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情绪容易激动，没想到开车风格倒又快又稳。


    两人很快就到了爱智慧创业园。


    这是个在市中心闹中取静的办公楼群。林东边问边走，像上次一样，带着陆可来到了楼群中最霸气一栋的最顶层。


    跟上次严氏总部不同的总裁办，出现的却是同样的严明煦。


    不过这次，陆可跟林东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严明煦已经在等了。


    昨晚两人不欢而散，但现在，对方的神色还是敞亮，一丝隔夜仇都没有。


    他说：“小可，我很高兴你愿意为‘会芯’代言。早上回到星耀，感觉怎么样？”


    他不提星耀还好，一提，陆可就想起了柯子泓那双贪婪又讥诮的眼睛。


    他无视了严明煦的寒暄，转而问：“代言人具体要做什么？”


    严明煦毫不介意他的态度。


    一旁的林东和张峰第二次见识这种阵仗，也都开始习惯这两位之间，倒错的对话姿态了。


    这大概就是特殊人才的特别权利吧。


    严明煦笑了笑，道：“很简单。短期内，‘会芯’即将上线。作为代言人，你首先要试用并熟悉这款产品。可能的话，提点建议，帮助我们的研发团队优化它的性能。此外就是配合参与一些公关活动，比如今晚。”


    他顿了顿，黑亮的眸光看着陆可，眼底带笑，似乎在等着他关于“今晚”的反应。


    陆可没有反应。


    他还是没有介意，接着道：“今晚有一场我们跟准合作伙伴的商务晚宴，你需要一起出席。”


    陆可面无表情：“今天是我答应合作的第一天。”


    严明煦很放松，态度诚恳又随和：“所以你没有用满三天，昨晚就答应加入，对我们而言，是场及时雨。”


    陆可没想到还有这么圆话的。


    搞得就好像，他要是用满三天来考虑合不合作的话，今晚那场晚宴就不办了似的。


    对手果然还是那个滴水不漏的商人。


    他不能掉以轻心。


    正想着，一边的张峰不知是想附和老板，还是单纯想要活跃一下气氛，笑着插嘴道：“是啊，今晚有小可加入，我们都跟着长脸。小可的商务造型，那肯定是艳惊四座啊？”


    林东完全没在意这夸的是什么，见气氛需要自己捧场，就立刻信誓旦旦道：“那是！我们小可……”


    陆可打断道：“不好意思，我不卖身。”


    虽然带着几分负气，但他是认真的。


    他是很穷，但还不到卖的地步。


    严明煦的背景是很牛逼，开的条件也很优厚。但这不代表他就必须要跪上去舔吧？


    旁边这些人，老一副“你小子真是卖对地方了”的态度，恶心谁？


    张峰、林东：“…………”


    严明煦的眸光凝滞下来，似被他这句话刺到，闪现出几分探究，几分犀利的光。


    然而紧接着，那几分犀利就变成了好笑。


    但他没有真正笑出来，而是游刃有余地答道：“放心，我们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代言人。”


    张峰和林东都钦佩地看着自家老板，相当佩服他连这种傻话都接得下去，完全不给这个年轻人被轻视的感觉，更遑论嘲笑。


    陆可看到了他们的表情，但他并不把这些周边人物的看法放在心上。


    他直视着严明煦，继续说：“我酒量也不好。所以。”


    他没说完“所以”怎么样，但意思很明确：今晚那什么商务晚宴，管你什么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他是不喝的。


    张峰和林东两个听得眼睛都大了。


    商务晚宴，酒的戏份至少占一半。


    老板到时都少不得要喝几杯，你堂堂一个代言人，门还没出就跟老板表态“不想喝”，这也忒有种了。


    那晚宴带你去干嘛？


    专门给那些准合作方的老板们下面子吗？


    严明煦显然也没料到还有这一茬。


    他感觉到了，这小兄弟今天是带着一身刺来的。开口三句话，两句就谈不拢。


    他深思着望着陆可，眼里先前那几分好笑的意味，此时都沉了下来，化成了波澜不惊。


    他点点头：“知道了。”


    陆可知道自己提出这么个问题，颇有点“XX后整顿职场”的中二感。


    他不是对社会一无所知的幸运儿，所以提这个条件，确实有点在老虎嘴上拔毛的意思。


    但他没想到，严明煦是这种反应。


    如果单纯是因为他们有求于自己，那他的形象，得多贴他们那个产品想要的样子啊？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这还是严大总裁的一层伪装而已。


    初始条件谈完了，他也就收起外张的战斗姿态，对严明煦说：“那您继续。”


    严明煦轻笑了下，接回话题道：“你的中长期发展，公司也在认真考虑。主要还是以不耽误你的星途为前提，希望在你代言的同时，也兼顾你在娱乐领域的成长。”


    他顿了顿，重新看着陆可：“简单来说，不出席‘会芯’代言活动的时候，你可以全力去做跟你专业领域相关的事。代言活动也不会事事都拉着你，我会尽量挑选有价值的给你。”


    陆可“嗯”了一声。


    甲方爸爸这么为乙方着想，先不管今后实际会怎么操作，反正眼下，他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严明煦似乎又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什么，淡淡笑笑，语气更松快了些：“没有问题的话，我们一起参观一下新锐目前的核心业务，你体验体验‘会芯’这款产品？”


    陆可：“行。”


    之后的大半个小时，陆可果然由严明煦亲自带着，身后跟着张峰，林东，然后是严明煦的保镖团队，再然后是新锐科技的副总裁，副总助，事务部贵客接待处的总监、各部门高级管理等，一大堆人乌泱泱地陪着他——不，准确地说，是严明煦陪着他，其余所有人是陪同严明煦——沿着新锐科技的贵宾接待通道，把这家公司的所有闪光点，都跑马观花地参观了一遍。


    身后阵势浩大，陆可一开始还有点分心。


    但随着严明煦把他带到第一个展示窗起，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吸走了。


    新锐的核心产品都跟人工智能应用有关。


    陆可体验了一键作曲，一键翻译，根据口述要求完成制图绘画等工作的文本类软件；


    又体验了口头发出命令“打扫一下这里”，或“洗一下小青菜”，就能由机器人完成的实体任务类硬件；


    中间还接过了AI秘书送来的特调咖啡，坐在自动感应他坐姿需求的电脑椅里，听健康手环专门给他定制的营养建议。


    工作有AI助手，学习有AI老师，家务更是墙上爬的，地上跑的，空中飞的……应有尽有。


    最后他还欣赏了一出，由他刚才触碰过的软件、硬件和家用产品们，为他现场定制的原创话剧表演。


    在舞台光弱下来的时刻，陆可简直呆了。


    他一再问身旁的严明煦：“原来我们……你们的AI已经这么牛了吗？”


    有几次情不自禁，直接握住了人家的手臂。


    隔着柔软的桑蚕丝，严明煦紧实有弹性的肌肉，往他的掌心传递着体温。


    他轻笑的声音落在耳廓，偶有呼吸拂过陆可的颈侧……几次都让他差点磕巴。


    但他还是争气地提出了他那些憨憨的问题。


    随行的众人也在他的笨问题，和严明煦到位又有趣的解答里，逐渐变得轻盈起来，人人眼里带上了笑容。


    到后来，所有人都主动加入了插嘴讨论的行列，努力抢答他的问题。


    原本乌鸦般肃穆高智的氛围，变得笑声阵阵。


    陆可是初次来新锐，还不太能看得出这里面有什么差别。


    但严明煦和张峰就太知道了。


    几次陆可的提问引发众人兴致高涨的讨论时，严明煦的注意力就游移到了人群外，欣赏地看着他。


    而张峰则看看严明煦，再看看陆可。


    别的不好定论，但反正这个心思干净、感染力强的代言人，至少在这家公司的影响力，已经飞速地建立起来了。


    参观结束后，高管团队兴高采烈地回自己的岗位，陆可则跟着严明煦，又回到了总裁办的会议室里。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最初的防御和反感。


    严明煦问：“怎么样，我们还算合格吗？”


    陆可盯着他的眼睛，极力把脑子里那些五彩缤纷的印象都赶出去。


    他现在需要理性。


    他顿了顿，问：“刚才那些，就是我要代言的东西？”


    旁边的张峰失笑了声。


    严明煦眼里也有点笑意，但没笑他，而是认真答道：“你要代言的，是它们的‘大脑’。就是让这些产品汇集智能的芯片，‘会芯1.0’。”


    陆可有点懵：“……什么意思？”


    严明煦想了一下，耐心道：“就是说，我们现在每个人家里的电器产品，或多或少都有一点智能属性。比如电饭煲会定时自动烹饪，洗衣机通过点面板按键就能选择恰当的功能洗衣服，还有扫地机器人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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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陆可点头。


    严明煦：“‘会芯’的作用，就是让大家尽可能在不丢掉现有电器的前提下，让它们的运作变得智能。到时候，不论你几点放学或下班回到家，想吃的饭都是刚煮好的；家里的温度和湿度，也刚刚好调到你最舒服的状态；地板和窗户都清理干净了，洗衣机里前一天的衣服都自动清洗、烘干，折叠整齐了；作业里的难点，有个什么都懂的小伙伴能随时跟你讨论；如果发现你心情不佳，你的桌椅、沙发都能针对性地安慰你，或者给你提建议，讲故事，甚至唱歌给你听。”


    陆可想了想那幅场景，叹了声。


    1.0都这么厉害了，要是再升个级，那简直……不敢想。


    他发现自己快要跟这位商人站到一条线上，于是，一步回撤，想要找出对方的马脚。


    他问：“你们开发会芯，是想赚钱的吧？不让人丢东西，你们赚的不就少了？”


    严明煦：“我们研发会芯，主要目的不是赚钱，而是尽量让大家用最小的花费，获得最好的服务和陪伴。”


    陆可虽然觉得会芯很牛，但他对严明煦的信任度，还没到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的程度。


    他笑笑，反问道：“这样啊，为什么？”


    严明煦看着他，又一次像是看穿了他的内心。


    他不生气，淡淡道：“因为对多数人来说，人生是很艰难的。我们就希望，让大家的生活，轻松多少是多少。”


    陆可：“……”


    是的，商人都擅长套路。


    这位还是商人里的顶流。


    尽管如此，他心底还是感到了一股暖流，正不争气地往眼底蔓延。


    陆可眨眨眼，给暖流降了降温。


    好，既然他们的产品如此牛逼，愿景又如彼伟大，那他们怎么会选他做代言人呢？


    他不过在一个野生擂台上，唱了一分钟险些翻车的歌，对得起这个人的抱负么？


    他不自觉地收紧手指。


    严明煦完全没有共情到他的疑问和心虚。


    在大佬的节奏里，今天跟陆可见面的正事已完成了大半。


    他拿起手机，轻松道：“小可，我们加个微信。这样你试用‘会芯’的时候，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跟我沟通——这个项目是集团目前最重视的，也由我亲自负责。跟你说过吧？”


    陆可的反应慢了半拍。


    他想，原来堂堂一个集团总裁，还会亲自做收集意见这种事么？


    不对……应该是，以后他的朋友圈里，也有了个上司时时窥屏了吗？


    他感到一阵似是而非的不安。


    而同时，一旁的张峰听完严明煦的话，又露出个惊讶的神色。


    接着就回头催促他：“小可，还愣着干什么呀？快加呀！严总的微信好友！多少大佬都求不到的好吧？”


    严明煦扫了张峰一眼，但已经晚了。


    陆可的心虚和不安，被这句话一激，就激成了反感。


    但他努力忍了忍。最终默不作声地把手机递过去，让严明煦自己加，加完再从对方手里接回来。


    全程不看任何人，完了问：“还有别的吗？”


    态度又变得硬邦邦，有点暴躁。


    严明煦却表现出一如既往的情绪稳定。


    他说：“具体的，让林老板跟你说吧。正好我也有点事——那我们晚点再见？”


    陆可站起身，身后追着林东，默不作声走了。


    会议室里，剩下严明煦和张峰。


    空气蜜汁尴尬。


    几秒后，张峰绷不住，赔着笑道歉道：“对不起，严总！今天又是我……我没想到小孩儿那么敏感，不该那么夸他的。”


    严明煦用指尖轻轻转了转手机，淡淡“嗯”了声。


    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但他应该……也不是那种一点就炸的个性。”


    张峰也想了下，推测道：“可能是新工作，新环境，心理压力比较大吧。”


    他轻声叹了口气，望向严明煦，小心道：“希望他能尽快适应。否则，要是将来在重要的场合里，态度也这么强硬……那就会很麻烦。”


    严明煦把助理的那声叹息听得很明白。


    张峰一直不太理解自己坚持撤了专业人士，启用小白的策略。毕竟小白的确定性太低，而培养需要的耐心和精力成本，包括风险系数，都太高。


    而陆可这几次的表现，都精准触及了这些点。


    他没有解释，而是说：“再给他点时间吧。”


    那么好的年轻人，相信他会很快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