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后悔

作品:《共犯

    她一开始以为萧衡不近人情,即使是在那种情况下,也应当保持基本的礼貌,然而他冷漠得很,不仅不分青红皂白吼她,还嫌弃他给的东西。


    周灵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出来的,鬼使神差般。


    “我在丰州怎样活下来的,在永州一样能。”


    萧衡仍然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闻言慢慢别过头去,清冷的月光描摹他高挺的鼻梁。


    “我知道。”


    “但总是担心。”


    “你和小柳儿两个人在丰州,本就不容易。”


    “我总觉得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但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太子又如何?顶着这个名头,还是如丧家犬一般。”


    萧衡转回,那道银白色的弧光不见,炯炯闪烁着的是他的眼睛。


    有一瞬间,周灵茫然,双唇不自觉张开。


    容不容易,过得如何。总之生活已经回到正轨,她不是一个习惯去记忆痛苦的人,记着爹娘那件事情已经占据了她非常非常多的心力。


    过一天是一天,仇恨不能占据她生活的全部,但是少了这个,又好像缺了一块什么东西。不能全靠仇恨过活,但她也忘不掉。


    忘不掉这个,拣着以前零零碎碎的回忆,她们一家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好的时候是怎样不好的时候是怎样;爹娘对她怎么样,好的时候是什么,坏的时候又是什么?


    记忆到这里像是又丢失了一般,只剩下漫天的大雨,他孤零零躺在青石板上,呜呜咽咽被砸到地里的哭声。


    周灵后来觉得,再怎么样也不能比当时更难过了,容不容易之类,咬咬牙可以扛过去的事情,也不值得拿来说。


    施掌柜以前也说,说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容易,给三德交真钱导致几个月入不敷出;不会说当地话总是被挤兑;故意在她铺子门口支小摊儿,卖的比她更便宜的茶水。


    她把这些当做不需要为之费心的杂事,却没想到,被她彻头彻尾利用了的萧衡还会这样说。


    那第一次见面呢?


    可是她不需要别人怜悯,也不需要自我可怜。


    她如今走到这一步,做对过,做错过;她对萧衡欣赏过,利用过。他怎么想她,已经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她要走也必须走,她骗萧衡的最后一个秘密没办法说,不说就是最好的办法。


    周灵抬眸:“身份对你,从来都是好事。你会回去,也会洗刷冤屈,之后更是坦途。”


    所以你早该走了的,为什么要留下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突然觉得萧衡眼里有一股有一股难以掩抑的悲伤。


    “不是这样的。”


    周灵有些后悔,又听见萧衡道:“我和萧怀远差不过一岁,比我们再小的大多都是些八、九岁的孩童,太子的名头不会因为我不想就不在我身上。”


    “我起初觉得这不过是表面的功夫,我之前同你说父王总是教导我们要同枝一气,尤其教导我不能因为身份有别就无端无礼。他和皇叔当年就因为身份争地头破血流,尤其不希望我们走上他的老路。我听了,我真的听了。我和萧怀远说,不管我们最后谁当皇帝,都要尽力辅佐对方,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甚至到最后。”萧衡说着说着,突然轻轻笑了声:“你知道吗?我觉得最适合当皇帝的人,其实是他,不是我。”


    很自嘲的意味。


    “他有才华,很高,我只是一个会打仗的莽人。我到了这里,连如何回京城都不知道,他却已经能找到我。可是他找我,是为了捉拿我,他竟然是为了捉拿我。”


    周灵有些不忍地别开眼,萧衡的反应其实和她想象的截然不同,越说越平静,但平静才是奇怪的,在这种情况下。他隐忍了无数的情绪,克制着不让它爆发。


    “他也很擅长打仗。”


    萧怀远?周灵这下是真的震惊,又想起他那张略带少年气的面庞。


    善弓善剑,心思缜密,野心勃勃,十九岁的萧怀远。


    “论战术,我可以压他一筹。”


    “十七岁后我一直在外作战,他因体弱,缓了两年在各地走访。我们曾经一起上过一次战场,那也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最后关头,我和他争执不下,但他是对的。”


    “我为他的胜利而庆祝,我为所有士兵的胜利而庆祝,但这不是我的。”萧衡看过来,面庞依旧冷硬:“我了解他的性格和为人,越国也需要一位皇帝。”


    周灵听完,迟疑道:“那你怎么办?”


    萧衡平静到仿佛他说的不是自己:“他若是新帝,我便随他处置。”话锋一转:“但他是杀了你爹娘的凶手,我同样会为你报仇。”


    “两种结局,无非他能否越过我。”


    一股凉意冲上头顶,周灵脱口而出:“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萧衡道:“我答应你的许多,只有这一条能做到了。”


    “不需要你这样做!”周灵急切道。


    以前在她这里洒扫生火做多了,她还真的忘记了萧衡是这么固执的一个人。


    带她离开山洞,送她去丰州,要黄玉良留下。


    黄玉良的药吃了两个月,起初的一周是周灵垫付的,再到后面听到黄玉良无地可去,萧衡又一时拿不出来——周灵虽有,但这是茶馆半年的收益,她也有些踌躇。


    萧衡一早上跑遍了半个丰州,周灵一开门,就看到他站在门外,裤脚沾着新鲜的露水,说话都冒白气。


    “我问了许多地方,只有码头还招工,我预支了半个月的工钱,到林大夫那儿买了药,你给他吧。药钱和住宿的费用我来出,你能不能收下他?”


    ……


    “好。”周灵这样道。


    然后她看到萧衡如释重负般点点头。


    朦胧的回忆被戳破,可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无边无际的黑夜。


    “我不需要你这样做。”卡在喉咙,心也跟着堵塞。


    这是她头一次后悔,后悔自己自以为是地卖弄,后悔把萧衡的人生搅得一团糟。周灵几乎要耳鸣,整个人天旋地转,她对萧衡说过的话盘旋在耳边:他送小柳儿回来那天晚上的,祭祀时候的,过年时候的。


    萧衡心里一紧就要上前扶她,周灵见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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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作的一瞬便向后退开,一只手挡在身前。


    “我没事。”


    周灵脸色苍白地不像样子,萧衡欲言又止半天,几欲伸出手,最终还是站在原地。


    二人隔了三五步的距离,恰好站在月光明暗的两端。


    “萧衡,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要利用你去替我报仇吗?”周灵冷不丁道。


    “抱歉,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周灵打断,意识到自己言辞有些过激,斟酌了下道:“一开始我的确没想到你和他有关系,我不知道你的身份。”


    “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你不会发现我在教唆你,但你还是知道了。萧衡,我真的明白了,仇恨永远是仇恨,我记着它已经很累了,如果再要费心费力去解决只会更累,我会累,你也会累。”


    “比起解决它,我更想就让它过去吧。小柳儿受伤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我想过安安稳稳的生活,我不想再对谁愧疚,为谁担心。你身处泥潭,又何必再冒这个险?”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萧衡道。


    沉默之后,周灵长长叹了口气:“刚来丰州的时候,我听不懂这里的很多话。人家叫我往东,手却往西边指,我听不懂,又看他在笑,就往西边走,后来才知道人家那是嘲笑我。各种各样的事情,后来我天天和他们打交道,话也听懂得很快,他们就对我和善了。”


    “每个人都不一样,我以为我都能找到对付他们的办法,以及你。”


    萧衡声音闷闷:“你对黄玉良都比……”


    恰好一阵风来,周灵没听清,待又安静下来后,她接着道:“事到如今,就当忘记我对你说的那些,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情,我会很快走的,你也要走,知道吗?”


    萧衡摇头:“不是这样的。”


    周灵气急败坏:“什么不是这样的?”


    萧衡认真道:“没有自以为是,你确实很聪明。”


    “我说的不是这个!”


    “抱歉……”


    “不要道歉!”


    “抱歉……额不……”


    “不要担心我。”萧衡微笑:“我比他强。”


    为什么呢?周灵拧眉摇头:“你为什么铁了心要杀他呢?”


    “并不全是为了你。”萧衡跨到周灵身前扶住她:“萧怀远这个人,比我固执得多,他一旦怀疑,我就会连着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怀疑,一定会一个一个排查过去。曾经在军队的部下们被遣散,他们若是被萧怀远先一步找到,恐怕……”


    “朝中与此事有关的大臣众多,以及涉事地的郢城和丰州,他不会放过的。”


    萧衡的手掌虚虚搭在她的肩膀上,俯下身来:“他若是有这样的心思,我不会放过他;他没有,我就将他交由你处置,好不好?”


    周灵闭了眼。


    他们挨得更近,周灵闭着眼都感觉有一股灼热的视线。


    萧衡起身:“不早了,明日还要出发去永州呢。”


    明日,永州。


    周灵想起来什么,忽地睁眼:“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