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又是虽隔得很远，但极清晰的机械声响。


    关南抱头迅速下蹲。


    对于形式的判断是滞后的：朝昭扣动了扳机。


    脸夹在臂弯之间，关南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枪里没有子弹。


    他抬起头，见朝昭倏地立起枪管，转身把空枪放回摊位上，摊主是个秃子，正在跟其他顾客讲价钱，除了朝昭，似乎没人看见自己的窘况。


    一报还一报是吧。


    关南从朝昭嘴角捕捉到了几不可见的胜利的微笑，再转回身时脸上又恢复了严肃。


    “好玩吗？”朝昭看着关南问。


    关南拿着白外套，扭过头，哼笑一声。他知道她是在回敬那句“好吃吗”。


    这两件事能比吗？他原来倒不知道，朝昭小心眼起来，比针眼大不了多少。


    “好了，干正事吧。”关南也没真生气，把朝昭的外套递给她，“擦干净了，穿上吧。”


    朝昭低头看看外套，再加上关南的语气，此情此景，突然有种自己在闹脾气的感觉。


    她一把接过外套，边走边穿：“一家家问吧。”


    他们来黑市是有正事的，战时科技停止出售的“OldWire”是种机械-神经信号转换器，老产品了，早就被全面替代下去。由于清单上其他的义体都是当下最新款式，从总店出来后，朝昭还向尤权明的助理确认过，清单上并没有写错。


    “必须要这一款，你们去黑市找找，会有的，”那个助理好像很急着挂断，但还是周全地提醒，“记得保存汇款证明，不然没法报销。”


    助理一句“会有的”，就让朝昭和关南一家家跑遍了黑市里所有的义体倒卖商，有些年轻些的老板根本就没听过这型号，知道的呢，还以为她们两人不懂行，刚从号子里放出来，跟不上时代了。


    这些义体供应商都跟清道夫做生意，有些人自己穿上皮围裙就是清道夫，因此都对各种怪事情有极高的包容度。


    大部分人是话锋一转就开始推销自家产品：“哦，这个货早就淘汰了，二位看看我们最新的货吧，黑岩公司出品的transferangel，最新款式，完全是oldwire的亲儿子，刚从身上……从城里运来的货。”


    其他的货也就罢了，transferangel这个称号一出来，朝昭就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之所以说是oldwire的亲儿子，就是因为黑岩这条产品线最初就是借鉴战时科技的神经转接技术发展起来的，如果说oldwire是武林功法宗师的话，transferangel就是当代传人，中间虽然经过多次升级，但底层原理还是一样的。


    “transferangel行吗？”朝昭又拨通了助理的通话。


    “我说过了，按照清单上的买，其他的不行，黑岩的更不行。”


    “好吧。”朝昭极有效率地挂断了电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黑岩的更不行”，但只能继续找了。


    又跑了几家店，还是一无所获。关南有点不耐烦了，把刚才塑料袋里的饮料递一瓶给朝昭，不满地说：“尤权明是不是耍我们呢，这小东西我们买不到，他还能弄不到？”


    “哥哥姐姐，你们找的东西，我爸爸说他有。”


    一个略带童稚的声音在背后关南背后响起，他转身让开来，竟然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两边脸蛋都红扑扑的。


    两个人一时都有点懵。


    总觉得在这种地方见到一个孩子，不太对劲。


    见哥哥姐姐都不说话，男孩子拽了朝昭的衣角就把她往前带：“走呀。”


    男孩子劲儿不小，朝昭被拽着走了两步，回头看向关南，发现他好像愣在了原地，脸色不太好。


    “你先去，我想起来还要买点别的东西。”关南说。


    男孩子拽着人就不撒手，朝昭又要注意着脚下，只能三步一回头地看关南走进了旁边的岔路。


    什么意思？


    要不是朝昭今天带了枪，还有零界芯片在身上，这情况，她还真怕这个小孩要把她拐了卖掉。


    “小朋友，小朋友，等一下，”朝昭握住那只软而嫩的小肉手，想把它从衣服上扒下来又使不上力，“你爸爸在哪？我就跟在你后面走，你不用一直拽着我。”


    小男孩的手就是不松开：“爸爸就在店里。”


    他所说的店，开在两间武器铺之间，极窄的门厅，乍看像被旁边两家给挤成这样的。门上也没个招牌，男孩子拉着朝昭进去，蛮乖巧地喊：“爸爸，客人来啦。”


    喊完这句话，任务完成了似的，跑进房间里去了，留下朝昭站在原地。


    一踏进门，朝昭就不再怀疑这是一个恶作剧或骗局了，这店里的陈设，堪称拥护极繁主义的科技迷的大本营，墙上挂的桌上摆的，各式各样的义体、电池乃至发电机，朝昭在角落里还看见一部类似游戏外的座机电话。


    略带夸张地说，把这家店环视一圈，相当于粗略浏览了一部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史。


    “你好，欢迎，请坐吧。”


    朝昭转身，循声抬头，一个看起来顶多二十岁出头的男人，正从楼梯上往下走。


    “你好，你是……”朝昭想说“爸爸”，但面前这个男人说是小孩的哥哥也完全合理。


    不过，这里的人从表面上看不出年龄也正常。


    男人略过了这个问题，往会客厅走，请她坐下：“我在楼上的阳台听见你们想买oldwire，对吗？”


    他穿着一件跟季节不太相符的高领针织衣，举手投足很儒雅随和，不像是那种会为技术疯狂的科技宅，倒像是个读书写字的人。


    “没错，您这里有，是吗？”朝昭也直接进入了正题。


    “嗯，是有的，我曾经喜欢收集这些小玩意，”他在其中一张单人扶手沙发上坐下，给朝昭留出了另一张，“方便问一下用途吗？”


    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朝昭直说：“抱歉，不太方便。”


    “没关系，”男人说，“你的朋友呢？先把东西拿给你看看，还是等他来了一起？”


    被这么一问，朝昭想起关南的异常举止。


    她点开了地图，代表关南的那个小点就在某处静止着闪烁。


    朝昭心念一动，决定去看个究竟。


    “他可能一个人找不到这里，如果您不介意，我出去接一下他。”


    男人理解地笑：“没关系，看你方便，我这里的确不好找。”


    朝昭起身，发现自己这样有种要趁机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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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的嫌疑，加了一句：“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


    ##


    朝着关南的位置点一路寻过去，朝昭在一家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店门口的招牌就是张硬纸板，用加粗的黑色油性笔写着“药品、致幻剂、黑丸，任君选购，童叟无欺”。


    “叟”字还没了中间那一竖。


    显然，这是一家卖仿制药、盗版药的黑店。


    关南他到这种店里来干什么，买药吗？


    地图上关南的位置点还在不断闪烁，这表示信号微弱。


    踏进店内，一股奇怪的臭味扑面而来，朝昭呼吸系统中内置的气体过滤器检测到空气异常，自动开始工作。


    店里立着两排货架，只有零星几个客人，身形都有些特殊，像是用药过量导致的躯体畸形，都聚精会神地在货架上各式货色中翻找着。


    货架上的药品成盒出售，成筐成筐摆在那，外包装纸盒没任何标识，而为了方便顾客挑选，每种药品前面放了一张小纸片，以标出名称，旁边配个小玻璃罐装着散药，供人验货。


    朝昭把四周打眼一望，一排一排花花绿绿的玻璃瓶之间，没看见关南的身影。


    她绕过第一排货架，又打开了导航地图，此时她的位置点已经几乎跟关南的重叠了。


    货架尽头有些动静传出来，似乎是站着一个人，店内的照明不好，看不出是不是关南。


    朝昭慢慢地走过去。


    越来越近，那人弯着腰在底层货架上找东西，朝昭走到离他还剩半米，顿时认清了那并不是关南。


    “吉瑞克？”朝昭犹豫地喊。


    那个身影一顿，缓缓扭过头来，果然是吉瑞克。


    “朝昭……”他迅速站起来，一只手背在后面，一只手挠着头发，“好巧，你也来进货？”


    吉瑞克有些窘迫，像是被撞破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朝昭微微探身，想看他刚才翻找的那个货架是什么，被他左扭右扭地挡住。


    “嗯，你看见关南了吗？”朝昭不看了，她不是来抓吉瑞克的。


    “没有啊，你们一起来的吗？我在这有一会儿了，没见到他进来。”吉瑞克略微放松了。


    朝昭继续往货架那边走，最顶端的过道里也没有关南的影子。


    是导航出错了？


    在店内昏暗的照明中，她心里升起一股不详。


    当机立断地，朝昭转头对吉瑞克交代：“帮我看着点，别让人过来。”


    没等吉瑞克反应，她就站到店铺最里面的角落，开启了系统扫描。


    升级后的扫描范围足以覆盖整间药店，这次的速度很快，也没有卡顿，进度条直接冲到了100%。


    视野里一片蓝色，只几块橙色上闪着亮绿色，那是吉瑞克和其他客人身上的义体部件，同样被标成亮绿色的还有天花板角落那两只监控摄像头。


    没有信号干扰器，没有屏蔽器。


    信号中断之后，地图上显示的是最后一处接收到信号的位置，通常可以下判断，这个位置周围一定有东西对定位设备造成了不可逆或从持续性的干扰。


    如果没有的话，那只剩下两个可能。


    关南遭遇了袭击，或者……


    定位是关南自己关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