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鱼谷(十)
作品:《平城诡话》 香大人仿佛被火燎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尖叫,又说:“别别别,别跟我说,我不听。”
他连连摆手,金色又浓郁了几分,长长的指甲晃来晃去,犹如颤动的花枝。
崔冉疑惑,香大人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口无遮拦,竟然怕被她惹祸上身?
“你快点回去吧。”香大人冲她挥挥手,“叫你的神子朋友带你回去。”他甚至脱口而出叫崔冉起死回生的方法。
“大人不需要我阻止你开花了?”崔冉伸手从他的鬓边捻下一片厚实的花瓣,光芒几乎灼伤了她的眼睛。
“你……等等!”香大人又迟疑了,他对于自己快要开花这件事无能为力,实在无法拒绝崔冉带来的一丝可能。
“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崔冉顺从地停住脚步,乖巧地看着香大人变化的神色。
“你真的有法子帮我?”如果说之前香大人只是胡乱抓住救命稻草,现在他真的有些确定,试探着问。
这些年,底下人给他找来许多偏方怪术,他都耐着性子一个个试过,其中不乏折磨他魂魄与肉身的东西,但这些都无济于事。以至于到后来他已经身心俱疲,万念俱灰,现在有人能够一眼看穿他的本体和他的困境,他竟然有些裹足不前,生怕又是一场镜中月水中花。
“我的法子也很简单,只是……”崔冉拖长了尾音,故意卖个关子。
“只是什么?”香大人果然迫不及待地上钩,若是崔冉给他开出条件他更会深信不疑了,“先说好,我肯定不会帮你刺杀逍遥子的,这个因果我受不起。”
说起因果香大人也倍感屈辱,他本是鱼骨外的一棵香木,还没长成就在懵懂之中被逍遥子带来了这里。可以说逍遥子是他的主人、恩人,甚至是父亲。
逍遥子亲手浇灌他,培育他成形化人,目的却是为了把他困在这三层小小香室之中,拴住他的魂魄,叫他不得自由,不见天日,日复一日的给他制香。
香大人在还没有成为香大人时感激他、依赖他、信任他,在成为香大人之后,再深的感情也被枯燥的生活磨灭。甚至他开始怀念神志未开的日子,那时候他在山巅承接阳光雨露,听得到风的传信和生灵经过,他的世界是流动的。
他也想过离开,可逍遥子却告诉他一个残酷的真相。他已经离不开香室,也离不开鱼谷了,他的因果早就融进了他制作的每一支香里,纠缠在鱼谷每一个人的身上,这些东西是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留在原地,挣脱不得。离开了鱼谷他就会迅速枯萎,消失。
他是逍遥子种下的果实,却也成了他的傀儡。
“小事一桩,只要大人在香中少放一样东西。”崔冉道。
“少放什么?”香大人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当然是香大人你的粉末。”果然,崔冉说的就是他想的那个东西。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他的秘方?”香大人完全被吓住了,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人知道的比他想象中多的多,多的让他害怕,仿佛又见到逍遥子出现在他眼前。他忍不住抖了一下,花瓣纷纷而落,上面附着一层细密的金沙一样的粉末,扬起一阵浓郁的芬芳。
“我不仅知道逍遥子用你的身体制香,还知道那香的名字叫魂香,点燃此香可以迷惑心神、夺人心魄,逍遥子应该就是用这个法子让鱼谷之人都信服于他,一步步爬到现在的高位上的吧。”崔冉一语惊人。
“你这么说,不怕被他听到!”香大人想也不想转头斥道。他本是个色厉内荏的花架子,听到逍遥子的动静就疑神疑鬼,就连口头上的一句重话也不敢说。
“怕什么,纵使逍遥子手眼通天,他应该也闯不进你这片小天地之间来。”崔冉无所谓道。
“你真是眼尖嘴利。”香大人无法反驳,他怀疑这人开了天眼,将他看得清清楚楚。他一下子泄了气般,原本刻薄的样子也消失不见,转而露出真正溃败的面目。
他为数不多的秘密也被崔冉看穿,彻底败下阵来。
“好,我答应你,你要怎么才能阻止我开花?”香大人颓然道,“我可警告你,你敢骗我的话你就死定了。”
轻飘飘的威胁,这个香大人果然是在香室待太久了。
“我不会骗你,但是你要等。”崔冉这才道,还没等香大人再次瞪起眼,她又说,“等到我将你从这个鱼谷救出去,你就好啦。”
“你骗我!”香大人白皙的面皮涨得通红,捏着嗓子又叫起来,“这算什么法子,就是骗我改香背叛逍遥子!”
崔冉反问:“事到如今,你还有别人可信?”
香大人恨恨道:“那也比你这满口胡言的骗子强。”
可惜他这样的表现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平白红了眼,反倒让崔冉觉得怪有意思的,看他一副被玩弄的样子,崔冉才正经起来道:“没骗你,你只有这条路可走,只能信我,就看你愿不愿意赌了。”
空手套白狼,她还是头一个这么胆大的,香大人几乎咬碎了牙,才甩出一句:“好,一言为定。”
崔冉满意地点头:“一言为定。”
两人算是达成了短暂且虚无缥缈的约定,香大人转身往香雾深处走,崔冉紧跟而上。
等到雾气已经浓到凝结为实质附在崔冉魂魄上,她看见了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树上没有树叶反倒垂下了无数条密密的丝绦,丝绦上闪烁着光斑。雾气松松地笼罩其上,不断地往下淌。
香大人走过去,将手放在树干上,轻轻一按,便有一扇门弹出来。香大人朝她努努嘴:“去吧,进去就能看到神殿的第一重。”
崔冉一低头钻了进去,眼前骤然一黑,紧接着又爆发无边无际的光彩,在这片夺目的光中,她摸到了一根坚实的龙柱。花纹细密精致,祥云飞绕,龙须弹出来,神色各异,堪称栩栩如生,崔冉甚至怀疑逍遥子封印了真龙上去。
她站稳身子,打量四周,这里的确金碧辉煌,脚下是白玉砖,砖面雕琢着莲叶,每走一步都会有白鱼的幻影从脚下穿梭。幻影没入墙面辄止,那上面由金漆描绘着一众仙人登高望远,醉酒饮宴的景象,崔冉扫了一眼,其中竟有八仙祝寿那一段,只不过乱滚的不再是头颅,而是真正的稚嫩的莲蓬子。
崔冉再往前走,便觉得有些怪异,原本应是窗户的地方只有一重重细密的纱帐遮掩,不知哪儿来的风吹起,便露出后面的墙壁,朱红色犹如涂了新血。
风还在吹,吹来一些细语,崔冉茫然抬头,想要循声而去,却发现声音响在自己四周,难以分辨。
头抬高一些便能看到天井,只不过天井也并非完全敞开的,而是做了精心的设计,光沿着机括落下来,交织投注,竟组成一道人影。
虚虚实实,离近了便不分明,离远了便能看出一个戴着珠链玉冠的秀影,想也不用想,崔冉立刻认出这是温升竹。
她忍不住踏近一步,想要瞧瞧他有没有受伤,不曾想骤然感到一阵压力,压着她的脊梁逼迫她俯首。崔冉却不愿意低头,她顶着压力又上前了一步,这一步她耳边嘈杂的咒语般的声音变得真切了许多。
心诚则灵
心诚则灵
心诚则灵
原本这应是一句质朴的玄语,叫世人摒弃那些升官发财的俗务,诚心感受自己的真心实意,可是现在落到崔冉耳中竟显得有些可怖。
对于神子来说,怎么才算心诚?
崔冉掩去眸中思绪,看着眼前飘忽不定的日光,她有些怀疑眼前的温升竹是否真的是那个温升竹,还是只是一个替身,或者一具傀儡?
但是她想香大人跟她说的死而复生的方法应当就是在这里诚心诚意地祈愿,于是她也只能一试。
她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沉静下来,感受自己与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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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接,催促声渐渐地消失不见。
她似乎看到万千星子中一个人在起舞。并非是普通的舞蹈,而是一种召唤神明降世的祈愿,那人赤着双足,打着节拍,身体弯折成一个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随着他的动作,星子一个接一个亮起来,最后汇作一道涓涓细流冲向崔冉。
崔冉想躲,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股细流冲过来,自己被撞入深渊。
极速地下坠。崔冉发不出声音,也使不上劲,她只能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一下下几乎要令她呕出来,又仿佛要跳出她的身体。
她受不了了,猛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按住自己的胸膛。
“呼!”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她身侧响起,这是一个陌生的女童,她的眼睛像是刚才的星子一样亮。
还没等崔冉反应过来,一道阴影又遮天蔽日地移动过来,崔冉眨眨干涩的眼睛,还没说话,就听到阴影先开口了。
“你醒了。”怎么声音比自己的还要嘶哑?
啪嗒一颗水珠落在她的唇边,紧接着下了一场不小的连绵不断的雨。呜咽声又狼狈又响亮,是沈天野。
崔冉有些无奈,她又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梦。梦里她上天入地,竟体会到了当初翠翠的感觉。
“你还长角了,你是不是要化龙了,我以为你死了。”哭声渐止,沈天野也很不好意思似的抹了一把眼泪,将那女童哄到一边去,才将崔冉扶起来与她面对面。
“我真的死了。”崔冉轻轻地开口。
“你别骗我了,吓死我了。”沈天野眼眶还是红彤彤的,他的脸也有些泛红,只不过小麦色掩着并不明显。他原本是个硬朗英俊的样貌,突然一哭还有些别样的可怜。
短短一阵子,叫人说了两次骗子,崔冉摸摸鼻子,心想自己难道真有当江湖混子的天赋?
随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长了一对角,一层短短的绒毛,覆在刚支棱出来的幼角上,就好像两个小小的包,乍一看跟磕肿了脑袋一样。
这对小角不疼也不痒,倒是敏感得很,沈天野想要碰一碰,热气腾腾的手刚凑过来崔冉就打了个哆嗦,别扭地移开了脑袋。
她大概是死过一次要化成蛟了。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崔冉与沈天野开玩笑道。长了一对龙角,她身体反倒变好了很多,感觉身轻如燕,也没有之前的虚弱敏感。甚至她挥了挥拳头,感受到一阵凛冽的罡风煞气。
“算算算,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天野猛点头,经过此一遭,他倒是多了几分相信这些话语会成谶的意思。
“那个小女孩是谁?”崔冉注意到一旁拘谨的女童,刚才是她在照顾自己。
“哦,她是这里的香童。”沈天野朝她招招手,她便忙不迭地过来,捧着脸看着崔冉。
崔冉看她肉乎乎的小脸,忍不住捏了一把,香童一下子就笑了,扑到她怀里挂在她脖子上蹭来蹭去。
“在香室我们每个人都要制香,但每个人制出来的香不一样,有的是下等的,香味盘旋一会儿便会散去,有些是中等,香味能化作雾气露水凝聚起来,存到瓶子里,有些是上等,香气化作小娃娃黏着你。”沈天野对她解释说。
怪不得,崔冉掂了掂怀中的女童,她这样轻,轻的好像没有实体存在一样。这又是一个似人非人的妖物,崔冉突然明白了香大人的因果是什么样的。
香大人的身体的一部分被制进香里,由于沾染了他的灵气,所以会使香在机缘巧合之下变成一个个小娃娃,这些小娃娃离了他就有了人气,自然也不完全属于他,可又牵绊着他,叫他离不开。
“这是……你的孩子?”崔冉问道。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的孩子!哦不,这的确是我的孩子。”沈天野刚要反驳,却又反应过来,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