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再次恢复正常，经历了邪气后的众人元气大伤。


    不管是白玉京还是人间，如今都休养生息，人间久违地呈现和平昌盛的愿景。


    那场灾难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久到每逢年过节，人间总会出现这样的问题，“那个肩上有一只金色小鸟的女神是谁啊？她看起来真漂亮！”


    大人则会笑着说：“那是我们的救世神，大司命娘娘，如果当年没有她，恐怕就没有今天的你喽。”


    小孩似懂非懂，很快注意力就被别的东西吸引。


    “那这个呢？”


    她懵懵懂懂地指向大司命旁的一座神像。


    这两座神像说来奇怪，不似普通神像那般讲究端庄威严，并非说他们不够端庄威严，只是凡间匠人为了凸显仙神之威，往往会刻意夸大，以至于众多神像看起来总是异于凡人的，也就不那么符合小孩子审美。


    但是这两座不同，刚才那座神女像自是不必说，如今这鬼王像……当真是眉眼浓艳，神采飞扬，望久了就像有魔力将人吸进去一般，不比寻常神像，竟有诡谲妖异之感。


    当然，小孩子没那么多想法，她只是觉得，这两尊神长得真俊，她最喜欢。


    大人看过去，笑了：“这是幽冥鬼君，跟刚才那位是一样的，你这孩子，不许伸手指。”


    “……哦。”女孩放下手，在母亲走好，悄悄把口袋里的花放上供桌，然后做贼般从柱子后打量这对看起来无比登对的神像。


    忽然间，垂眸的神像眼皮处似有流光闪过，竟像神像活过来，朝女孩投来一瞥。


    “诶？”


    小女孩扎着双丫髻，见状缩回脑袋，柱子后面，红丝带摇摇晃晃。


    片刻后，小女孩再次探出头，发现司命像手中多了一抹粉意。


    是一朵红艳艳的桃花。


    她睁大眼睛，小声的“哇”了一声。


    “……你也喜欢这个吗？”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凑到女神像膝前，悄悄说：“那以后我每年都摘下来送你。”


    她自言自语，“不用谢我，妈妈说是你救了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一本正经的模样跟她丁点大的身子完全不匹配，让人忍不住微笑。


    “宝儿——回去了。”


    院外，传来一声遥遥的呼喊。


    闻言，本来还在玩耍的小豆丁一个鲤鱼打挺，用还稚嫩的嗓音奶声奶气道：“来啦来啦~我这就回去！”


    女孩的声音逐渐远去，院内恢复以往的沉寂。


    又是一年元宵佳节，院外张灯结彩，窗上的剪纸，檐下的彩灯，路上的红袄，女人指尖鲜亮的丹寇，一片红彤彤的颜色，叫人怀念起当日的热闹。


    幽冥处


    自上次灾难后，幽冥处对外封禁很长一段时间。


    一来，灾后重建是个大工程，需要不少时间，担心有人趁机作乱；二来……乌焰将通身功德金光全给了那位，自己状态却不太好。


    再加上那位自那以后再也没出现，这身体心理的双重打击下，如今的幽冥处只能由苏月寻与凯旋归来且身兼两职的温珣时不时地关照一下。


    乌焰成天蹲在那已经干涸的池子面前，用紫英的话来说，就是“活像个望妻石，天天看看看，哪天还能长出来一个虞鸦不成？”


    别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当年虽然金身裂开给众人吓得够呛，但后来也不知是功德金光起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


    金身裂开的速度不断减缓，直至停止，与之相对的，是代表金乌真火的金光一点点弱下来，直到正剩下一点点，那抹金光飞到神像肩头，化作一只眉眼俊俏机灵的小鸟。


    瞧着，依稀有几分当年黑鸦的模样。


    所以，当乌焰处理完事情往回走，正不知为何心气浮躁，突然看见一只奇怪的金鸟。


    看清那只可恶的鸟时，他陡然僵住。


    金鸟模样俊秀，歪头看着眼前奇怪的人，忍不住“嘎嘎”叫了两声。


    声音非常……难听。


    下一秒，乌焰快出残影的背影还停在金鸟眼中，人已经消失不见。


    鸟美声丑的金鸟：“？”


    它晃晃悠悠地跟着乌焰回到地下。


    “呼呼——”


    乌焰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体会到心跳紧张到爆炸的感觉。


    在赶去血池的路上，他脑海一片空白，周围的景物化作一片片模糊的残影，正如他混沌的思绪。


    然而，即将到达已经干涸的血池时，乌焰却不敢再进一步。


    他扶在石壁上，后知后觉到惶恐。


    这段路他不知走了多少遍，如今这一遍却有天旋地转之感。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该怎么办，如果那只鸟是他看错了？亦或者他疯了？


    也未曾可知，毕竟乌焰自己也心知状态不对，况且，就算虞鸦当日说了那些话，可是谁又知道是不是说来哄他的？


    毕竟她掼会骗人。


    偏偏，她说什么乌焰都信。


    乌焰的拳头无意识攥紧，明明答案近在眼前，却连抬头都做不到。


    “咕噜噜。”


    乌焰一惊，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被自己揉碎下来的石子。


    紧张的思绪稍松，他忍不住苦笑。


    竟有一天，自己会被碎石声吓到吗？


    “哗哗哗——”


    乌焰忽然僵住。


    他保持着单手撑石壁的姿势，眼睛紧紧盯着脚下平平无奇的碎石。


    不对！


    耳边若隐若现的水流声不知何时变大，在那声碎石的掩盖下竟现在才被乌焰注意到。


    乌焰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他感觉此刻自己浑身毛孔仿佛都要炸了起来，瞳孔不由自主地竦缩为一道竖线。


    “……我回来了。”


    蒙蒙水气中，一道魂牵梦萦的声音含着温柔笑意，传到乌焰耳中。


    乌焰脑海中的那根弦彻底断掉，他猛地抬头，一步步朝那道迷蒙的身影走去。


    若隐若现的黑雾中，仿佛世上所有暗物质组成的河流横在眼前。河水幽暗无比，散发着不详的森冷。


    黑色世界中，唯有中间那抹白色是人间唯一亮色。


    乌焰停在岸边，望向那抹身影，一时竟忍不住愣神。


    披着月华的女神，穿越时空，带着希望，终于在这个元宵夜，重新降临人间。


    许久，乌焰哑声开口。


    “……神女。”


    虞鸦望向他，露出一个笑容。


    “东君，我在。”


    岸上的人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脚下如生根一动不动，不敢伸手触摸这如同幻觉的一幕。


    于是，神女穿过重重黑雾，淌着幽冥河水，向她虔诚的信徒与忠洁的爱侣走来。


    “咚、咚、咚——”


    这一刻，乌焰听到了胸膛中响起，巨大的轰鸣。


    ——


    世事无常，人生很长。


    此时已经成为白玉京新任仙尊的战后接盘侠的虞钰也没想到，在一次平平无奇地下界看望虞鸦“遗迹”的过程中，突然被一只鸟啄了脑袋。


    被啄后，虞钰下意识伸手去抓，不料却手中一空。


    金鸟：“嘎嘎——！”


    他下意识朝手心望了一眼，暗道自己难不成已经精神恍惚到连鸟都抓不住了？


    见状，金鸟抖着羽毛，嚣张地朝他叫了两声，眼神看起来非常挑衅。


    “……”


    虞钰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他皱眉望着石壁上立着的金鸟，心中逐渐浮现起一个熟悉的身影。


    “……娇娇？”


    金鸟虽然外貌与黑鸦大不相同，周萦绕金光，高不可攀的模样可谓与之大相庭径。


    可是……这种神态。


    虞钰的目光落在金鸟得意的斜眼上，有些不明白一张鸟脸是这么做出这种表情的，不过这不也说明……


    金鸟傲娇地轻点脑袋。


    虞钰眼神一亮，有些激动但是马上压了下去，小心翼翼问道：“那，鸦儿呢？？她回来了吗？”


    那当然。


    金鸟继续点头。


    虞钰先是大喜过望，眼中划过一丝泪光，然后，紧接着问：“在哪呢？”


    这个问题倒是把它问住了。


    金鸟顿住，一时抓耳挠腮，顾左右而不言。


    见它这么反应，虞钰心下一突。


    “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抓住金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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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嘎嘎？？？”


    金鸟一惊，旋即不满地扭动身躯，企图挣开虞钰的手，挣扎失败后，眼神幽怨地看着他，然后叹了口气。


    而此时虞钰只以为虞鸦那边出了什么差错，根本没有注意到金鸟微妙的反应。


    他着急，忍不住提高声音：“到底在哪？？！”


    虞钰急得要死，可恨这笨鸟这么多年依旧不会说话，也不知虞鸦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金鸟无可奈何，它嘴角抽了抽，无奈地指了个方向。


    ……


    相思红豆抛血泪，夜深微烛长凝蜡。


    梳妆台前，堆砌着层层叠叠血泪的红烛忽地熄灭。


    “……姐姐，我好想你。”


    珠帘后，隐隐约约传来情人私密絮语。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答应过你的。”


    窸窸窣窣间，只听得如怨如诉般的话语，似濛濛细雨，落在大地上。


    “我也……想你……”


    略带沙哑的女声回应道。


    “……姐姐，仙长，神女，别再离开我……”


    晶莹的泪珠碾碎在二人唇边。


    清脆的珠帘晃动声中，有什么深藏已久的情感即将喷涌而出。


    红纱帐中，两道交叠的人影在帘后若隐若现，似一对交颈鸳鸯，并蒂莲花，缠绵悱恻，情投意合。


    “……东君。”


    “我在。”


    然而，偏偏有人不识趣也要来凑这个热闹。


    大门忽的从外面破开，虞钰一手抓着生无可恋的金鸟，一脚将大门踹开。


    还没看起屋里情景，张口就叫道：“妹妹！！！”


    虞鸦：“！！！”


    虞鸦一个激灵，下意识把乌焰退开，急急忙忙整理衣服。


    “……哥、哥哥，你怎么在这？？？”


    虞钰：“……”


    他的动作在看到屋内二人时就已经彻底僵住。


    此时，听见虞鸦这么问更是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能看着衣襟凌乱的乌焰干瞪眼。


    “你你你，你们——！”


    他愤愤地剜了乌焰一眼。


    乌焰：“……？”


    顺着大舅哥的目光看了一眼，乌鸦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拉上露出大片胸膛的衣领，转头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跟虞钰打了个招呼。


    乌焰眼神幽怨：“好巧啊，哥哥。”


    虞钰绷着脸：“呵呵，是好巧，要不是我这次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鸦儿的消息。”


    “……那什么，其实我也刚醒没多久啊哈哈哈。”


    努力告诉自己什么都没发生的虞鸦弱弱开口。


    “鸦儿——”虞钰看向她，眼神中满是心疼，“是我们太没用了，你没事就好。”


    虞鸦点头：“嗯嗯，好好，诶？”


    虞鸦看向虞钰穿着的衣服，惊奇：“哥，你怎么这幅打扮，看起来像白玉京版朝服诶，还是官贼大的那种。”


    闻言，虞钰沉默一会。


    道：“……你说得也没错。我现在暂代逍遥仙尊掌管白玉京大小事务，至于这身衣服，”他笑了，“你还不知道吧，白玉京进行了一场改革，就跟你说的差不多，这算是朝服？”


    “哇！”虞鸦惊叹，“这么厉害！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好看，啧啧啧，白衣金边，器宇轩昂，哥你现在看起来帅惨了！！”


    被久别重逢的妹妹这么一顿劈头盖脸的夸夸下来，虞钰嘴角已经快压不住了。


    差点就忘记白玉京那一大滩烂摊子有多难管，真的觉得这是份好差事了。


    “咳咳咳。”虞钰严肃道：“也给你做了一套，如果不喜欢，还有其他款式。”


    虞鸦：“！”


    “哥，你真好。”


    虞鸦认真道。


    “不过一点小事，倒是你，”虞钰担心道：“你如今可有什么不适？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言，被打扰好事的乌焰也看过来，眼中担忧毫不掩饰。


    “啊这……”


    虞鸦有些犹豫，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幽冥处可能多了点什么？”


    乌焰、虞钰对视一眼，不解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