15.转机

作品:《弑神

    留下,还是离开,这是个问题。


    当初时起说失窃之事解决焚姒就可以离开,谁知昨日却莫名其妙要收她为徒,她推辞说自己有师父,结果对方回:


    “那又如何?你现在人在离贡宗,我们没有那些无用的繁文缛节,师父可以收很多徒弟,徒弟当然也可以拜很多师父。”


    多讲道理。


    况且天下之大,找本古籍谈何容易?与其在外面大海捞针,倒不如就近找起,万一运气好,就在这离贡宗呢?


    离贡宗的人都不认识应竹,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师父名气大,徒弟争议也大,但这里的人把她当她看,是菜鸟术习者焚姒,而不是“天下第一”的菜鸟徒弟某某,这令她觉得很自在。


    她问时起长老借用印羽作为拜师条件,有了长老印羽,去离贡宗任何地方、拿取任何东西都畅通无阻。


    时起长老答应得很爽快,说只要她人在离贡宗,长老印羽就留在她那了。


    于是今日,她在藏书阁禁区找了一天,一无所获。


    混在一堆上阶术习者之中,倒是听到了许多“小道消息”,比如重明长老又布置了什么课业;凌君长老下山其实是去密会情人;白半神又修习了什么新法术;甚至还听到有人说时起长老是她爹,她才突然当了真传弟子。


    ……


    不论身在何处,闲言碎语的人都是一样多。


    * * * * * *


    焚姒按约定带饭回到【玖柒园】,见秦泠泠正一个人在亭子里坐着,便招呼她过来吃饭。


    秦泠泠站起身,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回屋拿了两幅碗筷。


    饭间秦泠泠一声不吭,细嚼慢咽,几乎是在数着米粒吃饭。


    焚姒看出异常,问她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她摇头,犹豫了一会,放下碗筷,“我和臭虫他们吃过了,现在吃不下。“


    “嗯。”


    焚姒说完往嘴里塞了坨饭,咽下后补充道:


    “吃不下不用勉强。“


    “我觉得带饭好麻烦,以后还是在膳堂吃吧。“


    “好。”


    秦泠泠感觉口干舌燥,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对了,还没恭喜你呢,时起长老从来不收真传弟子,以后你就是符师长老了,恭喜啊。”


    “嗯。”


    “恭喜!”秦泠泠“砰”地砸下茶杯。


    焚姒动作一滞,要再听不出来对面的人在生气,那她就是个傻子。她慢慢搁下碗筷,大脑疯狂运转,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我这个人学不会弯弯绕绕,有什么话就直说了。”


    秦泠泠握紧了茶杯,又松手。


    “阿姒,我羡慕、不,应该说妒忌!妒忌你比我漂亮,比我聪明,还当上了真传弟子。


    你来宗院不过短短数月,经历的却都是好事,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所有人都喜欢你,凭什么你可以做自己?凭什么!


    ……我不讨厌你,我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变得这么坏,讨厌自己控制不住地妒忌!


    阿娘说的没错,当术习者一点也不好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每天绘符都被当柴烧,烧出来的菜还不好吃!还有这身衣服,我从来没穿过这般丑的衣服!


    我讨厌这里的一切!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我、我……我好想阿娘阿爹、好想回家!呜呜呜……“


    秦泠泠把碗筷扫开,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趴在桌上放声大哭。


    她后悔了,害怕了,外面的世界太讨厌了。


    当初阿娘告诉过她,她不信,哭着闹着要出去闯荡,笃定外面的世界比家里好玩。阿娘不松口,她便去求阿爹,求大哥二哥,求李伯和李婶,甚至闹过绝食。她知道阿娘心疼自己,有持无恐,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终于如愿来了离贡宗。


    可这里没有人喜欢她。


    从前她以为外面的世界更热闹,以为人心炙热良善,她可以为所有人带去欢乐,也可以有很多朋友。可她错了,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别哭,呃……”


    焚姒如坐针毡,学着师姐安慰人的语气,轻声道:


    “吐蕃有种名叫‘夏过’的美丽神鸟,生于高原,性温顺且重情,同其他巨鸟相比能力虽不是最强,却有自己的办法展翅高飞。”


    秦泠泠困惑抬头,脸上挂着泪痕,不知焚姒为何突然谈起神鸟。


    焚姒见对面停止哭泣,以为有效,于是接着说:


    “吐蕃人相信夏过是神的使者、无畏与光明的化身,能引人魂魄入极乐世界,密昔儿人则视其为圣洁的母神,会……”


    “我不想听,不想听!”秦泠泠大叫,委屈地瘪嘴,看起来又要哭,“我不要听这些,我讨厌鸟!呜呜呜……”


    “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焚姒清了清嗓子,“话说有一日,小北荡秋千把小季踹飞,小季滚啊滚啊滚啊,磕着了脑袋。小北去扶,小季……噗。”


    秦泠泠满脸困惑,不知道好笑在哪。


    焚姒抿了抿嘴,一本正经道:


    “小季的脑袋如决堤之洪,觉得不能便宜了土地,自己又施法将血吸回去,小北在一旁吓得半死,边哭边求他别吸了。”


    “……”


    “没几天小季又磕着脑袋,头晕眼花错把洗墨池吸干,整个人黑成焦炭。小北以为冤鬼上门,甩起柳枝抽得人像陀螺一样,偏小季失血过多晕晕乎乎,愣是一声没吭。”


    “……”


    “差点死了,要不是师父出手,听说都快把忘川河吸干,那年地府差点闹了旱灾。”


    “……”


    “据说忘川河就是条臭水沟,里面飘满了头发把河道堵住,常年无鬼打理之后……”


    “别说了,阿姒,别说了,我笑不出来。”


    “那我再……”


    “别!我没事了!好了!”


    立竿见影。焚姒自信点头。


    果然,人只要一害怕起来,就什么伤心事也没了。


    * * * * * *


    九月中旬。


    齐尚养好伤后马不停蹄回家找爹哭诉,闹着要他爹进宫找皇上说道此事,请皇上下旨捉拿师徒四人立即处死。


    康王爷听到宝贝儿子受了委屈,当即拍案而起,穿上华服入宫找皇上喝茶。


    皇帝早已暗中知晓此事,却故意装作不知道,所有兄弟中他最提防的就是康王,当年康王母族在朝中势力强大,若非他步步为营算计康王母族,恐怕江山早就成康王的了。


    如今康王有求于他,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压压康王的势头,反正对于皇帝来说杀人是最容易的事,何况杀四个无权无势的术习者。


    原本不是什么难事,可谁曾想翌日上朝,皇帝刚坐下龙椅,满朝大臣一个接一个上前弹劾应竹,异口同声请求皇上处死应竹反贼。


    皇上震怒,大骂康王结党营私。


    康王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直呼冤枉。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康王府身陷囹圄自顾不暇,师徒四人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


    季糾伤势已痊愈,皇宫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他和北黎因祸得福,不必再东躲西藏过活。


    师父和师妹仍未传来消息,两人偷偷回了趟青巽院,只见住处被人翻得乱七八糟,东西随意扔在地上,上面全是大大小小的脚印。


    应竹的院子更是被彻底搬空,满屋子的藏书被弟子们抢着瓜分,就连屋里的桌椅和床也没了,真正是家徒四壁。


    两人没有过多逗留,径直离去。


    回去的路上,季糾问起齐尚落水后发生了什么,北黎告诉他:


    当日泥石流带着齐尚落入河道,山下正巧有一妇人在河边浣衣,齐尚鼻青脸肿浮出水面时妇人以为是水猴子,抡起棒槌给了他几下,齐尚当场晕厥。


    后来妇人见他身上穿着不凡,用料精贵,于是乎起了歹念,将人藏匿家中。


    齐尚每日被喂迷药,神智不清,稀里糊涂当了回驸马爷,若非槐芷师尊及时找上门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


    两人回到镇上,药铺掌柜叫住他们:“你们回来啦?家兄和小妹有消息了吗?”


    康王府出事后不久,两人便搬到镇上来,借宿药铺,对外以兄妹自称,说是和家里人走散了一路寻亲到了这。


    为了隐去师徒四人的身份不被青巽院追查,季糾“大逆不道”称应竹为家中长兄,平白给自己抬了个辈分。


    北黎摇头回应,一脸疲态。


    “王婶你给评评理,”季糾接过话,“小爷我与阎王殊死搏斗之时,他们两个却不知在哪逍遥,何其狠心!从前家兄自己歹毒也就罢了,现在小妹也跟着有样学样,等他们来了以后你可得帮着管管,太坏了,怎么能这么坏呢?嗯?”


    掌柜王婶笑呵呵地叉着腰,乐道:“没问题!王婶给你撑腰!”


    “多谢王婶。”季糾拱手,“家里还有吃的没?赶了一路有些饿。”


    “哟,不巧,就剩俩馍馍,再有一个多时辰才吃晚饭,要不我给你们拿馍来,先吃点垫垫肚?”


    “馍馍岂是垫肚之食?啧,根本就是盛宴!不必麻烦了王婶,如此珍贵之物还是留着逢年过节用,我们上街随便吃碗面就行。”


    季糾摆摆手,顺势转身搭上北黎的肩头,将人勾过来,亲昵地往外走。


    姐弟二人感情真好,王婶感叹,不过男女授受不亲,又不是孩童年纪,再怎么亲近也该避嫌才是。


    昨日有人来问她二人是不是夫妻,她给人解释完,对方竟不信嘞!


    你瞧瞧这算怎么个事,哎,等他们回来必须好好说说,免得遭人口舌!


    ……


    北黎兴致缺缺,心里烦闷不安。她其实一点胃口也没有,只是担心季糾自己上街会惹事,所以才跟着一起。


    前方有一孩童迎面跑来,手里举着串糖人,差点撞上北黎,幸好季糾手急眼快,将心不在焉的人拉向自己,抱着她转身避开,否则——糖人就撞碎了!


    “喂!”季糾冲那孩童喊,“站住!”


    孩童停下来,见两人抱在一起,冲他们比了个鬼脸,“略略略!丑八怪,脾气坏,脸羞羞,不害臊!”


    季糾垂眸和北黎对视,北黎红着脸低头,用力将他推开。


    这煞风景的死小鬼头。


    季糾挑眉,皮笑肉不笑地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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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孩童,指着他手里的糖人问:“这是什么?拿来给大哥看看。”


    孩童将糖人护住,“不给!我的糖人!”


    “我拿好东西跟你换。”


    “不换!糖人我的!”


    季糾施法,化出把冒着寒气的冰刀,推手而出,迅猛扎进旁边的围墙,转手,收回冰刀悬于掌中。


    “如何?比你的糖人厉害多了,换不换?”


    孩童内心挣扎,最终坚守住了诱惑,“不换!我的糖人可以吃,甜,你的不能吃,才不是糖人咧!”


    “那算了。”


    见季糾转身要走,孩童急了:“等一下!”


    季糾也不跟他废话,“换不换?”


    “换!”


    ……


    “你怎么能给他刀?”


    “过会儿就化了。”季糾把糖人递给她。


    北黎摇头,“骗小孩的糖吃,当心烂牙。”


    季糾咬下糖人的脑袋,咯吱嚼碎,大言不惭道:


    “这怎么能算骗?我用冰刀换他糖人,冰刀化水,糖人入肚,二者皆是消融之象,有何差别?况且那冰刀行云流水、风姿飒爽,一看便出自名师之手,没叫他拿二斤糖人来换,已是季某好善乐施。”


    “尽说些歪理。”北黎无奈摇头。


    到了面摊,炖羊肉的味道香气四溢。


    摊主是个青年男子,手上动作娴熟干练——揪、摔、揉、搓、拉、甩、下水,一气呵成。


    隔着热雾,他时不时偷瞥北黎,见被季糾发现,咧嘴笑道:“二位术习者仙风道骨,听王掌柜说,是来此寻亲?”


    “这位兄台,萍水相逢,你为何要咒人呢?”季糾微笑道。


    “我何时?”


    “仙风道骨,斩断红尘,兄台这是要咒我断子绝孙,孤寂终生啊?”


    “这……这这,绝无此意!”


    “玩笑话罢了~”季糾眯了眯眼,“兄台不必介怀。”


    北黎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刚刚发生的事。


    季糾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这么出神?”


    北黎皱眉,“我在想,姒妹他们是不是也遇到了麻烦,不得已躲藏起来,所以才迟迟没有消息。殿上弹劾一事虽查出众人中了金灵术法,可是谁有能力办成此事?他又为何要害我们?此事冲师、应大哥而来,姒妹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张口闭口不是姒妹就是应大哥,我就坐在你面前,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现在不是嬉笑的时候!”北黎面露愠色,“我真的很担心师妹他们,你为何如此不在意?对你来说他们就一点也不重要是吗?”


    季糾昂首挑眉,没想到北黎会对他发脾气,他知道北黎对应叔有情,但应叔在意的是菜鸟师妹,她何苦执着不放?难道她的眼里就只容得下应叔,容不下多一个他?


    他嗤笑一声,声音冷了下来:“你是担心姒妹,还是担心他?”


    “……”


    摊主端来羊肉面,飞快瞥了两人一眼,放下碗走了。


    季糾只严肃了一瞬,立马又嬉皮笑脸替北黎拿筷,“面趁热吃,要不一会成糊了。”


    北黎沉默接过,不敢看他。


    “我有没有和你提过季家的事?”季糾问。


    “……”


    季糾夹起面条,轻松道:“我四岁那年天降大火,整座城在焚烧,我在河边捡回一条命,而季家近百口人全部葬身火海。”


    他把面条浸回汤里,“我去投奔远房宗亲,路上染了疫病,高烧一场,忘记了许多事,醒来就看到了你和应叔。你知道刚出生的雏鸟对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什么感觉吗?


    是理所当然。如同幻境里的界点,极其重要,却不能过分在意,它时刻提醒你幻境的存在,但靠得越近越易坍塌。”


    ……


    当年北黎跟随应竹离开赫岚,路过梨花村时,应竹突然说要去见一个人,叫她自己留在村里,她怕师父把她丢在这,于是偷偷跟了上去。


    应竹察觉后没有责怪,带着她一起上了青巽山。


    北黎在那见到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身着金缕衣,腕间戴着金铃,高挑美艳,杏仁眼大得离奇。


    女人没有理会她,熟络地攀上师父,师父叫她等在门外,接着两人一起进了屋。


    没过多久,师父出来,身后跟着个男娃,师父说这是他的大弟子,名唤季糾。


    她比季糾年长三岁,平日里不以师兄妹相称。


    也从不过问季糾的身世,她觉得一个四岁的男娃来此寻亲,定是家中发生变故,毕竟哪个父母会舍得幼子离家呢?


    而那个美丽的女人,北黎从那以后再未见过,连她长什么样也记不清了,只知道她很美,美得令人自卑。


    ……


    “对不起。”北黎低声道。


    季糾诧异地看着她:“为何道歉?”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还怪你不关心师妹他们,你说的没错,其实是我杞人忧天了,师妹他们法力高超,想来不会有事的。”


    “我可没这么说。”季糾说,“姒妹那点法力给我和大哥塞牙缝都不够,这万一要是遇到有人调虎离山,没了大哥护犊子,姒妹活不活得下去还是个谜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