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余心所善(二)

作品:《为政

    李韫欢的目光却不再落向霍执,好像刚刚她根本没说什么要选霍执当中宫的话。


    院中静了片刻,李韫欢忽然起身,向着附近假山的方向走去。


    同时侧身示意霍执,“太傅可愿与我去一个地方?”


    霍执坐在石桌后,看着她的背影,没有立即起身。


    他现在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半信半疑,信她目的为真,疑她为达目的,又会使出哪种手段。


    她表现的太像菟丝花,因为无根无基,只能柔弱依附,但……菟丝花是要靠吸食养分来活的,能长成什么样子,就要看被吸食的对象是弱是强。


    霍氏,何尝不是她看中的养分!


    他想着这些,在李韫欢放慢脚步等他跟上的时候,缓缓起身。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李韫欢得意的勾起唇角,她没有回头看,信步向前走,走出深深庭院,穿过连接假山方向的游廊。


    单手提起一侧衣摆,走上假山。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在有风吹过的时候,她隐约闻到一点甘松香气,转弯时余光里瞥见霍执的一幅一角,他跟的很紧。


    心情不由得又好上一截。


    上山的过程中,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声回荡在精致的假山石间。


    假山不算高,没多久就走上顶端。


    山顶修建了一座八角亭,亭边移栽几棵松树,夏日的燥热被这里隔开,清风吹拂,遍体生凉。


    从亭中向远处看,城中景象尽收眼底,跟着听到霍执开口,似是劝诫,“陛下若是想把选中宫作为盼头,我劝陛下不如换个更实际的。”


    看来刚才那番话让他不痛快了。


    山顶很静,底下的声音传上来,好像很远,又近的像就在耳边。


    而她只转头看向城中那一片浩浩屋宇,眼中无任何情绪,笑也触不到眼底,“玩笑而已,太傅何必当真呢。”


    玩笑么……


    霍执心中好笑,大概是想知道眼前女帝究竟存了什么心思,忽然问,“陛下方才那番话,还说与过其他人么?”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甚至已经在脑海中预演过那种情形。


    毕竟……她曾独身去过郑家,见过郑拙,还讨要过郑拙身边的人当女官。


    她对郑拙会不会也曾说过当初和他说过的那句话,说郑?与李,共天下?


    郑拙是不是答应了?


    那郑氏不过占了江南士族之首的名头,在朝中托大而已,她若糊涂到以为拉拢郑拙就能站稳脚跟,倒是不必再做他的学生了。


    想到这里,他冷哼一声,不等听到答案,已经别过头去,故作饶有兴致的改去看身边那棵矮松。


    李韫欢侧头看着他这番变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不解他怎么忽然像被人气狠了一样。


    但也只是这一瞬,再细看时,霍执已然又是那副从容写意的模样,倒好像之前她捕捉到的那点异样都是错觉。


    她收回目光,干脆也不再顺着方才的问话作答。


    “你看那儿。”


    她顿了顿,探手一指外面,示意霍执一起看。


    从亭中向外望,京中景象尽收眼底,她指过的那些地方俱是重楼丛木,一团雍容锦绣,在那些地方穿行的百姓,从这里远远看去,只是一片黑点。


    在霍执以为她会说些天下安稳、百姓安居乐业之类的话时,忽听到她问他,“太傅你说……他们会关心住在宫里的这个皇帝,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问题,轻飘飘的问住他。


    百姓口中的皇帝,有时候叫天子、有时候叫圣人。


    远远跪拜,口中称的是陛下。


    写在纸上的,叫年号。


    传在话本子里,叫皇上。


    皇帝死了,就叫先帝。


    至于皇帝自己的名字,没人敢问,没人敢喊。


    霍执的念头在心中一个接一个的转,他自己也在回忆,之前宫里那些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各自叫什么名字。


    这时候,女子清冽而坚定的声音忽地响在耳边,打断他的思绪。


    “我想让他们知道,我的名字。”


    动作先于思绪给出反应,霍执猛地转头,看着她。


    他眼中神色太复杂,又沉甸甸的,李韫欢承着这千钧重的目光,也转过头来,视线迎向他的。


    “太傅今日忽然来这里,想来心中已有答案。如果我猜的没错,从此刻起,太傅所做所想,都不再代表霍氏。”


    霍执没认同,也没否认,只缓声说,“臣记得,从前曾教过陛下一句话。”


    “太傅教过很多句话,不知眼下指的是哪一句?”


    “莫要擅自揣测。”


    李韫欢蓦地笑起来。


    搪塞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她最后到底没有戳破,只煞有介事的深吸一口气,“当然了,话说回来,若迎太傅进中宫,的确浪费。”


    霍执长眉一抬,目光落过来。


    没有言语。


    她也没指望霍执能说什么,接着征求建议似的问,“朝中不乏才俊,太傅与他们打交道比我多,想必对他们更为了解,不知太傅可有推荐人选?”


    若说人选,他理当严谨列出一二三条,今日在府中听那些人争论许久,族内的确给出过类似建议,甚至连从霍氏旁支几房挑选那些人进宫都有了结果。


    只不知为什么,如今听她说着这些,他心里不太高兴。


    他一点儿想周旋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生硬的把话题挡回去,“陛下现在考虑这些,为时尚早。”


    “未雨绸缪嘛,”她被拒绝也不恼,干脆自己物色,“不如,还从霍氏族中选?大家既是盟友,从族内选,彼此都知根知底,嗯……太傅觉得霍闻如何?”


    她认真分析有利于对方的条件,“霍闻么,听话,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这几个月他一直奉命在徽音殿值守,兢兢业业从不逾矩,又是熟人又能放心,我觉得选他正合适。”


    又笑起来,“如果选了霍闻,未来的天子就一定流有霍氏血脉,于太傅……和霍氏而言,可算殊途同归。”


    “霍闻不合适。”


    霍执驳回的速度飞快,反驳的话说完,才诧异自己的反应速度。


    李韫欢也有些意外,眨了眨眼,“太傅的意思是,要推荐别的霍氏子弟?”


    “霍氏子侄的亲事都已有定论,余下的年纪太小,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


    “这样啊,”听到这话,她表现得很失望的样子,顺口再问霍执,“说得也是,霍氏毕竟大族,很多事早在出生那一刻起就被定下,太傅的亲事呢?也早有定论了?不知定的是哪家女郎?太傅为君分忧,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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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功高,于情于理,太傅成婚,朕该为太傅备一份厚礼的。”


    一边问着,她顺势在心中猜测霍执可能的亲事。


    霍氏是大族,能选择的联姻士族无外乎郑、崔、庾那几个大姓。


    庾氏如今只剩下庾霁一人,看霍执对庾氏下那么重手的样子,庾氏族中应该没有与霍执定亲之人。


    郑氏?应该不会,两家势同水火,但也难保不是在外人面前做戏……


    她还真是好奇,和霍执定亲的女郎是个什么性子。


    但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她又好像没那么有心情赐给霍执贺礼了。


    这样想着,心里一个念头跟着升腾起来。


    卧榻之侧尚不容他人酣睡,更何况是她用过一次的人。


    早知如此不痛快,上巳节城外那晚,她就该在暖和过来以后,除掉他——


    免得如此刻这般烦心。


    想得有些投入,直到掌心传来清晰的刺痛,她才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攥紧了拳。


    指甲顶在掌心太久,不用看也猜得到,掌心一定留下了很深的指甲印。


    她松了手,掩在宽大的衣袖里缓缓活动着五指。


    “陛下在动起选霍某为中宫的念头时,竟没想着查一查霍某身上可有婚约?”


    霍执目光往假山下方看,那里还守着一众随她出宫的宫人,接着又道,“还是说,陛下身边那位廖女官,没给陛下讲这些内宅之事?”


    李韫欢顺着霍执这话想了想,的确,廖春识是给她讲过很多士族分布,还有互相间的姻亲关系,但从未提过士族之间还不曾履行的婚约。


    想想也知道,士族之间盘根错节,现成的姻亲关系盘算起来都很废心神,哪还分得出什么心思去记那些只有婚约但不知最后作不作数的。


    当即答道,“她毕竟只是曾跟随在郑拙身侧的幕僚,即便受过重用,想来也所知有限,更何况是事关太傅的这种事?”


    她煞有介事的问,“所以,太傅究竟有没有?”


    问过这个问题,她目光紧紧所在霍执脸上,不放过他神色变化间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霍执隐约露出追忆神色。


    士族子弟的婚事,不过是士族间的交易,在交易面前,所有人都身不由己。


    当然,这也被视作士族的责任,从记事起就被灌输进日常的方方面面。


    那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惠帝尚在,天子很有话语权,有一日,天子召祖父进宫,商议赐婚之事。


    哪知那次之后惠帝的身体状况急转而下,不久竟驾崩了。


    太子仓促登基,根基不稳,朝中局势混乱,各方势力相互倾轧,一度到兵戈相见的地步。


    霍氏在乱局中厮杀出来,成为百官之首,新的天子势弱,不得不依附霍氏,北境蛮敌嗅出大楚内乱,伺机攻城南下。


    天子镇不住时局,霍氏勉力支撑,处处都焦头烂额,朝中请永阳公主和亲安稳外部局势的呼声居高不下。


    这样的情况,更无人有心思去管什么姻亲,自然也不会提起惠帝在时曾谈过的那桩赐婚。


    于是到再开口,回答便模棱两可,“……也许有过。”


    盛夏刺目的烈阳恍惚让他想起那个午后,祖父从宫中回来,对他点点头。


    他曾拥有过一桩口头婚约,和永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