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决裂(一)
作品:《渣了权臣后,他更爱了》 竟就这样成了?
姜岁欢持着墨宝的手僵定良久,似是仍未回神。
心中那份雀跃也只维持了须臾。
一下瞬,她便恢复了原本的平静,甚至腹腔还漫上一股无端的空虚之感。
空空的,有些心窒。
“如此……甚好…”她讷讷道。
嘴上说着好,但那只握住墨锭的腕仍骨绷地笔直,手背上骨节凸起,像是被人施法定住了。
她忍不住想,还以为要进薛时书房得费上好大一番气力,结果自己不过就是抄摹了几卷男人的手书,稍微做出点诚意模样,薛适就同意让自己随意出入那处了。
着实是没有想到男人的应允来的这般简单,这般快。
快到,让她分不清男人的准许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与宠爱,还是——陷阱。
姜岁欢深吸了口气,继续转动起腕臂来。
墨锭在砚石上规律地打着圈,发出细碎的“呲呲”声响。
尔后,她努力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誊写手书,可那沾了墨汁的紫毫笔却定在纸上,迟迟落不下一个字。
倒是那盈满的墨汁顺着毫毛而下,在笔尖汇成一颗松烟香冽的珠儿,“啪”地砸在了雪白纸心上。少女垂眸望着纸上那点已然晕开的圆斑叹了口气,明白今日心中躁闷,这字怕是也练不来了。
*
自那日开始,姜岁欢在浮云居的活动地界就又多了一处:薛适的书房。
她同薛适就像商议好了似的,一个在朝公干时,一个便来书房临池;一个回府歇息时,一个又回到自己寝居舞墨。
可谓是住岁同檐客,相会竟无期。
日子又这么去了平和的去了几十日。
期间,薛适几乎日日都能收到雪影送来的出自姜岁欢亲笔的誊抄书。
他每每扫过手中的玉版宣纸,似就能看穿少女今日在他书房中翻阅了什么籍册,耗费了多少精力与时辰描摹他的笔锋。
二人就这么默契的各隅自守,日子倒也过得还算恬适。
时光如梭,泰然自处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转眼,就来到了七七四十九日结束前的最后一天。
今日晨起后的姜岁欢似格外失神。
不仅在起身后一直坐在妆台前发愣,甚至眼中罕见的流露出点点茫然之色。
而在一旁伺候的雪影霜华,将她的这些异常情绪归结为与大人久未见面后,临相会前的紧张。
霜华在替姜岁欢梳妆完,正欲如往常一样朝她鬓边簪上一根白玉素簪时,却被姜岁欢偏头躲过。
“这簪,是否太素了些?”
“我记得柜中有不少大公子赏下来的头面,你去替我取一套来罢。”
今日真是稀奇,姜岁欢竟在自己的穿着打扮上起了心思,还指使起身旁的丫鬟来。
霜华悬在空手的手一窒,在听清姜岁欢的意思后,难免心中生喜,连忙道了声“是!”
那取头面的速度堪称一绝,仿若只要慢了一拍,姜岁欢就要后悔。
雪影和霜华闲时就爱研究一些汴京贵女吃穿用度流行趋势的绘本,私下对挽发配饰的练习颇多。
不一会儿,就将姜岁欢从里到外都换了一遍新。
待点完额间花钿后,霜华搁笔,伸手扶了扶少女正额间的衔珠凤簪,惊叹道:“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表小姐戴上这套头面,整个人又娇俏了不少。”
整套首饰堪称极致繁冗华贵,各支簪身均以颜色翡翠玉珍珠串联,极尽奢华。
若是用在寻常女子身上,那当真是月满则亏、过犹不及。
可偏偏姜岁欢仙姿姝貌,宛若瑶台灵女。
在这花儿一般的年纪,配上这些繁饰华妆后,只衬得她若芙蓉牡丹初绽,华贵天成。
举手投足间,若玉阙仙贵,美得摄人心魄。
霜华见姜岁欢并未因为自己刚刚那句夸耀而展颜,只当自己又说错了话,惹得姜岁欢以为自己是在夸头面,而非少女娇颜。
连忙补救道,“啊,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想说,表小姐原本就已经美得出尘了,再配上这套大人赠予的这套珠翠头面,更显色欺朝露、面若芙蕖。”
霜华穷尽毕生学识,揪出了几个还算适配表小姐的词语,一股脑地往上堆。
雪影似乎也有些看呆了,她同霜华一样,从未见过姜岁欢好好装扮的样子。
从前只知道表小姐生得极美,却不知道稍加修饰后,这位表小姐会美到若洛水宓妃临世。
“若是大人能亲眼见到表小姐戴上这些,定会教他移不开眼。”
姜岁欢还是那副怔忡懵懂的模样,她照着铜镜,伸手覆上自己粉腮微晕的面颊,轻叹了句,“或许吧。”
脑中情不自禁地开始浮想薛适见到自己后的模样。
他会惊异吗?
若是惊异的话,会是何般失态状貌?
少女朱唇微抿,鼻间笑意尚未漫出,忽而眸光一凛,似被某种思绪刺痛,竟蹙着眉打翻了面前的铜镜。
水袖扫过状妆台,胭脂粉黛也跟着碎了一地。
雪影霜华被她突变的情绪吓到倒吸一口凉气。
二人绞着手指,垂下眼,不敢再言一字。
过了好半晌,姜岁欢才恢复平静,开口问道,“大公子今夜可会回来歇着?”
雪影咽了口唾沫,回道,“按陆管事通传,大人今夜照例歇在宫中。”
“哦,这样……”
耳畔传来珠翠碰撞的轻响。
霜华抬头,见姜岁欢正转身朝外头走去,连忙快步跟上,“表小姐今日如何安排?”
姜岁欢淡淡道,“照旧。”
霜华“唔”了一声。
照旧的意思,就是照例还去大人书房。
心道表小姐对大人还真是情深意重,在有关于大人的事情上,一日都不愿歇。
雪影则是抬头看了眼跟前摇曳生姿的少女。
只觉这位表小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脾气略怪了些。
从前伺候的时候,雪影还以为自己尚有几分懂她了。
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又觉得自己是一点都摸不清她的脾性。
上一息还温柔和煦的人,下一息就骤然变脸,接着又在须臾间调整回了之前风轻云净状态。
可怕,实在太可怕了。
——
待到书房的木门全然阖上,姜岁欢才敢失力倚在门上,任心中的情绪外泄。
她红着眼环顾着屋内的每一处摆放,书桌上,是男人用惯了的文房四宝。
少女挪着莲步在这寸小小的空间里蜗行。
先是伸手摸了摸桌台上那方玉兔镇纸,素手在泛着幽白水泽的兔身上来回流连。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掌心拂过之处,均为男人平时最常抓握的地方。
姜岁欢将镇纸放下后,指节又点了点砚台上的那方松烟墨锭,接着又滑到笔挂上吊着的那根湘竹笔杆上。
少女伸手将那支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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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笔取下。
毛笔尖头上毫毛似游鱼摆尾,几缕长毫的半透毫尖已开了些许泛黄的分叉,一瞧便是那墨色旧洗多次才有的效果。
她捏握那已被磨得发亮的杆部,握笔处的竹壁已有轻微的凹弧,与指腹异常贴合。
姜岁欢深纳口气,将这杆薛适最常用的笔,握得更紧了些。
她挪开交椅,扶着椅圈缓缓入座。
坐定后,又闭上眼,顺着黄花梨木椅背下滑了好几寸。
明明桌台前的香丸早已燃尽,但她的鼻间似乎仍缠绕着馥郁的檀木香味。
是薛适身上、衣着上最常熏染的味道。
既似山林深处传来的沉香气息,又似泼墨山水画中的柔和墨韵,温情流淌。
那若有似无的香味,轻拂过她的各处感知,安抚着她内心那股难言的浮躁。
今日,是她在浮云居的最后一日。
若一切顺利的话,今夜过后,薛家一众,包括薛适在内,都将为他们从前的恶行付出代价。
若不顺利,今夜过后,她姜岁欢,也将为自己的蚍蜉撼树、僭妄自大之举,献出性命。
今夜过后,一切皆有分晓。
但无论成功与否,于她而言都是解脱。
之前,她借着思念男人的名头,在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夜以继日地临摹着男人的各式书帖。
她练到腕间酸疼,眼底泛昏也有不敢有片刻的停歇。
都说字如其人,诚然,薛适的行笔还真是不太好学。
少年人年岁不大,却已然习得起锋稳而侧锋敛,藏墨于顿挫,含芒于圆融。
临出八九分相似已耗尽了姜岁欢的大半心力。
好在她还算通透,前两日仿的那封斗诗信连常年伺候在身旁的雪影霜华都辨不出真伪来。
既然已经到了这般以假乱真的程度,那么仿下薛适以权谋私,以私利好的伪造文书应也是信手拈来。
若问姜岁欢如何能对这般仿人笔墨的末流小计如此势在必得。
那自然是因为她手书虽然为假,可薛家人做过的坏事却是实打实为真的。
这一个月来,姜岁欢几乎已将薛适书房的所有文册都翻烂了。
原还以为抓不到男人的什么把柄。
可檐高必有阴影处,饶是这些人做的再滴水不漏,也难免有暴露痕迹之嫌。
姜岁欢在薛适早先推改的土地兼并令上,查到了薛昌平尼庵贿客、中饱私囊的暗线。
当初薛知好以命相藏的缘薄虽被张褚一收缴归还,但其中的内容所记,姜岁欢早已烂熟于心。
如今看到那缘薄上记录的一个个名字都出现在了薛适所签发任书之上,盐铁垄断中饱私囊、荫补世家、名额置换等等职权滥用的腐败行径。
再加上姜岁欢手中被姨娘藏留至今,由父亲亲自整理的按满红手印的万家告首状。
姜岁欢在赌。
只要官家有心惩治只手遮天的镇国公府,那她就是官家手里最趁手的那柄利刃。
她收集到的这些,足以一剑封喉,让薛昌平这些年的人脉、基业都毁于一旦。
思及至此,少女停下挥翰不辍的素手,搁下笔,垂下眼皮轻轻吹了吹手中那书未干的墨迹。
万事俱备,只差一枚薛适的私章了。
少女眨了眨眼,长长的羽睫不自觉的轻扇了两下,伸手打开一旁的黄花梨都承盘。她照旧朝薛适最常放置私印的亮格柜处摸去。
却发现其中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