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准备好了？”萧衡问。


    周灵仔细给包裹打了个结，闻言点了个头，小柳儿站在一边，不说话。


    “走吧。”她对小柳儿道。


    萧衡上前一步要替她们拿了包裹，被周灵躲开，小柳儿见状跟在她后面。


    萧衡一愣，随后道：“我在码头上认识一个人，叫他带你们去永州，我送你们过去。”


    “要走了。”周灵轻轻抚摸小柳儿的头发：“还有什么没做完的事情吗？”


    小柳儿摇头：“没有，走吧。”


    她们时隔一日出发，原先萧衡以为周灵所说的还有没做完的事，还要再拖上一会儿。然而她只在昨日早上出了门，中午又回来，告知他已经处理完毕。


    至于那是什么事情，萧衡没有问。


    照理越过丰州的水库要两三日，秦升秦落当时找的船夫技术高超，因而半天不到就赶完了路。萧衡拜托的的那个一个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看着凶巴巴的，笑起来一口明晃晃的白牙。


    “来了！快过来快过来！行李呢？我帮你拿。”


    他不由分说左手右手各将周灵和小柳儿的包裹背在身上，皱眉道：“咋就这么点？你有啥落下的尽管回家，我一路都帮你送到地儿！”


    不拿不罢休似的，躲也来不及。


    船夫豪爽，嗓门大，不拘小节，然而周灵的布包里头装了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她正欲开口，就听他嚎叫一声：


    “什么玩意这么咯人？”


    随后摆摆手：“说你们搬不来吧，这多受罪。赶紧跟上！”


    周灵悬在半空的手慢慢收回，沉默地跟了上去。


    “等等。”萧衡突然叫住她，看了她一眼，解了腰间的玉牌。


    刻着“子真”二字的玉牌。


    他的字。


    “这个你带着吧，到永州换点银子。”


    萧衡神色认真，一点都不开玩笑的样子，说着就要上前两步把东西塞到她手里。然而周灵后退两步，不着痕迹地与他拉开距离。


    “这是你父王给的。”她蹙眉。


    萧衡摇头：“无妨，我自然有其他办法回去。”


    “是你自己回去，还是和同别人一道回去？”


    是你自己一个人走，还是跟秦升秦落走，抑或是被萧怀远找到后带走？


    周灵直直看着面前人，又后退了一两步。


    闻言萧衡有些苦涩，他只是想最后再待她好一些的，有了这些，至少生活不成问题。


    萧衡抬眼：“无论哪种，都不需要用到它。”


    “这是你父王给的。”周灵再次重复：“我不能要。”


    “我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只有它。”萧衡道：“你忘记了吗？身份于我而言并不重要。但若这东西能帮到你，只是让你好过一些，我也心安。”


    “这段时日以来，总是麻烦你，也当是我的报答了。”


    说起来有模有样的。周灵抿唇，突然意识到，这次过后，可能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她曾经计划中的，让萧衡去杀了萧怀远，然后她独自一人生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现在是两个人了，还有小柳儿。


    小柳儿舍不得丰州。


    舍不得也不行。


    周灵还是拒绝：“我也是那句，我在丰州怎样活下来的，到永州一样能。你的东西，我不能要。”


    “若不是这个目呢？”


    “？”


    周灵惊愕，见萧衡几大步朝她走来：“永州至丰州，都是萧怀远的势力，若哪天永州亦不太平，你就拿着这个去小平河边上的一家打铁店，永州的小平河。”


    “店主的祖父在宫里当值，我们偶然相识，待我回宫去就嘱咐着他。我相信你，你坚韧聪明有手段，不会叫自己难过，但若是某天实在困难，你带着这个去找他，他会帮你。”


    “就当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眼热，萧衡趁机塞到他手里的玉牌更热，如烙铁般。


    周灵别过头去：“你如今自顾都不暇，为何还要来帮我？若按照你说永州至丰州都是你皇兄的实力，他找到你也是迟早的事。”


    萧衡轻轻叹息：“这是我要同你说的最后一件事。”


    “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还恨他，我也怨。你说你没有办法，只管一切都交给我来，让你爹娘的在天之灵安息。你这两日又在躲着我，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我向你保证的那些可能在你看来又是食言。但是不管怎样，就像你说的，人总要活下去。”


    “我不希望你因为仇恨……”


    萧衡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站在自己面前，就是低着头也看得出的身量高大，却也不过分壮硕。从前并没有什么感觉，今日挨的近了才知道。正是辰时，光线洒下，和煦温暖，朦朦胧胧。


    “你的路比我难走，怎么还来担心我？这两天不是天天都在守夜？我们走后，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说着，伸手轻轻按过萧衡眼底下的皮肤，那里一块淡淡的乌青。


    一阵风来，这时候的风也是暖和的，还有指尖温暖的触感，真的有那么几分惬意的滋味，萧衡颤抖着闭了眼。


    萧衡猜，对了她的确是在避着他，因为事情已经完全不像她预想中的发展，萧怀远的存在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无时无刻不牵动着她的心。萧衡什么都不知道，到现在还记着要替她复仇，甚至反过来劝慰她不要拘泥于过去。


    她想推开他的，不应该这样的。萧衡每次答应她的时候就是在提醒她自己曾经利用他的事实。


    她骗了黄玉良，骗了小柳儿，还骗了萧衡。黄玉良脱身，未来平步青云；小柳儿跟在她身边，她一如既往的一定会保护她；那萧衡呢？


    前朝局势动荡，他怎么可以那么从容？


    但是当萧衡跟她说这些的时候，她想不到任何办法，任何理由再把他推开。


    周灵有些艰涩道：“……萧衡，你一定要小心。”


    萧衡睁开眼：“我会的。我一定会……”


    “不要说这个！”周灵打断，下意识地捂住他的嘴，温热柔软，二人皆是惊讶。


    周灵脸红，迅速收回手：“我是说，你要安全，安全了才能做其他任何你想做的事。”


    萧衡愣了愣，随后嗯了声。


    “什么都没关系，不帮我也没关系，做不到也没关系，总之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嗯。”


    他答应着，但总是看起来不到心里去的样子，周灵垂眸。


    “放水灯那天，你许愿望了吗？”


    突然聊起这个，萧衡回想了下：“没有。”


    “那你相信这个吗？”


    “不信。”


    “……”


    “信。”


    周灵不去理会他过于诚实的行为，深吸一口气道：“你知道那天我许的什么愿望吗？”


    “不管你信不信，那天我说要所有人都平平安安，所有人。我、小柳儿、你，还包括黄玉良。”


    “我信。”


    “你真的信？”


    “我真的信。”


    萧衡一笑：“好了。”他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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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用手背擦去吹到周灵脸颊上的发丝：“这个愿望，我也答应你。”


    周灵吸了吸鼻子，心里一阵酸涩，到了永州，她会上庙祈祷萧衡平安的，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冷了吗？快上船吧。”萧衡牵起她的手，诚恳道：“抱歉，我忘记准备小手炉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都是他来做的？


    “没事。”周灵强行压下心里的异样情绪，闷闷道：“走吧。”


    他们一同走到岸边，船夫和小柳儿坐在船里百无聊赖等着他们。


    “萧竖，你刚磨磨唧唧干啥呢？跟我说着马上走一点不能耽误，嘿这会倒是不在乎了？”船夫嚷嚷。


    “萧竖？”周灵望向身边人，对方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道：“抱歉，耽搁了些。”而后悄声说：“横竖都是我。”


    “你倒会取名字。”


    说了两句，真的要分别了，也想不出其它可以说的东西，周灵率先扭过头去，今天的太阳格外好，猝不及防刺得她眯眼，于是伸手挡着。


    “后会有期。”萧衡轻轻道。


    “什么？”


    “你……”


    方才她眼睛难受得很，周灵转过身来，萧衡总是穿着一身黑，从前她还跟小柳儿吐槽过，这会倒是看得顺眼，慢慢眨了眨眼，舒服多了。


    “别哭。”


    周灵反应过来，她没哭，然而还没出声，就感到什么东西轻轻擦过她的眼角。


    萧衡指腹带茧，温热粗糙，下手一会轻一会重，从眼角到上眼皮，还摁过微凸的眉骨。


    周灵一直闭着眼，待眼上的触感消失，迫不及待后退：“我没哭。”


    “还走不走了？”船夫在后面催。


    “走了。”后面还有小柳儿等着呢，周灵不愿看他，匆匆甩下这句便走了。


    她听到萧衡低低说了句：“嗯。”


    萧衡不大爱说话，两人今天说的几乎比过去几天加起来还要多。然而说的什么，周灵在路上使劲回想，说的好像都是无关痛痒的废话，然而就是废话，诸如黄玉良以前的插科打诨，她也能想起来个七七八八，萧衡说的那么情真意切，却是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情真意切，也许吧。他心地好，说什么都是那个样子。


    “不晓得你们在上头干嘛，但我头一次见萧竖那个样子，啧啧。”


    小柳儿惊讶：“什么萧……”被周灵眼疾手快捂住嘴：“唔唔唔。”


    “没做什么，道个别。”


    船夫嘿嘿一笑，利落地划起桨来，一边对着岸上的萧衡喊到：“走——咯——”


    小柳儿也和萧衡挥手再见，周灵忍着，直到余光里的岸边都消失不见，才堪堪回头看一眼。


    船夫心情颇好地哼曲儿，一转头对她们道：“你晓得不，我跟萧竖兄弟是过命的交情。”


    “过命？”


    “对头。”船夫道：“那群龟人绳断了不晓得叫我跑，萧竖跳河里给我捞上来的。我上去一人甩了他们几耳刮，一群龟人，老早晓得看我不爽了。要不是萧竖，我可能活都活不下来。”


    “我家在永州，不常回，那里人做生意黑得很，谁乐意去谁去反正我不去。你也是永州的？为啥这时候回去？”


    “不是。”周灵忍不住问：“永州到底是什么地方？”


    “嚯儿，萧竖没跟你说啊，问我那么多我还以为他跟你唧唧歪歪是跟说这个呢。”


    船夫长叹一声：“永州这个地方很复杂咧。”


    周灵迷茫向后看去，最后一点岸边的影子也消失了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