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年夜饭

作品:《弑神

    除夕夜,秦渊意外赶上了年夜饭。


    秦母喜极而泣拉着他的手不放,秦渊含笑说着宽慰母亲的话,不着痕迹地拉开母亲,扶着她进屋。


    “大哥——”秦泠泠粘上来,挽着秦渊另一边的胳膊,撒娇道:“你可算回来了,我和阿娘整天想着盼着,大哥回得这样迟,是不是現安城发生了什么事?”


    秦渊没有回答,注意到一旁的焚姒,问:“这位是?”


    “阿姒!我在宗院最好的朋友!等会用过晚饭,我们要一起去看花灯呢!哎,大哥从現安城回来,你说咱们这里的花灯比現安城如何?是不是更好看?”


    焚姒点头致意,秦渊也微微颔首。


    “好了,都别站着了,坐下来吃饭。”秦父招呼众人。


    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一席,秦泠泠快速扫了眼:


    椒柏酒、铜炉煨腊肉、红烧猪蹄、竹笋焖羊肉、生脍、面汤、焦香野兔、肉沫辣豆腐、醉蟹醉虾、桃汤……


    全是她爱吃的!


    秦渊扶母亲落座,自己挨着二弟坐下。


    “大哥。”秦昽淮唤了他一声。


    秦渊拍了拍二弟的肩膀,对秦泠泠和焚姒说:“前段时间現安城出事,术习者擒获了潜入城中的戾煞,你们在宗院没出什么事吧?”


    “竟有这事?我说为什么考试延期,原来就为这啊!”秦泠泠恍然大悟,无所畏惧地摆摆手,“哎呀,大哥你放心吧,离贡宗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秦渊“嗯“了一声,问焚姒:“阿姒姑娘看着不像蜀地人士,不知家在何方?与我小妹又是如何结识?”


    “大哥问这些做什么?”秦泠泠撅嘴,“阿姒是好人,你不要用审问的口吻对我的朋友!”


    “你大哥是关心你,免得你又被些狐朋狗友蒙骗。”秦母打圆场,对秦渊说:“阿姒姑娘知书达理,还是那个什么长老的真传弟子,渊儿,泠泠这次真是交对良友了。”


    “是吗?阿姒姑娘真是年少有为。”


    焚姒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哪里哪里……”


    秦母笑眯眯看着焚姒,越看越喜欢,瞥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对她说道:“阿姒姑娘看着年纪不大,不知家中是否婚配,我……”


    “娘!!!”


    秦泠泠面红耳赤地打断秦母的话,转头催促焚姒,“阿姒你快些吃!去晚了就看不着花灯了!”


    秦父也不赞同地瞅了一眼秦母。还是太急了些,反倒会惹得人家反感,再怎么说也不该将这种事拿到饭桌上谈。


    他清了清嗓子,引开话题:“听闻最近狱里关押了许多犯人,淮儿在那里可还应付得过来?”


    秦昽淮动作一滞,平静开口道:“我已经辞去典吏一职,不想再当了。”


    秦父“砰”地一声放下碗筷,“胡闹!你可知道秦家有一个官员多不容易,我花了这么多心思,谁允许你自作主张!”


    饭桌上的剑拔弩张让众人停下动作,秦渊和秦泠泠轮番劝和,可惜秦父不为所动,非要秦昽淮给出说法。


    家丑不可外扬,秦母一看架势不对,冲秦泠泠使了个眼色,让她把人带走。


    秦泠泠了然,放下碗筷拉起尴尬的焚姒,以看花灯的借口飞快撤离现场。


    * * * * * *


    街上很热闹,精美的花灯挂满街道。


    “方才叫阿姒看笑话了。”秦泠泠耸耸肩,“不过你知道吗?其实二哥很聪明的,我们兄妹三人里就数二哥课业最好,如果不是生在商贾之家,他本应去考取功名,进朝为官报效朝廷。唉,不过,福祸相依嘛,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不愁吃喝,倒也不是件坏事对吧?”


    两人来到路边的夜食摊,摊主一看坐着的是秦大小姐,立刻将前一桌食客要的红糖酒酿丸子先给她们端去。


    “刚刚在饭桌上没吃到多少,附近的食肆都坐满了,先吃这个将就一下,明天请你去城里最好吃的酒楼,那里的酱肘子可是一绝!”


    提到吃秦泠泠一下来了精神,又开始滔滔不绝:“我娘刚才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两情相悦之事怎么能生拉硬凑呢?对吧?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还挺庆幸江家庶子下落不明,你说如果我早早嫁了人,那肯定不能去离贡宗啦,如果我没有去离贡宗,那肯定也不能遇见阿姒和顾……”


    顾?


    焚姒鼓着嘴咀嚼,偏头看她。


    秦泠泠面色潮红,咬唇挣扎一会,大方承认道:“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喜欢顾希青,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错事对吧?可是我不确定他喜不喜欢我,你说他那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我是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呢?”


    焚姒调侃道:“刚不是还说不想嫁人?”


    秦泠泠娇嗔地瞥了她一眼,“可他长得很好看嘛!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要是我能每天见到他,站在他身边……哎呀,我是不是太主动了?阿娘说男子都喜欢贤妻良母温顺大方的女子,对对对,我不能太冲动了,万一吓着他怎么办?”


    焚姒挑眉道:“他看起来桃花不少,不怕被骗吗?”


    “好看的人怎么会骗人呢?阿姒就不会骗我呀!可是……唉,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阿姒,我的好阿姒,你就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吗?啊?啊?啊——”


    “……”


    ……


    整个街市到处是喜庆的红光,三三两两的孩童提着灯笼在街上窜来窜去,远处不时响起爆竹和人群欢呼的声音。


    秦泠泠和焚姒抱着大大小小的纸袋,里面全是些又甜又腻的糕点和炸食。没走两步又一个新的夜食摊子,秦泠泠大手一挥又买了袋绿豆酥皮。


    “泠泠,会不会太多了。”焚姒抬手提起快要溜走的食袋,无奈道。


    “不懂了吧,我这叫刺激消费。可惜出门太急没带钱,只能赊些小食,明天再来买布料吧!”


    两人走到另一条街,有一伙带着面具的杂耍艺人在街上表演,周围里三层外三层聚集着大批百姓。


    秦泠泠告诉焚姒这是逐傩的队伍,原本只有几个人,后来因为戾煞的出现,大家越来越重视逐傩活动,所以每年除夕都将其举办得分外热闹。


    “泠泠!”一男子出声叫住正往人群里挤的两人。


    两人回头看见人群外探着头的秦渊,转身向他走去。


    “大哥,你怎么在这?”


    秦渊冲焚姒点点头,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食袋,对秦泠泠说:“你说呢?除夕夜还往外跑,爹娘让我来抓你回去。我一猜就知道,你不是在吃饭的地方就是在热闹的地方。赶紧回去,大家都在担心你。”


    “好吧好吧——大哥你带钱了吗?”


    “没带。”


    秦泠泠冲他眨眨眼睛,可怜兮兮地撅着嘴:“我和阿姒刚刚看到一家丝绸店进了新料子,特-别-好-看!我想做两套衣裳送给阿姒,可是有点贵呢~呜呜呜——”


    “很喜欢?”秦渊问。


    秦泠泠疯狂捣头,“大哥大哥大哥~我的好大哥!”


    秦渊把食袋塞了一些到秦泠泠怀里,空出的手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钱包,递给焚姒,“阿姒姑娘,钱袋放你这,我这败家妹妹就麻烦你了。”


    说完拿回食袋,对秦泠泠说:“买完早点回来,别在外面瞎晃悠,今晚要守岁。”


    接着又冲焚姒点点头,提步离开。


    两人拿着钱回去结了账款,又去丝绸铺将所有的新料买下。秦泠泠还想继续扫荡,焚姒拉住她,将秦渊说的话复述给她听。


    “好吧好吧,为了压岁钱。”


    秦泠泠看着还有点鼓的钱包,在店家笑得满脸褶子的恭维下,略不甘心地打道回府。


    * * * * * *


    秦家宅邸里,秦父和秦昽淮面无表情地坐在正厅,任由周围的仆人进进出出地添置香炉和食物。秦泠泠回来看到这样的场景,以挑选丝料的借口将二哥叫去偏厅。


    秦渊看了眼手里满满当当的两人,也起身往偏厅走去。


    “我来看看我的好妹妹,花着我的钱要送什么礼。”


    “大哥你这话说的,我们都是一家人,什么你的钱我的钱,花得开心最重要!”秦泠泠放下包裹,将钱包扔回给秦渊,“喏,好妹妹还给你剩了点。”


    秦渊接住荷包掂了掂,感激地看了一眼焚姒。


    “二哥你没事了吧?”


    秦昽淮嗯了一声,动手翻起包裹,“礼呢?怎么全是女子样式的大衣?”


    秦泠泠朝焚姒使眼色,后者从荷包拿出几张符纸递给她。


    “二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女子样式的大衣用料更精细也更贵重,比男子那些舒适多了!二哥选一匹料子,我给你把这些符刻上去,想要什么样式都有,保证合身坚固又轻便!”


    秦昽淮狐疑地看着两人,拆穿道:“我看是你根本没想给我送礼,阿姒姑娘在给你解围吧?”


    “二哥你这话说的,我和阿姒情同姐妹,什么她的礼我的礼,你难道不喜欢吗?”


    秦渊忍不住轻咳两声,耳朵微微发红。


    秦昽淮皱着脸,不知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嫌弃地从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里挑出一件苍青色的大衣,扔给秦泠泠后朝焚姒拱拱手,”多谢阿姒姑娘。”


    “我的呢?”秦渊忍不住问。


    “啊?”


    秦泠泠愣住,没想到大哥会问自己要礼,她看了看剩下的布料,急中生智道:“今晚的料子都不符合‘玉面秦公’的风姿卓越,店家说明日还有新料子,我就想着明日再去买,大哥不会怪我的对吧?”


    秦渊叹了口气,对二弟说:“你看,我花了钱,连新年礼都没有,你能比我惨吗?”


    “那和你换?”秦昽淮问。


    秦渊看了眼女子样式的布料,摇头:“不换。”


    见这里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秦渊不想浪费时间,回正厅陪秦父喝茶下棋去了。他走后秦泠泠追问二哥饭间一事,秦昽淮说秦父打算年后买个书令史一职给他。


    “那不挺好的。”秦泠泠接过焚姒递过来的大衣,交给他,“试试看合不合身。”


    秦昽淮穿在身上,竟意外的合适,而且还可以随意拉扯,弹性极好。


    “阿姒姑娘的符术真是厉害,术习者果真是……”他欲言又止,苦笑一声,“该过去守岁了。”


    三人往正厅走去,还没靠近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


    室内一副父慈子孝的好光景,见秦昽淮穿着丝绸大衣走上前,秦父眉头一皱没说什么,拍拍桌面,“过来陪我下一局。”


    * * * * * *


    塌上的矮桌摆了守岁的宵食,除了柑、杏、柿、梅一类水果蜜饯,还有各式各样的糕点,小巧精致又鲜艳。


    秦母拉着秦泠泠挤坐到一边,焚姒在另一边坐下。


    这是什么?尝尝……山楂糕。


    这是什么?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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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尝……枣泥糕。


    这是什么?尝尝……桂花糕。


    “泠泠啊,”秦母拉着秦泠泠的手,满脸关心,“娘方才听你大哥说了現安城的事,那些事情实在可怖!术习者太危险了,娘不是要替你拿主意,你若不想嫁人咱们可以不急,先回家好不好?”


    “娘!你又说这些!”秦泠泠抽回手,气鼓鼓地背过身。


    “泠泠,”秦父喝道,见女儿委屈,赶紧放软语气,“你娘她也是为了你好,及宿城偏僻严寒,你独自在外求学,受了委屈吃了亏爹娘顾不到,心疼你还来不及。”


    秦母忧心忡忡:“如今世道这么乱,你我这样的寻常人家又能做什么?打打杀杀保家卫国是男儿的事,术习者那么多,戾煞自有人会去解决,你且安心在家相夫教子,若是想爹娘了还可以随时回娘家,这样不好吗?”


    “不好!不好!你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娘不是不相信你,当母亲的不求孩子成龙成凤,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喜乐,娘希望泠泠当个普通人,安安稳稳在乱世过完此生。”


    “我不要!阿娘,我不想一辈子待在家里,你跟着爹白手起家走南闯北,为什么我不可以?我也想到外面的世界闯荡,我想认识很多很多的朋友,那才是我想要的快乐啊!你们为什么这么自私!!”


    “秦泠泠!”秦渊厉声打断,“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和娘这样说话?你以为走南闯北很好玩吗?那你知不知道,娘当年怀着你跟随商队出城,半路遇到强盗,爹和我再晚到半刻就一尸两命了!你又怎能安坐于此!”


    秦泠泠不爱哭,从前在外面不管受了多少委屈她都不会哭,因为她告诉自己家人永远爱她,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了秦家的脸面。但是现在,大哥的话比用刀划在身上还要疼百倍,她一下子愣住,没有生气和委屈,只有害怕。


    也许,是她错了,她太天真了,也太傻了。应该要听娘的话才对吧?可是,好不甘心啊。


    “泠泠,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泠泠!”


    “泠泠……”


    “……”


    “咳咳。”


    秦泠泠忽然听到焚姒的咳嗽声,无助而茫然地搜寻声音源头,接着一个清瘦的身姿站起来,轻飘飘将一字一句砸进她心里:


    “各位都是泠泠至亲家人,舍不得她吃苦,怕她遇到危险,可是泠泠并不柔弱,她现在有能力保护自己,如果所有人都告诉她放弃抵抗、不要出头,她如何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


    秦泠泠看着焚姒,眼睛红红的。


    “我知道阿姒姑娘法力高强,但说到底你和泠泠都是一介女流,须知术习者并非女子归宿。宗院历任掌门从无女子担任,与其浪费时间在宗院,最后还是要回家相夫教子,何不早日成家?”


    焚姒皱眉,对秦渊这番话并不认同。


    师父说,现实差异易除,固化的阶级观念难消。为什么要因为过去没有发生就否定未来发生的可能?


    她当了十年的法术菜鸟,现在不也成了真传弟子吗?连师父那般讨厌麻烦的人也未放弃她,更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特别对待,血脉相连的家人却为何要求泠泠作茧自缚?


    性别何尝不是一种固化的阶级观念?谁说男子就要打打杀杀争权夺利,女子就要温顺大方相夫教子?不论才能,却依照出身和性别来决定一个人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这个社会又有多少天赋异禀之人被扼杀于摇篮之中?


    “万一泠泠就是那个先例,”焚姒说,“宗院未来的女掌门,难道要因为历来的规矩否定她,泯然众人吗?”


    “如果世人墨守成规,”焚姒不给秦渊开口的机会,利用他的逻辑反驳回去,“万年前的人间和万年后的人间会毫无差别,那何必要存在,没有存在必要地存在,岂不是浪费时间?”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被焚姒的话绕晕了。


    “我们这是在做什么,”秦母打破僵局,擦干净眼泪,“今天是除夕,怎么能哭哭啼啼的,泠泠和阿姒姑娘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我去叫厨娘煮些年糕来。”


    说完起身走出正厅,心里想着,泠泠怎么交了个怪人朋友,尽说胡话?


    罢了罢了,孩子有自己的喜好,只要这阿姒姑娘心向着泠泠,别带她沾染些不三不四的人就好,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离贡宗真传弟子,未来的长老,多个这样的人脉总是好的。


    秦泠泠眼里有泪花在打转,她虽不知道阿姒在说什么,但刚才那句说自己会是女掌门的先例,显然是祝福之词。


    她化感动为食欲,抓过桌上的盘子,使劲往嘴里塞着糕点,噎得眼泪都呛出来了。


    秦渊眼中晦涩不明,焚姒的意思他听不明白,却无法反驳。


    太过颠覆的观念,不合时宜,有时候就是错。


    这里唯一听明白的就是秦昽淮,他垂眸盯着地面,用力攥着拳头,指甲深陷手心。


    曾经多希望有人替他这般辩驳,父母之言与天同齐,为人子女岂能忤逆?他没有阿姒姑娘的才识,也没有小妹的张扬,如今这般是他咎由自取,除了怪自己还能怪谁?


    怪命数?怪天道不公?


    是了,怪命不好。哪怕生在寻常人家也有考取功名的机会,可他却偏偏生在了商贾人家。


    有人为官为了敛财,有人家财万贯却空有一腔抱负,世上最奇怪莫过于天命,既不让人如愿,又不叫人落陷,只是钝刀割肉,起起伏伏,令人步步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