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烟花之地有绝色

作品:《凤戟斩天下

    “此人并非朝阳郡主,而是妖孽附身,拿命来!”


    “玄序王谋逆作乱,满门抄斩,即刻行刑!”


    手起刀落,猝然间身首分离,北牧野从梦魇中惊醒。


    郁离进去时,北牧野已经起身了;她从椸上取下外出穿的新衣袍,替北牧野穿戴整齐,系上南阳玉佩,又束好妆发。


    “郡主,马车已准备好了。”童生进来道。


    他今日要陪郡主出门,是郡主的脸面,所以专门换了身新衣服。因还没到举行冠礼的年纪,于是用红绳将头发都束在脖颈后,像多了条小尾巴,很有精气神。


    “郡主,杨公子来了,正在侧厅等候。”婢女来报。


    杨珏喝了杯茶,又浅尝了一块点心,才等到北牧野。


    “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杨珏见到北牧野站起身来问。


    “礼朝使团来些什么人,我能不知道!”北牧野坐下,拿起手边新鲜的水果;杨珏随即也坐下。


    使团里,赵景民身份最尊贵,乃是礼朝四皇子端王殿下,与太子一母同胞,皆为皇后所出;谢承匀是康王府的世子,与赵景民是堂兄弟关系;而李自成,其母为礼朝长公主,与前二人是表兄弟;就连存在感最低的杨文洁,父亲也是朝中正四品官员。


    “我就说你怎么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不过你把人带到兰香院是什么意图!除了端王,其余几个虽都无正经官职,但若是得罪,省不了要招惹麻烦在身上。”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就是邀请他们吃个花酒吗?寻常贵族世家的公子,哪个没去过烟花之地。”


    杨珏叹了口气,“你有分寸就好。”


    上京城的夜市,依旧络绎不绝;兰香院里今晚更是人满为患。


    郡主包下全场,客人是平时的两倍不止,兰香院也特地准备了些新玩意儿招揽顾客,让主顾们满意。


    兰香院一楼都是些有点钱,但不多的客人。台上,舞姬身着紧身轻纱,裸足而舞;台下,客人趴在那半人高的台子前,拼命往前探着身子,恨不得钻到那舞女裙子底下,引得台上丽人频频发笑,好生娇俏动人。


    行至二楼,便能见到些达官显贵;三楼则是专供王公贵族们享乐的地方。凡是能上到三楼的,不管人家认不认得你,都会过来主动问候攀附。


    “趋炎附势,声色犬马。”


    李自成拍了拍被人碰到的肩膀,一手握着剑不屑道。


    小厮推开一间包厢,内里十分精致,桌木几隐用的都是上好的楠木。清烟袅袅,香味如同冰冻过的雪梨,十分的清爽。


    小厮拦下谢承匀,“谢公子,郡主吩咐,这边请。”


    谢承匀眉毛微挑,脸上从未消失过的温润笑意,此刻也显现出一丝好奇。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郡主又想了什么折腾人的主意。


    谢承匀并无多问,跟着小厮进到另一处厢房,姑娘们递上一应衣物。


    “郡主的主意!”姑娘们道,眼睛流转在谢承匀身上,想入非非。


    谢承匀捻起一片衣袂,好笑地摇摇头,倒也不恼,“我知道了,你们出去吧。”


    待谢承匀换好衣袍,姑娘们又争抢着给他束发。室内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他身上,多了几分朦胧柔和。


    进来的妈妈瞧见了,一声呵斥,“郡主的人,出了差错有你们好看的!”


    听罢,姑娘们一个个垂着头,挪着脚步退到边上去。


    妈妈上前扒开众人,赫然见到镜前坐着一位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


    “公子真是天仙下啊!”妈妈暗自感叹郡主的眼光。


    “你去,把我的银叶妃花拿来。”妈妈吩咐道,亲自为谢承匀束发,动作轻柔细腻,好像在对待一件宝物。


    末了,妈妈笑道,“以公子这等好的姿色,跟了郡主,往后只会享福!”


    一旁的姑娘们两眼泛着花痴,艳羡不已。他们并不知道今日接待的究竟是何许人,只知是郡主的客人。


    谢承匀谦逊一笑,只当是玩笑话,没有怪罪他们胡说,也没有轻蔑他们这些身陷泥潭的人。


    小厮引着谢承匀往包厢去。


    走廊里,路过的人无不驻足回望,多方打听。


    “那是郡主的新宠。”


    闻言无不失望丧气,垂涎留恋。此等样貌的佳人,就算他是男子也不是不行,只可惜跟了郡主。


    “派人留意着,郡主若是不要了,看能不能花重金买来。”


    “郡主那样的人,迟早会腻的。”


    “能玩上一次也值得啊!”


    污言秽语落进谢承匀耳朵里,也没有丝毫不介怀;他身边从来不缺流言,却没有一条能真正落在他身上的。


    谢承匀的气质充满了灵性,身份尊崇却足够亲和,招引来许多人的意/淫;可真正有人靠近他时,就会发现他眼底凌冽的寒意,并为其所伤。所以靠近他的人,最终都会逃走。


    小厮推开门,他便见到北牧野笑容清浅,锦衣绿袍被姬妾们簇拥着。


    披散的头发只簪了枚凌霄花样的红玉簪,手随意搭在几隐上,身子倾斜倚靠在一名妓/女香软的怀里;尊贵华丽间带着一丝糜烂。


    剥好的葡萄和盛满的酒杯被芊芊玉指轮番送到她面前,好不收敛。


    众人闻声抬头,便看到门口的谢承匀。


    赵景民、杨文洁面面相觑,李自成已经脸色铁青。向子涛几人目瞪口呆,被绝世无双的公子惊艳到。


    杨珏一口酒直接喷出来。


    妈妈笑盈盈的引谢承匀进门,丝毫不知情。


    月白衣袍在满室烛光里泛着细腻的柔光;衣袂随步而动,轻如云烟;乃是上等的玉鸾锦,宫中御用之物。


    谢承匀青丝半束,精雕细刻的银叶盘在挽起的发辫上。那两三朵湘妃色的玉石,虽与杰出的青俊公子不相配,但点缀的眼前人美俊无比;谢承匀身上独有的清雅,又衬得他与这烟花之地有所不同。


    只不过北牧野竟将御赐的玉鸾锦给谢承匀穿,这不摆明了暗示所有人,谢承匀是她那啥吗?


    杨珏只觉胸闷气短,头晕眼花;其余几位在场的公子爷却还在傻乐。


    到嘴边的酒杯被北牧野推开,她得意挥挥手让身边的姬妾退下。


    “兰香院舞妓虽好,但乐师却是一般。公子可愿抚琴一曲。”小样,看你还怎么装。


    杨珏见对面亲王世子脸色一变,当场便要晕厥过去。


    谢承匀却含笑道,“郡主盛情,却之不恭。”


    一张绿绮古琴,三两拨弦,托抹挑勾,吟猱绰注,时厚时薄,飘飘然。


    楼阁内,不觉琴声渐歇,只余这一抹亮色。


    一曲闭,众人犹在桃园。


    谢承匀淡然起身拱手行礼,“才疏学浅,还望郡主见谅。”


    北牧野眼神清澈,拍拍身侧的软垫,让谢承匀坐到这边来。


    一群舞姬躬身进来,众人才惊觉刚刚沉醉其中,竟无人拍手称赞。不过佳音难觅,兰香院的扶风舞也难得,于是众人又稀里糊涂进入第二波高潮。


    待谢承匀落座,北牧野笑着倾斜身子靠近他,低语道,“公子肤白貌美,体弱多娇的绝色模样,就叫全北麓的男女们不惶多让了!”


    “郡主过誉了!”谢承匀眯眼笑道。


    北牧野瞥到他高挺鼻梁上的那颗小黑痣,“美人就连脸上的瑕疵也露着几分魅惑,真羡慕呀!”


    “是在下的过错。”谢承匀垂眼谦让道,却并不看她。


    “不,是本郡主唐突了。”北牧野漫不经心地赔礼。


    “不过你也的确有错,总叫人无端生起邪念来。”她话锋一转,脸上是得意的挑衅。


    鼓与丝竹之音起,衣裙飘飘,姬妾在两侧乘酒。


    北牧野将面前切好的果盘递到谢承匀桌案前,余光瞥了眼那直直垂在地上的青丝,跟缎子一样,于是忍不住暗中伸手去薅了一把。


    竟比自己的头发还顺滑。


    北牧野作案的手假意托起下巴。


    谢承匀也假装不知道,端起酒杯小饮了一口,衣袂挡住那上扬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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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牧野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这样难得的机会,朱媛媛却没来凑热闹,又瞥了眼身旁的人。


    酒过三巡,包厢里原本那股清爽的香气被王孙公子身上的酒肉味替代。


    北牧野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袍,“妙人要与我一同出去透透气吗?”


    这话听起来很浑,但从北牧野嘴里说出来,多了分顽皮的挑逗。


    谢承匀自然道了声,“好。”


    北牧野等谢承匀站起身来,两人悄悄从侧门溜出了包厢,将靡靡之音抛在身后。郁离、童生二人则不近不远地跟着。


    一路穿廊走巷,路上有人认出郡主,又见郡主身后带了个雅正俊美的男子,都只敢低着头行礼,怕自己多看一眼,便会丢了眼珠子。


    这位北麓郡主风流成性,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甚至还有类似残暴阴鸷的风言风语。


    北牧野听多了这些话早就不以为意,不过她很好奇谢承匀什么反应,边走边侧身向后觑将去。


    谢承匀依旧是一副从容模样,真是沉得住气。


    “朝阳妹妹,好巧,没想到果真叫我在这儿碰到你了。”一道轻柔的声音,自楼梯转角处传来。


    女子身着素衣,气质恬淡;反倒是跟在她身后的侍女,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施了粉黛,笑得招摇。


    “衡阳姐姐。”


    北牧野拱手向来人行了一礼,心道今儿个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兰香院被她包场了,自己可不就在这。


    “几日不见,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衡阳姐姐莫要哄小孩,几日而已,能有什么变化?”


    说着北牧野侧身对谢承匀道,“这位是衡阳公主。”却不见她继续向公主介绍谢承匀是何许人也,只是负着手,一副理所当然。


    北麓民风开放,公主皇子去烟花之地什么的,都是再平常不过;只是这位衡阳公主性格娴静,素常呆在自己宫里,很少外出走动。


    谢承匀行了一礼,“见过衡阳公主。”


    他也再没有多的话,仿佛这位公主是个什么寻常人物一般。


    衡阳公主顿了顿,神色僵硬了片刻,很快又恢复笑容道,“这位是?”


    “赶今儿个,衡阳姐姐不是来见我的啊!”北牧野也算搞清楚了这位公主来此的目的,稍许放下了心。


    一语未完,衡阳公主身旁的侍女拂红便主动上前攀附谢承匀,挽住谢承匀的右手,身子骨瘫软地依靠在其身上。


    “好生俊俏的公子,怪不得郡主收着不舍得向外人介绍。”说着踮起脚尖轻轻嗅了嗅,轻晃着脑袋,娇滴滴道,“公子好香!”


    “姑娘请自重。”


    谢承匀往后撤了一步,拂红竟又扑将上去。


    北牧野神色一沉,眯了眯眼。这婢女如此大胆,公主与郡主都在,她倒不顾及此,出起风头来。


    斜眼见衡阳公主虽有不悦,但又隐忍着,想必这婢女是大有来头了。她此时若不出手,好像对不起她纨绔的名声。


    北牧野上前一步将拂红从谢承匀身上扒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巴掌甩在拂红脸上。


    “好你个小贱驴蹄子,勾搭人勾搭到本郡主这里来了,你也配!”北牧野扬着下巴,冷冷道。


    “这这这……”被迎至三楼的几位贵宾认出朝阳郡主,眼见这种场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妈妈赶紧上前安抚,“哎呦喂!我的好郡主,您快消消气!”


    “这贱人,今日是要骑到我头上来。我何时受过这种气?今日非杀了她不可!”北牧野语气冷厉,扬起巴掌要去打拂红。


    “使不得,使不得啊!郡主!”妈妈着急地拉着人,她这兰香院若想长久下去,可出不得人命呀!


    “要我看,就该划烂她的脸,砍下手脚,割了舌头,丢到花圃里去做花肥。”童生吓唬道。


    郁离则侍奉在最后面,看似平淡,实则暗中警惕周围的环境,并不张扬。


    察觉到楼上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正注视着这边,衣袖里的暗镖如游鱼般滑进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