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雨幕中渐渐行使至沈府。


    刚一转弯，忍冬便略有惊讶地看向雨幕里撑伞等待的人。


    “姑娘，姑爷在外面接您呐。”


    叶灵晞探身去看，果然见沈寄和身穿鸦青色常服正手持油纸伞等着她。


    沈寄和的身上早就被大风里挟带着的雨水给沾湿了一大半，站在风雨中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前世的许多次，沈寄和都是这么独自站着望向忠远侯府，只是叶灵晞不知。


    她天真地以为大哥哥拿她当妹妹，却原来，沈寄和早在那时，甚至比那时更早就已经在爱她了。


    “沈寄和将你的牌位迎娶进门。”


    这话在叶灵晞脑海中响起，叶灵晞心中酸胀难忍，泪珠直接滚落下来。


    沈家好容易又重新屹立于朝堂，他堂堂宰辅竟然迎娶一个已经嫁过人的女子的牌位？


    何其荒唐……


    叶灵晞强压心头酸涩忽而起身，未待马车停稳就跳了下去，小跑几步一头扑进沈寄和怀里。


    沈寄和稳稳接住叶灵晞，他不知叶灵晞为何这般，但看见叶灵晞泪眼盈眶，于是只弯腰将叶灵晞打横抱起回了府内。


    外间的雨噼里啪啦地砸在房梁上树木上石桌板凳上，叶灵晞欺身索吻，将泪水也沾在了沈寄和唇上。


    满屋绮丽一室馨香，暖黄色的光线下沈寄和的眼尾都被叶灵晞撩出一抹红晕。


    沈寄和的手指覆在叶灵晞腰间，掐住她的腰身，将她抱坐在桌上。


    目光从她的发稍滑到鼻尖双唇下巴又对视上她的双眸。这还是叶灵晞第一次主动吻他。


    “想我？”沈寄和挑眉，喉结滚动，声音暗哑。


    “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叶灵晞拉住沈寄和的衣衫领子将他拉近，四目相对眼意心期。


    叶灵晞学着沈寄和的样子浅浅吻他，好像要重新再认识眼前人一般，她要用感官用最亲昵的姿态一点点认识他了解他描绘他，眉眼鼻唇心里……


    可沈寄和却总是反客为主，裹挟着她不给她留一点缝隙，强势地给她濒临溺死般的感受又适当地给她呼吸。


    浴室满地水迹，衣服从衣桁上滑落下来也无人在意。


    沈寄和托着叶灵晞，不让她瘫软下去。


    他喜欢仰头看她千娇百媚的样子，她的战栗和动情，委屈和欲望，简直是这世间最猛的毒药，令他余生一再上瘾。


    疾风骤雨，随着旭日即将东升而逐渐消停。


    沈寄和搂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叶灵晞，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上才浅浅闭上眼睛。


    “姑爷不早朝吗？”


    远远站在角门处的忍冬问同样站在一边的秋石。


    “姑爷今日休沐，陪姑娘多睡会儿也无碍。”


    忍冬点点头，“也好。那我去吩咐人把炉子上的吃食先热着。”


    话音将落就见择书大步流星地往里面闯。


    “哎！”忍冬一把拉住择书，“慌什么呐！没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二爷和二奶奶还没起身呢？”


    择书停下脚步，“我有要事找主子。”


    “可是……”


    忍冬话还没说出口，三人就听见房门被打开，沈寄和穿着一袭烟灰色儒服轻声走出来。


    沈寄和走向他们，“晞儿还没睡醒，你们莫要扰了她，且去房门口候着。”


    忍冬秋石双双应声，择书便跟在沈寄和身后往书房方向去了。


    “何事？”


    “大理寺在抄姚卓家的时候，发现了一本账本。有关军械库。”


    沈寄和没什么表情，只瞧着水池里的游鱼一条条吃得肥硕，却丝毫不影响它们在水里游得欢畅。


    沈寄和抓了一把鱼食撒向水面，鱼儿们瞬间便聚拢过来开始抢食。


    “然后呢？”


    “账本已经移送至圣上手中，圣上大发雷霆，命三司彻查。”


    择书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沈寄和的脸色，“主子，那我们？”


    “不急。”沈寄和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自己手上的鱼食残渣。


    “进宫。”


    *


    叶灵晞起身见沈寄和已经进宫，于是在秋石和忍冬伺候下独自用了膳食。


    这才让吴达找个面生的人将明若所托之事递给了安平郡王。


    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是安平郡王送给明若的簪子。


    明若这是要以退为进，试探安平郡王到底对她有没有动心。


    前世的明若受尽瑞王折辱，也要护住自己侍妾的身份。为的就是盼着瑞王荣登大宝，她便是皇帝的女人。


    她将自己的身家依托在男人的权力之上，这对明若的出身来说本无可厚非。


    可前世的她想借瑞王的手，杀了所有她不喜的人就是大错。


    重来一生，当真能改吗？


    叶灵晞暗自思忖许久，明若的眼眸里那般诚恳不似作假。重来一世，当然不会再想重蹈覆辙，叶灵晞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明若。


    叶灵晞放下此番思虑，起身给云岫去了一封信。


    云岫回京是长公主和颖王的托词，那么至少说明长公主如今是秘密站在颖王这边的。


    一向不涉朝堂的颖王以兴办太学为由进京，这是要打明牌了。


    想起先前辛纪棠说的话，叶灵晞搁下手中事换上红罗长裙，上了车驾往章华宫内去了。


    有些日子没见魏贵妃，见其气色一如往常叶灵晞便放下心来。


    “姨母，听姿英姑姑说您服了补气色的药丸实有裨益，看样子此话不假。”


    魏露华笑着，“是晞儿有心，特意叫人寻着那罕见的方子配的，自然有效。”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又为姨母带了些来，还给静乐带了些中药做的消食的小零嘴儿，看合不合公主胃口。”


    魏露华笑着示意姿英收了下来。


    叶灵晞自打成婚后鲜少进宫，如今见了魏露华自然又勾出未出阁时的女儿家情态来，黏在姨母跟前唠了不少家常。


    两人说话间，见宫正命人抬了几大箱子进屋请魏露华检阅，竟都是一些半大娃娃穿戴的衣衫用品，琳琅满目华贵非常。


    “姨母，这是？”叶灵晞不解。


    “圣上命颖王一家回京，小世子自然也要跟着回京的。世子素来跟静乐交好，本宫给世子准备些礼物罢了。”


    “眼下令颖王一家回京这是何意？”


    “你有所不知。”魏露华示意人将东西抬下去。


    “自打太子薨了以后，圣上入后宫的日子少了许多，就连皇后那里也只是略坐坐就走了，少有过夜的时候。”


    “圣上如今经常头痛胸闷，精力大不如前。前朝老臣担忧后继无人，以社稷为名要求圣上过继宗室子为储君。王相有意于颖王家的世子，但却触了圣上逆鳞，因此……”


    “因此虽为回京任职，实则是放在眼皮底下监管？”叶灵晞说。


    魏露华点点头，“不错。”


    “小世子容貌俊挺颇有才华，放在颖王府教导这么多年好容易长大，如今要入京，年纪小小便要掺和进来这种事情里，本宫有些忧心。”


    “除了世子，还有其他人选吗？”


    “有。”魏露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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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说，“都是宗室家的孩子，年纪都和世子相仿。但此事，不到关键时刻圣上是不可能点头的。所以世子冒尖儿倒不是什么好事，惹得颖王也被圣上忌惮起来。”


    “过继宗室子的事情，寄和他表态了吗？”叶灵晞问。


    这件事沈寄和还没来得及跟叶灵晞说，又或许他令有打算，叶灵晞也不能确定。


    魏露华摇摇头，“这等触碰圣上逆鳞的事情只有那些老臣敢起奏，你家寄和怎么会傻到去淌这趟浑水？”


    “圣上自然问过他的意见，他都以圣上正如日方中给劝了回去。”


    魏露华目光落在殿外的屋檐上，“大皇子神智已经失常，这辈子是与储君失之交臂了。可若真的过继宗室子来宫里，只怕太后一党要坐不住了。”


    提及太后，叶灵晞一颗心忽然沉了下去。


    明若告诉她的秘密太过于令人震惊，以至于叶灵晞下意识里不太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可她也忽然想起前世明誏发了疯禁锢着她的模样，他说，“别人可以争我为何不能争！”


    争什么？


    叶灵晞素来知道明誏跟瑞王并不是完全一条心，可又确确实实是他们合手攻进皇城的。


    要不是沈寄和早有准备，那把龙椅，到底谁能坐上去？


    魏露华浅声道，“明才人如今恩宠不再，皇后心灰意冷，后宫之中就只有陈才人和李才人两位还能留住君恩。”


    “圣上日日汤药不断，大皇子那边也日日请人诊脉，过继一事还太早。”


    叶灵晞回道，“是前朝老臣太过着急了些，如此当众给圣上难堪怕是更行不通，反倒将火引到了颖王身上。”


    “姨母不必为此事忧心。”叶灵晞回想起前世情景。


    “也许要不了太久，后宫就有喜讯了。姨母只需要远离此等事情，照看好静乐公主就足够了。”


    后宫会有喜讯，只是那喜讯却不太上得了台面。


    有孕的是个侍女，永徽皇帝并不喜欢，但却留下了孩子，交给皇后照拂。


    即便是个皇子，但等不到他被立为储君那日，瑞王一党就已经反了。


    前世那孩子死于瑞王一党的乱刀之下，今世却不知那孩子还会不会来到这个世界，又是危还是福？


    拜别魏露华，叶灵晞托一小黄门去给沈寄和递了话，自己则命府里的马车等在宣德门外。


    等的时间并不长，叶灵晞就远远瞧见沈寄和一身绯色官服款步向马车走了过来。


    沈寄和的眉眼比前世记忆里的样子柔和很多，如今的那份淡然自足，跟前世那种凉薄之余还透着的阴骘狠辣完全不同。


    前世的沈寄和从儒臣变成权臣，将朝堂上下紧握在自己手里。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隐隐约约开始害怕这个曾经为民生而奔波，为社稷而殚精竭虑的贤臣。


    人臣太贵，必危其主。后来就连皇帝都开始忌惮沈珩打压沈珩，但那时已经为时已晚。


    朝堂早已经不是辛镶刚登大宝的朝堂。


    皇帝拍着桌子指着沈珩大骂，“沈珩，你野心勃勃，难道要反吗？”


    没人知道沈寄和是怎么回答的，但所有人都知道，在瑞王逼宫的时候沈寄和留住了永徽皇帝的命。


    也许这条命，只是为了给颖王留个名声，但永徽皇帝到底也算体面地走完了他的一生。


    沈寄和走至马车前，看着一直在等他的叶灵晞。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叶灵晞直愣愣地收回飘散的思绪，回望向沈寄和眼底。


    “沈珩，你想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