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走吧,走吧
作品:《登临塔下》 慧慧她们的伟大计划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以后,庄子里吃人的传闻就又卷入重来,理由是过去曾见过的一些面孔,在近段时间都一声招呼都不打地消失了,它和过去对中学的污蔑互为表里,为人们提供了巨大的想象空间。碎嘴与幻想是明月庄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
小白菜长时间的昏迷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过去他可能在任何时间出现在中学的门口,尽管给他安排的课堂时间永远在下午四点以后,他仍有可能在清晨就出现,幽灵似的坐着监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这里早就称不上一所学校了,倒像是一个难民营,为了维持一切正常的表象而勉强进行着教学活动。我们的进度推进很慢,时间也不充裕,明月庄钟爱的是循规蹈矩,一成不变的生活,就像孟明达的面包车每一次能够停留的时间只有二十六分钟。
在这二十六分钟里头,前十五分钟我们分头行动,孟明达会大张旗鼓地把这些天中学要用到的食材铺开到地面上清点,故意摆出一副头脑不甚聪明的样子来。他的嘴巴圆滑地很,大概是做生意磨炼出来的本事,有时候见了庄子里的人也会大胆地与他们招呼,隔着老远问问他们要买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并真的在下一次送货来的时候做成这一笔生意。
我看着地上铺成迷宫般的食材对他说:“下次不用这么多,中学里人没以前多了,吃不完。”
“嘿嘿,你还挺节约。”他撅着屁股正收拾一袋南瓜。
“节约不对吗?”
“对!太对了!”他拎起南瓜甩到肩膀上,走过来小声地说:“这不是做样子吗?一下子少了让人觉察出什么不对。放心,你开个口,之后多了的我再拉回去。”他顺手把清单给我核对,却拿错了一张。
“平宁县诚心大酒店。”
“诶?错了错了。”孟明达从外套内袋里取出正确的单据来给我,“是这个呵呵呵。”孟明达做生意没什么坏心眼儿,拿到庄子里的和拿到大酒店的货都是一样的,他说这样晚上睡得踏实。
等到我们两个核对完所有的货物,时间基本上还能剩下一分三十秒,在这宝贵的空余时间内,孟明达会把面包车开进中学里头,围墙就充当了天然的屏障。
学生们只要在中学里就能见到,但与他们站在一边的父母长辈则沙粒似的散落在明月庄的各个角落,若让他们都陆陆续续光明正大地前往中学就太显眼了,因此只能维持一个无事发生的假象。这就是慧慧与银铃儿的任务,与前十五分钟内的盘货是同时发生的,她们在明月庄错综复杂的道路上穿行,成了庄子里最灵巧的两头鹿。
这里的任何一条岔路银铃儿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慧慧则能在突然的遭遇中巧妙转圜。她们去田野里,去河边,去堆放稻谷的粮仓角落,为这些“叛逃者”们引路。
不过今天她们不需要去做引路者,因为今天要上车的是季青山。水鬼的传闻灰飞烟灭之后,季青山就成了这里没有登记的一员,教师宿舍空得很,他就睡在其中的一间。在这里生活不是难事,但季青山毕竟是庄子里的生面孔,长得又高,来回走动的时候总要先留心观察周围的环境,弄得他觉得自己虽已不是水鬼,倒像是下水道的老鼠。
“你倒是快上去呀。”小季老师催促他,在剩下的十一分钟里,小季将成为这里的总指挥。她从后面拦住季青山的腰往前一送,就把这个身材修长的少年扔进了后车厢。里面的味道让他不禁皱起眉头,孟明达哈哈一笑,“小子!这也就是生肉的味道,要是用火一烤,你就不是捂鼻子,而是流口水了哈哈哈哈!”
“青山,你就在里面躺着,停下来之前都不要把头抬起来。”小季塞给他一个信封,“这是周老师那里的介绍信,你千万保管好。你的年龄比他们都大些,等见到了以前的朋友,你可要照顾好他们。”
季青山点了点头,他又望向教室的方向,小季知道他在看谁,“我们在呢,谁都不会有事。你好好等着,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他遵照指示在后车厢里像猫一样卧倒,孟明达关好了车门。
“慧慧!”小季老师朝着二楼挥挥手,慧慧就进去按下按钮,中学的广播铃声也就适时响起。这并不是会引人怀疑的因素,因为孟明达送货来的时间是固定的,进行到这一环节不过一分钟左右的误差。在人人都以重修登临塔为头等大事的当下,这就无足轻重了。
在铃声音乐持续的三十秒当中,银铃儿和其他学生们都回到了教室里去,面包车的引擎声发出轰鸣。到此,省去了慧慧和银铃儿在外引路带来的些许误差后,我们总共用去了二十五分三十六秒。
坐在二楼办公室的老校长再次长舒了一口气,她原本为小季和慧慧筹谋的事提心吊胆,但桌上的一张老相片却让她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岁月。难道小季不是曾经的她吗?她承认自己过去也是一个鲁莽,一腔热血不计后果的年轻人,也摇摇晃晃走到了现在。中学还没有达成她的夙愿,要是为了这途中的一点摇晃就以过来人的口吻阻止她们的尝试,那与曾经举着铁锹威胁自己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校长看着墙上悬挂的“诲人不倦”字帖,其实另有一副配套的“天道酬勤”,它因为一次大雨偶然泡了水,纸张变得皱巴巴的,便常年被老校长收在柜子里。现在它重见天日,纸面的凹凸已经被压平,基本不易察觉了,老校长看着这张字,就觉得自己看到了中学的明天,一个褶皱不可避免,但终将被抹平的明天。
同样如释重负的还有李春生,阻碍他往水中继续深入的红线已经完全交到了慧慧手上,现在,他要去叫醒小白菜了。
从中学前往神婆子家中的路程只需要沿着清溪河自西向东的河岸一直走,等到天师登临塔在视野中露出一半的塔身,就差不多到了神婆子的家门口。如今,这条河岸上充斥着心情激动的人们,他们没有一刻不在想象着高塔建成的那一天,万金花将如何登上高台,成为与神明平起平坐的仙人,而自己也将沐浴这荣光,获得前所未有的幸福生活,他们都是这样期盼着的。
也许是觉得空手穿行在人群中有些显眼,李春生选择了走屋顶上的路。虽然二十多年的时间跨度对现在的我来说弹指一瞬,但我还是得说,距离我上一次看到吉祥天师本来的样子,已经过去很久了。钟磬的乐声终于久违地响起来,他走得不快,路上的很多人都在逐渐超过他。
在我们的身后,躲藏着季青山的移动堡垒正逐渐远离成为一个点,河岸上的人络绎不绝。凡是能走路的小孩,现在没有一个待在父母的臂弯里,他们得到了不加拘束的自由,躲在路边,扒着门缝偷看忙碌的大人们;每一个能做手工活儿的女人也都陷入异常的忙碌,在登临塔落成之前,她们需要准备好八十八匹绣着祥云、仙鹤、松树、锦桃、游鱼等一切祥瑞图案的布匹送到登临塔上,为此,有人的指关节上迅速生出新的茧子,有人的眼睛是一点点地看不清了;男人们呢,属于他们的就是体力活,山羊坡向阳面的土,一整截的坚硬木头,石料,还有一切能为登临塔添砖加瓦的建筑工具。
在悦耳的乐音之外,我们还听到遥远的劳动号子,小孩窃窃私语的笑声,还有各种杂乱的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李春生没有为他们停留,他只是在赶路的途中偶尔往身边瞥一眼,直到他终于站在万金花的屋顶上时,才面对着远处的登临塔沉默了很久。
那时候我从山羊坡上远远地望向他,我们之间的距离让我自然地想起矮墙即将倒塌的那个下午,他好像也是这样站在屋顶上,我有些记不清了,时间带走了太多东西。
李春生朝山羊坡这边望了一眼,然后跃下了屋顶。
万金花正在享受午睡,看着小白菜咽下哑药之后,她终于连续几日都能睡上安稳觉了。而小白菜的睡眠仍在带给他源源不断的痛苦,头上的橡皮筋和紧箍咒似的让他脑袋疼,抽搐只是降低了频率,并没有完全停止。
小白菜不断地看到灰色的天花板,苍绿的水面,还有殷红的晚霞,它们交替出现,让小白菜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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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幻觉。忽然这一切聚拢到一起成为刺眼的白色,他只好闭上眼睛,疼痛却消失了。
小白菜醒来,觉得自己正漂浮在空中,芳香的气味使他感到安宁祥和。他的头正枕在什么人的大腿上,那人跪坐在自己脑后的位置俯视着他。
“如意冠……念珠……重瞳……眼下痣……你不是人,你是吉祥天师。”小白菜动了动嘴唇说道,“你来接我了吗?”
李春生捧着小白菜的脸,“你觉得我要接你去哪儿?”
“呵呵呵呵……”躺着的孩子笑起来,“天师,我的妈妈给我灌下了哑药,看见你我却还能说话,说明我就要死啦,只有死人才能自由地说话。”
“你要是真的死了,来接你的就不是我。”
“你想说的是燃灯星君吗?我还没有见到他的脸呢。可是天师,星君接走的都是凡人,我是小白菜,要成仙的小白菜,当然不是由他来接了。”
李春生问他:“你很希望我来接走你吗?”
“呵呵呵呵……天师,明月庄里没有哪个人不想和你走的,我们和你早就是一体的了。”
这是事实,一桩痛苦的事实。李春生告诉小白菜:“你要是想和我走,还没有到时候。”
“那要到什么时候?”
“小白菜,你忘了吗?你在人间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他不断出汗的脑袋动了动,“哦,你说的是那个。我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可惜被这高烧绊住了脚步,还有我的妈妈万金花对我百般阻挠。天师,实不相瞒,这还得感谢我的老师,他是个聪明人,没有他,我还真走不到这一步呢。”
“你的准备是什么呢?麻烦你亲口告诉我吧。”
小白菜忽然感到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但四肢还是无法动弹,只有一张嘴灵活地开合,“第一,我的预言是真的,瘸子死了,他丑陋的尸体就埋在南边,走过竹林和磨面的地方往左拐,再走到底就能找到他了。第二,我得到了老师的赐名,现在我的妈妈不再是明月庄唯一一个姓万的人了。第三,也就是天师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在登临塔里找到了那个纵火犯和他的凶器,说来真是惭愧,他就是我的父亲李得彩。我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那天之后我就被困在这具身躯里不能动了,还让万金花给我灌下了哑药。”
“你做得很好。”李春生把右手盖在小白菜的喉咙处,“我知道你采纳了老师的建议,打算让这三件事共同出现,成为你最有力的武器把万金花击垮,对不对?”
“是啊,是啊,可是我现在连命都快没了。”
“所以今天我来了,小白菜,高烧不完全是坏事,他让你避免了更多的纷争。你和万金花的斗法还没有结束呢,是继续下去的时候了。”
“真的吗?”小白菜觉得身子更加轻了,眉头却沉下去,“可是天师,我现在是个躺在床上说不了话的废人,我的妈妈已经胜券在握啦。”
“这不是还有我吗?”李春生抬起右手,取下了发冠中的簪子,他的手轻轻一掸,如意冠就掉到地上,细长尖利的一端垂直对准小白菜的咽喉,那孩子的眼神里透出慌张,“天师,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春生的左手往下伸,托住小白菜的下巴让他完全地仰起头,脖颈就毫无保留地袒露着,在簪子落下之前,李春生垂下头问了一句:“小白菜,你去成仙的时候,打算用什么祭品?”
小白菜想起曾对历史老师说过的话,但这能当着天师的面说吗?他不知道,也不确定李春生问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已经站在生死的边缘,决不允许自己犯下错误。
李春生却笑了笑,“请把你的老师带来吧,就像你对他说过的那样。好了,醒来吧。”
簪子精准地刺入了小白菜的喉咙。
床上的孩子停止了抽搐,橡皮筋在脑门上勒出一圈清晰的痕迹,在长时间的昏迷之后,小白菜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无声地坐起来,看到窗外已是大雪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