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清算
作品:《日月晦明》 钦天监副使的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鲜血顺着砖缝蜿蜒:“陛下圣明!白鹿本为祥瑞,如今狂性大发,与客星犯紫薇密不可分,客星出东宫,定是太子殿下执意钻营奇技淫巧之术,触怒神明,方招此天谴!”
“哦?是吗?”
皇帝摩挲着腰间玉带,饶有兴味地睨了那钦天监副使一眼。
“你说太子是客星,那朕问问你,刚才冲上前护驾的为何是你口中‘犯紫薇’的客星,而不是你们钦天监请来为朕镇煞的崔贵妃?”
那双独属于帝王的鹰一般锐利的眼突然移到崔妍姣好的面庞上,贵妃眉间一点朱砂此刻更显妖冶。
她早就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崔妍知道,这一步棋,崔氏走的太急也太险了。
可是崔家等不起。
崔怀逸那个孩子告诉过她,太子已经不满足于研究稻种农术,最早今年秋闱,他便要把手伸向科举了。
增设实务科?允许农户、匠户凭《水利工事策》这样的实务文章应试,中举者可直接入工部、户部任职?
这些人进了工部户部,世家子弟怎么办?先不说崔家,辅国公明家这样靠经学礼法立锥的世家,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大荣一直没有形成真正的君主集权,皇权和世族一直是共生关系,相互利用相互依存,历代皇帝无一受几大世族掣肘,连当今圣上都要敬崔氏三分,到了谢瑾这儿,竟然要冲世族动刀子?
崔妍一直以来只恨不能亲手掀开谢瑾这孩子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尽是些什么!他的母亲先皇后难道不也姓崔吗?
为了自保,崔氏必须先下手为强了。
星象说有多拙劣,她也不是不知道,更何况她比谁都清楚,这位枕边人既然能从夺嫡之中脱颖而出登上这九五之尊,必然不是个能被区区星象说糊弄过去的傻子。
崔氏从来不想要皇上的命,也没必要现在就要太子的命。
之所以弄这一遭出来,倒不如说是为了给皇上和太子一个震慑———我崔氏既可以扶持你上位,倘若真敢任由太子胡作非为,崔氏依然有手段轻而易举要了你父子的命!
不等那钦天监副使回答,皇帝便对他的命运进行了无情的宣判,“钦天监副使妄言天象,欺君罔上,赐杖毙。”
说完,似是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把他的尸身带回金陵,给钦天监送去。”
“让他们都看着点,这就是欺君的下场。”
说罢,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崔贵妃一眼。
被禁军拖走时,那副使的求饶声依旧在明颐耳畔萦绕不绝,她只能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这就是帝王之威吗?
求饶声的喧闹中,谁也想不到,谢璧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裴谨轻轻说了一句,“鹿眼泛赤,怕是西域幻草。”
裴谨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开口道,“陛下,草民请验白鹿!”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神鹿是能随便剖开的么?旋即又反应过来,皇上已经明确表示钦天监星象是假,那这神鹿,自然也称不上是什么真正的神物了,这要求似乎合情合理。
太医银刀剖开鹿腹,用帕子裹着半截草茎呈上:“陛下,此物产自西域,为西域幻草,可致牲畜癫狂。”
“去查谁动的手脚。”皇帝语气冰冷,不待结果出来,便迫不及待进行了清算。
“贵妃身子本就弱,这来来回回又舟车劳顿,护驾辛苦,回宫后先在自己宫内歇三个月罢,六宫之事交给德妃便是。”
明颐不由暗自感叹崔氏果然厉害,这等弑君之罪,虽然没有证据,对崔贵妃的惩罚却也仅仅是禁足三月,里子没了,面子上却还得过得去。
“臣妾遵旨。”崔妍很平静,声音依旧柔婉动听,在明颐看来,却像是毒蛇在吐信。
有罚,就也得有赏。
“德妃临危不乱,护驾有功,今后用度便同贵妃仪仗,摄六宫事。”
“臣妾谢陛下隆恩。”
这样看来,德妃似乎反倒成了真正的获利者。明颐也没多想,毕竟忠勇护驾之人受封赏,于情于理有什么问题呢?
皇上缓缓走下高台,径直走到裴谨面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意渐浓,“朕果然没看错人,本是看你沉稳,才让你陪着阿珩读书,如今看来,更是个机敏伶俐的。”
“朕读过你的策论,倒是有宰辅之才。不单如此,朕听阿瑾说,他研究的那些有益民生之物,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裴谨连忙拱手一揖,埋下头去,少年一贯沉稳的声线竟有一瞬的颤抖:“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旁人只以为他是面圣太过紧张,又或是被皇上这样高度赞誉高兴坏了。
明颐却细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她总觉得皇上并不是全心全意支持太子改制,这话比起赞誉,更像是暗中的敲打。
“甘罗十二拜相,朕倒是也很看好你,若是能二十二岁当上宰相,也算得上不世出的栋梁之材了。”
“你在文华殿伴读,就先封个小官,为朕校对些典籍,做出功绩来,朕再慢慢提拔你。”
就这般,连科举都免了。
“传旨,七皇子伴读裴谨,护驾有功,擢六品秘书郎,赐羊脂玉算盘一副。”
裴谨却依旧以那副平静的神情跪的笔直。
“臣裴谨,谢圣上隆恩。”
秘书郎大部分时间都要待藏书阁里校对典籍,这样一来,裴谨能去匠人府帮太子研制农具的机会,怕是少之又少了。
明颐本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没想到,皇上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太子身上,笑得温和而慈祥,“阿瑾,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你同朕提过的科举增设实务科,延至明年秋闱再议,如何?”
延后一年,关中士族又能多吞万亩良田。
崔贵妃的嘴角终于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
折了个钦天监副使如何?禁足三个月又如何?协理六宫之权暂时让给她颜舜英又如何?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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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的从来都是崔家根基永固!
谢瑾想反驳什么,犹豫了几次也没开口,最终却只是重重叩首,“父皇圣明。”
突然,山神殿外传来急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向殿外投去。
“报——陛下,给白鹿下药之人已经抓住了!”
“怎么说?”
“那人一上刑就全招了出来,他说自己是前河南郡郡守卢狄派来的,那卢狄几月前因以权谋私鱼肉百姓被太子殿下革职,便记恨上了殿下,这西域幻草便是从卢氏那里得来的。”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怎么还把卢氏牵扯进来了?
明颐不由暗自咂舌,崔贵妃这招实在是妙极。这样一来,谁也看不出卢氏有没有参与其中,究竟是崔氏和卢氏共同密谋害太子,还还是崔氏弄了这么一出,顺带着坑了一把卢氏。
殿内局势愈发诡谲,陛下直接把球踢给了太子——“阿瑾,你是受害者,依你看,朕应当如何处置?”
太子垂眸,倒是有学有样打了一波太极,“儿臣毕竟性命无虞,父皇定夺便是。”
“逮捕卢狄,就地处死,不株连。”
皇上显然是不想接着闹大,最终决定封上卢氏的嘴,对于崔氏、卢氏和太子,则采取各打一巴掌的策略,让这件事情就此作罢。
这一场清算过后,祭典算是彻底被搅黄了,大家心思各异回到营帐中,只有裴谨悄悄跟上了五皇子谢璧的脚步。
“五殿下怎么突然提出要验白鹿?”
那双蓝眼睛闪了闪,光芒最终还是暗了下去。
“没什么,我母妃是胡人,我自然也了解写西域药草,看那鹿的情状有些眼熟罢了。”
谢璧明显没打算与裴谨多说,加快了脚步便离开。
明颐出了山神殿,安慰了受惊的谢欢容几句后,便匆匆赶去易弦的营帐中探视,走到帐外却被侍女拦下,告知太子殿下正在帐内。
帐中漏出的烛火在草叶上投出两道人影,太子的玄色披风在榻边低垂。
青瓷药碗搁在矮几上发出轻响,太子的声音沙哑,“情况很不好,父皇将科举改制推到了明年秋闱,裴谨还被封了秘书郎,大抵没机会来匠人府了。”
“他们连弑君都敢赌,也是被逼的狗急跳墙了。”易弦冷笑一声,声音明显因失血有些虚弱。
“倒也好,若是今年便改,那些世家大族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多一年的时间准备,自然也充分些。至于裴谨,不过是长于算学,我不信天下找不出第二个算学堪用的人物。”
“裴谨之才,不单在算学。”太子重重咳了两声,“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总怕自己去世时大业未竟,到那时堪托付的,也只有裴谨一人了。”
明颐才知道,太子竟然这样信任裴谨!
“不许胡说!瑾哥哥,你答应过我的,不能食言。我们会共同见证金陵的运河通到南诏那日,一起接母亲回家。”
“所以,你必须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