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郡主的想法。”谢承匀虽只与秦栾清见过一面，却从她言谈中看得出，她是个善于委屈自己，成全他人的姑娘，所以断不会轻易违背父母之命。


    “若是有人肯为之付出，栾清或许会接受也未可知。”北牧野虽笑着，心里却没有底。


    “情谊可以被滋养，人的性格却很难改变。”谢承匀笃定一般。


    “倘若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谢公子愿不愿意一试？”北牧野说道，却觑将向李自成。


    “且看对方值不值得。”谢承匀此话也是在提醒李自成。


    一见钟情都离不开一个“色”字，色相、色/念、色/欲，源发于心。心驱使着人去抓主欲，而人往往容易被这种刺激的感觉蒙蔽双眼，忽略最本质的东西。婚姻大事，绝不能因这一时的刺激就妄下决断，尤其对女方而言十分不妥。


    赵景民、杨文洁虽未参与到对话中来，却看得通透，知道郡主的此次邀约是为李自成而来。


    反观李自成，全然不知这是为他设的局，听得眉头紧锁，也不知他到底听进去多少。


    正如谢承匀所想，秦家并没有把这个女儿当回事。秦栾清自出生起，就在为她的兄长以及整个秦家铺路；她的人生是既定好的——嫁给有名望的士族，靠着这个身份给他兄长找一个好妻子，再帮他兄长谋求个一官半职，带着整个秦家飞升。


    因此，她十四年来未曾踏出过绣楼半步，只为守着贞洁，抬高她在门阀眼中的身价。


    在秦栾清自己看来，她虽守着名声，却是世家子弟眼中的花魁。


    北牧野不是没考虑过带栾清私奔，送她去往别处生活。但栾清被秦家pua十几年，恩情与道德束缚着她；光是偷偷踏出绣楼，就已经是反抗了，当她对父母的安排不满时，就已经是反抗了。


    至于李自成，北牧野看重他的阳刚，骨子里流露出的一身正气还有刚正不阿。她之前调戏他时，李自成发出的那番妻妾之言，北牧野相信是真的。


    除了容易感情用事，和笨了一点，以及没有才情，人又固执，还老爱和自己作对……北牧野打住此刻的想法。


    总之，李自成在人品和私德方面是没有缺陷的。


    今日邀约只是为了确定他的心意，并不是要敲定此事。等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她还得去问一问栾清的想法，以她的决定为重。


    再看向李自成时，北牧野心道傻点好，傻子痴情，傻人有傻福。其实无奈。


    结束话题后，花样繁多的糕点甜品继续被摆上桌，缀有红樱桃的山核桃坚果糕，糖霜甜甜圈，瓜子软曲奇，奶油蛋黄糕；就连每一件盛放甜点的瓷盘也不简单。


    就如杨文洁面前那一件香橼瓷盘，香草眠于荷瓷中，只一掌大小，盛着几只苹果兔和软软糯糯的雪媚娘。


    生财之道，皆藏于巧思中。


    “郡主，实在是破费了！”杨文洁客气道，对这些点心却是欢喜不已。


    “不必客气，小意思。”


    毕竟这家天香楼就是她手底下的产业之一。这些甜品在现代不仅寻常，而且只卖几十块，在这里却能值不少银子。北牧野光是只靠这一家店的收益，便赚得盆满钵满，连着影卫们的薪水也水涨船高。


    商人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并不高，可拥有财富，实现经济自由，这些何尝不是自己的靠山。权力和金钱，她两样都要。


    甜点后饮花茶清新口腔，娘子将食盒送来给北牧野后，众人自红梯而下。


    北牧野心情好，不禁哼唱起歌谣。


    李自成鄙夷道，“你从哪里学来我们礼朝的歌谣？”他只以为又是北牧野为缠着少灵使的手段，想借此与少灵亲近。


    “唱得还怪丑。”他又嘀咕了句，全然没发觉北牧野难看的脸色。


    “这是礼朝的？”北牧野蹙眉盯着李自成。


    杨文洁面上笑着，缺自身后狠一戳李自成的腰，提醒他不要过分。


    李自成不服道，“怎么那？实话实说罢了！”却心虚地扭头看向周围。


    “童生，备马车回府。”北牧野字字铿锵，疾步离去前似笑非笑，阴森地瞪了一眼。


    这会儿轮到众人发懵了。


    天香楼外，北牧野坐上马车，掀开车帘冷笑道，“今日的帐，我们改日再算！”


    杨文洁对李自成不悦道，“你怎么这样没礼貌？就算心中不满，也该持又最基本的教养。”


    话虽过分，让李自成一时感到有些无地自容，却也是在提醒他不要被心中的好恶蒙蔽了眼睛。


    谢承匀好看的眉眼蹙到一起，神情严肃。他与赵景民都察觉出不对劲，但又不知具体为何，相视警惕。


    马车内，北牧野回想起白榆曾说过，既入棋局，自当为了赢而搏上一搏；可那日在白马寺中被捕，她却显得十分平静。


    西玄潜卫尽数被捕，元气大伤，就算还有余孽也该休养生息，以待付出。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薛灿家附近，做出杀他妻儿这样容易引起官府注意的事。


    “郡主又怎么知道，这黑子不是甘愿牺牲那？”


    “是孩子他爹哄他们睡觉唱的。”


    “你从哪里学来我们礼朝的歌谣？”


    “他若敢背叛组织，背叛西玄……”


    以身入局，白榆、薛灿着实令她佩服。


    马车轻晃，北牧野合上双眼休憩片刻，一会儿还有大事要做。


    暗牢内死气沉沉，仅一扇方方正正的小窗有光射入。


    “费了那么大的劲，满城找你们，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北牧野隐在黑暗处，亮光斜照在她深紫色的衣袍上。这样华贵的人一脸玩味地出现在潮湿阴暗的地牢里，周身都是血渍和刑具，违和得让人莫名感到不祥。


    “薛灿已经全部坦白，牒网在京城的几个据点都已经被金吾卫查抄，你们又何必做无谓的坚持？”北牧野从身后的案桌上拿起皮鞭，仔细欣赏上面的血迹。


    二人眼中难掩的震愤暴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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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胡说，若真是如此，你又何必还留着我二人！”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有血从上面滴落下来。


    “留着你们，当然是为了找出秦子陵。”北牧野不急不缓道。


    “呸，你休想，我们死也不会说的！”


    “既然嘴这么硬，那就上点强度好啦。”北牧野转身对两名黑铁覆面的影卫道，“留口气，活着就行。”


    “是！”


    丢下皮鞭，她不理睬身后的咒骂之言，带着郁离、青鸟离开，暗牢里只留两面影卫看守审问。


    踏上台阶时，郁离回头，与被绑在刑架上咒骂的一人相视。


    “我看他们的样子，估计是一个字也不会往外吐。”青鸟道。


    “受了那么重的刑罚，却还没咬舌自尽，便是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北牧野跨出暗牢，走入光明处。


    刑部大牢内，属下向司空震禀报完消息便退至其身后。


    司空震将桌上的布包抖开，滚出几样小孩的玩具。


    薛灿原还在假寐，懈怠的掀起眼皮，却是一眼便认出桌上的那几件玩意儿。


    “你是何用意？你们不是人，你们想拿孩子威胁我？”薛灿双眼赤红，用力挣了挣束缚在手上的铁链，徒劳罢了。


    “老夫不会牵连无辜之人。”司空震正视薛灿双眼，其间有正气。


    “只不过这几件玩意儿，老夫瞧这眼生。南北有差异，国与国的风俗习惯不尽相同，这些都是礼朝小儿才常有的玩具，你作何解释？”


    薛灿神情痛苦，索性闭目不答。


    “莫非，尊夫人是礼朝间谍？”


    “不不是，她只是个普通妇人，是无辜之人，与此事无关。”薛灿睁开眼急辩解道。


    司空震一笑，绝非轻视，而是赞赏薛灿对其妻子的情义。他捋了捋胡须，“还有一个消息，最近有一伙人正盯上你的妻儿，这伙人不思善类。”


    薛灿身子向前倾了倾，引得铁链“哗哗”作响。


    “眼下有一笔交易，我能保证你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平安离开京城，并且余生无忧，但你也要配合我查清名册去向。”


    司空震走到被绑在刑架上的薛灿面前，“你想使你的女儿读书识字，脱离贫籍，不成为浮萍。老朽能帮你实现愿景，让她走进学堂，与众学子一起接受敦敦教诲。往后她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由她自己选择，如何？”


    薛灿眼神里有挣扎。他门在北麓蛰伏多年，暗地里搜集各个官员的信息，贿赂贪官为他们行方便；而这位司空大人公正廉洁，自己生活简易，开支都用来设立学堂供想读书的孩子们学习，这些他都是知晓的。


    见他犹疑不定，司空震并未强迫他，而是后退一步，缓缓转身道，“我给你一夜的时间，你好好想想。只是老夫再提醒你一句，那伙人动手是早晚的事，你当早下决心。”


    夜色朦胧，今夜无月。一名青衣女子手持利剑进入暗牢，与看守在此的影卫闲聊两句，竟突然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