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裂开，缓缓流出一丝黑色浓稠物质。


    这个东西虞鸦不陌生。


    邪气。


    生灵轮回转换，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过程中不可避免产生的负面力量。


    也可以称为世界的杂质。


    黑气仿若游丝般四处探索，在察觉到虞鸦的存在后，一丝黑气试探地在她脚下转了转，悄然绕上她的脚腕。


    脚腕传来一丝刺痛，但是并不算非常严重。


    虞鸦低头望着它。


    黑气没有意识，似乎没有恶意，只有本能反应，它觉得虞鸦身上的气息很熟悉，于是试图缠在她身上。


    探头探脑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可怕，甚至有几分清澈的愚蠢。


    虞鸦伸出一只手，于是更多的黑丝绕上她的指间，像是她养的玩宠。


    可是外界的嘶吼与血肉的现实却并非如此。


    “……言灵。”


    虞鸦有些疲惫地垂下眼睛。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吗？”


    她叹了一口气，忽然喊出一个名字。


    “师父。”


    周围一片寂静。


    唯有奇怪的“哒哒”声不绝于耳。


    这种声音的频率逐渐与虞鸦的心跳重合，她听到自己问：“包括我所谓的前世记忆，言灵，以及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您算好的吗？”


    “逍遥仙尊……”虞鸦苦笑：“白玉京的定海神针，精通占卜，窥见天道的神算子。”


    “……古艳晋华的至交好友。”


    虞鸦自顾自地说着。


    她想起在晋华回忆中的那只宝石花，如今恐怕还在逍遥峰逍遥子的内室中的花瓶上放着。


    曾经虞鸦见到那个奇怪的搭配问他，逍遥子只是看了一眼笑着说，一个纪念罢了。


    ……纪念。


    没人说话。


    “还不承认吗？”虞鸦望着残破的龟甲，眼神失望：“这也是你精心送到晋华手中的吧。”


    “……您究竟想做什么？”


    “鸦儿……”


    忽然，龟甲威震。


    传出逍遥子略带沉重的声音。


    “……我，”顿了顿，逍遥子道：“我并非存心瞒你，只是他聪慧敏锐，我担心……”


    虞鸦不答，低着头。


    “……师父我并不知道你的过去，师父对天发誓，从没有对你动过任何坏心思，这么多年，我早已将你们兄妹二人当做自己的亲人一般……当年我根据天道指引找到你，窥见不得一星半点你的命运，我只知道你是天道指引中唯一的希望。”


    逍遥子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你从小嚷嚷你哥哥是天选之人，因为隐瞒言灵的存在而不受待见，我们对不起你。”


    “师父……”虞鸦吸了口气，“别说那些了，事到如今，告诉我该怎么办吧。”


    “……”


    虞鸦：“……师父？”


    “额……”龟甲沉默片刻，逍遥子不安道：“我也不知道。”


    ？


    “什么？？”虞鸦一直绷着的表情忍不住裂开一道缝隙。


    “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可置信问。


    “……嗯。”


    逍遥子略显心虚地回道。


    “……我只能根据天道显示把有利于你的东西送到你周围，可是，具体怎么做，还得看你操作啊。”


    没想到到最后关头，逍遥子依旧将不靠谱进行到底。


    不亏是搞玄学的，只知道最后结果，过程完全空白。


    虞鸦终于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了。


    于是，她开始发表遗言：“师父，东君在你那吗？”


    “在在在！”


    似乎是终于有一个好回答的问题了，逍遥子激动地“哒哒哒”一路小跑。


    一边跑一边小声道：“我看他状态不太好哦，把他搬进传功德最快的阵里了，你想说啥？”


    虞鸦：“……”


    听到那边脚步声终于停下。


    “……道长姐姐？”


    那边，乌焰的声音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素来熟悉的虞鸦怎能听不出他的虚弱来。


    虞鸦沉默片刻，道：“……东君啊。”


    “嗯，我在。”


    对面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一时之间，只有呼吸在二人间流转。


    “……姐姐？你在哪？”似乎是沉默太久，乌焰本能察觉到一丝不妙。


    虞鸦叹了一口气，没回答他，反而道：“我要是死了，你可别犯傻。”


    “姐姐！”


    对面的声音一下紧张起来，“你要做什么？！”


    乌焰快速道：“别做傻事，邪气同清气一样，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就算强行用言灵消灭邪气，也会导致世界直接崩坏……”


    虞鸦打断了他，“我知道。”


    乌焰沉默下来。


    虞鸦继续道：“你听我说，我有一个想法……”


    “虞鸦！”


    虞鸦一愣，还从未听过乌焰这么严肃地连名带姓喊她。


    愣过她就想笑，于是她真的笑出声：“我在。”


    乌焰声音沙哑：“……别做傻事。现在情况还不算非常危险，凡间已经控制住邪气蔓延势头了，只要假以时日……”


    “嗯，”虞鸦道，“我就可以抱着你的金身哭后半辈子了。”


    “……”


    乌焰一时语塞。


    “好了，我说认真的。”虞鸦严肃道：“先不说我会不会死，就算我真死了，你也要先替我找找有没有散落的魂魄，如果也没有……就给我供奉金身，日日焚香祭拜！说不定我还有机会秽土重生，不许轻易放弃，听到没有！！！”


    对面沉默片刻，乌焰轻轻说：“好。”


    “你先回来，我们见最后一面，好不好？”乌焰小声恳求道。


    但是虞鸦感到一丝不对劲。


    对面的风声怎么忽然大了起来。


    “你在找我？”


    乌焰不答。


    “啧。”虞鸦轻啧一声，“没用的，你阻止不了我。”


    她得意洋洋地道：“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情哦，回头再见。”


    “对了。”


    虞鸦握着龟甲，眼神温柔。


    “最后一句，”


    “其实我……第一眼就喜欢你，不管你是狐妖，还是鬼王。”


    风声止住了。


    虞鸦笑着放下龟甲，望着漫天的黑气，泪水与血珠一同落下。


    西南方向，冲天黑气从地下冒出，却不似之前那般直接铺天盖地的散溢开来，反而聚而不散，高浓度的邪气直接将那片天地染成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


    渐渐地，有人发现不对。


    “快看！”楚丹指着那团飘在半空中的黑气，惊奇道：“它在吸收邪气！”


    闻言，众人纷纷克制心中胆怯，朝空中望去。


    果然，那团浓黑如墨的长河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从世界各地抽取散溢的邪气。


    而被抽走邪气后的人妖仙神纷纷恢复正常，有人试探性地放下灯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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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远一段距离。


    在身边人紧张又激动的目光中。


    一息，三息……一盏茶过去了。


    那人仍然毫发无损，没有任何异常。


    他激动地望着手心，“好了！我好了！！！老天保佑！”


    不知多少人喜极而泣。


    然而更多人关注着空中更加厉害的黑气团，等待下一步变故。


    空中的黑气越来越大，越来越浓，直到覆盖整个大陆上空，像是另一个纯黑的世界般。


    各路仙神不敢待在白玉京，只能在凡间地上，与众人一起惶惶地望着犹如遮天巨兽般的邪气蔓延至整片大陆。


    “咔嚓——”


    像是什么碎掉的声音。


    一道地裂般的巨大声响传到所有人耳中。


    众人惶惶对视，却不知仿佛从自己脚下传出的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


    恐惧蔓延，刚刚还重获希望的众人恐惧着接下来的变故，也许有一个人带头，也许没有。


    许多人将点燃的烛火凑到一起，摆在新雕刻的神像，金身面前。


    烛火照亮了神像的面容。


    鬼王像旁，原来还有一个女神像。


    她手持白骨权杖，低眉望着杖顶开出的白色小花，唇角带笑，似乎在对小花说着什么。


    许是众人的祈愿起了作用。


    天上的黑气仿佛受到某种感召，忽的一涌而下，避过灯火亮出，绕过人群生灵，直直钻入地底，不见踪影。


    众人望着此惊变，均不敢动弹，不能言语。


    许久后，望着空荡荡的天空。


    有人试探道：“……没了？”


    “真没了？！”


    “哇啊啊啊！太好了！！！”


    就在众人喜上眉梢，情不自禁时，突然有人发现一个问题。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你们看啊——！”


    什么……？


    众人目光看向她手指的方向，顿时大惊失色。


    “……神像？？！”


    神像……裂开了。


    方才还欢天喜地的气氛登时泼了一盆冷水，众人望着从底部爬上裂痕的金身，眼中一片空茫。


    “……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


    庙内，紫英愣愣地望着手心墙灰般的灰色碎片，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身前，一缕光透过门窗撒到桌前，给迅速发白龟裂的神像镀上一层金粉。


    可这并不能掩盖眼前这尊女神的金身正在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衰败下去的事实。


    “……死孩子。”


    良久，垂头的紫衣女人发出一声压抑泣音的低骂。


    若虞鸦在场，一定稀奇的不得了。


    可惜……


    神像对外界的一切恍若无觉，唇角扬起的微笑此时竟显得如此刺眼。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即将成为定局时。


    忽然天地一晃，一道道极亮的火光从各地重新亮起，出现在每尊众人修筑的司命神像前。


    这火不似人们见过的任何一种火焰，无比纯正的灿金色比世界上最纯净的金子还要闪耀，虽是火焰，却并不灼人，反而散发着无比温和的气息，像是沐浴日光下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美梦。


    这是……？？


    紫英震惊的抬起头，朝司命像一旁紧挨着的鬼王像看去。


    不知名的某处，忽然传来一声遥远的叹息。


    “……天命。”


    逍遥子抬头，半晌，他收回目光，眼角似有泪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