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香瘾
作品:《破春刀》 张佘冲过来的速度太快,几乎让沈济棠避之不及。不过反应得还算及时,她迅速后仰,躲开了即将劈落而下的尖刀。
与此同时,人群里忽然闪出一道黑色的身影,骤然响起青幔撕裂的声音。
沈济棠匆忙起身,一时没能站稳向后跌了半步,后腰却猛地撞上了一截有力的小臂——刚才与自己不欢而散的男人,已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右手正扯着酒肆檐下一幅几丈长的招旗。
他为什么回来了?
沈济棠暗想,她站直身体,避开了陆骁的那只手。
而张佘也已经被突然而至的男人吸引了注意。扶灵香会让人记忆不清,他似乎忘了自己刚才想要做什么,一小袋安神香虽然药效不大,但也慢慢地发挥了一点作用。
张佘的动作缓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陆骁手上的酒旗。
趁着他短暂的怔愣,陆骁低声问沈济棠:“怎么回事,你干嘛了?”
“来得真巧啊。”
沈济棠不回答,反而哼笑一声:“还在一直跟着我吧,何必装模作样的。”
陆骁也笑,歪头看着她:“自作多情什么呢?我看这边热闹,就过来看一眼。”
沈济棠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一抬下巴,俨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颐指气使地说:“既然来了,你去把他绑了,我有事要问他。”
这次轮到陆骁轻笑一声。
他压着嗓子,继续说:“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啊,你对付乌衣卫的本事哪儿去了?”
“人多眼杂,我是个大夫,哪里能有这样的本事呢。”
沈济棠睁眼说着瞎话,冷淡的声音毫无起伏,她想了想,又说道:“早上的时候,你不是说过想要和我做交易吗,现在机会来了。”
陆骁却装出一脸的不情不愿:“怎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林姑娘这是把我当什么了?”
沈济棠:“无妨,谈不成就算了。”
刚打算亲自动手,陆骁却又伸手拉住她衣摆:“你得跟我说谢谢。”
沈济棠抬眸,匪夷所思地瞥了他一眼,只见那双瞳色浅淡的眼睛里笑意不明,陆骁说:“刚才你的冷漠无情让我很受挫,说一句谢谢,说了我就帮你。”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掰扯这些。
沈济棠不打算再和他继续纠缠,冷冰冰地开口:“谢谢,可以了吗?”
话语刚落下,便腰间一紧,被男人旋身护在身后。
陆骁笑了笑,没说话,迅速上前夺过张佘手中的剪纸刀,单手拽着从酒旗上扯下的幔条,先在他的手腕缠了几圈,顺势将人拽离沈济棠身前三尺。
张佘见状,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大声嘶吼着要挣开桎梏。
他用巨大的力气扯断了旗杆,引得围观的众人一阵惊呼,也气得酒楼的老板在街边直跺脚,眼睁睁看着自己店门前剩下的半截旗子,如同褪下的灰青色蛇皮一样掉落在地上。
陆骁倒是神色自若。
他直接松开手,靴尖一挑勾起那根长竹,将断竿“啪”地横在张佘膝弯,逼得人向前一个踉跄,半跪在地。
张佘仍未作罢,陆骁的举动让他再一次气血上头,又要暴起掀翻竹竿。
然而刚起身就被男人屈膝压住肩头,牢牢地按住,陆骁撕下几根旗幔,将张佘双臂向后反绑住,动作利落得像是捆扎货物。
他回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白衣女子:“满意了?”
沈济棠这才走过来:“还不错。”
她用指腹掠过冰凉的银针,左手精准地扣住张佘手腕间的列缺穴,右手则翻掌压住对方的后颈,不顾他浑身的巨震,将针尖刺入百会。
陆骁问:“扎这里干什么?”
沈济棠腕底暗劲吞吐,面容平静地说:“督脉要穴统摄诸阳,镇惊安魂,先让他睡过去,其他的事,等他醒了再说。”
伴随着张佘剧烈的吼声,沈济棠的动作一气呵成,陆骁看着,忍不住出声:“哎呀,你下手也稍微轻点。”
“你能闭嘴吗。”
沈济棠白了他一眼:“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陆骁识趣地噤声,一门心思扶着张佘。
方才张佘赤红的眼睛里还像翻着浊浪,现在粗重的呼吸声却渐渐归于平稳,沈济棠感受着指下沉缓的脉象,又将第二针落入神庭穴,刺进三分,像是寒星坠地。
过了许久,刚才还在癫狂中的男人终于停止了挣扎,闭上眼睛。
沈济棠熟练地起针:“好了。”
她放倒张佘瘫软下来的身躯,给了陆骁一个眼神,示意他将人背起来。
街市上的众人见状松了一口气,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这边,酒旗莫名其妙被扯碎的老板观望许久,也气冲冲地跑到二人面前:“我说,你们两个行侠仗义,关我的小店什么事儿,怎么还一声不吭地把我旗子毁了?”
沈济棠抬头看他一眼,直接问:“不好意思,该赔您多少?”
听到对方有要赔钱的意思,答应得也很痛快,老板的心情顿时好了些,他搓了搓手掌,大方道:“我也不多要,就拿给我八十文钱吧。
沈济棠应下,轻轻推了陆骁一把:“听见了吗,八十文。”
陆骁才刚刚回神:“……我给吗?”
沈济棠冷眼看向他,反问道:“不是你难道是我?是我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吗。”
陆骁单手叉腰,“哈”了一声:“没错,是我弄坏的。”
他不知道这已经是今天是第几次被这个女人气笑了,低声反驳道:“但我那是为了帮谁的忙,又是谁请我帮她的忙呀?区区八十文钱,也不是陌生人了,干什么分得这么清楚。”
沈济棠板着一张脸:“没钱,给不起。”
“算了算了,都别吵了。”
老板站在旁边,眼神在二人之间转了几圈,叹了口气,无奈地摆摆手:“毕竟你们也是为了救人,我这酒旗也破旧了些,这次就自认倒霉。”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口中还在不停地喃喃自语:“……见鬼了,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
二人同时一愣,疑惑地看向老板的背影。
还是沈济棠先反应过来,踹了一脚陆骁的小腿,朝他使了个狠厉的眼色。陆骁抽痛一声,赶紧几步追上去,从钱袋里拿了几枚银钱塞进老板手里。
“误会了,八十文,一分不少。”
陆骁赔着一张笑脸,顺势勾过老板的肩膀,指了指沉睡中的张佘,问道:“这位老板,您可知道这个人家住在哪里?我们送他回去。”
“你是问张佘家?”老板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长坡镇,进去一直往里走,有棵大槐树,槐树左边的那户就是了。哦,对了,他之前还欠了我的酒钱,你们两口子要是过去,干脆好人做到底——”
“谢谢,不过这个就不归我们管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冷淡的女声打断了。
沈济棠走过来,头也不回地拉走了还在赔笑的陆骁。
长坡镇的泥土路浸着寒气,沿街的门楣上,鲜艳的桃符在穿堂风的吹动下簌簌作响。
陆骁背着张佘拐进巷子深处,脚步声惊起两只啄食的灰雀。沈济棠则走在三步之外,踩着潮湿的泥泞,一言不发地跟在男人身后。
“你这是真把我当狗了,自己悬壶济世,结果抓别人来做苦力。”
耳边传来陆骁含笑的抱怨。
沈济棠轻讽道:“乌衣卫嘛,也不是第一天当狗了,给谁当狗不是当。”
一天下来已经被这个女人的嘴折损习惯了,陆骁听见这话也不恼,反而故意停下脚步等沈济棠跟上来:“早晨还对我要杀要剐的,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沈济棠:“因为后来仔细想了想,你似乎也不是那么百无一用。”
对于沈济棠阴阳怪气的夸奖,陆骁却很是从善如流,脸上笑眯眯的:“是吗,那就多谢林姑娘抬爱了。”
说陆骁没那么百无一用,倒也不是一定要把他当个打手的意思。
刚才在众人面前,若不是记挂着自己尚有罪名在身,出手擒人或许会引人注意,她也不必让陆骁去逞英雄,还反过头来欠了他的人情。
只是,她清楚记得,今日晌午,陆骁曾提起过让她供出那“幕后之人”。
他心中所想的幕后之人,会是谁?
一瞬间,沈济棠思绪万千。
十六岁那年,她离开青城山,一度颇有盛名。
一年后,先是听闻有一位游说经文的无名道士进了京城,他向有缘之人赠予仙药“长生丹”,服下丹药者能梦里见仙,保命数绵延,达官显贵趋之若鹜,却无人寻得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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踪迹。
不过没过多久,无名道士就彻底销声匿迹了,随之现世的,便是扶灵香。
扶灵香刚开始是叫“长生香”的。据说,它是那位道士亲制而成,之后改头换面,以“扶灵香”的名字流入黑市,短短几个月里,从贵族、富商阶层逐步向下蔓延,最终在坊间口口相传。
闻香成瘾并不是一个秘密。
患了香瘾的人,虽然会逐渐神智涣散、面目可怖,但也仍然沉溺其中——他们说,那不是瘾疾,只是离仙门更近了一步。
直到农民开始荒废田地,乡郊之地的庙宇也不知何时变成了“香馆”,有一位文臣认为事态有异,深思熟虑后向皇上递了折子。也是这个时候,才有更多的人发觉,所谓的灵香妙药已经让他们变得“形如鬼魅”,原本安宁的生活也被打破,落得子散妻离。
好在扶灵香价贵,不至于有太多的百姓牵涉其中,朝廷下了“禁香令”,拆了香馆,还算小有成效。
但扶灵香的源头不清,未查明罪首,黑市上的香品依旧源源不断,于是扶灵香的案子就被送到了乌衣卫的手上,在他们寻凶的第七天,有证人说起:此事或许与一位名叫沈济棠的江湖医女有关。
而一年前,那个奇怪的无名道士,似乎就来自百草阁所在的青城山。
乌衣卫对此半信半疑,展开调查后,结果却似乎正如那位证人所言,在扶灵香的纸包上,他们找到了与沈济棠如出一辙的字迹。
“明摆着栽赃陷害的事儿,把人当傻子骗。”
当初在京城潜匿,沈济棠曾与林琅谈起过这件事。那时林琅喝了一段日子的汤药,身子好转了些,正懒洋洋地斜坐在榻上,嘴里还咬着刚出炉的米糕:“哪个人做了坏事,还会故意在罪证上写字?”
沈济棠记得,林琅的脸上仍带着病色,眼睛却明亮,笑起来就像山野里的小鹿。
只坐了一会儿,林琅就累了,躺下来,轻轻一点沈济棠的鼻尖,继续说:“你自幼就待在山上,这世上的一些脏事烂事,你根本就不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谓黑市,哪怕离庙堂再远,真要追究起来,也只可能是朝廷的一笔烂账!”
沈济棠给她拉上被子,点头,不说话。
她知道,林琅的父亲曾经是梧州的通判,后来死于非命,全家上下只活了林琅一个,所以每当她提起这种事时,总会气势汹汹的。
如今世道不济,皇帝也年老体衰,朝堂之下,又因世子之争暗潮涌动、各怀鬼胎,扶灵香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必然也少不了他们的推波助澜。
沈济棠紧紧盯着面前男人的背影,阴沉了眉目。
——或许,这个乌衣卫会知道更多的内情。
他此番来到梧州,除了要奉旨将自己归案京城,又想要做些什么呢?只是,若他也是局中之人,今日种种相助,怕也是另有所图。
正想着,陆骁却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不打算讲讲刚才的事?”
沈济棠:“只是巧遇。”
陆骁回过头看她,无奈地自嘲:“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沈济棠抿唇笑了一下。
她顿时收敛了眼角眉梢上的杀意,而后不慌不忙地走到男人的身侧:“真的是巧遇。”
二人步入树下,槐枝蔽日。
树影斑驳,天光落在沈济棠的侧脸上,陆骁侧目,见她的薄唇边,一抹淡笑若有若无,整个人难得有了些温度。
沈济棠略过陆骁的目光,继续说起张佘的事情:“是扶灵香。医馆的掌柜告诉我了关于张佘的消息,去年,他去外地帮工,从那以后就染上了香瘾。此事与扶灵香有关,我也想多知道一些事情,就试着接近了他,但是——”
“但是什么?”
沈济棠摇摇头:“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她转头,又认真问道:“你们乌衣卫查案子的时候,曾见过染了香瘾的人吗?”
“见过。”
陆骁回答得很爽快,看起来并没打算藏着掖着:“和张佘没什么差别,所以我今天一看见他的这副样子,就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你说,和你想的不太一样,那是什么意思?”
沈济棠欲言又止:“……症状不太对劲。”
说到这里,二人刚好拐过那棵古老的槐树,左手边的地方,果然是一间破旧不堪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