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宋婉凝先将哭泣不止的香兰好生安慰了一通，见她和其他人一起下去后，她悄摸瞥了眼赵素怀。


    坐在桌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我会找到凶手的。”宋婉凝看着被自己拉下水的男人，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


    “还咱们一个清白。”


    “哦，是吗？”


    宋婉凝肯定道：“当然！”


    “证人证据皆有，还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吗？”赵素怀视线从她脸上移到不满黑色印痕的手上，她方才在厅堂的那一番操作不少人都瞧见了，面对怀疑，认真分析与反驳。可据他所知，这宋家大女儿可是个空有美貌的娇娇儿啊。


    宋婉凝本就不是凶手，怎会屈服，“你现在是我的同伙，你也跑不掉的，快一起想办法。”


    赵素怀闻言笑出了声，心思流转，“原是如此，咱俩一个教唆犯，一个杀人犯，难怪能做夫妻呢。”


    “你……”宋婉凝脸上发烫，见话题又被他转歪了，有些气恼，“你也不想做一对亡命鸳鸯吧？！”


    眉毛蹙成了一个八字，凌着一张脸，眼眸水亮亮的盛满了怒意与羞愤，双颊还微微泛着红，没化完妆就被拉去了厅堂，再经过刚刚一番折腾后，显得有些狼狈了。


    他突然伸出手，替她将黏在脸颊上的头发拨开，又掏出一方帕子替她擦汗。


    “瞧这可怜的……”


    宋婉凝一把拍开他的手，夺走手帕自己擦起来。


    “我和你说正事呢！”


    赵素怀看着她将化了一半的眉毛都蹭开了，额头，眼皮上都脏脏的，笑意绽得更大，眼睛里却没什么波澜，正如他的语气一样平淡。


    “父亲会替我们压下的，不用着急。”


    宋婉凝听这话觉得有些莫名，后来一想，王爷顾及王府脸面想必暂时会瞒住的，毕竟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卷了进去。


    .


    经过一番调整后，宋婉凝也大概整理好了自己的思路，无疑，自己是成了杀人犯的替罪羊。


    那些证人证言完全是针对自己来的，不过她至今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嫁祸给一个刚嫁进来的商户之女。


    她想再问死者身边那个巧红一些问题，却得知她被派去守着疯癫的刘氏了，不准任何人打扰免得刺激了刘氏。


    这下又没什么思路了，她看着身边若无其事安静吃饭的男人，很好奇：“你难道就不急吗？”


    “这么——大的罪名扣在你头上。”宋婉凝双手张大作怀抱状。


    赵素怀心情很好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她碗里，他本身不需要下人伺候，宋婉凝也不习惯，二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吃饭，不过显然宋婉凝没有食不语这样的规矩意识。


    一双嘴到现在就没休息过，皱着的眉头都能假死苍蝇了。


    “动手的是你，我的罪名轻一点。”赵素怀明显不太担心。


    宋婉凝摇头：“不行不行，这样不行的，即使有你父亲压着也不行。”


    “洗清嫌疑是一回事，抓到凶手给死者一个交代又是一回事，”她略显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臂，“我们要找出真相！”


    赵素怀咽下最后一口米饭，又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嘴，漫不经心：“娘子说得对，我支持。”


    这副模样显然没将她的话听进去。


    宋婉凝看着一桌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自己是因为含冤吃不下，他这看起来饭量也不大。


    她凝神片刻，道：“我要挖尸。”


    用明艳的脸，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骇人听闻的话。


    赵素怀停下擦嘴的动作，一双丹凤眼久久停在她紧绷着的脸上，“那里有床。”


    宋婉凝思绪渐渐回笼：“嗯？”


    “好好休息一下。”赵素怀劝道。


    宋婉凝：“……”


    见他这样，宋婉凝也不强求，打算自己去探一番，“尸体在哪？”


    “这我如何得知？”赵素怀回道，“早晨才知道这事。”


    宋婉凝放下筷子，起身就往外走去，推开门见到几个婢子在外面守着，快步走上前：“你们快去打听一下尸体……兰姨娘尸身现在在哪里？”


    “快去快去。”


    哪知那几个婢子只是低着头不语，一旁眼眶还红着的香兰意识到了什么，将自家的傻姑娘拉到了一边，小声道：“小姐，我方才和她们待了一会儿，她们规矩是极好的，”说着说着面露难色，“可能要二公子发话才行。”


    她打心底不太喜欢这个二公子，一双眼睛虽然常常含着笑，但总透露着怪异的感觉，如今经过早晨的事后，连带着整个王府都讨厌了，所以私下里仍小姐公子的喊着。


    宋婉凝没有纠结这种问题，心里刚刚燃起的火焰硬生生被扑灭，她扭头看向那几个沉默的婢子，又转向敞开的大门咬了咬牙，提着裙子又走了回去。


    赵素怀吩咐下人将饭菜收拾了下去，见她扭扭捏捏站在一边，时不时瞟上自己一眼，又看着进进出出的婢子们欲言又止，心里顿时明白了她想干什么。


    他故作不知，问道：：“站在这里作甚？”


    “不是要去看尸体吗？”


    宋婉凝声音闷闷的，“你叫人去打听一下呗。”


    赵素怀摸着鼻子，饶有其事地点点头，双手抱胸却说：“求我啊。”


    宋婉凝毫不犹豫开口：“求你。”


    她向来不争这嘴上功夫，像是嫌还不够似的，又朝他凑近了几步，“帮帮我。”


    赵素怀看着蓦然变大的一张脸，一双大眼渴求地望着自己，他沉思了一会儿，叫来下人，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兰姨娘现在尸身在何处。”


    宋婉凝见面前这下人，长相周正，态度恭敬，穿着又较好，意识到这肯定不是一般人物，情不自禁站直了些。


    张进俯身应喏：“是。”


    说完还对自己作了个揖，宋婉凝下意识也躬身回礼，赵素怀看着好笑，“现在满意了？”


    “满意满意。”


    “谢谢你。”


    .


    深夜，府内寂静无声，走廊上挂着灯笼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照出一方亮光，仆人成队时不时经过，一黑衣人小心穿梭在各个角落，朝着一个漆黑的院子里猫去。


    宋婉凝一路顺畅走到墙边，左右探了探见没人松了口气，爬上了旁边大树的枝干上，翻过了不算太高的围墙，一路贴着墙壁来到了整屋，看着紧闭的门口深深吸了口气。


    府中出了这事，因为刘氏原因，兰姨娘的尸身还停放在她自己的小院中，院门口还有士兵把守。


    她下午想着和香兰去探探，哪知刚走到自己院门口就被一把大刀拦住。


    “王爷有令，命公子夫人好好反省，不能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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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宋婉凝只能深夜翻墙溜出来，又在张进提前踩好的位置翻进兰姨娘院子里。


    夜风刮过，将帽檐掀开来，露出一张素净精致的脸来，黑色衣摆轻轻摆动，时不时传来几声夜猫子的叫声，整个院落没有一丝灯光，宋婉凝手臂上控制不住地起鸡皮疙瘩。


    她双手用力搓了搓双臂，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手搭上木门，稍稍一推。


    “吱呀——”


    冷风吹进，吹得窗纸棱棱作响。


    “还怪吓人的……”


    宋婉凝将门带上，点上蜡烛，端着走近，就被地上的人影吓了一大跳，突然顿住，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使劲拍了拍额头凝神。


    入目就是一副棺材，漆黑发亮，没有盖棺盖，烛光在里面一跳一跳。


    “呼……”


    宋婉凝前世见得更多的是尸检报告，只要了解死亡方式和致命伤的关键信息就行，很少直面尸体，但没办法，现在没有报告给她看，自己只能自力更生了。


    在这种漆黑的空屋里，亲身观察躺在棺材里的古代人尸体还是第一次，整个屋内空荡荡，只余自己周身一点亮光，心里也不自觉害怕起来。


    “怕什么……不怕不怕不怕……”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宋婉凝不住喃喃着。


    凑近棺材将蜡烛立在一边，没忍住又点了根蜡烛，手握着照尸体。


    兰姨娘安详地闭着眼，一身素色衣裙，不简陋但也看不出多华贵，生前宠爱应当平平。


    宋婉凝嘘声道：“打扰了。”


    说完便上手摸了起来，首先是头。


    面部化着淡妆，口齿干净，七窍无流血迹象，脑后也没有任何伤痕。


    目光下移，宋婉凝目光渐渐凝重起来，将蜡烛凑得更加近，但也小心着不然蜡油滴上去。


    脖子上有一道贯穿伤痕，血迹已经干涸，宋婉凝用手仔细摸了摸，微微用力掀开疤痕，很深整体有些扭曲，再结合当时说的金钗，似乎说得过去。


    应当是直接插了进去再用力刮的，伤口没有刀割那么平整。


    不过仔细看伤口更偏左边，宋婉凝手握紧作握状，在尸体脖子上虚虚一划模拟着。


    划了几遍暂时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停了手，继续往下探去。


    她将摸着衣服纹路，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抱歉抱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愧疚感和羞耻感会如此大，有些不大好意思如此直面接触果体。


    单手不好解衣服，废了好一会儿功夫，刚要将衣服掀开，就被一只大手握住。


    “啊——”


    宋婉凝吓得登时尖叫出声，手一抖，蜡烛掉落在地，屋内更黑了，只余桌上一点亮光。


    “唔……”


    她刚出声就被捂住了嘴，嘴里呜呜叫着。


    见尸体双手还好好放在两侧，提起的心高高落下，差点以为尸变了。


    那身后这是谁呢？


    自己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她就看完了，宋婉凝心中简直欲哭无泪。


    “嘘，不要叫。”黑影悄声道，“能做到我就放开你。”


    宋婉凝出了一身虚汗，拼命点头。


    嘴上一凉，那人松开手了，宋婉凝腿软地靠着棺材，又看着黑影移动到桌旁，拿起了那根蜡烛朝自己走来，脸也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