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关南被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站起来。


    是刚才那位酒糟鼻狱警去而复返，而此时，距离朝昭离开，已经半个多小时了。


    关南与不苟言笑的狱警四目相对，笑得见牙不见眼，看他满屋打眼看了一圈，屋里的两个人显然变成了一个，正要问，话头先被关南拿下来：“长官，当事人已经准备好了吗？”


    男人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我已经让人把他带到会面室了，”他终究还是问，“你的搭档呢？”


    “她去洗手间了，”关南回答，“可能肚子不太舒服，哦，刚才她就有点晕船，一下船就吐了。”


    男人的一双三角眼在他脸上冷冷盯着，自然是对于这个回答不满意：“还说什么不耽误我们工作，她什么时候去的？”


    “呃……”关南做出回忆的样子，但其实他一直在看时间，到现在已经整整39分钟了，“不到半个小时吧，我还让她回来的时候买瓶水，她平常方向感确实有点差，也可能在找路。”


    酒糟鼻狱警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这个解释而缓和下来，关南怕自己似乎解释的有些多了。狱警是什么人，天天跟犯人你来我往地斗智斗勇，自己这样，怕他已经起了疑心。


    狱警粗重地呼吸一口，极烦躁的样子，不再跟关南说话，转身开门，在门口往外喊：“小祝，你去女厕所看看，有没有人掉坑里！”


    关南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汗濡湿，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厕所远吗？长官，我也想去一下，她一直没回来，我憋好久了，”他一手捂着小腹，另一只手指着椅子上两只叠放的公文包，“麻烦您帮我们看下包……”


    狱警的三角眼皮掀起来，一脸凶相地把他打量一遍，质问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关南如实回答：“监狱……”


    “你怕这里有人偷你的包？”显然他已经生气了，“谁偷？我偷吗？！要上厕所就去，唧唧歪歪的！”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关南双手合掌，在空中拜了拜这尊怒目金刚，“我先去了，麻烦您！”


    他在金刚的注视下从门口挤出去，左右张望，并没有看见指向洗手间的牌子，这时听身后喊：“右边直走左拐！”


    他转身又谢过了狱警的“善意”提醒，朝洗手间的方向快步走去。


    刚走过拐角，一个穿着狱警制服的女生迎面走过来，应该是刚才男人喊去找朝昭的小祝。


    显然，她并没有找到。


    关南心里一动，即刻叫住小祝：“您好，您好，请问这里的售货机有卖咖啡的吗？”


    明显是没必要问的一句话，小祝狐疑地看着他：“有啊，售货机就在那边，您可以自己去看看。”


    面对西装革履的律师，小祝比酒糟鼻男人还是要多一些耐心。


    “哦……我刚才没注意，那个，”关南绞尽脑汁，试图拖延时间，让小祝晚一点回去报信，“厕所里有厕纸吗，我肚子有些内急，需不需要自己……”


    “有的，”小祝打断他的话，她已经转过身去，迈开了步子，“您快去吧。”


    关南一步三回头地往厕所去，习惯性地打开地图想找朝昭的位置，但来前为了不暴露，两人之间的所有通讯都被关闭了。


    他的嘴唇绷紧了，朝昭不应该去那么久的。


    走进厕所最里面的隔间，关南叉着腰思索，照这架势看，朝昭应该还没暴露，真要暴露了，整座监狱都得戒严，酒糟鼻还能放自己来上厕所？


    可是，她去的时间实在太长，长到“路痴”这个借口已经不太有说服力了。


    又是这种情况！


    关南给了垃圾桶一脚，“当”的一声，在厕所里回荡。


    余光里，旁边就是窗子，关南破罐破摔地想，朝昭再不回来，自己从这里跳窗而出，逃出生天的概率还大些。


    正胡思乱想间，隔间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人走到了外面洗手台的位置。


    关南注意听着。


    “当当”两下，硬物击门的声音，随后一个声音响起来：“王律师，马队请你尽快回去。”


    这话一说完，门口又响起远去的脚步声。


    马队应该就是那个酒糟鼻。


    这声带着鼻音，听起来像小祝，应该是迫于厕所的气味，捏了鼻子说话。


    关南朝外应了声：“知道了！”


    小祝来催他，关南的心反而定了定。来的只是小祝，不是呼啦啦进来一群持械的警卫，说明事态尚好；而酒糟鼻催他，说明事情有了变化，也许正是朝昭已经回来了。


    又等了片刻，把戏做足，关南按下冲水按钮，推门走出了隔间，到洗手台去冲洗双手。


    一偏头，门外正对着的走廊上走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马队，他板着一张脸，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赶紧出来，”马队在门口站定，“直接跟我去会面室。”


    “哦哦，”关南赶紧拧上水龙头，踏出去，没问朝昭是否回来，只是说：“资料都在包里，我得……”


    “已经让人拿过去了，”马队的语气颇不耐烦，转身就走，“赶紧过来，你们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


    ##


    关南跟着马队长走进会面室的时候，朝昭正从包里往外拿文件，抬眼看了一眼关南。


    转开目光，她神色如常。


    身穿橙红色狱服的当事人吴群，戴着手铐的双手放在桌面上，顶着个锃亮的光头，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在三人之间来回打量。


    “你们还剩十分钟，”马队长不容情地通知，“到点了准时出来。”


    会面室的门被关上，咔嚓一声，对面墙上的显示屏亮起10:00的字样，然后迅速跳到09:59，时间已经开始倒数。


    关南在朝昭身边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件，注视着她问：“让你买的水，买到了吗？”


    又是暗号，意思是是否找到那间戒备森严的囚室。


    朝昭摇头：“没买，太贵了。”


    关南收回目光，心下了然了，这代表朝昭已经确定了那间囚室位置，要是没找到，她会说“售货机坏了”。


    “有多贵？”这是在问囚室离这里有多远。


    “大概你一个月的工资吧。”


    说明并不远。


    他还想问点别的，比如，不远你为什么去了这么久，但事先设置的暗号不允许他过问这些细节。


    吴群脑子活络，看着两位律师一来一回，就是没人理自己，讨论的还是一瓶水，他心里在猜，是现在律师的待遇差到这个地步，还是真有如此天价的“水”，想了半天这瓶水跟自己的案子哪里有关系，终于忍不住开口：“两位，不抓紧时间吗？”


    “抱歉，”秋晚晚律师对他笑了一下，“我们这就开始，不过我们得先核对一下信息。”


    “你的诉求是，投资回报点不足3，但是购入的住房却建在海拔1500以上的山区，可那边的入住率还不到50%，王律师，你觉得这个案子的辩护点可以从哪里入手？”秋晚晚律师一本正经地说。


    吴群一个字也没听懂，可王律师却好像听懂了，同样一本正经地回应：“我看，西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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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照情况比较好，在五星楼盘里人流量并不低，而且，以我们的辩护特长，刚好能够把握。”


    十分钟聊下来，全是这样的话，每个字都听得懂，却让人怀疑这是什么黑话，说是当事人会面，吴群却聊得云里雾里，时不时还被提问一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出来的。


    墙上显示屏的数字还在倒数，时间已经接近尾声。


    “那么，我们这次的会面就到这里了。”秋晚晚律师很准时地宣告结束，开始把文件收进包里。


    “呃哦，哦。”吴群茫然地看着她收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终于组织出来一句：“之前说的能减刑，还算数吗？”


    之前电话里沟通的时候，接电话的应该是这位女律师，当时给他的预期是，能把处刑降低一个量级。


    王律师回答他：“你放心吧，我跟秋晚晚律师都是身经百战的，今天见面了你还不放心？”


    吴群不知道自己是放心还是不放心，他只能催眠自己，刚才那些让人一头雾水的话，其实是这两位衣冠楚楚的律师自己的一套秘密武器，能在法庭上舌灿莲花地救他一救。


    “好，好，麻烦你们了。”


    “应该做的。”王律师笑眯眯的，“那么我们先走了，不耽误你们的安排。”


    两人开门走出去，马队长坐在外面那一排椅子上，抬头看过来。


    “行，”他站起来，往门里看了看，“聊完了就走吧，去门口等蒋部长，她忙完了会带你们出去。”


    两人向马队长告别，肩并肩顺着走廊往外走。


    刚才那一通不知所云的对话，吴群当然是听不懂，那的确是黑话，不过是他们用来沟通信息的。


    朝昭一本正经开口的时候，关南的嘴角其实险些绷不住，但毕竟紧要关头，他只能强忍下笑意，及时接上了下面的话。


    “你很专业，秋晚晚律师。”关南目视前方，含着笑意称赞。


    朝昭转头看他一眼：“你也不差，王林律师。”


    经过刚才，他们已经把情况互相交代清楚，并且极有效率地商议了下一步行动。


    至于吴群的案件，很显然，经过他们这一搅和，大概他的减刑就要泡汤了。但朝昭就这个问题问过冯助理，吴群减刑的可能性本来就小，真正的秋晚晚和王林算是给他画了个又圆又大的饼，兑现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搅不搅和的，总之不必有后顾之忧。


    而关于那间囚室，出人意料的好找，它就在这栋建筑的北侧，独门独户，并没有被刻意掩藏，大喇喇地在空地上立着，而表面上也只有两个警卫把守。


    但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栋建筑周围一圈都是监控，360度无死角地被置于看管之下。


    而且，朝昭认定，这些监控设备远远不是防御力量的全部，甚至只是冰山一角，水面下一定还有无法想象的攻击性武器。


    被藏起来的东西，难在找，但只要找到了，偷出来更容易。像这种藏也不藏，放在明面上的，反而更加棘手，叫人望而却步。


    这么多监控，她根本没办法用芯片同时关闭，一旦错过时机，警报是一触即发的。


    刚才她去了那么久，其实是去干了另一件事：找到控制这些摄像头的中控室。


    她的思路倒是简单，如果监控躲不掉也关不了，那就解决监控后面的人。


    虽然比预想的麻烦一些，但总归还是在掌控之中。


    两人并肩走着，拐过几道弯，走廊出现了最后一个岔路，往左就是出口，而右边指向的是“工作区域”。


    他们没有停留，直奔“工作区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