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合上书的动作顿了顿，状若无意地问道：“格格可还好？”


    “挺好的，还长胖了点。”雅尔檀如实禀告，或许，还能看出几分昔日的光彩。


    康熙心里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一方面为桂姐格格过得好，好似知道她过得好，那些难以言明的愧疚就会少一点。


    另一方面，在保成册封大典前，他不希望再出现任何的麻烦。


    这也是他让雅尔檀老实点最重要的原因，好在雅尔檀也听进去了，无须他再多言挑明。


    他的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了下，目光从书的封面上扫过，转移了话题，“你对汉人的文化感兴趣？”


    雅尔檀瞅了一眼《西游记》，汉文化……也算吧，这可是未来的四大名著，是小朋友的欢乐暑假，她道：“一些杂书而已，打发时间。”


    她可不敢说自己对汉文化感兴趣，万一康熙要她作个诗解个词什么的，可写不出来。


    要是什么架空的朝代，亦或者魏晋南北朝，她还能偷偷什么诗仙、诗鬼的雅作，但这是清朝，她偷啥都会被发现。


    康熙起了身，走到对面的书架前转着，书架上摆着一些书，但凡杂书，书页都明显翻动的痕迹，四书五经一类的如同新书般，他问道：“看过什么杂书？”


    “《酉阳杂俎》、《岭表录异》、《博物志》……还有一些坊间流行的话本。”以及淫词艳曲的小黄书。


    后面一句话被雅尔檀憋回心里，她可不想知道康熙听到自己的女人阅读范围比他还要野是什么样表情。


    雅尔檀并不忌讳被康熙发现自己读书这件事，她可以遮掩一时，不可能遮掩一世，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至于康熙怎么想，那就是另外的应对之法。


    而且他们现在不熟悉，康熙不会透露太多自己的事情，他会主动进攻，而适当的坦诚能够赢得他的信任。


    康熙转过身，他扫了一眼桌上堆着的几本书，抽出案桌上的《论语》，问道：“没读过四书五经？”


    即便知道那本书上什么痕迹都没有，雅尔檀的心也免不了多跳动了几下，她的目光落在康熙翻着书页的手指上，嘴上丝毫不停顿，“没呢，我又不考状元，读了犯困。”


    每每拿起论语，她便会想起“朗读并背诵全文”的痛苦，下一秒能睡过去。


    雅尔檀撑着下巴，对着康熙眨巴了一下眼睛，压低了声音，“这本是装饰。”


    康熙跟着也笑了笑，后宫之中，少有人爱看书，即便是有，也从不像雅尔檀这般直接说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倒是坦诚。”


    如何牵动男人的心？秘诀就是——那个女人同其他人不一样，对帝王也是如此。


    雅尔檀小声嘟囔，“这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康熙哼笑出声，继续翻着她的那堆书，她看书的习惯并非看完一本再来一本，而是随手挑着，这从里面的折页可以看出来。


    嗯？


    康熙手指勾起一条淡紫色的流苏，下面坠着一枝黄铜篆刻紫藤萝花，纤毫毕现，“这是什么？”


    “书签。”雅尔檀道，“总是折书，书都皱巴了，换成书签夹在中间，一眼就看到了，况且，书签很漂亮。”


    在康熙看来，这就是美丽多于实用的东西，他将书签插回去，“可你这么多书，怕是不够吧？”


    这是在暗讽她的“三心二意”吗？


    雅尔檀起了身，从多宝阁上取下一个细长的匣子，摆着桌上，抽开盖子，十分大气道：“没关系，我有一盒子的书签。”


    那真是一盒子，好在盒子小，但也有十来枚的样子，流苏的颜色不尽相同，堆在一起美的。


    “皇上也可以挑个喜欢的。”雅尔檀手指在匣子拨了几下，发出金属片碰撞的声响。


    康熙自信道：“朕不用，朕会看完一本书，再看下一本，再说，朕记得自己看到了何处。”


    男人可真爱炫耀，幼稚！


    雅尔檀在心里哦了一声，不要拉到，这可是她精心收集的呢，其中一套名为思美人的书签还是她找的擅仕女图的画家专门定制的独家一份！


    “皇上实在是令人敬佩啊。”雅尔檀嘴上赞赏，手迅猛地合上盖子，木板碰撞发出“咔”的脆响，转身放回架子上。


    这脾气可真不小，康熙哭笑不得，宫中的女子多逢迎，这是她们生存的姿态，顺从而卑微，他多怜悯。


    若从男女之情上来说，他并不钟情于此。


    这也是纳兰珠格外得他宠爱的原因，大胆又热情，好似黑夜中燃烧的篝火。


    所以雅尔檀这点小脾气，他也不会计较。


    至少心情好的时候，他总显得宽容些，也会觉得有趣。


    康熙回到先前的位置上，端起杯子喝了口，清甜的梨汤润喉，他道：“听纳兰珠说，你喜欢梨汤？”


    “冬日多用炭，喉咙干痒，多喝梨汤。”雅尔檀道，她出生江浙一带，来了北京读大学，一直都不适应这里干燥的天气。


    直到现在，她也还是受不了这种干燥，感觉鼻腔和喉咙都像是在冒火。


    康熙对这说法倒是不陌生，宫中太医也会开些炖梨滋润降火，他道：“直隶大名府送来不少的鸭梨，朕让内务府给你送些过来。”


    他又想到了一点，“信阳鸭梨也给你送一篮子过来。”


    “多谢皇上。”雅尔檀欢天喜地，这样就不用额外地花银子了，省下来都是自己的，美哉！


    这大概是雅尔檀第一个真诚的笑容，上扬的嘴角犹如小钩子。


    她的眼睛也很大，同桂姐格格黑白分明不同，她的眼睛弯起，带着灵动狡黠的亮光，勾着康熙心都跟着跳了。


    他喃喃道：“你进宫有段时间了，可曾想家？朕让顾问行去通知你的家人，在典礼之后，就让他们进宫看看你。”


    虽是半道的家人，但相处出来的感情是真的，听到康熙的话，雅尔檀的笑容更大了，她连声多谢，嘴角大大的上扬。


    康熙的心情也跟着跃起。


    既然康熙愿意让她的家人进宫，雅尔檀就不计较这男人先前的幼稚行为了，一想到自己久未见的亲人要进宫了，她的心里就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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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欢腾的喜悦。


    这样的欢喜让康熙忍不住满足她更多的愿望，以多看看几眼这动人的笑容，他问道：“有没有其他想要的？”


    在这样的“大方”面前，人总是会想要更多，平常人会克制欲望，见好就收。


    但雅尔檀反其道而行，她试探地问道：“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你先说。”


    “我……”雅尔檀清了清嗓子，眼睛盯着康熙的表情，“听说宫内有不少藏书……”


    康熙笑着勾起唇角，“所以？”


    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东西，放出诱饵却不主动提出，逼着对方一步步靠近，这是狩猎的快乐。


    雅尔檀继续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背脊，“我想借书……太医说让我别在吹冷风，可呆着实在是无趣……”


    坤宁宫不像是其他宫殿，这里就住着雅尔檀，连个唠嗑的人都没有，其他宫中，一般都住着好几个格格，闲来无事还能凑着说说话。


    而，高位想见低位多是召见，所以，雅尔檀现在又不能去别人家窜门。


    “杂书？”康熙饶有兴味地挑挑眉，“杂书看多了，容易移性。”


    不然呢？


    雅尔檀要是不知道这男人是故意的，就白活了这么久，她立马反击，“要是皇上愿意解读，莫说《论语》，四书五经也是读得。”


    她赌康熙绝对不会同意“解读”的，宵夜漫长，红袖添香，于他而言，这话大概就是邀宠的意思。


    他们还不熟。


    康熙并非美男子，也不是型男，但他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从容，天潢贵胄的雅致，让人移不开目光。


    就像现在，面对雅尔檀暗示意味十足的话语，他微微笑着，道：“你先看着，有不解之处再同朕说，朕再一一解惑。”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想做你的皇后，但是你却想当我爸爸？


    “也不是不可以。”雅尔檀若有所思道，眼珠子长在她的脸上，想看什么，还不是她说了算，“那两本杂书，一本《论语》……”


    雅尔檀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笑容如同狡猾的小狐狸。


    “可以。”


    康熙顿了顿，美人窝，英雄冢，他这是被对方的笑容迷惑了吗？


    真是出乎意料啊。


    他原本的计划是来坤宁宫安抚一下雅尔檀，也算是对她前面乖巧听话的赏赐。


    但，从两人开始说话，事情就好像自己在发展，不受他的掌控，或者说，他早就忘记了克制自己的心跳。


    不过，无所谓了，左右都是他的女人，纵容点没关系。


    “既然朕都满足你的要求了，那你是不是也要是有所表示？”康熙起身，朝着书桌慢慢踱过去。


    雅尔檀一头雾水，他想要什么？那里有什么？是她能给的吗？


    康熙弯下身，手指一勾，挑出书本里那根紫藤萝的书签，淡紫色的流苏轻轻摇曳，他的笑容也带上了同雅尔檀一样的狡黠，“这东西，朕就收下了。”


    雅尔檀笑了，男人啊，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挺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