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素怀！”


    柔和的光圈罩脸上，眼里盛满了烛光，笔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颚线，这不是赵素怀是谁。


    “是我。”


    “吓死我了你！”宋婉凝瞪大眼睛，咬紧牙齿，怒气冲冲地仰视着这比自己高了一个脑袋的男人。


    刚才那样一抓，自己心脏都要吓得跳出来了。


    赵素怀闷声接了她一拳，将胸口那只手握住，感受到蛮力又松了手，将手放在她乌黑的发顶上拍了拍，轻声道：“不怕不怕——”


    “妖魔鬼怪都消散。”


    声音嘶嘶哑哑的，却又带着独特的味道，宋婉凝揉了揉耳朵，“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最可怕的是人。”


    “比如你这种，半夜三更不睡觉跑过来吓别人的，情节很恶劣！”


    赵素怀握着蜡烛一抬，躲过她伸过来的手，语气淡淡：“那娘子呢，大半夜跑来与尸体共处一处，可有什么发现？”


    “你还意思说，刚要看你就出现了，知不知道时间都是很宝贵的。”


    “确实如此，那娘子继续，为夫不打扰了。”赵素怀低眉顺眼，像是知道错了的样子。


    宋婉凝“哼”了一声，继续自己的动作，然蜡烛始终握在赵素怀手中，而他半垂着眼睑立在一边始终不看自己，似乎真的要当隐形人不影响自己一点。


    “咳咳……你过来帮我打个光。”


    赵素怀没反应。


    “喂……赵素怀，过来帮我照一下！”


    宋婉凝都要气得跺脚了，终于见他抬起了眸，茫乎地朝自己看过来，“嗯？”


    “喊我呢？”


    “是——的——”宋婉凝拉长了声音，真是服了这人了。


    赵素怀眉眼弯弯靠近她，“娘子需要我，我自是要帮忙的。”


    宋婉凝：“……”


    宋婉凝就当没听见，又看向尸体，正要掀开衣服时忽然一顿，缓缓扭头看向赵素怀，他见自己停下动作也看了过来，面露不解。


    宋婉凝迟疑：“你也要看吗？”


    赵素怀一下没听明白：“什么？”


    宋婉凝扯着嘴角，有些尴尬：“看，看尸体啊？”


    赵素怀看着满脸写着“不太好吧”、“这不合适”几个字的宋婉凝，突然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噗嗤一笑，肩膀不住耸动起来。


    “哈哈哈……我看你就好了，不看尸体。”


    宋婉凝没忍住咕哝了句：“毕竟你也不是专业的。”


    赵素怀仍笑着，只是眼尾的弧度慢慢低了下来，只安静看着她光滑的侧脸。


    这一幕幕都入了房顶上吹着冷风的张进眼中，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拍了拍自己的脸，自家主子怎么成这幅模样了，跟自己认识的那个冷面公子是一个人吗？真是太可怕了。


    主子大半夜一声不吭就拉着自己来这，也不说原因，现在光盯着夫人也没有其他动作，难道是……担心夫人？！


    他看着下面郎才女貌的一对，越看越觉得就是这样，嘶，他使劲摇头，还是不敢想象主子陷入爱河的模样。


    宋婉凝大致过了眼面前白花花的尸体，随后拿出帕子将胸遮住，腹部靠上有几道贯穿伤口，边缘较模糊，对比脖子上拿到划痕颜色也更浅。


    “剑。”一旁的赵素怀不知何时也看了过来，盯着伤口。


    宋婉凝点点头，脖子上有一道划痕，身体被剑贯穿，都是失血过多以至于死亡。


    自己不是凶手，那么脖子上的更像是后面做的掩饰，只是为嫁祸自己。


    兰姨娘是被人捅死的。


    他们大概也想不到自己会来查看尸体，只做好了表面功夫。


    冷白的皮肤上起着点点绿斑，虽有沉香刻意掩饰，但仍抵不住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尸臭。


    宋婉凝将尸体手臂抬起，将手掌连同指甲缝隙仔细看了个遍，均无异常，只是……这手上的茧子。


    “赵素怀，兰姨娘平日过得好吗？”


    “怎么？”赵素怀睨她一眼，“你都说她欺负张姨娘以至于我怀恨在心，教唆你杀了她，你说她过得好吗？”


    张姨娘是他生母，他们这些庶子只能称王妃为母亲。


    宋婉凝汗颜：“呵呵……她手上茧子很厚，看起来不像受宠的样子。”


    赵素怀不知口否，只道：“回去再说。”


    宋婉凝其实对尸体了解并没有那么深入，毕竟她也不是专业的。


    这样一通看下来，也只得出自己的确成了替罪羊。


    而真正的凶手——


    残忍多疑，但似乎不是很专业，没有直穿心脏，而是在其他地方反复捅了几剑，看着她没气才停了手。


    又或许是出于报复变态心理，只为折磨死者，看着她的血一点一点流尽。


    “你们府中哪些人有佩剑？”宋婉凝边问边慢慢在屋内走了起来。


    “很多人，大多是侍卫。”赵素怀跟在她身后。


    家具摆放整齐，没有打斗痕迹，没有大片血迹，烛光有限，一些细节都看不到。


    宋婉凝回头，还要再看看尸体，就见眼前一黑，手臂被用力握住，她踉跄着步子，看着拉着自己的男人。


    赵素怀食指竖在唇前，下一秒便灭了两人手中的蜡烛，悄声道：“嘘，有人来了。”


    赵素怀扯着他躲在了床榻边的角落里，接着帐幔隐藏身形。


    “吱呀——”


    门被打开。


    一个身形瘦弱的人影映了进来，宋婉凝看着地上的影子，浑身一震，晃了晃身前人的手臂，示意他看自己一眼。


    赵素怀垂下眼睑，和她对视。


    宋婉凝夸张地做着嘴型——我来我来。


    她将赵素怀往里面推进去，自己站到了前面，从幔子后面悄摸露出一双眼，她是要看看这人的。


    大半夜除了被怀疑成凶手的自己会来，还会来的除了凶手和心里有鬼的人，她想不通还有谁了。


    赵素怀靠着身后的墙，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一劫的小人，没想到胆子大得很，像是能做出自杀这种事的人，秘密也很多，他现在对她真的很好奇。


    宋婉凝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晦涩不明的目光，看着那个同自己一样着一身黑衣的人走进。


    身高不高，背微驼，下巴隐藏在兜帽内，背对着月光，面容始终看不清。


    他一步一步走进，站在棺材旁，借着月色看清了敞露的尸体。


    躲在角落的宋婉凝瞳孔一缩，心脏猛然跳动起来，遭了，忘记给尸体穿好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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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情不自禁握住了手边的东西，然后用力掐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黑衣人。


    赵素怀看着自己被掐的手背，倒是不痛，全是汗，热热滑滑的。


    瞧这害怕的……胆子又小起来了。


    赵素怀一手提起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的手背上拿开，然后顺理成章握了上去，嗯，这样好多了。


    宋婉凝手骤然一暖，被人包住了，低头一看是赵素怀在作怪，她甩了甩，甩不开就放弃了。


    黑衣人低着头仔细在地上看来看去，时不时伸出手摸着，摸到几处突起时蓦然一顿，这是蜡油，有人来过！


    他立刻抬起头，谨慎地环视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丝毫动静，他站起身来，一步步朝里面走去，而那正是宋婉凝和赵素怀躲藏的方向。


    宋婉凝使劲吞咽着口水，马上就要看到脸了，再近一点，再近一点，然后留给她的只有隐藏在黑暗下的下半张脸。


    赵素怀明显感受到了面前人的颤抖，因为她的手反过来握住了自己的。


    黑衣人一步步靠近，宋婉凝莫名觉得胸口传来刺痛，那夜被刺的场景仿佛重现，眼眶渐渐热起来，她不想死，好不容易再来一次的。


    正当她要拉着赵素怀出去和他拼命时，就听见屋顶突然传来异响，哗啦掉下几块瓦片。


    黑衣人身形一滞，又盯着床边角落看了一会儿，转身朝外面跑去。


    宋婉凝看着黑色衣角消失在门后，骤然松懈下来，捂着胸口还在缓神，汗水打湿了眼睫毛，流进眼里有些刺痛，她使劲眨了眨，狼狈着一张脸，然后就见身旁的影子。


    她迅速用那只被牵着手将他扯了回来，蹙着眉，黑亮亮的眸子里尽是后拍，还带了点责怪。


    宋婉凝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余光中就瞥见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的木门，险些又要吓一跳，还是不太安全。


    她拍了拍赵素怀的肩膀，然后解放那只被握得热气腾腾的手，在他眼前压了又压。


    低头低头。


    赵素怀不明所以照做，轻俯上身，抬眸看她下一步动作。


    宋婉凝双手呈喇叭状凑到了他耳边，叽里咕噜说了起来。


    “现在还不太安全。”


    “他可能在某个地方等我们，我们先等一会儿，然后再悄悄溜出去，不要……”


    股股热气喷洒在耳边，若有似无的幽香透过皮肤，穿过衣裳涌入他鼻内，骤然扩散，甜甜的，从未闻过，惹得心跳都慢了一瞬，脑海中只剩扑通扑通心跳声，那道精怪又小声谨慎的女声仿佛隔着层层棉花，听起来模糊而又遥远。


    “知道了吗？”宋婉凝侧头看他的表情，手还维持着原样。


    她自认为十分严肃正经，然丝毫不知自己在赵素怀眼中是何模样。


    赵素怀沉默地看着地上没有应答，下一秒就感受到一双热乎乎的手扑在了脸上，然后自己的脑袋就被晃醒了。


    “喂喂喂，听清楚了吗，听我安排的！”


    面前突然靠近的大脸，忧愁萦绕的眉眼，不停嘟囔的红唇，水亮的眼里澄澈透明，此刻只有自己。


    赵素怀脑中思绪乱飞，云翻浪涌，在某一瞬终归平静，他抓着宋婉凝的手腕放下，有些莫名现在自己这种状态，失笑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