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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反派身边的病美人竹马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二更) “就当提亲了”……


    隔着手机都能听见对面人声音里尽是哀求。


    迟牧年捏着手机的五指微收。


    他觉得江旬有点人格分裂。


    明明不管是江家的事, 还是他们这段感情,江旬的从头到尾都表现出游刃有余,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但他又总是把自己扮演成个弱者。


    而且扮演得相当成功, 要不然为什么听到他这一句,迟牧年整个心就全都揪起来。


    只剩下心疼和难过。


    两次过年,每一次江旬都失去了一个亲人。


    即便可能在他心中那压根不算什么亲人。


    “谁想要放弃了,你别冤枉我啊。”迟牧年在那边说。


    江旬方才语气是弱的,但很快又恢复成坚定地,专门解决问题的理智那一面:


    “明天我跟叔叔说。”


    “别明天啊。”


    迟牧年想了想, 轻声道:“还是,等到高考结束吧,那时候咱们时间多, 可以一起去说。”


    停几秒后故作轻松:“老同志接受新事物慢,但也还是讲道理,而且他那么疼你, 不会有什么事的。”


    江旬在那边一直没说话。


    挺长段时间的停顿,他继续说, “那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


    迟牧年立刻应说:“嗯嗯嗯,不丢下你,不放弃, 我记着呢。”


    两人对着手机又说了几句, 江旬那边就有人过来喊他。


    迟牧年立刻说,“你去忙吧, 忙完赶紧睡。”


    “好。”


    江旬在那边应一声, 继续道:“明天等我过来拜年。”


    迟牧年在这边笑笑,应说:“恩,好。”


    挂了电话以后。


    迟牧年才意识到, 江旬好像第一次那么郑重地来说给家里拜年。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这么多年,江旬从小到大都快把他家待成自己家了,


    结果等到第二天


    迟牧年早早爬起来切水果,手机响了。


    是江旬到了,说买了些礼物,让迟牧年下楼来一块儿搬上去。


    外面雪已经停了,迟牧年掀开窗帘往底下看,就已经看到站在楼底下的江小旬——


    还有他脚边大大小小的礼品盒。


    迟牧年右眼皮跳两下,三步并做两步跑下楼。


    刚见到他一手肘拐人肚子:


    “你是不是脑袋被门挤了。”


    江旬从他下来眼神就没离开过他,把人杵他腰上的手握住放进自己口袋,低声说:


    “啊,就当提亲了。”


    迟牧年:“”


    都没心情管他说的,只低头看着地上这大大小小,叹口气说:


    “你干爸肯定不会要的。”


    他话音刚落,远处就有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


    是昨天在车边等人的,江旬的六叔。


    迟牧年一愣,立刻把手从江旬口袋里抽出来。


    对方跟没看见那样,笑得时候眉眼微弯,目光是一个长辈看晚辈的柔和,但锋利的眉眼又能看出是一个不缺城府的商人。


    “迟牧年同学是吧,你好。”


    他看着迟牧年,眉眼里含了点情绪,“新年快乐。”


    “恩叔叔新年快乐。”迟牧年小声说。


    “那我们上去吧,我不会耽误太久的,就是小旬今年一定要在你们家过年,我也确实应该拜访一下你父亲。”


    迟牧年瞥了眼旁边江旬。


    后者在地下捏捏他手指,示意人安心。


    对方上去以后也收起一副生意人的做派,看起来特别真诚:


    “迟老师。”


    “感谢您这么多年照顾小旬,原本早就要来拜访的,但是小旬的父母情况比较特殊,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这些都是谢礼,也请您这边不要嫌弃。”


    迟北元显然没见过这个阵仗。


    刚把人请进来喝茶的时候没觉得,现在看这一地的东西心里就有点嘀咕。


    但毕竟当了快二十年老师,对付学生家长还是游刃有余。


    “小旬和年年一起长大,都是互相帮助的,实在说不上是谁照顾谁。”


    其实迟北元还想再接一句——


    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人小旬照顾他儿子


    后来想想还是决定给自己儿子留点面儿:


    “不过,实在是不用送这么多东西,我就是个老师,您这样我要是收下相当于是犯错误了。”


    “但据我所知,您也不是江旬的老师。”


    中年男人是个生意人,经历过无数次商业谈判,这种时候就表现得游刃有余:


    “我送这些东西过来,也只是因为您是两个孩子的大家长,这么多年小旬吃你们家,住你们家的——”


    “要是我们当做什么都不表示,倒显得我们太不知道感恩,这样以后小旬也不敢经常来家里找年年了。”


    “这样对两个孩子都不太好。”


    他这一套套的。


    迟牧年在旁边感叹不愧是生意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迟北元不收下好像就是真的在赶人走。


    左右地上那些东西虽然看着多,但实际就是几箱补品、海鲜,是普通老百姓能承受的。


    价格也没有真得贵到太离谱。


    迟北元只好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了句您真的太客气了,接着想要留人在这吃个饭。


    “不了,我还有点事,就是小旬留在这儿过年了,得麻烦您。”


    中年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


    扭头睨了江旬一眼。


    后者也看向他,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继续去盯紧挨着他的迟牧年。


    对方见怪不怪,收回视线以后准备离开。


    他走迟北元是一定要去送送的,跟着一起下楼。


    等他们走后,这个家里就只剩下俩小的。


    迟牧年扯着江旬回房间坐着,从这里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楼栋底下。


    “你跟你叔叔关系真好。”他说。


    江旬却没有多的表示,声音很淡:“互相利用而已。”


    迟牧年有些惊讶:“利用?”


    “恩。”江旬点到为止。


    他不想让迟牧年沾上这些,把人一下捞到他腿上坐着,从侧边用力揽住他的腰。


    头埋在他胸口上一点的位置,仰起来使劲吸一口:


    “我好想你。”


    他说话,迟牧年却没心情立刻回复他,往身后侧着看眼生怕他爸回来:


    “房间门。”


    “锁了。”江旬说。


    “噢”迟牧年身体软下来。


    他刚才有一瞬间都觉得,要不就干脆跟迟北元摊拍好了。


    但很快理智重新回笼。


    大过年的还是让老同志安心点吧,以后再慢慢来。


    神游之际,腰被人更加用力地环住:


    “哥哥。”


    “恩?”


    “新年快乐。”江旬低道。


    迟牧年一怔。


    他还记得上次人这么贴着耳朵跟他说这四个字,还是三年前。


    那时候他们隔着手机,江旬对他说新年快乐,问能不能来他家楼下找他,又让他别去找他。


    后来他们分开三年。


    迟牧年忽然有些感慨:


    “三年前那个时候,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江旬手在他头发上轻轻抓抓,“我当时就不该跟你打那个电话。”


    “为什么?”


    江旬静默片刻,揉揉他的脑袋,只说:“都过去了。”


    迟牧年突然有些难过。


    还是不愿意告诉他么


    但这种情绪只持续一瞬间,迟牧年很快把自己哄好。


    有什么呢。


    只要他们现在好,就好。


    “恩,都过去了。”他低下头,捧着江旬的脸在人鼻尖上贴贴,轻喃道:


    “新年快乐,江小旬。”


    很快就被人摁着后颈,堵住双唇。


    齿尖被撬开的瞬间,迟牧年也闭上眼,顺从地张开嘴,供对方予取予求。


    像是补偿那个雪夜当中,分隔二十几公里,两个小小的,遥远的,带着从幼年到少年时期的那点遗憾。


    把这种感觉全部吞进肚子里。


    江旬亲着亲着就把人压在床上,要不是迟牧年还记得这是他家,迟北元随时就会回来,他都感觉人手都要伸进他的裤子。


    护住自己岌岌可危的裤拉链,迟牧年一只手撑了下江旬的肩:


    “行了你老实点!”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躺着的姿势。


    看着彼此眼睛。


    这件事无论做多少次迟牧年都臊。


    江旬虽然面上看着和之前一样,但眼里像是布了层薄雾,胸前的起伏也没有比迟牧年的少半点。


    都是小伙子,被激起来的反应都不小。


    迟牧年往他那瞥眼,快速收回视线后道:


    “你自己去厕所弄一下,动静小点,别被我爸看到了。”


    江旬没动,只说,“坐一会就行。”


    两人在床上并排坐着下火,一人占一头。


    这气氛太古怪,后来迟牧年实在坐不住:


    “我去厕所。”


    被人从旁边拽回来,江旬在他肩上用力,很快那里被咬出了一个牙印儿:


    “等高考出来以后,我要你。”


    迟牧年,“”


    “不行。”


    “那就现在。”江旬又说。


    “你疯了?!”迟牧年回头一下瞪旁边的江旬。


    结果在对方因为刚才还略微充血的眸子里,迟牧年下意识裹紧身上的羽绒服,偏开头没看他:


    “反正现在不行。”


    被人从上面一把抱住,脸在他颈窝那用力蹭蹭。


    迟牧年:“”


    谁都怪不了,要怪就是怪是他自己心不定。


    中午三个人吃饺子。


    迟北元还是批评江旬:


    “小旬你也真是,本来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儿,还非要送那么多东西过来,有必要吗?”


    “叔叔都快没地方放了!”


    没等江旬,迟牧年已经很自觉地替人解释,指着不远处:


    “我都已经收好了爸,阳台那里的三排储物柜刚好是空的。”


    迟北元扭头嗤他:“我问你了么。”


    迟牧年眨眨眼睛:“我抢答。”


    迟北元:“”


    这俩真的跟小时候一样,不管长到多大都是一起的。


    现在都是大小伙子了,迟北元懒得再以一敌二,面上再随便敲打了江旬几句。


    敲敲打打的,自己儿子放下碗筷,朝他看过来:


    “爸。”


    他目光郑重其事,江旬也在这样严肃认真的视线里扭头看他。


    也有些疑惑。


    “干嘛?”迟北元拧眉,分别看看眼前这俩小子。


    “我想,高考跟江旬一块儿。”迟牧年顿了下,认真道:


    “去京大。”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一更) “他们似乎太亲近……


    补习班就在南三中学对面。


    从大年初一往后数, 班里放眼望去全都是他们班学生。


    迟牧年刚进去就被程成他们几个盯着,一路盯到把书包放凳子上,外套脱下来。


    “咋啦?”


    迟牧年看过去。


    大程子就一下朝他扑过来, 半个身子挂在他肩膀上:“还咋啦,迟年年你要不要这么过分,说来还真来啊。”


    迟牧年被他扑得一乐,笑说:


    “你不是说你不来么?”


    “还不是都怪你,我爸一听迟叔叔说你也要来上课,就给我全报满了, 还一直持续到开学前一天。”


    “半天休假都没有。”


    程成哭丧着脸,就差对着人耳朵吹唢呐:


    “你说你来这里不就是开玩笑嘛,还给不给我们这些人留活路了!”


    迟牧年早就猜到会引起公愤, 从书包里拿出个小本儿,对他:


    “江旬猜得压轴题,你要是”


    话音未落就被程成一把抢过去, 左右看看,偷摸从底下塞进自己的羽绒服里。


    低声冲他:“高考原题?”


    迟牧年:“”


    无语道:“可能吗, 要是真的的话不就成窃题了。”


    “哎呀,咱江学神出马,没准真能窃到个一题两题的。”程成说。


    也没工夫多理他。


    捧着小本儿回位置上坐着, 对着几张纸咔咔一顿乱拍, 往只有他们四个人的小群里发。


    桌洞里的手机响了。


    迟牧年拿起来,看到是江旬给他发的消息。


    [X:到了?]


    [nn:到了到了。]


    迟牧年笑着给人回过去, 又举着手机对着教室里四周一通拍。


    [nn:图片.jpg]


    [nn:江小旬你看, 都是咱们班的。]


    江旬那边停顿了瞬,应该是真的在仔细看,过了快两分钟才给他回过来。


    [X:其他班的也在。]


    恩?


    迟牧年刚都没注意, 这才发现他们教室第一排,蒋天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正在和他们这间教室的助教讨论什么题。


    这时候程成也拍完了,偷摸给他把小本儿还回来。


    往那一瞥后叹口气:“你说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我感觉自己要被卷疯了,还好你没把江旬也带过来。”


    迟牧年往那一瞥,也有些惊讶:


    “我记得好像中考的时候他也没这样吧。”


    “现在不一样了好嘛,咱们开学没多久保送生考试就来了,咱学校那几个尖子生可都盯着呢。”


    迟牧年也想起来。


    整个高三上学期,他们年级第一第二就是蒋天江旬轮着来。


    而江旬因为前段时间太忙,处理他们江家的家事,大多数时候都是万年老二。


    “哎,我反正铁定没戏了,你说到最后是江旬还是蒋天啊?”程成低声冲他。


    “名额不是有两个么?”


    “那谁说的准呢,高秃头不是说了么,越是这种关键的大考更容易突然冒出几匹黑马。”程成说。


    迟牧年眼角微颤。


    没接他这个,默默从桌洞里把刚领的教材拿出来。


    搁桌上后冲他:


    “快上课了。”


    程成点点头,仰天长啸一声:“老子来了!!!”


    喊完就回座位上坐着。


    盯着黑板和老师快把他们都盯出个窟窿。


    高三前的最后一个寒假真的没有人是放松的。


    迟牧年坐在公交车上都要复习。


    几张订在一起的卷子都快被他翻烂了,用透明胶带重新贴一起,各种颜色的笔都在上边做一遍记号。


    江旬手里也拿着书。


    他没报补习班,只是每天定点来接他的男朋友,面上也明显不像人那么紧张。


    问题就在他不紧张有人替他紧张。


    当他再一次放下书,手绕过去玩迟牧年的耳垂。


    后者再没惯着,揪着人手背捏起来:


    “老实点啊我告诉你,这都快考试了。”


    捏起来给人放回去,叹口气,“你也抓紧一点,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去京大了嘛。”


    江旬没应他这个。


    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在他看来只有这个人是重要的,而且他也想让迟牧年放松一些:


    “想读书不是只有高考这一条路,不用紧张。”


    迟牧年在他这句话里放下书。


    从下巴到侧脸都埋在书包的拉链里:


    “也是,还有保送考呢”


    人总是看不见希望的时候不往那处想,觉得太遥远,不会抱有任何幻想。


    可只要看到一点点苗头,那些曾被判定为妄言的念头就会重新冒出来,占据身体,操控人的心脏和大脑。


    “这样最后两个月都不用来学校了,相当于多了好长时间的假期。”迟牧年说。


    “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江旬还是这一句话,顿了下又说:“除了保送考也还有别的。”


    “压不压力的先别管”迟牧年往后靠靠:


    “今晚回去,给我把最后那道大题讲了,还有你自己的那些卷子——”


    “都做完了。”江旬说。


    迟牧年一句话噎回来,“做完怎么够,再把错题改改。”


    江旬想说自己没有错题,但眼见迟牧年这样还是没说出去。


    他很喜欢看迟牧年这样。


    这样关心他。


    把他放进自己的未来,还特别努力的去够。


    结果刚开学,特别努力的迟牧年就发现是他想多了。


    第一次月考之前,南三搞了个周考,相当于是保送考试前的一次预热,题型和考题难度都和保送考挂钩。


    也算是给学生们找找感觉。


    江旬考了年级第一,甩了第二名蒋天十二分。


    十二分是什么概念。


    临近高考,年级前十的竞争通常都是一分一分互相咬着。


    十二分相当于其他人还在滚土地,他已经翻过一座高山,到另一座去了。


    迟牧年对着人答题卡翻来覆去地看。


    虽然这是他男朋友的,拿着看是挺有成就感。


    但还是会忍不住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江小旬你之前是不是故意的,故意隐藏实力。”


    江旬朝着他眨眨眼:“那段时间是比较忙,但补补就能起来。”


    “行吧。”迟牧年把卷子和答题卡都还给他。


    他自己这次年级第十二,班级第三。


    有进步是有进步,但还差得远呢。


    江旬一直从旁边看他的表情,把桌上的卷子都收起来,对他说:


    “不要紧张,没事的。”


    迟牧年拿开他的手,半个身子趴在桌面上:“我不紧张,就是有点烦。”


    感觉寒假补课费白交了。


    说是这么说,后来想想实在不行也只能这样下去。


    学习这种东西就是有天赋在的。


    天赋不够,努力的天花板其实就到这里为止,也已经非常不错了。


    迟牧年抻抻懒腰,准备去办公室找他爸唠会儿。


    进去的时候蒋天刚好从办公室里出来,和他打照面。


    两人寒假在一个补习班。


    对方开始还会主动跟他搭几句话,说有什么不懂的题可以问他。


    后来江旬每次都来他们班门口等迟牧年。


    蒋天每次都会神色复杂地盯他们盯一会,到后面看到迟牧年也不怎么说话。


    “哎,考得不错呀。”


    迟牧年主动和人打招呼,说的话也是真心的。


    蒋天似乎没想到会突然碰见他,嘴巴反复一张一合,看他半天,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去。


    到最后也是真的一句都没说出口。


    越过他走了。


    迟牧年扭头看眼他背影,也没怎么再理人。


    高考就是会把人与人的关系变得微妙,特别是在这种大考面前,微妙的竞争关系,很多东西都说不清楚。


    迟牧年自己也是经历过这些的人,能理解这些高中生在想什么。


    迟北元现在跟高秃头一个办公室,笑盈盈的,正捧着大茶杯跟人说话。


    看到他也一乐,“来了啊?”


    “啊。”迟牧年应一声。


    捧着这次出来的成绩单到几人边上坐下。


    高志斌跟迟北元关系不错,平常也是挺看中迟牧年。


    但还是实话实说:


    “你这个成绩呢,京大不用想了,但是附近那几个学校还是可以考虑,都是好学校。”


    “连最差的专业都不行么”迟牧年问得小心翼翼。


    迟北元在旁边看着自己儿子没说话。


    高志斌往旁边一瞥,对着他:“想听实话么。”


    很明显的意思了。


    南三中心虽然好,但也只是个市重点,每年一共就只能出不到三个京大的。


    迟牧年摇摇头:


    “不用了,没事。”


    迟北元还是觉得奇怪,怀疑地看他:


    “以前也没见你对学校这么执着啊,不是还说想留在随大么,做我师弟。”


    随大也是好学校,全国排名前十。


    迟牧年读初中的时候都觉得自己不一定能考上。


    “这不是人往高处走嘛。”他摸摸鼻子,“现在好不容易成绩提起来了,你难道不想有个状元儿子?”


    迟北元还真没这指望,无奈道:


    “我是担心你的身体,别学着学着又累病了。”


    他们正在说着话,江旬进来了。


    先跟迟北元打了招呼,说了句迟老师好。


    手里捏着投影仪的遥控器,递给高秃头:


    “老师,充好电了。”


    “好。”高志斌捏手里看看,对他们:


    “那就这样,你俩先回去吧,下节英语课可别想着迟到”


    “好的老师。”


    江旬往旁边一走,迟牧年像是接受到什么信号,跟在他边上也走了。


    迟北元瞥见他俩一块走的背影。


    步调一致,连走肩膀都要互相贴在一起。


    以前小的时候没发觉,可想想这段时间他们的相处。


    比起学校那些打打闹闹的男生——


    似乎确实是有点太亲近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二更) “举报”……


    走廊上全是学生。


    迟牧年两手捅口袋里, 原本捏在手中的试卷让江旬给他端着。


    “怎么突然来办公室?”江旬问。


    “下下周就保送考了,我不得过来问问情况啊。”迟牧年在旁边叹气。


    江旬先是没说话,等到回到班上才在桌洞底下捏捏他拇指:


    “不用你问。”


    “我说过, 不需要你考虑这些。”


    “怎么就不需要了,我这不是怕你真的放水吗”迟牧年叹口气。


    他知道江旬绝对做得出这种事,而且他也看不住。


    江旬跟小时候一样。


    表面上乖得跟个布娃娃,好像真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实际肚子里全是主意,而且多半不听他的话。


    江旬见人这么愁眉苦脸, 心里忽然像被填满。


    真这么关心他么


    他真的好喜欢看这个人替他担心,为他的事着急。


    “我会好好考保送考。”


    没等迟牧年开口他又说,“剩下的时间给你当专职营养师, 你想吃什么都做给你。”


    “真的?”迟牧年问。


    “恩。”江旬点点头。


    很顺从地把脸,贴在迟牧年桌上,从下往上看他:“反正我们将来会一直在一起。”


    迟牧年以为他说的是将来去看房子。


    刚想说不用, 但眼见人这么坚定,只憋出一句:


    “买的话太贵了, 一起租吧,读了大学可以做家教还可以打工,到时候房租咱们一人一半。”


    江旬是不会让他打工的。


    但也知道现在说这些肯定不利于和男朋友的和睦。


    在他这些话里耸耸肩, 准备到时候直接先斩后奏。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迟牧年卸了压力, 面对还有两周的考试反而放松下来。


    盯江旬学习盯得特紧。


    虽然江旬真的没什么可盯的。


    江家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他平常也不爱看手机不玩游戏, 学习之余唯一的放松项目就是抱着迟牧年亲。


    叮叮叮叮——


    迟牧年上好的闹钟都响过一轮了。


    俯在他颈肩的人还死活就是不起来, 先是把迟牧年一边袖子扯下去,到后边直接从底下往上边掀。


    “好了,时间到了, 江小旬,你”


    “嗳,那边不行”


    “嘶啊”


    从胸口到肚脐眼一片凉意。


    迟牧年不停往后头躲,但是他背部紧贴着柔软的床榻。


    想退根本退不过去。


    就这样江旬还悬在他上边点的位置,俯视下来的时候舔舔嘴唇,把这个人完全拢在自己身体底下。


    毫不掩饰对心爱之人的欲望:


    “好喜欢这样对你。”


    迟牧年脸蹭一下红了,先是在他低哑的嗓音里微微怔住。


    也像是被下了蛊,抬手揉揉他的卷毛脑袋,从侧边的头发到这个人的脸,顺着两边滑下来地揽住脖子


    两个人刚想再亲到一起。


    迟牧年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有人给他打电话。


    他赶紧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慢慢挪过去以后有些惊讶:“爸?”


    迟北元极少在这个时间找他,被问到以后声音也比较沉:


    “在学习呢?”


    迟牧年下意识往回头看眼,有些虚,赶紧跟他爸说:


    “啊,刚到江旬家,先休息会再看。”


    那边沉默十几秒,迟北元说:


    “行,那别学得太晚,你们俩都早点睡觉。”


    “好,爸你也早点睡啊。”


    “恩。”


    迟北元说完没立刻挂,还停在那,像是还有话要说。


    过了半天才道:


    “你以后还是带小旬来咱们家吧,家门口就是公交站,你俩去学校都方便。”


    “噢好。”迟牧年应下来。


    这话迟北元之前就老说,现在听进耳朵里也没太当回事。


    等把电话挂了。


    江旬从外边端了两杯牛奶进来,看他呆坐在床上就问:


    “叔叔怎么了?”


    “没什么事,就应该是打个电话来问问。”


    迟牧年随口道,两步从床上下来,扯着江旬回客厅里中间的大书桌旁边。


    从人书包里翻出两本习题集。


    给他丢桌上。


    “我要做的晚自习都已经做完了。”江旬无奈。


    “那不是还有别的题么,你快点快点,我给你掐时间,今天一定要把这些题都写了。”迟牧年说。


    都学一晚上了,江旬是个讲效率的人,做什么事都专注,他觉得晚自习四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已经绰绰有余。


    心里也是真没把即将到来的保送考放眼里。


    在他这无论什么考试都一个样,但在旁边人眼睛都快冒火星子的监视下,还是顺着了。


    乖巧老实的要命。


    一点都没有过年之前,坐在江家的主位上,对着江建景和一屋子老老少少逼宫的狠戾劲儿。


    江建景是大年初三的时候被枪决的。


    那天迟牧年说想陪他一块去监狱门口。


    江旬拒绝了。


    他说过,江家的事他不想让迟牧年沾上一点点。


    他也永远不会忘记在栅栏外,江建景被带上死刑执行车之前,最后看向他的表情。


    三分讥讽五分憎恶,剩下两分什么都做不出来。


    因为他尿了。


    吓的。


    到最后跪在地上,像是只牲口被两名警务人员扯上车。


    ‘怎么不让你那个朋友陪你?’


    六叔走到他身边,也看着不远处的江建景,神态不明。


    江旬:‘没必要。’


    六叔似乎有些无奈:‘可你有没有想过,他其实是想帮你分担。’


    江旬不接他这个,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只有提到这个名字才有一丝松动。


    这个人是他仅剩下的,活下来的意义。


    是他成为一个疯子之前唯一的变数。


    正盯着旁边人发呆。


    迟牧年敲敲桌子,拿过旁边的标准答案冲他:


    “你看看你江小旬,这么简单的选择题都做错了。”


    江旬回神,往他这儿一看,很自然的把他手里的红笔接过来:


    “这题答案印错了。”


    “啊?”


    迟牧年仔细把题目读一遍,算来算去,最后认真看了遍标答底下几排详细解析。


    垂头丧气地放下笔,说他:


    “程成说得对,你再学下去就是给我们这些凡人添堵。”


    江旬在他这表情里笑笑。


    走到人身后把他捏捏两边的肩膀,是让他放松也是告诉他:


    “放心吧,没问题的。”


    迟牧年心里也觉得问题不大,但不知道怎的就是觉得有些虚,好像悬在半空中,莫名觉得不安。


    好像有什么事儿。


    而且这种紧张真的不止他一人。


    临到考试前一天。


    高秃头把江旬,还有他们班其他两个挤到前十的学生叫到办公室。


    外边门关着。


    他轮流地训话,意思就是让他们都别掉以轻心,这次的保送名额一定要给他们班也争取一个回来。


    虽然荣誉是学校的。


    但班与班之间这个时候也存在竞争,谁不想自己班上出个京大的保送生,


    说出去多有面儿啊!


    等那两个学生走后,高秃头单独把江旬留下来,再次跟人强调:


    “尤其是你江旬。”


    “今晚早点睡,这次考试心态跟平常那样,但也要好好准备,咱们理科平行班今年得出一个像样的。”


    江旬垂垂眼睛:


    “恩。”


    晚上迟牧年和江旬又是学得很晚才回家。


    迟北元来接他俩。


    但因为车抛锚,等维修师傅等了快一个小时。


    修好以后江旬忽然说要去学校卫生间,而且他去的时间有点久。


    迟牧年如临大敌,以为是他肚子也坏了,逼他睡前吃了两颗管肠胃的药。


    晚上江旬在迟家睡。


    迟北元要把自己的床让出来给他,说是明天考试,今晚俩孩子必须好好睡觉。


    江旬怎么可能睡他的床,立刻说,“不用的叔叔。”


    “怎么就不用了,哎呀,年年天天去你家占你的床,叔叔的给你睡一个晚上真没什么。”


    江旬抿抿唇,把身后的包背起来:


    “我现在回我家,明天再过来。”


    迟牧年立刻急了:“哎呀都多晚了,外面还这么大雨,回去干嘛啊,就在这儿睡。”


    从下午起随城就下起大雨,春雷滚滚,震得屋里一下一个机灵


    到最后僵持不下。


    迟牧年把书房的折叠床搬到客厅,跟沙发差不多高能够拼成一个大床。


    江旬今晚就在这里。


    等这里只剩下他俩,迟牧年紧挨着他坐着:


    “要不要给你换个枕头?”


    “不想要枕头。”江旬回头看看,见迟北元还在洗澡,头才慢慢靠着身边人,低声呢喃:


    “想你来陪我。”


    迟牧年:“”


    脸红到脖子根:“陪什么陪,好好考试。”


    高考之前,对于所有高中生最重要的就是这次保送考。


    不止因为保送名额,更重要的是这次是全省统考,排名基本和高考成绩挂钩。


    所有都是按照高考的考场布置,就连分考场都没依着上次考试的成绩,把学生们都打散了。


    迟牧年没能和江旬分到一个考场。


    临走前跟人说,“好好考试。”


    “恩。”江旬应了声,一点不见紧张,看着他说,


    “中午想吃什么。”


    迟牧年想了想:“就吃食堂吧,今天是周一,好像有小龙虾。”


    “好。”


    上午的语文考试是两个半小时。


    迟牧年自以为卷子做得不错,提前二十分钟做完就去检查作文和古诗词,看有没有错别字。


    他心里觉得江旬肯定也答得好。


    从考场出来。


    迟牧年在门口背上书包,拿出手机后就要往人考场那儿去。


    他考场在一楼,江旬的在实验楼。


    迟牧年刚把手机开机,屏幕亮了。


    是程成。


    大程子这回难得一次跟江旬同个考场,手机里的声音却是慌的,刚打通就劈头盖脸:


    “年年。”


    “咱们学校公告栏那儿说江旬是同性恋,还被四十几岁的男人包养是怎么回事啊?!”


    不远处还是一个艳阳天。


    迟牧年脑袋里却“嗡”的一声。


    下意识站在原地不动,以为自己听错了。


    “包养?”


    这怎么可能呢?


    “是真的,哎,他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啊,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整他,还闹到学校来!”


    迟牧年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考试?”


    “还考什么考啊,我们那个考场他考到一半就被叫出去了。”程成叹口气,有些丧气和急迫:


    “卷子都没答完!”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一更) “我喜欢男生”……


    后面程成说的迟牧年一句都听不到了。


    挂了电话以后立刻给江旬打过去。


    没人接。


    他几步冲下楼, 冲到教学楼一楼大厅里的公告栏。


    上边什么都没有,但正中间,四个角有被胶布贴过的痕迹, 应该是贴着程成说的什么举报信。


    迟牧年在这儿呆站着看。


    又给江旬打了个电话,这回居然通了。


    “江小旬你在哪里?”


    “刚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


    江旬声音听上去与平常无异,“你在楼下等我,现在时间还早,去食堂应该还能有你喜欢吃的虾。”


    迟牧年语塞。


    现在还有心情管他吃什么啊。


    但手机里说不清楚,他只能低低应好, 边应边顺着墙角站到他们这栋楼楼梯最底下。


    没多久江旬就下来了。


    看起来确实完全不受影响,走到迟牧年跟前第一反应仍旧是帮他把书包接过来,揉揉他的脑袋:


    “走吧。”


    迟牧年本来憋了一肚子话想问他, 被他这一揉揉得说不出口。


    心里除了憋屈还有生气。


    到最后只能垂着眼睛:


    “好。”


    两人一块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学校里学生频频看向他俩,准确来说是看江旬,看完以后还小声低语几句什么。


    再一次被人看过来, 迟牧年没法忍了,揪住旁边江旬的衣角, 对他:


    “去外面吃吧。”


    江旬知道他在在意什么,没反对:


    “好。”


    两人走到学校外边,顺着这条路往外走, 还连过两条马路, 直到一家不是很大的,卖汤包的馆子。


    胖乎乎的包子被端上来。


    江旬往他和迟牧年碗里都倒上醋。


    后者夹了一个放碗里, 盯着底下的那个地方, 破口,下陷,里边的汤汁流出来。


    也没心情吃了, 一下把筷子搁碗上,盯着江旬:


    “谁举报的?”


    “不知道。”


    “那为什么举报。”


    江旬垂着眼睛,神色很淡:“有人拍到六叔晚自习前来学校接我的照片,是几张错位图。”


    迟牧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难得爆次粗口:


    “这些人是傻逼么?”


    “家里人来学校接学生不是很正常?这都能被举报!”


    说着就要站起来,“高秃头就这样信了?你解释了没有,我去帮你找他说!”


    江旬一把把人拽回来坐下,认真道:


    “没事,这不重要。”


    迟牧年:“怎么能不重要呢?”


    “真的不重要,无论这次考试还是高考,对我来说都不是必须的。”


    他声音很淡,的确是没把这当个什么大事。


    而且事已至此已经没办法了。


    “可是要只这些照片,六叔只要来说一声应该就没问题。”


    “下午的考试你应该还可以接着考。”


    考是可以考,但保送资格大概率是没有了。


    “说不说都不重要。”江旬看着他:“因为我承认了。”


    “什么?”


    “被包养是假的,和六叔的事情也是假的,但我喜欢男生是真的。”江旬看着他说。


    迟牧年双眼一瞬间睁大。


    他突然想把那句是不是傻逼的话还给江旬,半天只憋出一句:


    “那高秃头怎么说。”


    “被盘问了半天,问是不是学校里的学生。”


    迟牧年一怔。


    “我说不是。”江旬静默片刻,把他的手拽住:“我知道你有很多顾虑。”


    这一下迟牧年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


    但得承认,他没有江旬的勇气。


    也不敢。


    江旬:“吃完以后就回考场睡会,你下午还有考试。”


    “你没有么?”迟牧年看着他,“就算是喜欢男生也不影响考试吧。”


    “可以考,也可以不考,反正都差不多。”江旬顿了下,说:


    “六叔这两天在北市出差,要明天下午才能赶回来。”


    “意思是他明天才能过来替你处理这件事?”迟牧年皱眉:


    “学校还是不相信你么?”


    “信,但是被人举报,这件事就没那么容易能过去。”江旬说。


    他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倒显得有些皇帝不急急太监。


    迟牧年手在桌上磨磨蹭蹭。


    反正不是真的高考,不考就不考了。


    但他其实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前段时间就是执着于江旬能被学校保送,名字能被刻在学校横幅上。


    迟牧年觉得这是江旬该有的,是他这辈子该过的人生。


    但现在迟牧年却说:“我也不考了。”


    江旬定定看他。


    “你不记得了么江小旬,小学的时候你就说过,只要是我不想,我觉得累,你就愿意陪着我逃课。”


    迟牧年从蘸料盘里把小包子捻起来,放到嘴里后抬眼睨他:


    “现在不愿意了么。”


    江旬一直看着迟牧年。


    虽然知道这个人已经是他的,但一瞬间他还是很想就在这里扯着吻他,半晌才哑声道:


    “愿意,你说的所有我都愿意。”


    两人说好了要逃考。


    但从汤包店出来,迟牧年还是先领着人往学校里走,在江旬看过来的时候道:


    “先去保安室查监控,看看是哪个王八蛋造得谣!”


    江旬从善如流:“学校上午查过了,但是昨天晚上暴雨,学校断电,摄像头都没开。”


    “昨天晚上?”迟牧年不可置信。


    究竟是谁这么费劲心力也要害江旬,甚至都不惜冒那么大雨来学校。


    可迟牧年也想不起来江旬和谁有仇。


    因为他们基本上学放学都在一起,两个人跟一个似的。


    江旬虽然看着冷,但要说得罪人他也不会、


    都不跟其他人说话还怎么得罪人。


    还是,书里有哪儿段情节被他忽视了?


    只是江旬高中都不在随城,怎么可能还有被人举报这一出呢。


    迟牧年走在他旁边眉头都快拧烂了,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江旬带上学校对面的公交车。


    “不是要逃考。”江旬问他。


    迟牧年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点点头:


    “是,要逃。”


    江旬在他坚定的眸子里笑了下。


    等到坐上车,江旬从最后一排把迟牧年的手扯过来攥住。


    看到外边一晃而过的风景,南三中学的牌子离他们越来越远。


    一种满足感忽然从心里升腾。


    像是他们两个彻底逃离这个地方,再也不会回来。


    但理智告诉江旬不行。


    迟牧年跟他不一样。


    他的家在这儿,他不能轻易就这样离开。


    江旬可以做到一声不吭地把人带走,他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但他不忍心。


    两人到家门口。


    迟牧年走在他身后,刚反手帮人关门。


    江旬猛地就将他们两个的书包丢到地上,一下把他抵到身后的白墙。


    从侧边把他的腰提起来一点,由上至下地用力吻他!


    肆虐的唇舌从唇瓣中间伸进来,迟牧年手臂下意识往前抻了下,很快就顺从地仰着头,抱着他用力承接。


    没多久就滚上了床。


    他们依旧是用手,短暂地分开后彼此的东西重新贴合在一起。


    迟牧年一直喘着气。


    他其实从来没和对方做到这种程度,但今天他心里真的太憋屈。


    憋屈又心疼。


    凭什么啊,他都陪人努力这么久了。


    心疼到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全部顺着本能。


    两人的校服全被对方带下来,很快裤子也褪、到大腿边上。


    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变得稀薄。


    迟牧年脑海里突然想到他看到韩鹿的那本小说,突然一段情节蹿进他脑子里。


    脸贴上去的时候江旬都愣了下,定定垂着眼睛看他。


    知道对方即将要做什么以后,声音都黯下去:


    “别”


    说是别,但迟牧年知道他很想。


    眼睛里是发红的,额上布满青筋,但手却拖住他后脑勺,下半身微微往前。


    明显是想要的。


    “没关系,我可以试试。”


    江旬呼吸短暂地局促了一瞬,肩膀狠狠颤了下。


    很快,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迟牧年顶上的一个小发旋。


    但迟牧年终究还是没真的做下去。


    鼻子刚贴到那儿,还没往下三寸的时候就定住了。


    到最后别别扭扭,也只敢贴紧江旬的大腿侧面,舌尖微微露出。


    但只是这样无论是触觉还是视觉已经足足逼疯某人。


    江旬很快把人从底下拉起来,从侧面牢牢将人抱住。


    手放在迟牧年脑后轻揉着,喘着气对他:


    “好了哥哥。”


    “抱抱就好了。”


    迟牧年从被他抱起来的时候头都没抬。


    有些臊。


    但还是一只手扯着江旬卷曲的头发,捏了一小撮在手里卷着玩。


    半天才嘀咕初一句,“你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喊我哥。”


    真的。


    江旬现在喊他哥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基本都是在床上。


    江旬没应他这句,抱着他像是抱着个娃娃:


    “睡吧。”


    他们睡到下午四点钟才起。


    其实离开学校前,迟牧年和江旬还是跟高秃头请了假,电话里说的。


    说是自己肠胃炎犯了。


    高至斌和迟北元当了那么多年同事,也知道迟牧年的肠胃就是个定时炸弹,没看住就得爆。


    就没说什么。


    只是说到江旬陪他去医院就叹气。


    想想就难受。


    他们班的保送生名额就这样给丢了。


    起来以后。


    迟牧年让江旬先去洗把脸,晚点再和他一起回家给迟北元赔罪。


    结果人刚进去迟牧年手机就响了。


    明显是他爸来兴师问罪。


    迟牧年结结巴巴,拿出之前对高秃头那套说辞。


    电话那头有将近半分钟的沉默。


    “不考就不考吧。”


    迟牧年一愣,他本来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心就挺虚,但没想到他爸这次居然这么好说话。


    结果迟北元下一句就是:


    “你现在就回家。”


    没等迟牧年反应过来他又加了个:


    “你一个人回来。”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二更) “你自己回来。”……


    迟牧年僵了一下。


    刚好对上从房间外回来江旬的眼睛。


    迟北元说话声音不大, 对方应该是没听见。


    看向迟牧年的眼神还和之前那样,帮人把桌上的书包收拾好拿出去。


    迟牧年气息微顿,小声继续对着手机, “爸”


    “你自己回来。”


    没等人再说什么迟北元已经把手机挂了。


    迟牧年坐在床上闷头呆了会,直到江旬凑到他跟前,轻声问:


    “怎么了?”


    迟牧年从刚才就有种预感,觉得他爸可能猜到了。


    不想明着告诉江旬,支支吾吾半天,迟牧年抬起头:


    “今天晚上家里有客人, 他们都不太认识你。”


    半天只想到这个说法,也不知道江旬信不信,硬着头皮继续:


    “我先自己回去, 下次你再过来赔罪。”


    后者仍定定看他,看半天直起身体,走到门边把他的书包背肩上,


    “好。”


    “那我就送你到楼下。”


    迟牧年松口气。


    先是在原地瞥了眼手机,跟着才站起来。


    可能是在床上躺了太久, 一瞬间坐起来的时候迟牧年感觉脑袋里像灌了铅,眼前一黑。


    很快重新趟回去!


    是低血糖么?


    之前也没这样啊。


    迟牧年晃两下脑子。


    他不想让江旬担心,撑着床板再次坐起来。


    定定呆坐一会, 那种眩晕的感觉消失了。


    回去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小时候其实也都是迟牧年说, 江旬在旁边听着,偶尔接过来说几句。


    当他们两个在一起以后江旬差不多也是这样。


    虽然偶尔会肉麻一下, 但总的来说还是收敛不少。


    可是直到他们小区楼下。


    身边的人忽然将迟牧年一把扯到楼栋后边, 死死扣住他的腰,低着嗓子问他:


    “你会离开我么。”


    迟牧年被拽住的时候刚准备要喊,听到他的话却怔在原地。


    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说。


    却如鲠在喉, 半天都说不出口。


    这些全部都只一个意思。


    你干爸可能发现我们的事了。


    迟牧年手先抚在江旬腰上,颤颤后,很快从两边覆在他的脊椎,轻拍两下:


    “不会。”


    “我不会离开你,绝对不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用多了点力气。


    拍着江旬手也微微收紧,把人往自己肩上摁摁。


    迟牧年能感觉到这句过后江旬的反应。


    腰上的手臂一瞬间收紧,好像把整个人掺着骨血连着肉,全部都揉进身体里。


    “我觉得你会。”江旬深吸口气后又说:


    “你爸爸是唯一一个,我在他面前觉得毫无胜算的人。”


    “从我家到你家这段路,我想过无数次要把你带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迟牧年一怔。


    “我可以做到的,但是我做不到,因为”因为你爸爸也对我很好。


    而且江旬内心深处也有一个地方很想知道。


    迟牧年会怎么选。


    会不会借这个机会坦诚他们的关系。


    担心是真的,想要知道自己再对方心里的地位也是真的。


    甚至后者比前者更甚。


    所以才会在高志斌问他的时候承认自己喜欢男生,一是他实在是没办法说谎,二是心里这点阴暗的期待。


    他就是这么个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不愿意伤害迟牧年,但要是真的让他一直忍着,他也忍不了。


    但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又似乎真得很可怜。


    迟牧年心一软,抬手揉揉他的头,轻轻地,像在安慰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卷毛小狗:


    “一家人之间谈什么胜算。”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后来迟牧年是自己上楼。


    刚进家门就闻到一股烟味,不浓,也不淡。


    上次迟牧年见他爸抽烟还是陆老师去世,但也没抽这么多,只是跟郑叔两个人意思了一下。


    今天明显就是有点老烟枪了。


    “爸。”


    迟牧年进来以后喊了声。


    家里先是没人应,后来迟北元从阳台出来时手里的烟已经灭了。


    对他:“回来啦。”


    “恩。”迟牧年声音也不大。


    手里拎着书包,定定看着他爸。


    迟北元问他,“吃晚饭了吗?”


    “没有。”迟牧年摇摇头。


    “到厨房来。”


    迟北元就丢下这么一句。


    今天家里煮的是番茄捞汁面,酸甜的番茄汁和肉末混在一起,里面是用来下阳春面的面条。


    一般这个时候迟家父子就喜欢拿着叉子来锅边上吃。


    小时候是懒得洗腕,现在即便有了洗碗机,这个习惯一直都没变过。


    迟牧年往嘴里卷了好几口面,卷两口抬头瞥一眼他爸。


    迟北元起初先是装作没看见。


    后来被瞥过来的次数多了,冷不丁蹦出来一句:


    “身体怎么样啊?”


    “什么身体?”迟牧年抬头疑惑。


    迟北元往旁边一瞥,“不是你跟高老师说肠胃炎犯了。”


    迟牧年:“”


    刚卷起来的一圈面条掉回锅子里。


    半天支吾出一句:“好多了。”


    迟北元收回目光,继续从锅里把面条夹起来。


    他这样故作深沉让迟牧年心里更慌。


    本来他认为这件事应该不难解决,即便是被知道了,他也觉得以他老爹的性格,顶多就是反对。


    但等时间一长,他多磨两年应该就能磨下来。


    迟北元是出了名的疼孩子,迟牧年江旬他都疼,这么多年就没变过。


    迟牧年幻想过很多可能。


    但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


    自己从来没见迟北元这个样子,也是他低估了这件事的一个家长的影响力。


    “爸,你不再说些什么么。”迟牧年问。


    “说什么?”迟北元看向他,眼睛里是平常极少能见到的严厉:


    “究竟是我要说什么,还是你有话要跟我说?”


    迟牧年呆在原地没动。


    迟北元放下叉子,转过身看他,“或者我换个问法。”


    “是你有话说,还是你们有话要一起说?”


    一句话砸下来——


    迟牧年觉得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挖开。


    彻底绷不住了。


    扭过头正视迟北元的眼睛,“爸。”


    “我跟江旬,我们是认真的。”


    整个家一瞬间变得安静,只有厨房里的排气扇还在呜嗡乱转。


    迟牧年抬头的时候他爸已经背过身去。


    往前走几步,回头只剩下一句:


    “把锅洗了。”


    “爸。”


    迟牧年追出去,“我和江旬,我们是真的——”


    “我让你把锅洗了!”迟北元回头瞪他,语气异常严厉。


    迟牧年从小到大没被这样对待过。


    一时也愣了。


    什么都不敢说,默默把锅里剩下一大半的面条都捞出来,用水泡着放进冰箱里。


    但刚捞出一半剩下的他全给倒了,准备明天给迟北元煮新的。


    从厨房回到客厅。


    迟牧年见他爸站在窗户边上,眼睛看着底下。


    迟牧年站到人旁边也往下看,目光微怔。


    是江旬。


    他没走,正坐在他们家楼下的石头椅子上,两手搭在两边的膝盖,腰杆挺得笔直。


    刚过完年,随城进入了倒春寒。


    而且昨晚刚下过雨,空气里都是凉凉的潮意,底下的石头凳是湿的,沾满烂枯木叶子。


    迟牧年有瞬间特别想冲下去,或者打个电话把人给劝走。


    但他爸在旁边他也不敢动。


    迟北元瞥眼底下的江旬,再把目光放到自己儿子身上: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迟牧年不敢再说慌,垂下来的手捏紧裤缝,“看完陆老师回来以后。”


    迟北元感叹一声,


    “意思是,都一年多了啊”


    他这句像是踩在迟牧年心上。


    再注意到独自坐地下的江旬,此刻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爸,我喜欢他,我喜欢江旬。”


    “他也喜欢我,我们想一直在一块儿。”


    说着也不中年男人的脸色,迟牧年停几秒继续说:


    “而且你不是也说过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比他对我更好的了,那,那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迟北元被他这几句逼得都快没办法,冲他大声道:


    “我是说过,但我是这个意思吗?!”


    “你们是两个男的,你们可以当朋友,当兄弟,当彼此最坚实的支柱,唯独就不能是这种关系!”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这种关系是不正常的,也不可能被人认可,你们要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一辈子。”


    迟北元说到这是真的痛心。


    他是真疼儿子,江旬也是他看着长起来的,放眼里真要说是自己孩子也不为过了。


    但正是因为这样,才无法接受。


    他们这么多年处得像亲兄弟,突然这样了算是怎么回事啊。


    “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为什么非要管谁认不认可?”迟牧年执着地看着他爸:


    “那古时候还有那么多断袖呢,不也活了一辈子嘛。”


    迟北元:“”


    脸都快气红了,指着他的鼻子:


    “你现在在跟我谈历史?”


    “我是在跟您讲道理。”迟牧年终于等到他爸开始主动跟他说这个了,赶紧继续周旋:


    “而且你不是也说,江旬是你儿子吗?”


    越说越无厘头,“这样不是更好,还不用认干亲了。”


    迟北元瞪着眼睛,皮笑肉不笑:


    “那你有见过一个家庭内部消化么!”


    迟牧年听出他爸语气里那点反讽,咬着下唇一跺脚:


    “那他也不是你亲儿子,这样不是更好,也没什么伦理问题了。”


    迟北元:“”


    还伦理问题


    他觉得自己儿子怕是要气死他!


    刚想说什么,屋外忽然又打了两声春雷!


    迟牧年想起昨晚那场暴雨,一个健步冲到窗户边上往下看。


    见江旬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想往下冲。


    被迟北元一下叫回去,


    “你俩以为是拍电视剧呢啊!”


    说完自己走过去,从门口拎起两把伞。


    换鞋。


    像是要往楼下走。


    “爸。”迟牧年跟在他边上叫唤一声。


    迟北元回头看他,面色不虞:


    “回你房间去,要是敢下来,离高考这两个多月你就别去学校了,好好在家备考!”


    迟牧年能屈能伸,赶紧坐回去:


    “行。”


    迟北元说完就下去了。


    但他下去迟牧年也不可能回房间,就站在他们客厅窗户边上看。


    只见迟北元跟江旬说了句什么。


    后者很快从坐着的姿势站起来。


    两个人说着说着,居然一块往远处走。


    这是要去哪儿啊


    可是都打雷了啊!


    迟牧年一下急上来,出门的时候都忘了要带手机。


    下楼连跳几步。


    在快要到楼梯的瞬间,又一声惊雷!


    迟牧年身体猛地前后一晃。


    之前在江旬家的那种眩晕感突然又来了!


    明明心里急的就差飞过去。


    此时他地下的脚步却越来越慢,慢到后面根本没法前行,最后实在受不住,扶着楼梯扶手慢慢蹲下来。


    好冷……


    天旋地转。


    膝盖跪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一更) “堂哥”……


    太冷了。


    迟牧年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东西拖着, 漂浮在半空中,很快脚先着地,整个后背一下怼到身后的墙上。


    一串钥匙砸到他的脚, “叮铃”一声落在旁边


    “嘶——”


    迟牧年发现自己大冬天只穿了双人字拖,不禁晃晃脑袋。


    铁门之隔的外边。


    一个青年和一个中年男人从缝隙里看他。


    语气询问里带着疑惑:


    “小师傅,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么。”


    迟牧年呆呆站着。


    看清楚来人以后,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儿眨了一下——


    眼眶从中间往四周逐渐变得通红。


    虽然年纪看上去比那时候还有大一些,但眉眼不会变, 家人之间只一瞬就能认出来。


    没等想明白,嘴巴上下咬合了一瞬,嗓眼微抖:


    “叔堂哥。”


    一句话把门外边两个人都问的很疑惑。


    那个中年男人先愣了瞬, 回头看眼,转回来的时候冲他,语气柔和:


    “你是有亲戚要来么。”


    迟牧年这才反应过来。


    跟着一起往远处看, 对面的院子应该和他现在的地方连在一起。


    上面写着四个字,福安墓园。


    看到眼前堂哥手里拎着的两大袋东西, 一个诡异的猜想在迟牧年脑袋里炸开。


    下意识扯扯面前的铁门。


    见他怎么都扒拉不开,堂哥从外边帮他指着,无奈提醒:


    “钥匙在那儿, 刚掉了。”


    迟牧年一愣, 赶紧从脚边找到钥匙。


    弯腰的时候看眼底下粗大的脚脖子,立刻发现他现在多半不在原来的身体里。


    捡起钥匙。


    伸进前面铁门的锁眼。


    不熟练, 开了快两分钟才打开。


    堂哥和堂伯从外边进来, 迟牧年就站在距离他们三米的位置。


    从后面一直看着。


    往前走几步,堂伯回头看他:


    “要登记么?”


    “登记?”迟牧年一愣。


    “对啊,之前不就是要么。”对方说完这个, 见他这副紧张样温和地笑了下:


    “小兄弟新来的吧,看你这挺不熟练的。”


    这个语气,这个表情。


    即便是书里过去这么多年,迟牧年还是一瞬间就能感觉到。


    只觉得恍若隔世。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了,再看会更想哭。


    低下头道,“今天不用登记了,你们直接进去吧。”


    “噢,这样啊”


    眼前这对父子互相看看,对着他,“谢谢啊。”


    迟牧年说完后一动不动。


    瞧着他们往不远处山边的台阶,那里从山脚到山顶并排着一圈圈墓碑。


    迟牧年感觉自己手臂上都是鸡皮圪塔,往那儿看眼,直直往回走。


    镜子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从脸到身体都很黝黑,胸前挂着吊牌。


    上面写着一个他完全不认得的名字,职位是福园管理。


    意思就是管这片墓山的。


    怎么会这样


    迟牧年觉得自己疯了。


    但他已经经历过穿书,还有比这件事更不可思议的么。


    可要是自己真的从书里出来了


    那江旬呢江旬怎么办。


    迟牧年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是疼的。


    他不是在做梦。


    迟牧年扶着门从屋里出来,往前走几步,从旁边拿起一个大扫帚,随着堂哥堂伯他们的方向走过去。


    第三排左数第二座墓碑上,赫然是自己的名字和照片。


    名字旁边是生卒年月。


    死亡时间正好是高考那天,他出车祸的时候。


    此刻的迟牧年脸上戴着黑框眼镜,远远就能把上面的内容看清。


    他装作去扫地上的落叶,没等走近就听到堂哥在说:


    “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那辆校车上明明有那么多人,为什么死的人偏偏要是我们家年年!”


    旁边人对他突然一句没什么反应。


    像是平常老听,早就习惯了。


    默默从袋子里拿出几个塑料小碗,横着摆一排——


    两把香从红色的袋子里被拿出来。


    堂哥都没伸手去接,只是继续冲他:“你说他那些同学会做噩梦么?”


    堂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会有人一直记得当初的事儿。”


    堂哥冷笑一声,继续说:“是啊,事情不落在他们头上,怎么可能会在意。”


    “嘴上留点德吧,你还希望当年再多死几个学生?”


    “我就是想不明白!又觉得凭什么,是不是那天车上的人,都他妈的只顾着自己,根本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去救他。”


    堂哥几句话卡在嗓眼里没憋住:


    “我从小一直跟他说,让他在学校不要心软,不要当什么烂好人,总那么无私顶什么用!”


    “到头来别人家孩子都好好的,就我们家的这个。”堂哥说到这气愤中带着点哽:


    “说没就没了。”


    堂伯后来再没接他的话说,


    迟牧年远远看着,把贴着台阶的落叶都扫进去,往上再走了几排台阶,默默停在那儿。


    远远见堂哥堂伯在自己墓前点了烟。


    烟灰往两边烧,从淡淡的黄色变成黑色,纸钱被烧的卷起来一个角,变成黑色,飞得到处都是。


    很快远远的两个人往旁边去,是两块连在一起的墓。


    他们又对着那做出相同的事儿。


    迟牧年认出来,那是他自己的爸爸妈妈。


    而这块墓地,他也不是第一次来。


    小时候每年清明节都会跟着堂伯过来扫墓。


    现在这样,应该是除了他父母,自己的碑也被立在这里。


    那两人在这又站了会才走。


    迟牧年远远跟在他们后边。


    咬着下唇,几次想喊人都没喊出口,直到这俩彻底离开后——


    他才走过去,站在自己的墓碑跟前定定看了会,一屁股坐在前边地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背靠着那块白色的石阶,迟牧年抬头看着上边的照片。


    想到当年那场车祸,真的就死了他一个人。


    但其实在刚进入那个世界的时候,他自己也曾是这么希望。


    只死他一个就好了。


    不是因为堂哥说的那个烂好人。


    只是因为死亡真的太痛苦。


    而且他清楚的记得,那天在他倒地以后,眼睛阖上之前,看到的是他们班学生和老师,甚至周围的路人,从地上站起来后疯子一样朝他狂奔过来!


    所以,并非是没有人管他,单纯就是运气不好而已


    但要不是他运气不好,他也不会遇见江旬。


    江旬


    迟牧年回头看看自己的黑白照片,凑过去,手指从照片的头发往下划过,一直到下巴。


    看了好一会,又去看天上的灰黑色的云,鼻子忽然比之前更酸。


    他还能回去么?


    之前没想过将来有一天会回来。


    现在真的踩到这片土地上,迟牧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虽然因为堂哥堂伯,他难过,舍不得,心疼他们。


    可是想回到那边的世界也是真的。


    他想回去,回到那个人身边。


    迟牧年先只是坐着,后来躺下来。


    蜷缩在自己墓碑跟前,远远看像是黑漆漆的一团。


    但刚没缩多久,不远处传来一道厉声的:


    “你在干嘛!”


    迟牧年抬起头,刚好和他堂哥撞上脸。


    后者是车钥匙落在这儿了,回来取,结果远远就见那个不专业的墓园管理员正缩在他弟弟的墓碑上。


    刚要大骂出口——


    却在睨到他脸上的泪水后,想要说出口的话全吞进去。


    “你——”


    他走过去,狐疑地盯着眼前这个人,半晌才开口:


    “你认识我弟弟?”


    要不然也不可能哭成这样。


    迟牧年立刻从地上爬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看起来很狼狈,面上也解释不清楚,只能赶想到的说:


    “之前他来给他父母扫墓的时候,我见过他。”


    边说边用力抹了把脸:


    “抱歉,我刚刚太激动了。”


    堂哥先是愣了下,后来表情有些复杂。


    但是因为在这里遇到一个曾经认识他弟弟的人,语气变好了些:


    “哦是这样啊没什么没什么,刚才也是我态度不好。”


    他回头看眼,有些尴尬:


    “你有看到我车钥匙么?”


    迟牧年反应过来立刻说:


    “我帮你去找。”


    小时候都是他有时候忘带钥匙,去网吧找他堂哥。


    现在刚好反过来。


    迟牧年里边外边帮他找半圈,很快从旁边一个袋子里找到钥匙。


    堂哥见人帮他在垃圾桶里翻了半天才找到,更觉得羞愧,说:


    “麻烦你了啊,刚才是我没注意。”


    “应该的。”迟牧年说。


    堂哥道了谢之后没多久就要走。


    不算高的背影,这个背影迟牧年牵了很多年。


    因为父母早逝,他很小的时候经常被狗捻,被人欺负,是在来到堂伯家这边以后,每次都是堂哥在最前边帮他顶着。


    他们一家人都对迟牧年很好很好。


    但那始终不是自己的家,迟牧年当时的性格也不像后来那样想得开,直接选择住校。


    可是即便如此,他这个哥还是愿意一直护着他。


    就像他护着江旬那样。


    看着对方,迟牧年忽然没忍住:


    “哥。”


    这个年纪的,在社会上一般见到年纪大点的都会喊哥。


    迟牧年喊得很自然,心里却也因为这一声哥轻轻微颤,差点哭出声:


    “你弟弟他,在那边的世界里一定也过得很幸福。”


    一般人这么说只是安慰家属,但他表情太过真挚,像是真的能看到那边光景。


    堂哥愣了下,看着眼前这个皮肤有些偏黑的小兄弟,因为他这一声有些动容。


    要是他们家年年长到现在估计也这么大吧


    静静看了他一会,似是没忍住,上前拍拍对方的手臂:


    “谢谢你小兄弟。”


    后来也没多逗留。


    直接走了。


    等他走以后,迟牧年直到完全看不到他的背影才回过头。


    坐在门口的小板凳,抱着膝盖。


    这回他没有哭,可能是因为那声哥,也可能单纯是哭够了。


    心里那口郁结开了个孔,松快地瘪下去。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二更) “我之前就说过吧……


    回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天。


    迟牧年彻底认清自己回不进书里的事实。


    他每天上午天不亮就得起, 在他师傅的教管下,打扫门口卫生,把墓园台阶上的烟灰全部都拖干净。


    有人的来了帮他们开开门, 说几句宽慰的话。


    工作内容很简单,迟牧年很快便适应了。


    但准确来说,只是看起来适应。


    “阿飞啊啧阿飞!”


    “你怎么又在看手机,还不快过来给为师帮忙!”不远处他师傅一嚎。


    但其实没什么要忙的。


    墓园的工作是真最清闲,说是帮忙也只是帮他师傅音响里下载点歌。


    人要去广场舞那儿当领队。


    迟牧年走过去,对着电脑帮他下歌曲, 边下边问他,


    “师傅,我下午能请半天假么?”


    他师傅做个摇摇椅, 一上一下地,手里拎着个大蒲扇:


    “干嘛去。”


    “我想去一趟网吧。”迟牧年说到这顿了下,继续道:


    “不会很久的, 一个小时以内肯定能回来。”


    “网吧?这里不是有电脑么?”


    “网速有点慢,我想看的页面也点不进去。”迟牧年说。


    他这么说他师傅眼睛眯起来, 裂开的嘴角露出里面一排大黄牙:


    “是不是底下痒了?”


    迟牧年:?


    他是真没听懂,“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呀,不是师傅我说你, 那玩意儿看多了容易肾亏, 你还这么年轻,有那么点时间还不如跟为师我去跳跳舞, 没准能讨得个正经缘分。”


    “老想那些有什么用。”


    但他师傅说到这个很快又顿了下:


    “不过也是哈, 干咱们这份工作想讨老婆确实是困难些。”


    迟牧年:“”


    反驳的话没说出口,反而还真有点那意思:


    “您要非这么说,那就是吧。”


    “恩”他师傅应了声, 上下打量着这黑小子。


    黑小子来了他们这儿就一直顶老实,也是难得跟他请一回假:


    “就四个小时,超过了就在你工资里扣。”


    说完以后大蒲扇拍人肩膀,“本来就没多少钱,这一扣我看你下次还想不想去!”


    听他这么说,迟牧年立刻应好,说谢谢师傅!


    他的确是要去网吧。


    是因为他还想到要回去。


    自打来了这里,迟牧年发现这个叫阿飞的人,用的还是老年机,而且他身上的钱也不够立马换个智能手机。


    想要知道该怎么回去,也许得通过电脑。


    下午一点。


    迟牧年换了件衣服,揣着身份证和零钱包出了门。


    他听他们这其他几个人说过,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过到马路对面去,再拐个弯,民众天桥底下就有个网吧。


    迟牧你那顺着地址找过去。


    远远能闻到烟味,但真进去以后,网吧里边还算干净的。


    迟牧年先到前台交钱,走到网吧最里面的一台机子。


    打开以后直奔那个网站。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迟牧年还记得那个网站,也记得这个作者和那本小说的名字。


    可是真的等他点进去以后。


    红色的字体挂在这本书名旁边——


    全文锁定。


    而且锁定的那一天刚好是他在这个世界里死亡的那一天。


    怎么会这样


    一瞬间迟牧年突然想把这本书的作者拖出来骂一顿。


    但他知道不行。


    而且就算真的拖出来有什么用呢,估计人家作者本人都不信他说的穿书这一说。


    迟牧年叹口气,坐在网吧的椅子上出神。


    本来想立刻回去的,但来都来了,好不容易有四个小时的假期。


    迟牧年原本在电脑里找了几部电影,找来找去也找不到现在想看的,并且他本身也不怎么爱玩游戏。


    但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没心情。


    心里装的事,想做什么都做不下去。


    迟牧年叹口气,往电竞椅子后边靠,看着天花板。


    在电脑屏幕上用鼠标随意划出一个个转瞬即逝的正方形。


    忽然觉得真没什么意思。


    刚准备把电脑关了,突然看到其中一个帖子。


    应该是刚才他再找什么的时候,不小心点到的。


    一个帖子底下,有人在里边提到“韩小鹿”三个字!


    底下是她写的一句话:


    “你们有没有看小鹿大大最新更新的章节!”


    后面跟着回复:


    “看了看了!”


    “好苏好苏,我要疯了!”


    “快快更新啊,阴暗爬行到作者大大的存稿箱!!”


    而且这个帖子发出时间是几分钟以前。


    迟牧年一怔!


    这


    他记得韩鹿,这个曾经在他们学校里出现的,还把他和江旬当成主角,写进书里的女孩子。


    立刻在搜索界面里敲下这个名字!


    结果不仅有这个作者的个人介绍,还专门有她的粉丝后援会!


    某文学城高人气签约作者,底下列了一排书名。


    迟牧年在里面翻翻找找。


    竟然被他翻到一个专门针对该作者的人物访谈。


    其中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笔名要叫韩小鹿。


    这基本上是每个作者访谈都会问到的问题。


    韩小鹿本人也很认真的在里边回答:


    [现在的笔名是用的我曾经写过一本书里的角色名字,那是个小角色,也许大家现在都不记得了,但当时书里的形象其实就是现在的我自己。]


    原来作者改了笔名!


    迟牧年瞪大眼睛,抖着手,以游客的身份试探地在这个人物访谈底下回复:


    [作者大大说得那本书,名字叫做《他把他当祖宗》对么。]


    帖子底下问出这个问题的只有迟牧年一个。


    这也是让他无法理解的。


    这本书当时应该很火才对,怎么可能没有人发现!


    迟牧年问完这个索性就留在网吧不走。


    他坐在窗户旁边,紧挨着他的窗帘被风吹得乱飞。


    原本窗外的艳阳天突然变得乌云密布。


    又开始打雷了。


    迟牧年坐在位置上不动,时不时点开那个帖子看眼。


    等了将近四十分钟。


    当他再度点进去的时候,发现这个专访的贴子居然被管理员删掉!


    并且他刚刚注册的游客账号也莫名奇妙被永封。


    迟牧年:!


    准备继续在电脑里翻翻找找。


    叮——


    面前的电脑突然断电黑屏!


    周围一阵窸窸窣窣。


    网吧老板站出来给大伙儿边道歉边解释,说是刚才天上打了道雷,把后台一个什么主线板打坏了。


    网吧里其他人都骂骂咧咧,迟牧年也只好跟着他们一起到前台退钱,再一块儿出来。


    屋外已经开始下起瓢泼大雨。


    这个天的雨像是砸在地上,风呼呼刮着,两边的树都被压弯了一半,马路对面几个塑料袋被吹得飘起来。


    简直像是世界末日。


    迟牧年上次看到这样还是在书里。


    他和江旬第二天就要参加学校的保送考。


    除了迟牧年,周围其他人都站在原地没动,搓着手,准备等到雨停了再走。


    但迟牧年不行。


    距离四个小时已经不剩下半个钟。


    他左右看看,找网吧老板要了个垃圾袋,随便往自己头上一罩就冲出去,一直冲到雨里!


    那天迟牧年回到墓园以后身上全是水,被他师傅好一通骂:


    “下那么大雨你打个电话解释一句不就好了嘛!”


    “干嘛非要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想钱想疯了是不是!”


    而且这工作本身就没几个钱。


    迟牧年当时在擦头发,勉强笑着应了几句。


    本来没当回事,结果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被他师傅连夜送到了医院。


    他还记得送上车的时候,师傅嘴里还念念叨叨再骂说着什么。


    但后面发生的东西迟牧年都不记得了。


    只觉得身上越来越重,像是一大片乌云压在他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昏睡过去。


    也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


    迟牧年好像睡着睡着往后一倒,底下硬邦邦的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柔软的床垫。


    身体轻飘飘的,耳边是滴滴滴的声音。


    他左右晃了下脑子,手指无意识地动两下。


    刚睁开眼——


    一道强烈的亮光刺进来,旁边有人在说话,差不多是喊出来的:


    “病人醒了病人醒了!”


    “快快去叫家属,病人醒了!”


    病人?


    什么病人?


    可即便他是病人,他也没家属啊。


    他的家属不记得他,而且这个叫阿飞据说还是个孤儿。


    脑子里越想越晕。


    可不到两秒,就有人直直冲到迟牧年面前,跪倒在他病床边上,从头到脚都发着抖。


    身体里每一根神经都是紧绷着,好像随时都会断掉。


    看清楚来人以后,迟牧年双眼一瞬间睁大。


    这是二十多年里,他第一次看对方哭成这样,比他那天在堂哥面前哭的还要惨。


    小时候只是憋着嘴流泪,这回额间的卷发全被汗湿,搭在两鬓,眼睛里全是暗红色,像是一只跌入下水道里,靠着自己能力努力往上爬的落水狗。


    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头上的毛几搓几搓黏在一起,目光全是绝望。


    迟牧年觉得自己像是又死了一次。


    而且这次死的好像又不止是他一个人。


    病房里充斥着的情绪,是实在说不出口的有多后怕——


    亦是一种重回故里的新生。


    他忽然也很想哭,但是现在在这儿,两个人里边必须要有一个是稳的。


    还好。


    还好他在这里。


    还好他回来了。


    迟牧年努力扬起来一点,抬手把眼前这只小犬的卷毛往旁边缕缕,喊了声对方名字,语气尽量放得很稳:


    “别怕。”


    “我之前就说过吧,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人从旁边拼命地扯住,很快他的身体也被用力抱住了。


    耳边是一声声呜咽的哭声。


    低低的,只有两个人能听见,却依旧能感受到里边的无望痛苦。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我可以随时追上你”……


    江旬从今天起住医院里了。


    但准确来说, 其实是从迟牧年被在他们家楼梯口发现,拖着送到医院的时候,江旬就半步没有离开过。


    他像是被钉子镶那儿了, 红着眼睛,坐在诊疗室门口,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窗户。


    像个活人,又不完全像。


    周围总有人路过都会往他这边看眼。


    到后边迟北元都看不下去,劝了好几次让他回去。


    人岿然不动,也不说话, 像是灵魂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具空洞的壳。


    迟牧年从头到尾什么事都没有。


    是真什么事没有。


    为了他这个情况,整个医院都把各个科主任医生遛了个遍, 把人从头到尾地检查。


    只查出他肠胃有点不消化,其他啥问题没有。


    但就是醒不过来,毫无生气。


    诊不出问题的, 江旬都已经让自己六叔联系了国外的专家,让人往这边赶, 联合会诊的会议室都腾出来了。


    结果谁也没想到,一周以后迟牧年能自己醒过来。


    而且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


    这件事诡异得都可以记录在医院的研究档案当中。


    “怎么还不让出院啊,哎哟喂我真没事, 再像这样躺下去我还高不高考了?”


    连着吃两天素, 唯一的主食就是点稀粥,迟牧年快受不了了。


    奈何他那二十四小时贴身看顾说一不二, 一刀插在刚削好的苹果上, 头也不抬:


    “你还差四个检查。”


    迟牧年瞥眼那往下淌汁的苹果,费力咽咽口水,嘴里还是忍不住说:


    “检查检查, 天天都是检查,根本不把我当人看!”


    “人医生都说了,检查不出问题就是没问题,还是你非要检查出点什么才能放过我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想吃炸排骨蒜香排骨莲藕排骨汤!”


    江旬依旧不理他,走到桌子边上,把脆脆的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端过来的时候底下用温水泡着,上边插着牙签:


    “吃。”


    迟牧年被无视得都快习惯了,心里也知道人是关心他。


    默默地一瞥,认命从碗里拿起牙签。


    吃完苹果就被人从床榻抱着坐到轮椅上,推着去做检查。


    迟牧年:“”


    这轮椅从人进医院以后就一直跟着他,都快成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虽然迟牧年一再表示他可以当独行侠,但江旬仍就坚持。


    迟北元来的时候他刚坐上轮椅,还在嚷嚷不想吃食堂的饭菜。


    被人一巴掌拍额头:


    “你老实点吧,就剩下最后这几个了,再多观察两天,没什么事咱们就能回家。”


    “真的?”


    “是啊,医院本来资源就紧张,你这啥事没有的在这一直占着个床位不合适。”


    迟北元之前其实也被吓够呛,几天几夜不睡觉一直守着,学校都不去了。


    但等到迟牧年醒过来——


    看着自家儿子,嗓门洪亮,面色比他还红润。


    最重要的是旁边还有个比他更操心的,好像自己确实就没那么急了。


    “小旬,你说的那几张卷子还有复习资料给你们拿过来了。”迟北元对他的态度已经和之前别无二致:


    “叔叔学校还有点事,你陪年年检查,晚一点再给你们送吃的过来。”


    “知道了叔叔。”江旬说。


    迟北元:“想吃什么”


    原本应该继续喝粥,但江旬低头看眼轮椅上,恹成一团的迟牧年。


    抿抿唇后还是松了口:


    “排骨汤吧。”


    “行。”迟北元点点头。


    视线从俩孩子一个掠到另一个,没什么精神的脸先是没说什么,只是临走时拍拍江旬手臂:


    “别太担心。”


    “咱们都好好的。”


    江旬和对方对上视线,静默两秒后才开口:


    “好”


    迟牧年也下意识抬头,看看旁边站着的两个人。


    直到迟牧年没影子了才扭头对江旬:


    “江小旬,那天你跟我爸都说什么了啊。”


    他看出来江旬和他爸关系变得和之前一样,迟北元现在都重新叫回小旬。


    江旬不说话。


    见人没理他,迟牧年再问:“他是不是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


    身体往前坐坐:“你那天怎么跟他说的?他为难你了么?”


    江旬依旧没理他。


    只是在下楼以后,帮他把身上的毯子往上提提。


    每次都得不到回应,迟牧年只能叹气:


    “这都快五月份,早不冷了”


    江旬还是确保他半个身子都在毯子里边,才站回去,重新推着他往前走。


    迟牧年之前就发现,自从他这次醒来,江旬一直都是沉默的。


    变得比他们在幼儿园的时候还沉默寡言,而且好像是只针对他,跟护士医生的交流都比对他要多。


    做完一圈检查回来,迟牧年被推着送回病房。


    抱到床上的时候,江旬从旁边把整理好的试卷翻出来,递到他面前。


    迟牧年刚要躺下来,见状一脸警惕:


    “干嘛。”


    江旬面无表情:“不是说担心高考?”


    将近十秒沉默,迟牧年缩回床上,当人面背过身去:


    “那也不看。”


    可能还是在医院待太久了,天天被送来送去,而且天天没有味道的粥啊面的,即便知道人全是为他好也不会一点情绪都没有。


    对方不理自己,自己也不想再眼巴巴地去求。


    从枕头底下把手机翻出来。


    [nn:咱们学校今年谁被保送了?]


    这个点刚好大课间,程成那边消息来得很快。


    [大橙子:蒋哥,还有一个别的班的,不认识。]


    [大橙子:哎,这几天咱老高脸色差的,看着都老了十岁。]


    迟牧年想了想他们高秃头那张脸,继续对他:


    [nn:那你们啥时候再来医院看我,我好无聊啊。]


    [大橙子:不去。]


    [nn:怎么了?]


    [大橙子:你问江旬。]


    听着还怪不高兴的。


    被点名的人刚好拎着开水瓶进来,见迟牧年书丢在一边,专心摆弄手机也没说什么。


    倒了杯水给人放旁边。


    迟牧年收起手机,有点委屈地问他,“你不让程成他们过来?”


    “恩。”


    “为什么?”


    “太吵。”江旬语气很淡。


    这几天经历的事,他现在是装都懒得装了。


    迟牧年的:“那你倒是自己理理我啊,你都不跟我说话。”


    换做以前他绝对不会那么逼逼赖赖的,真就是被憋够呛。


    江旬先是站在原地看他,看了他将近十秒。


    深吸口气,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继续睨他:


    “想说什么。”


    “都行啊。”迟牧年盘腿坐直,明显是来了兴致:“你们那天是怎么发现我的?”


    江旬:“邻居。”


    迟牧年:“给我爸打的电话?”


    江旬:“恩。”


    迟牧年:“那你自己呢,学校后来找你没,之前被被传包养的事,现在还在传么。”


    江旬:“没。”


    迟牧年每次问一堆话被人两个字砸回来,但他不放弃:


    “那,那张照片是哪个王八蛋贴得?你知道对方是谁么?”


    江旬一个“恩”字本来都到嘴边,见他这明显想要找对方掰扯一番的模样又顿在原处。


    走过去,在人头顶上蹭蹭:


    “你该睡觉了。”


    每次检查完这人就催他睡觉。


    迟牧年不想睡,只是这问来问去的还不如不问:


    “算了不聊了就知道睡觉。”


    躺下来的时候他被子一下拉过头顶,不高兴全挂脸上。


    江旬站在他旁边。


    先是没动,后来叹口气,翻身上床,把这个人牢牢嵌进自己怀里。


    没等迟牧年动就在人肩膀上用力咬了口!


    迟牧年疼的“嘶”一声,江旬也不管,脸瞥到另一边,在人后颈那儿又是一口!


    咬完以后下巴搁在人肩上,对着他耳朵,压抑的声音里是很沉的:


    “好想把你关起来。”


    “这样你就哪里都去不了了。”


    迟牧年这两天做各种检查是需要脱衣服的。


    想到身上有个牙印子就不行,忍不住对他:


    “你下去。”


    “不下,门都锁上了。”江旬一句话给他说回来,“窗帘也全部都拉好。”


    迟牧年:“那也不行。”


    两人就这样一个抱一个的,江旬这段时间总是睡他床上。


    迟牧年也习惯了,被抱着的时候头也不回,只是跟人说:


    “那你就把上边的灯关了,刺眼睛。”


    病床顶上两边都有灯,江旬只关了迟牧年那边。


    迟牧年只要一回头就见江旬瞪着一对大眼睛,不仅仅只是看他,而是总时不时越过迟牧年,瞟到旁边的桌面上。


    那里原本是放心电监测仪的。


    一个人的任何生命体征都能从里边的波长里看见。


    迟牧年忽然就不怎么气了。


    转过身。


    两个少年在床上互相对着。


    “江小旬,你是不是还是很害怕。”


    江旬捁着他先是没说话,等迟牧年再问一遍的时候他才俯下脖子,把怀里的腰捁得更紧:


    “我只是习惯了。”


    “习惯什么?”


    “我当时想的是,要是你真出了什么,我只要一直盯着那里,就能第一个发现。”江旬手劲一直很大,而且嗓子也是哑的:


    “这样的话,要是你出现任何异常,我随时都能够追上你。”


    迟牧年瞪大眼睛。


    他们这间病房,对着他的那扇窗户是开着的,没有防盗网,从他醒过来的时候就一直都是开着的。


    本来都已经没什么事了,迟牧年的鼻翼却又忍不住开始泛酸: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不是。”江旬手伸出来,从后面捁住他的脖子,让自己的嘴和对方后背紧紧服帖:


    “我说过的,我只有你。”


    “你要是没了,我也就没了。”


    这是江旬小时候说过的话。


    那时候听只觉得幼稚,但无论是那么多年前以前,还是现在,都极度真诚到不可思议。


    从这天晚上开始,迟牧年在医院再也不敢叫烦了。


    每天乖乖配合医院检查,等拿到从身到心的全部健康报告,才被获准出院。


    出院的时候迟北元开车来接他俩。


    还没等走出医院。


    迟牧年已经在想要以什么理由让江旬自己先走,他回去以后好好跟迟北元聊聊。


    这几天在医院他旁边都跟着江旬,想跟他爸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可没等开口,江旬突然对着迟北元:


    “叔叔。”


    “我可以先带他回我那么?”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不管是一年还是一辈子,……


    这个“他”是谁已经不要太明显。


    迟牧年手里揣着保温杯, 刚咽下去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没等他爸开口立刻呛声:“我去你家干嘛啊,好容易出个院的,当然是回自己家自在些啊。”


    说完赶紧朝迟北元那儿也看眼。


    江旬:“你在我那儿不自在?”


    迟牧年心里咯噔一声, 虽然早出柜了,但此刻仍旧虚得不能再虚:


    “也不是啊,就是哎,反正我不去你那儿。”


    江旬瞥他眼没出声。


    迟北元倒是比他儿子淡定,对这个反应很平淡,但也没真随着俩孩子胡闹:


    “你俩明天还得上学吧。”


    “小旬这几天在医院也辛苦了, 今晚来家里,叔叔给做好吃的。”


    这肯定不符合江旬预期。


    但他对着迟北元说的还是没意见,轻“恩”一声。


    迟牧年也松口气。


    还好还好。


    他爸还是靠谱的。


    “不过我得提醒你们啊, 现在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你俩那点心思都给我忍一忍,不管想怎么样想发生什么, 都得等到高考之后再说。”


    迟牧年:“”


    “爸,你说什么呢。”什么叫忍一忍。


    他怀疑迟北元被夺舍了。


    “都这个时候就别装了。”迟北元在人没注意到的时候暗叹口气, 一拍拍他脑门上:


    “人小旬为了你,学也不去上,家也回不了, 你可不能始乱终弃。”


    “趁着自己身体好了就抛弃人家。”


    话音刚落旁边的江旬也低头看他眼, 似乎是在认可。


    迟牧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目光再次先后略过旁边的两人。


    笃定自己晕过去以后绝对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迟北元也不可能这态度, 这段时间在医院对江旬看着比对他都亲。


    上车以后, 副驾放人在医院用过的东西,各种体检报告和拍出来的片子。


    迟牧年和江旬一块儿挤后排。


    小瓢虫坐着挤,他和人手臂互相贴着。


    好容易从兜里掏出手机。


    [nn:你到底怎么跟我爸说的啊, 告诉我呗。]


    嗡嗡——


    江旬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眼,抿抿唇,依旧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收回来。


    他这几天都是这样对迟牧年的。


    非要黏在身边,但大多时候跟个哑巴新娘一样,问什么不说什么,好容易吭出一句也是往人心窝里戳的肉麻话。


    打得措手不及。


    到后边迟牧年都不想理人了。


    只是回到家以后,趁着江旬去房间帮他整理东西,迟牧年偷着问他爸,小心翼翼的:


    “您现在不反对我们了?”


    迟北元这段时间其实也没休息好,刚到家就坐沙发上靠着,闭着眼睛,被追着问过来的时候表面看起来神态是淡的。


    好像真放下了,又好像只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妥协,眉宇之间的愁思没有解开。


    这样的意味不明在迟北元的身上基本从来没出现过。


    但是面对刚这从医院回来的他儿子,也只是掀起一只眼皮,二郎腿翘起来,头往后仰:


    “反对有用么,你俩还不是该干嘛干嘛。”


    迟牧年感觉自己嗓子被噎了瞬。


    想呛声也呛不回去,别别扭扭只说出一句:


    “我们也没干嘛啊”


    迟北元不想跟他就这个深入讨论,说起来自己也生气,一堆气现在也没地方撒。


    只能暂且摁下,朝人挥挥手:


    “行了行了走走走,回房间躺着去。”


    顿了下又提醒:“你俩当我面都消停点啊,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等高考之后再说。”


    面上不反对是不反对了,看着俩孩子在他面前亲亲热热还是闹心。


    抄起旁边的历史书,背着手往自己房间里去。


    他走迟牧年也走了。


    心情美滋滋,感觉自己晕几天起来好像也没什么。


    睡一觉起来该解决的问题都解决了!


    只是回到房间,就见江旬闭眼缩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两腿侧着折叠蜷缩在一起,怀里抱着迟牧年的枕头。


    这人从小就对他的枕头各种依赖。


    迟牧年在旁边看了会儿,突然使坏,揪起被子一角,搓吧搓吧往人脸上面戳。


    江旬的脸真的老天爷上饭吃。


    西方的五官,轮廓却是东方的宽挺骨相,即使闭着眼,从眉骨往下,到硬挺的鼻梁,薄而淡的嘴唇,光是这样睡着都觉得是惊为天人。


    戳两下没戳醒。


    迟牧年自己这段时间睡太饱,没心思陪人在这瞌睡。


    起身。


    准备到厨房给自己泡个桂花牛奶。


    结果刚动一下,蜷在床上的人忽然猛地缩紧身体!


    头往肚子里边埋,额头都能碰到自己的膝盖。


    先是有点冷的一声:“滚开!”


    紧接着一句:“出了这个家门,就不要想着再回来”


    迟牧年朝着他的方向眨眨眼。


    这是梦见啥了?


    听着还怪霸气的。


    但很快江旬身形左右晃动了瞬,安静几秒之后,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怀里的抱枕被埋得看不见踪影:


    “不要走”


    “求求你别走。”


    他这样迟牧年的心跟着也揪起来,立刻不走了,凑到他身边推人:


    “哎,江小旬醒醒。”


    “醒醒江旬!”


    江旬几乎是在他手靠过来的时候就睁开眼。


    愣愣地睨了迟牧年一会,忽然扯住他的颈子,把人拽到床上。


    砰——


    两个大高个在床上一翻差点把床翻塌!


    “哎我去”迟牧年被吓一跳,立马拍他说:“这是我家,你动静小点!”


    就算是他爸同意了也不能这样造啊。


    胆儿太肥了。


    江旬让迟牧年躺在身上,从下面紧紧抱着他的腰,后来侧过身,把他往自己怀里再次一拐。


    刚才还被当个宝贝似的枕头被丢在地上。


    迟牧年被他揽怀里,本来想说的那一堆话都咽回去,想起刚才人那样还是不忍心,只能顺毛撸:


    “怎么了,这几天在医院还没抱够啊。”


    “抱不够。”江旬把人抱着从身上放下来,侧身躺他腿上,脸紧紧贴着迟牧年的肚子。


    特别依恋的模样。


    迟牧年觉得他这个样子像只小动物。


    想到人这几天在医院跑前跑后,火也发不出来了,摸摸他的头:


    “江小旬,高兴点,你干爸都说不反对我们了。”


    江旬还是不说话,似乎这个消息对他不构成丝毫影响。


    迟牧年这回没得到回应也没依他,逼人抬起头,两根手指把他嘴角都比着牵起来,逼问道:


    “江小旬,高不高兴。”


    江旬还是那副表情,看着他的眼睛也没动,冷冷淡淡半天只蹦出一句:


    “为什么不去我那儿。”


    “去你那做什么啊。”迟牧年一记眼刀冲回去:


    “老同志好不容易想开了,咱们就得知道感恩,别总是自己想干嘛干嘛,太任性。”


    江旬:“这就叫任性?”


    “当然了,咱们瞒他瞒了那么久,现在告诉他,人能接受已经够好了。”迟牧年给人讲道理。


    江旬却说:“那你也一直瞒着我,这不是更任性么。”


    “我瞒着你什么了。”后者疑惑脸。


    江旬定定看他,半天才低出一句:


    “你那几天去哪了。”


    “去哪?”


    他突然这样迟牧年莫名其妙,“我不就在医院里么,你撞鬼了。”


    江旬没说话。


    只是把脸往他肚子上蹭蹭,低声道:


    “你不要走行么。”


    “我走去哪儿啊,不就是在医院么,你——”迟牧年说这个的时候自己也愣了下。


    冷不丁回想起自己看到的堂哥堂伯。


    那也许也只是一个梦,可是这几天迟牧年偶尔也会想,梦真的能有这么真实么。


    而且醒来以后医生对他的评价也是,各项生命体征从送到医院以后就比正常人还正常,但就是醒不过来,即便是他现在出院了都没找到任何原因。


    确实不能用常理解释。


    迟牧年话只说了一半。


    江旬一直从前边观察他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从人腿上坐起来,勾着他下巴直愣愣看他,表情有些神经:


    “你还会走么,就跟这次一样。”


    迟牧年没开口,这问题他没法回答,也就静静盯着江旬。


    只觉得对方比小时候还要敏锐。


    “这次是一个礼拜,那下次呢,一个月,还是一年?”


    “我”


    他很想说“不会再有下次了。”,但迟牧年自己都不确定他会怎么样。


    他在原来的世界看过很多这种穿书的小说,但里边要不然就是带着系统,要不会有一个类似纪穿委的组织在旁边协助。


    他这次真的是一个人,说不清楚,也不确定自己未来会不会一直留在这个世界。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被人用力摁在肩上:


    “我等你。”


    江旬声音是沉的,像是用尽全部力气,闭着眼,极度痛苦却又异常坚定,但后者明显是高于前者:


    “不管是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一辈子,我都等你。”


    像是在旱地里走过半辈子的苦行僧,好不容易碰到了甘泉,就扎住在旁边,每分每秒都守着,再也不放手了。


    迟牧年心里登时酸成一片。


    这时候什么都不说不合适,只能捏住江旬的鼻子左右晃晃:


    “说什么傻话呢江小旬,我家在这里,你和我爸也都在这,我能去哪儿啊。”


    “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会去!”


    迟牧年对他承诺自己就在这儿,一个晚上承诺了快四十几遍。


    但江旬从头至尾都没有多的反应,用力抱紧他,脸上的沉重即便是从医院回来就没消散半点。


    到了睡觉的时候江旬自觉回书房里了。


    他俩胆子再大,就算再想,现在都不能当老同的志的面睡一张床。


    要是被抓住了无论年纪大小都尴尬。


    只是中途起夜


    迟牧年看到他们家书房里灯是亮着的,而且虚掩着的门缝,江旬一直坐在椅子上。


    心觉奇怪,就给人送了杯助眠的热牛奶进去。


    很快被对方扯住,两人接了个短暂的吻。


    但可能是牛奶喝多了,这几天确实睡了太久。


    迟牧年睡了醒醒了睡,一连出来上了几次厕所,每次路过书房里的灯都是亮的。


    等到第二天。


    他起来的时候江旬已经把早餐买回来了。


    汤包豆浆,还有迟牧年惦记了好多天的油条麻糍。


    一个个圆滚滚地躺在塑料袋里,光是闻着味儿都馋得不行。


    但惦记再久他此时也顾不得了。


    坐下来,看着江旬在他那杯豆浆里塞了截油条,等人刚坐下就快速扯住他手腕:


    “江小旬。”迟牧年看着他,一脸认真到严肃的地步:


    “你昨天是不是又一整晚没睡觉?”


    第70章 第七十章 “照片是你自己拍的”……


    “哲学?”


    中午在学校吃饭的时候, 程成惊讶睨他。


    “恩,到时候报师大的哲学专业,分数线看着应该有希望够上。”迟牧年说。


    “你学哲学不怕变疯子么?”而且程成总觉得他这成绩去报师范亏大了, 忍不住说:


    “胆子大点啊,说不定你垫垫脚都能跟江旬去一个学校呢。”


    “那估计不行。”迟牧年低头扒了口小米饭。


    他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师大和京大都在北市,而且离得近,到时候他要去找人也方便。


    两人边吃边说,江旬托着餐盘过来,走到迟牧年旁边坐下, 神色看着和平常无异:


    “在说什么?”


    “说未来报志愿呢。”程成说。


    江旬也往左边看,后者嘴巴里塞满食物,吞下去以后朝他笑一下:


    “就我上午跟你说的, 师大哲学系。”


    江旬垂着眼睛,没接他这个。


    只默默把自己餐盘里的糖醋里脊夹了一半到对方餐盘。


    迟牧年选择这个专业不是没有原因的。


    上午他问江旬有没有睡觉。


    后者说睡好了,脸上状态看得和平常也差不多。


    但认识这么多年, 迟牧年就是觉得对方在撒谎。


    而且从很早的时候迟牧年就觉得江旬心理问题没完全好,固执又偏激, 还有很严重的分离焦虑。


    这个问题似乎从他们重逢以后,一直都没解决。


    其实报心理学解决这个问题最好,但是迟北元说, 哲学是心理学的底层逻辑, 先学前者再学后者。


    二者的很多都是互通的,哲学会更深, 而且将来读研要想转心理学也方便。


    迟牧年想了很久, 觉得也许报这个专业能给人改善改善。


    而且不说对江旬,光是对他自己,现在和心理学相关的算个风口, 将来找工作也方便。


    几人吃完饭一块儿往教室去。


    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冲刺阶段教室里再轻松都松不到哪儿去,连大课间、中午午休的时候都有人在刷卷子。


    不知道写光了多少根笔,从尺侧一直到小臂侧边都是墨水点子。


    除了几个被保送生的,还有那些竞赛班被提前选走。


    上楼的时候程成问江旬:


    “之前的竞赛生考试你怎么不去啊,那个好像拿了几等奖也可以保送吧。”


    “没什么意思。”江旬对这些反应一直都很平淡。


    而且之前被举报,即便现在来了学校,周围学生往他这边看他都表现得毫不在乎。


    唯一会激起他反应的人已经在身边。


    只要这个人一直在,江旬对其他任何事都可以做到全然不理。


    几人刚进楼栋的时候,蒋天刚从一楼他们班教室出来。


    后边的书包鼓鼓囊囊,怀里还抱了一堆书。


    看到他们三个的时候愣了下。


    首先去看江旬,最后目光落在迟牧年身上,站在原地没动。


    程成一看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把对方视作考试圣体,两步一冲挂人脖子上,嘴里长吁短叹:


    “蒋哥,真羡慕你都不用高考了!”


    蒋天被扯的领子一歪,顺手拍拍他肩膀,“你们也快了,剩不了多少天。”


    说完看向迟牧年,眼神很深:


    “听说你前段时间去医院了,身体好些了么?”


    “全好了,没事儿。”


    “那,最近复习的怎么样?”


    “还行。”迟牧年也跟着笑笑,走过去问他,“后面还来学校么?”


    “手续办完要先去一趟北市,放榜那天应该还会过来一趟。”


    “那恭喜呀,总算脱离苦海了。”迟牧年挺真诚的,心里虽然羡慕但也是真在替人高兴:


    “好好回家休息吧,你之前都累成啥样了。”


    “恩。”


    蒋天不像之前那样话多,目光还睨在迟牧年身上一瞬,收回来以后垂下眼睛:


    “那我先走了,你加油。”


    “好。”迟牧年点点头。


    见人走后,程成还站在原地,对他俩:


    “你们有没有发现,学习会让一个人变得沉默。”


    迟牧年不置可否,没太把这件事放心上:


    “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到时候去了大学就好了。”


    他们说完以后一块往楼上去。


    临近高考。


    中午吃饭这个点教室里都坐满了人。


    相反学校后边的自行车停车场,密密麻麻的车,人倒是没见一个。


    蒋天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


    刚把手里的资料捆在车后座上。


    身后就站了个人。


    蒋天头都没抬就猜到对方是谁,直起身子的时候朝后边瞥一眼:


    “有事?”


    江旬站在原地,显然没有打算跟他多说,第一句话就单刀直入:


    “照片是你贴上去的吧。”


    蒋天挑挑眉:“什么照片?”


    江旬没动,只定定看他。


    蒋天似乎想到什么,“哦”的一声拖得很长,语气微凉:


    “你自己做的那事你自己知道,还怕别人爆出来?”


    江旬:“不用把自己说成是别人。”


    蒋天不以为然,“那你既然这么笃定是我,为什么不告诉迟牧年?”


    “没这个必要。”江旬没问他为什么这个时候提到迟牧年的,只继续说:


    “我不需要其他人去分走他的注意力。”


    “那我就告诉你,事情不是我做的。”


    蒋天冷笑一声,低着头没看他:


    “你可以走了。”


    整个停车场此时只有他们两个。


    微风阵阵——


    江旬在他这句话里没开口,只递了个手机到他眼前:


    “那你看看这个。”


    蒋天原本压根没准备理人,踢了脚自行车就准备坐上去。


    却只在视频的一角出现以后呆在原地。


    直愣愣的,从头到脚像是被完全冻住。


    视频里,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在晚上潜进学校,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把手里握了许久的一张A4大小的照片贴上去。


    里面那个不是别人,正是蒋天本人。


    “你,你怎么会??”后者脸都白了。


    他记得明明学校的摄像头坏了,而且发生这件事以后,校方还彻查了学校附近所有监控,也没查出来。


    蒋天本来已经放心。


    除非


    此刻他盯着这条视频,过于刁钻的拍摄角度,他反复看了几遍,最后不可置信地冲人:


    “你找人跟踪我还是,这就是你自己拍的?!”


    “你知道我往学校专栏里贴你照片??”


    江旬仍看着他,没有立刻否认。


    蒋天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自行车后边刚捆上的书倒了一地。


    他指着江旬的鼻子,控制不住地喊出来:


    “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是你自己送上来的。”江旬收起手机。


    神色很淡地吩咐:“回去以后,把和迟牧年有关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学校也不要再过来。”


    蒋天眼睛顺着他手机的方向,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要是我不呢?”


    “那这段视频就会出现在京大交流论坛的首页,而且无论你未来做什么,是学习,还是工作他都会一直跟着你。”


    “他会无时无刻地告诉你,你是一个为了一己私欲恶意造谣同校学生,而且除了你,你未来身边的同学老师领导都会看见,他们都会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蒋天身体发抖,在心里暗叹这个人就是个精神病:


    “你这样做,就是为了不让我找他对不对???”


    “就算不是我,到时候他身边还会出现其他人,你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个地步?”


    “你只需要管好你自己。”江旬没回答这个,只是看向蒋天的目光像是看一团烂肉:


    “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也没再管身后人在说什么,江旬说完最后这句便离开了。


    五月份的天。


    南三中学的地面已经往上噌噌冒起薄热。


    江旬上楼的时候去厕所洗了把脸。


    手机里收到条短信。


    [六叔:都安排好了。]


    [六叔:不过在这之前我建议你问问你朋友,这件事毕竟还需要他家人的同意。]


    江旬看完以后给那边回复。


    [X:恩。]


    回完以后江旬去看镜子里的他自己。


    里面是一张完全看不到任何脆弱的脸。


    又或者准确来说,所有的绝望都被他隐在底下,即便只有他自己的时候都不会露出来。


    只有那个人能看见。


    拍下蒋天的视频,是江旬自己事先都没料到的。


    那天晚上他回教室是去拿迟牧年的保温杯,没想到刚到那儿就看到蒋天站在那儿。


    还是心里的欲望作祟。


    他希望别人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要是还知道他和迟牧年的关系那就最好。


    即便江旬知道他们有时间,完全可以等到高考结束。


    但就是那几秒冲动,心里也盘算好该怎么和迟北元交代。


    唯一脱离掌控的,是迟牧年因为这件事情之后陷入代谢紊乱,导致身体里的电解质严重失衡,造成暂时性意志丧失。


    这是医院后来给他的解释。


    但江旬觉得不是。


    他认为这个人在离开。


    虽然迟牧年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保证,但江旬还是这么在想。


    他生平第一次极端地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差点就失去他了。


    回到教室以后。


    迟牧年身上盖着江旬的校服外套,听到动静后抬起头。


    很快坐直身体:“你怎么又哭了。”


    眼珠子周围都是红的,袖子也湿了。


    江旬抹了把脸,把披在人身上的校服往上带带,语气平稳:


    “没哭,刚才洗脸的时候水进眼睛里了。”


    “不信。”迟牧年皱眉。


    他不信江旬也没多解释,握着一只迟牧年的手到底下去,左右晃晃后说:


    “牵着睡。”


    迟牧年现在在学校不让他牵。


    以前那只是牵手,等他俩确认关系后,牵着牵着江旬会把手往他腿上放。


    说了几次都不听。


    “行吧。”今天迟牧年让他牵。


    反正还有没多久就高考,到时候大家各奔东西,被看见就被看见了。


    被牵着的时候他也睡不着,干脆从桌洞里拿出英文单词本来看。


    江旬倒是在旁边闭眼睡觉。


    但迟牧年知道他没睡着,食指在底下一下下摩挲他的脉搏。


    “江小旬。”


    迟牧年在他旁边轻问:“高考结束以后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你陪我去么。”江旬抬头问。


    “当然啊。”迟牧年说。


    江旬垂下脑袋,像是被精心雕琢过的侧脸枕在他手背上:


    “好,只要你高兴我就去。”


    顿了下又抬起来:“那看完心理医生以后我们就出国。”


    “出国?”迟牧年不太确定,冲他,“你是说毕业旅行么。”


    “不。”


    江旬眼睛还是红的。


    刚才对着蒋天的气势没了半天,只剩下嘤嘤乱叫的可怜,特别听主人话的乖顺:


    “哥哥。”


    “我们出国读书好不好。”【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