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白鹿

作品:《日月晦明

    翌日,晨雾未散时,猎场山神殿外已列满玄甲禁军。


    春猎祭祀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习俗,大荣谢家王朝的先祖们年复一年地来到此处,虔诚地祈求神灵庇佑,以获风调雨顺、人畜平安。


    青铜祭鼎腾起的青烟徐徐升起,皇帝手持玉圭立于高台,太子没带佩剑立在一旁,一身玄衣映着初阳,有如天神下凡。


    “愿山川诸神,庇佑山林丰饶,吾等猎有所获,人马皆健,满载而归,以安民生。”


    “尚飨。”


    皇上宣读毕祝文的最后一段,殿外忽然响起一阵鹿鸣——


    一只通体雪白的雄鹿自薄雾中踏来,那对琉璃般的鹿眼折射出妖异的碎光,扫过跪在神像前的众人。


    “天佑大荣!”


    随行的钦天监副使见状立即俯身一拜,的嗓音刺破寂静,


    “白鹿现世,此乃天降祥瑞,陛下圣德!”


    站在一旁的德妃不由皱起了眉。


    白鹿那双眼睛让她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


    二十年前玉门关外,她见过被突厥巫医喂了幻药的战马,也是这般温驯到诡异的眼神。


    “好啊,天佑我大荣!”


    皇上龙颜大悦。


    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已然踏上高台青砖的白鹿上,谁都没有发现,和众人一同跪地的崔贵妃正以护甲有规律的轻轻叩击着地面。


    “礼成———”


    司礼官话音刚落,白鹿突然扬起前蹄,鹿眼泛起血丝,竟发出凄厉嘶鸣,直冲祭坛最上方的皇上而来!


    “快来人!护驾!”崔贵妃惊声尖叫。


    禁军如黑潮涌入殿内,奈何弓箭手都在远处,离祭坛最近的众人手中都没有武器,这白鹿又显得癫狂,谁也不敢以身拦鹿。


    危机中,只听“哗啦”一声,裴谨扯下腰间的青玉算盘用力摔在地上,算珠悉数散落在地。


    少年果断俯身抄起那根断裂的算盘横木,用力掷向那冲向高台的疯鹿。


    明颐看得出,他想刺那鹿的眼睛。


    可惜裴谨到底不是习武之人,力气也不够,裂开的玉横木只刺中那白鹿背部。


    疯鹿吃痛,发出一声尖锐而凄厉的嘶鸣,冲向高台的脚步顿了一瞬。


    就是这抢来的一瞬间,谢瑾果断冲了上去,挡在了皇上身前。


    “瑾哥哥!”


    易弦高呼一声,不管不顾向高台上奔去。


    颜舜华也依旧保持着将门虎女的敏锐,果断抄起剩的那一节断裂的青玉横木,紧跟着易弦奔上高台。


    她知道,这么远的距离,谁拿横木掷那畜生都难以真正将其杀死,只会让它越发疯魔,要想救几人,必须近距离搏斗。


    正如德妃所料,疯鹿吃痛,发狂得更厉害,横冲直撞撞翻三列烛台,裹着火油径直向太子扑去。


    谢瑾回头,身后皇上后背已经贴上墙壁,退无可退。


    清瘦的青年已然做好了赤手搏鹿的准备。


    鹿角即将刺向太子时,明颐终于捕捉到崔贵妃唇角转瞬即逝的笑纹。


    那抹笑比钦天监“客星犯紫薇”的预言更毒,像一条终于咬中猎物的永州异蛇。


    明颐刹那间明白了。


    她和德妃都猜错了,崔妍这一遭的猎物从来不是卢映月或是颜舜华,根本就是太子谢瑾!


    崔贵妃甚至敢赌,谢瑾会找到机会来护皇上!


    电石火光间,易弦用尽全身力气向谢瑾一扑,两人向侧边滚去,就在这刹那间,鹿角刺穿了易弦右肩的血肉。


    她永远是这样一个姑娘,从不曾改。


    孤勇、决绝、飞蛾扑火。


    从她知道是太子进言接她回来,是少年谢瑾说服皇上将“厚待靖宁长公主及子”写进大荣和南诏的停战合约起,就下定了决心。


    她愿意为他,一命换一命。


    看着易弦皮开肉绽的右肩,谢欢容惊呼出声,明颐立刻捂住小公主的眼睛,低声安慰她,别怕,不是致命伤。


    可她自己又何尝不在为易弦痛?


    皇上身前没有了太子这柄最好的盾,危急存亡关头,德妃已然冲到高台之上,指尖挑起带刺的算盘残梁,二十年前挽弓搭箭的腕力灌入碎玉,玉刺裹着寒光没入白鹿咽喉。


    这柄曾被裴谨用来演算过万顷良田的算具,此刻在颜舜英手里,成了在场最锋利的武器。


    白鹿终于在离皇上三步远的地方轰然倒地。


    在场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弓箭手迟迟赶来,禁军统领跪地,为自己的护驾不力谢罪。


    皇上明显也没缓过神来,只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方才虽惊险,却也不能迁怒于他,毕竟谁又能预知,今日祭祀会闹出这么一场。


    白鹿的瞳孔渐渐涣散,祭坛的青砖已被血浸透成暗红色。


    谢瑾扶起易弦,用力撕开自己衣角,给易弦做了简单的包扎,手一直按在她渗血的肩头。


    易弦发丝凌乱,痛得说不出话来。


    太医赶来扶走易弦时,太子手心已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父皇受惊了。”


    皇帝就这样静静望着太子染血的玄色衣袍,连崔贵妃也没敢贸然上去打扰。


    他这个儿子扑上来时,没有任何的犹豫。


    如果谢瑾不挡上前来,他不敢说自己有没有生还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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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扪心自问,如果他是太子,面前即将被鹿角刺穿的是先皇,他会选择挡上去吗?


    这是多么好,天上掉下来的,白捡的直接继位的机会,且不必承担弑父的罪名。


    他相信谢瑾回头看他那一瞬间的眼神,无论怀疑谁,他都不会怀疑到这个儿子身上。


    他又把目光投向虚弱到整个身子都靠在太医身上的易弦身上。


    这么多年来,凭着对靖宁的愧疚,他一直对她很宽容,几乎有求必应。


    不过易弦也确实没有向他求过什么,十几年来,对他不远不近。


    他知道,她一直都在怨他,怨他的无能,怨他拿她母亲的一辈子换边境几年和平,让她从小就母女分离。


    可是他派人把她接回金陵锦衣玉食的养着,又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方才白鹿冲撞祭坛时,他的心彻底凉了。


    这丫头疯得令人心惊。她可以为了谢瑾的血溅三尺,却不肯为帝王之尊敛半分锋芒。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宗室女的心里只有东宫,完全没有护驾天子的想法。


    帝王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太子执政这么多年,是不是众人已经快忘记,谁才是真正的帝王了。


    “陛下圣明!”


    钦天监副使突然战战兢兢地开口,“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锐利的目光如炬,烧向这个浑身发抖的副使。


    他只是把朝政放权交给了太子,不等于他已经彻底变成了耳不聪目不明的傻子。


    什么狗屁的“鸾凤双星镇煞”,无非就是崔氏看太子那一套实打实地威胁到了自己的利益,买通钦天监找个由头让崔贵妃跟着去猎场罢了。


    至于做什么,肯定是做打压太子的事。


    他也确实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有点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大刀阔斧地改革,隐隐有些过了头。


    他最清楚自己这个儿子,改完器物,就该改制度了。


    真正动到崔氏卢氏身上,他们岂能饶得了他?


    崔氏想在围场耍点把戏打压太子,好,他默许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崔妍和整个崔氏敢把他这个天子的命都赌进去!


    他们在赌,拿他的命赌,拿太子的命赌,赌太子会救驾,赌他不会真的出事。


    若是都平安,那就接着拿天象说事,大概率会说什么太子改制,触怒神明导致白鹿发狂降罪的鬼话。


    若是太子出了事,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扶持崔妍的儿子谢瑜上位。


    若是他和太子都出了事,这天下最后是谁的,可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