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跑到后院，路过一个敞开的房间，步子又退了回来。


    “臭婊，子！长得这么黑，得了爷赏识还不卖乖，死了活该！”


    男人重重一拳头落下，身下的女子眼睛绝望的瞪大，已然没有了呼吸，衣裳被大片撕扯破烂，身上全是伤，头部大片鲜血流出。


    林雅悲恸，魂飞魄散的惊喊：“翠芽！！”


    她赶上前，一脚踢飞醉醺醺的男人。男人醉酒踉跄倒坐在地上，正欲起身，林雅抡起拳头就是猛砸，打得她手出血，男人脸上血肉模糊，鼻青脸肿。


    男人想起身抡拳头，林雅一脚又一脚的踹，专门冲着男人跨下最脆弱的地方踩！


    男人阵阵惨叫，发颤动弹不得，酒已经醒了一半，阴森森地瞪着林雅。


    林雅不为所动，凑近躺在地上的翠芽。


    她死得憎恨万状，林雅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覆盖好翠芽的眼睛，让她闭目，整理破碎的衣裙遮蔽住翠芽的身体，又把张越的外袍脱下来盖住。


    与此同时，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相伴不过一日，少女眼里总是一股清澈，她长得黑，笑起来牙齿显得特白，小嘴总是细碎地讲着话。


    她伸手要替林雅更衣，抓着林雅浴桶一侧，她捂住嘴巴拼命摇头，她凑近和林雅说悄悄话，她扒拉扒拉地讲着自己的过往，她认真回答林雅的问题，她真诚地希望林雅能逃离此地，她说自己高兴得哭了。


    林雅哭红了眼，温热的液体不断掉落，拍打在翠芽的身上。


    她该带着翠芽在自己身侧的。


    “都怪我……我带你走。”


    翠芽不过一个十三四的小女孩，她比自己还小……她还这么小！！！


    “畜生！”


    林雅转头恶狠狠地瞪着男人，男人脸色惨白，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刚刚林雅下手太重。


    姗姗来迟的张越和徐来见状，正打算上前殴打男人，林雅却是拔出徐来身侧的剑。


    “我要杀了你！”


    林雅提剑过去，男人往后瑟缩。


    林雅一剑又一剑，砍！刺！划！扎！这是林雅习武以来最血腥的一次杀法，她把剑丢掉，哆哆嗦嗦地过来要扶起翠芽。


    张越吩咐清风徐来：“徐来去后院拿酒，点火，清风去支开后门守卫。”


    林雅背起翠芽正要出门，张越拦住她道：“你杀了户部尚书之子，这地方是一刻也不能待！我们要从后门出去，你把她交给我。”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轻柔至极，祈求之意十足。


    林雅抬眼看他，眼里不带任何怨恨怒意，也没有算计，平静地，像是在看一个老熟人。她点点头，将翠芽放到张越背上。


    徐来拿来酒和火把，轻轻倒在整个屋子里，火把一丢。清风则是去支开守卫，四人从后门逃走。徐来率先跑去前门拉来马车，然后停在巷子里，三人上马车，徐来继续驾马而行。


    清风甩掉守卫，也跑上马车外头，同徐来一起驾马。


    马车宽敞，里面足足能坐五人，并由两头马并驾齐驱，走得也不算慢，方向朝着墓林而去。


    醉生梦死，歌舞升平的万花楼终于闻到烧焦烟味，救火的救火，逃走的逃走，乱成一锅粥。


    谢挚赤身从娇娇怀里出来，赶忙穿好衣服。


    娇娇看着怀里空空：“好端端地怎么走水了?”


    谢挚面容俊秀，捡起地上的衣裳丢给她：“你也快穿衣服，我得去看看我哥，他估计又喝醉了。”


    何谦带兵赶来，却是莫名救了一场火。


    青楼失火案，抬出烧焦的一具尸体。经仵作确认，是户部尚书之子谢真，生前重受殴打和剑剑凌虐而死。


    谢挚一脸惨白：“哥?怎么会……”


    万花楼梅妈妈跪在地上，擦擦汗：“这，这或许不是什么意外，是，对，我们楼刚来了一个青女，叫什么雅雅。肯定就是她杀了谢公子，她她……”


    梅妈妈想从身后跪地的一众女子中找到林雅，却半点不见人踪影，又看不到翠芽，一拍大腿，“大人真的冤枉啊，好端端地怎么会走水呢？而且仵作也检验过了，这谢公子的死，真的和万花楼没有关系啊！”


    何谦蹙眉，林雅真的在青楼里吗？倘若真的是林雅，她确实会对谢真下手。


    宋星辰又为什么会把林雅送进青楼?


    有人居心叵测想要他和宋武征起冲突，他却只能以身入局，之前身负重伤已经错过救回林雅。二林又为救他下落不明，他绝对不能放过一丝有关三林下落的消息！


    “大人冤枉啊大人！”


    万花楼众人一起喊叫。


    何谦心头一紧，左右为难，林雅一人和万花楼孰轻孰重！他如果否认，便是心里有了污点，自私的想要护住林雅，而将罪名落到万花楼头上。如果承认，便是将恩人之女和二林救命之恩置之度外，不顾林雅生死，甚至要为了所谓无辜的死人去追杀林雅，真像个无解的难题！


    “此事容后再议，何家卫听令，封查万花楼，追查雅雅！”


    何谦一句话，查了万花楼，便能知道究竟无不无辜。查雅雅，也是为了找到林雅。


    马车内的白衣男子微微勾唇：“真是高明，大祁得此才臣，真是可惜。”


    墓林在城北，林雅寻了一处山坡。山坡不陡，树林并不浓密。清风徐来轮番拿着剑在挖坑，林雅和张越在对话。


    “交易?呵，林雅，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交易?”张越恢复那副人神共愤的狠辣模样。


    男子温热的嘴里吐出冰冷刺骨的话，林雅眼神漠然：“我有，我可以做世子的贴身婢女。伺候世子，为世子赴汤蹈火。”


    林雅下马车后套上了张越的外袍，看着清风徐来的动作停顿，她又道：“我坦诚的说，我确实想利用世子。”


    张越冷哼一声，对着清风徐来吼道：“快点，没吃饭吗？”


    清风徐来刨土已经刨出一个坑，手磨出水泡，二人面面相觑，心领神会，暗骂世子一顿。


    张越回头：“你在青楼时要说的计谋呢？”


    林雅本来垂头丧气，听此一言猛然一喜：“你答应了?”


    张越默认，她松一口气：“世子手上有多少赵左相的把柄?”


    张越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了当的问自己，一时竟然无语。


    “好了！”清风徐来终于挖好了坑，然后将翠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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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下去。


    林雅和张越走过去，林雅的心重重沉下，她摸上泥土，一把一把的撒进去。清风，徐来，张越三人也帮她一起埋土。


    等埋好翠芽，林雅跪在地上，冷笑无声，自嘲道：“我真是一个祸害。”


    她真是一个祸害，害老师害两位兄长，差点还害莫关县被赤军扫荡，在青楼遇到的翠芽也死了。


    她就像个瘟神，到哪里都死人。


    “祸害?”张越不置可否，“你以为是因为你赤军才攻关的吗？你以为是因为你左相才要杀右相的吗？你以为是因为你户部尚书之子才奸杀翠芽的吗？那你可真是太高看你自己了。赤军攻关，是两国交战。左相杀右相是因为权利相争。而青楼奸女，畜生本就是畜生。你拿他人罪过来怪自己，林雅，你配当我张越的贴身婢女吗？”


    张越一顿话说得老长，就像自己在和赤宴两国谈交易一样，他永远保持着冷漠和清醒，条条叠句分析。


    林雅猛然心神颤动，她站起来，觉得张越此话实在有理，忍不住把他往仁义道德高尚良善之辈去想，又是直接了当地问他：“你知道我哥他们在哪里吗？”


    张越又是内心受伤，隐忍不发，咬牙切齿地道：“这我当然知道，不过你还没有说出你的计谋，还有你为何要利用我?”


    他真是一点亏都不舍得吃。


    林雅腹诽。


    林雅正色道：“你手上肯定有不少左相的把柄，帝王本就忌惮独政专权之辈，左相看似被削弱分权，实则还是一官独大，左相在官场多年游刃有余，想要一朝墙倒是不可能的，不如先把那些把柄藏好，我们从左相的人下手。”


    张越蹙眉沉思片刻：“这我倒是没想过。”随即他明白了什么，又是冷哼一声，“所以你想利用我扳倒左相，好与何谦坐收渔翁之利?”


    林雅心思被戳穿，却面不改色：“非也，我是真心想帮助世子脱离苦海。”


    张越明知她只是想利用自己，但是第一次有外人想帮助他，冰封多年的内心已经化作一池湖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痒痒地，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无心用匕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痒后生疼。


    张越不再敢看着林雅，侧过身去：“好啊，回府。”


    清风徐来争先恐后地问：“世子，真真要回府啊？”


    林雅不解，难道他回京一直没有回府吗？


    张越直勾勾地盯着林雅：“有人说，她会助我脱离苦海，我想看看她有什么本事。”


    林雅鄙夷：“难不成景国公府有什么妖魔鬼怪要吃世子?”


    “回府你就知道了。”张越转头就走，嘴角不易察觉地爬上一抹笑意，那是真心实意的笑，不再是低低的癫狂，也不再是算计得逞的勾唇。清风徐来看着世子手背在后面，走路步履如踏清风，潇洒快意许多，甚至还一条跳一跳的，惊得他们二人瞪大眼睛。


    世子一遇到林雅，就好像个呆萌小霸王一样快活肆意，脑子不灵光，四肢发达，有时还总是没有底线，做事唯唯诺诺。


    二人甚是欣慰，那个阴鸷的男子，好似又做回了阳光少年。


    可惜，被扼杀过的东西，再次出现也只是短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