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府的仆人们正在忙忙碌碌的布置着伯爵府。


    墙壁上颜色暗淡的装饰物被取下，换上白色的、圣洁的小神像。小天使们的雕像出现在走廊的各个角落，深色的地毯也被临时拆下，换成淡雅的色泽。


    壁灯中残缺的蜡烛被换下，重新装上崭新的白蜡烛。淡淡的花香弥漫在走廊里，新摘下的白色百合和康乃馨盛放在花瓶中。


    伯爵府中往日略显沉闷的气息被洗涤的干干净净，这里也变成了神庇佑的领地，仆人们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幸福笑容。


    如今，神注视着这里。


    这一切都是为了迎接斯特雷奇和伊西斯的觉醒仪式，希望神能因此赐予他们更强大的力量。


    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在门外走来走去，响声不断。其他人忙忙碌碌，伊西斯的小侍女绵羊却偷偷躲在伊西斯的房间里发呆。


    她感觉自己要完蛋了。


    不论是斯特雷奇大人，还是路易斯夫人，都不是绵羊能得罪得起的大人物。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运降临在她的头上，相反，是难以想象不可逃避的厄运降临在她的头上。


    她本来以为作为贴身侍女只要服侍好伊西斯小姐就可以了。她只要听令行事，就可以获得比以前更好的待遇，而上天从来没有白白赠与的礼物。


    她的世界里，绝对服从就是保全自己的黄金法则。所以她从不反抗，只是做自己被安排到的所有事情，哪怕有些事可以随便敷衍了事，或者就干脆是别人的工作。


    可是这一次，不是只乖乖听命就可以活下去了。


    她对伯爵邸还一无所知，但是危机已经悄悄将她卷了进去。


    绵羊当然注意到了斯特雷奇盯着她的目光，就像猎手盯上猎物，她已经进入了猎杀名单里。


    贴身侍女这个位置，很危险。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不想知道任何伯爵邸的秘密。路易斯夫人和斯特雷奇那莫名其妙的交谈她都可以当做不知道，她也不想去探究什么……


    但是没用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斯特雷奇盯上了自己，不明白自己让他哪里感到不满意。


    可是这些大人物喜怒无常也很正常，也许他只是看不惯作为伊西斯贴身侍女的自己，因为他本来就不喜欢伊西斯。


    伊西斯是个私生女，地位并不比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斯特雷奇高。斯特雷奇是伯爵的长子，将来几乎是板上钉钉要继承爵位的。


    伊西斯注定会嫁人，到时候作为贴身侍女的自己肯定会跟着伊西斯离开。这样想也许自己能活下来，她还是有用的……


    她也不喜欢伯爵邸，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这里，那再好不过了。


    伯爵邸的空气都让她感到恐惧，这种感觉在她成为伊西斯的侍女后成倍增长。平时需要照顾伊西斯的时候，她还能用职责来说服自己，但是伊西斯离开伯爵邸后，每走一步都会让她心中滋生极度的恐惧。


    她不敢独自在夜晚的伯爵府中行走，即使是有主人的命令，微弱的烛火，她也觉得空气中潜藏着择人而噬的幽灵，会在瞬间将她吞噬殆尽。


    绵羊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是在奴隶贩子之间被不断转手。很多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孩子都早早夭折，最终活下来的人也被分散开来，卖到了各个贵人的府上。


    她的人生非常简单，她什么都不需要懂，她只需要明白怎么干活，懂得敬畏足够了。


    纹章也好、血脉也罢，这些都无所谓，这些都是她低头来服从的命令。一个优秀的仆人理应什么都不懂，只需要服从就可以了。


    他们无需理解。


    可人终究不会只明白服从这一条守则。


    若是理解不了就不要去理解……可无法理解，自己又应该怎么活下去！


    她知道那场莫名其妙的，发生在三人之间的谈话才是这次致命危机的契机。


    可洛威尔夫人明明是个神志不清的，又怎么可能向管家路易斯夫人下命令？


    绵羊捂住了脸，身体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该死的。


    她又想到了其他女仆们艳羡的目光。


    她正是因为服从，才沦落到了如今的位置上。


    那些年长的女仆们挤兑她，欺负她，给她布置各种繁重的工作，自己却躲在角落里偷懒。正是因为给她们顶班，她才遇到了伊西斯，贴身侍女这个职位像从天而降的金子一样砸在她头上。


    她们觉得这个位置原本应该是属于她们的，是绵羊顶走了她们原有的地位。


    一个没有名字的小侍女，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嫁给马夫的小女孩，居然夺得了这个几乎称得上一步登天的机会。即使伊西斯继承爵位的概率不大，那也是伯爵的孩子，将来势必会嫁到地位差不多或者更好的人家去。


    一开始绵羊是忐忑的，可伊西斯没有对她说什么，反而减轻了她恐惧带来的负担。似乎她只要按部就班的服从，就能继续活下去，活得更好。


    可是现在这一点反而让她恐惧。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死定了，斯特雷奇已经盯上了自己，而伊西斯也未必会保她。


    她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侍女，一个随时可以扔掉的弃子。


    即使她没有违背过任何人，但她还是被下了死亡的判决书。


    可生活还要继续。


    绵羊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让神色看不出任何痛苦的痕迹来。她含笑推开门，装作在伊西斯的卧室里打扫完毕的样子。


    白色的纱被挂在墙壁上，里面织了一些金线，在阳光和风的吹拂下闪闪发光。窗户敞开着吸收阳光，腐朽的空气也被冲淡了许多。


    墙上的小天使冲着她微笑。


    安慰苦难的心灵，净化世界上的痛苦，这不正是神的职责么？


    神……能拯救她吗？


    绵羊迷迷糊糊的看着墙壁上的小神像。


    伯爵府被布置的雪白肃穆，光是看着墙壁上的小神像，就会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跪下来祈求些什么。


    神啊，最喜欢迷路的、善良的、甜美的羔羊。


    神是最优秀的牧羊人。


    绵羊在胸口缓慢的画下一个小小的十字，指尖似乎触碰到了跳动的心脏。


    若有若无的琴声从走廊的窗外传来，宁静平和。


    就此醉倒在神的怀抱中吧，可怜的孩子。


    如此，便可以在安宁中奔赴自己的死亡。


    猎场中。


    冷兵器碰撞的声音砰砰作响，斯特雷奇的侍卫们拔出佩剑，挥向自己昔日的同伴。


    即使他们明知道这么多人也拦不住对方一个人。


    斯特雷奇纵马向伊西斯冲去，剑尖亮得晃眼。


    “放弃那把剑是你做过最错误的决定。”他咧嘴笑起来，淡灰色的眸子闪闪发亮，“你连最后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伊西斯。”


    伊西斯的剑被她抛给了自己的侍卫，现在手无寸铁。


    即使还没有进行觉醒仪式，斯特雷奇身上确确实实已经出现了觉醒的征兆。他的力量变得越发强大，一记全力劈砍足以把一个人劈成两半。


    伊西斯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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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的小刀已经悄然滑落在掌心。


    她不能硬抗……伊西斯的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她的侍卫用佩剑快速挥砍着周围的障碍，想要向她这里冲过来。


    那些没有纹章的侍卫被他突破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但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要逃吗……现在翻身下马，借着复杂的地形拖延一下时间，也许还有机会。


    ……


    刹那间，大量的信息在伊西斯脑子里过了一遍。


    不行。


    她得正面抗住这一次，如果她会觉醒纹章的话，现在应该也已经有所表现了。如果还像往常一样，那她的“纹章”也会受到质疑。


    而假的东西最经不起质疑，她伪造的纹章只是个样子货，真正的力量一点也没有。


    “这点力量就想杀了我？”伊西斯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天哪，你母亲的力量也许都比你强些。”


    她绷紧身体，握住缰绳，反手握着小刀迎着魔纹剑的锋尖而去，刀身也绽放出复杂的纹路。


    致命的剑锋裹挟着血和死亡，义无反顾地砍来。


    她用小刀跟着他的剑锋引了一下，卸除一些力道，然后猛然发力，用刀顺着他剑身用力斜劈，顺着手臂的活动弧度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


    这股力量不在于跟斯特雷奇正面对抗，而是巧妙的引走了他的力量。伊西斯精准的抓住了毫厘之间的时机，让斯特雷奇的剑被迫落在了她的侧方，砍了个空。


    微不足道的力量还要费尽心机的抓住一线生机，这就是她的人生。


    她的动作不够快，但糊弄一下没有觉醒纹章的斯特雷奇足够了。


    斯特雷奇的剑挥空，没有像意料之中的砍到目标，重心前移让他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虽然不是正面对抗斯特雷奇的劈砍，伊西斯的手臂也被这巨力震得发疼。


    多亏自己的刀够结实，要是普通的刀早就被劈断了，哪还能把斯特雷奇的剑打歪。


    “这都砍不准？”伊西斯嘲笑。


    斯特雷奇当然知道她应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可她挡住了自己的剑。


    斯特雷奇稳住身形，用剑尖对准伊西斯，再次向前刺去。


    她挡住了我的剑，也不完全是没有觉醒前兆……


    斯特雷奇想着。


    属于伊西斯的侍卫终于冲出了包围圈，举剑挡住了斯特雷奇的剑。


    “路易斯夫人真是够偏心你的。”


    斯特雷奇瞥了一眼拦住自己的侍卫，有些不甘心地收起了剑。


    他确实是存了试探伊西斯的心思，也想抓住这次机会让她永无翻身之地。


    可惜管家路易斯夫人把唯一有纹章的侍卫分给了她。


    算她走运。


    处理不掉伊西斯，那就姑且放过她这一回好了。


    他并没有完全的热血上涌，即使有，在拔出剑准备战斗的时候也清醒了不少。


    他不想死，他当然必须清醒着战斗。剥离那些冗余的情感，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目标身上……这是一项基本功。


    当时的氛围已经烘托到位，不论是杀了她还是借此试探她都可以。


    之后要是还有机会，他也不介意继续尝试杀了这个私生女。


    只是杀了她的收益未必有损失高，伯爵那边的态度对于自己是个麻烦。


    斯特雷奇思索着。


    伊西斯歪了歪头。


    “说不定她是偏心你呢？”


    这是一场没有胜者的战争，所有人都是失败品和牺牲者。


    即使不想承认，潜意识也对这一点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