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卫珑音带着提前备好的香纸祭品一路畅通的出了宫。


    夏侯觞疑心重，不可能放她独自出宫，遂指派了十余名大内好手随行护卫，亦是监视。


    马车直奔城外荒野之地，入眼是数十座坟墓，记忆中鲜活的面孔皆已化作尘土白骨，卫珑音向来怕热的人此刻却丝毫感受不到酷暑的炎热，只觉由身到心的发冷。


    她瞬间湿了眼眶，扑通跪在墓碑前，悲泣道：“舅父舅母，大表兄，二表兄，音音来看你们了，音音好想你们。”


    “原谅音音无能，至今还没查出谋害霍家的幕后真凶……”


    “你们放心，音音如今过得……很好。”


    卫珑音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绝口不提自己的委屈和辛酸。


    祭拜完亲人，转道去了霍家旧宅，曾经辉煌无比的镇南侯府。


    偌大的宅院无人居住打理，早已变得荒废不堪。


    她先是去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院子，花草树木早已枯萎凋零，衰败的不成样子，闺房里的物件摆设也已落满了尘埃，早已没了往日的光鉴，她默然静坐了片刻，便去了舅父的书房。


    卫珑音回头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绿帘，淡声道：“在外等着，我去找几本书，莫要打扰我！”


    绿帘迟疑道：“可是……”


    卫珑音气恼地打断她：“你们这么多人监视着，难道我还能从你们眼皮子底下跑了不成？”


    “小姐，是奴婢僭越了。”


    绿帘见卫珑音哭肿的双眼半点都没消散，想到霍家满门着实死的惨烈，心里终归不落忍，犹豫了片刻，便依言退了出去。


    关上房门，卫珑音环视了一圈书房，快步走到紧挨着右侧墙壁的博古架处，她知道舅父的书房有一处隐秘的密室，知晓的人并不多。六岁时，她与家中表兄们以及苏翰玩捉迷藏，曾不小心误入过密室，是以当苏翰让她在霍家老宅见面，她便立时想到了此处。


    霍家蒙冤时，舅父以为清者自清，以为他忠心的皇帝定会还霍家清白，从未想过启用密室里的密道逃生，可他至死相信的君王……不信他。


    卫珑音的手刚触摸到开关，苏翰就从密室里走了出来，面前的年轻男子依旧是她记忆中清俊温和的模样，比以前更为成熟稳重，只是整个人瘦了许多。


    “音妹妹，我终于见到你了。”苏翰声音哽咽，想要抱住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却又怕惊扰了眼前人。


    自从卫珑音被人献给夏侯觞后，他们便再也没见过面。


    卫珑音没时间跟苏翰寒暄与叙旧，只唤了声‘翰哥哥’，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霍家倒底是被谁诬陷的？”


    “音妹妹别急，先随我见一个故人。”


    卫珑音狐疑地看向苏翰，跟他进了密室。当她看见坐在椅子上面容苍白而憔悴的男子时，不禁惊呼道：“太子殿下，你还活着？”


    本该被夏侯觞杀死的前太子夏侯康，竟然没有死。


    “卫三小姐，好久不见！”


    夏侯康剧烈咳了几声，方才温声道。


    卫三小姐？好遥远而熟悉的称呼。


    卫珑音怔怔地盯着夏侯康，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三年前，死在东宫那场大火里的是太子殿下的替身侍卫，这才侥幸骗过了夏侯觞这个暴君。”苏翰面容激愤地解释。


    他上前一步，对卫珑音道，“音妹妹，别怕，我不会再让你回到夏侯觞身边，你这三年在他身边的隐忍和凌/辱，我们会让他加倍奉还。夏侯觞残暴不仁，独断专行，早已惹得天怒人怨，他该亡。太子殿下得上苍保佑，死里逃生，方是正统仁君，我和太子殿下已查到当年霍家冤案的相关线索，待殿下重夺皇位，定能为霍家翻案正名。”


    他们大概忘了夏侯觞凭借怎样骇人的手段登上帝位，反抗夏侯觞的‘逆贼’从未间断，皆已命丧黄泉。


    卫珑音心中未见欢喜，反而莫名慌了起来：“太子殿下，翰哥哥，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夏侯康看了一眼卫珑音，这个当初差点成为他太子妃的女子，早已褪去了少女的纯稚与天真，展现出成熟女子的风情与娇媚，他不禁攥紧了拳头，狠声道：“诛杀夏侯觞，夺回孤失去的一切！”


    “他不可能被轻易杀死，莫要轻举妄动，枉送了性命。”卫珑音着急劝说，“夏侯觞冷血无情，对敌人狠辣，对自己更是残忍，根本没有任何弱点。”


    夏侯康转动手指上的玉扳指，神色略显复杂地落在卫珑音身上：“孤不相信世上有真正无坚不摧之人，是人就会有弱点，哪怕是夏侯觞这种出生就不详的怪物。”


    卫珑音心下一沉。


    “音妹妹，太子殿下速来聪敏机智，此番必是胸有成算。”苏翰适时开口，“我先送你出城，待邺京事定，再接你回来。”


    卫珑音讶然：“我……”


    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响起激烈的打斗声。


    苏翰瞪大双眼震惊地看了一眼夏侯康，霎时便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他一把拉住卫珑音的手往密道内走去：“音妹妹，走，我带你从密道离开。”


    刚走两步，一柄长剑横空出鞘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是夏侯康的亲卫，拔剑拦路。


    苏翰将卫珑音护在自己身后，双目怒视着夏侯康，质问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夏侯康笑了笑：“卫三小姐，离开前难道不同夏侯觞告个别么？”


    卫珑音抿唇看向夏侯康，没有说话。


    “不需要，音妹妹同夏侯觞那个暴君没什么好说的。”苏翰替她作了回答，反手就要夺剑硬闯，却被一掌劈晕。


    卫珑音看了看地上的苏翰，确定他只是晕过去，方才扭头看向夏侯康，她抬手轻抚了抚酸涩的心口，轻声道：“太子殿下，真要这么做吗？”


    夏侯康呼吸一滞。


    卫珑音说不清心底是何种滋味，苦笑着摇头：“没用的，没用的，夏侯觞那种人怎会受人威胁？”


    ……


    宅院里两队人马激烈厮杀，不消片刻，地上便堆满了尸体。


    夏侯觞确实如夏侯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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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中所要求的来了，但并非独自前往，而是带了大批黑甲禁军，将霍家旧宅所在的大半街道围得犹如铜墙铁壁。


    即使宅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他自投罗网，他也硬生生杀进了一条血路。


    夏侯觞持剑而立，双手染血，他身上的绛色龙袍亦是沾染了不少血迹，嗜血杀戮的摸样，宛若来自地狱的恶鬼。


    “既然还活着，怎么没胆子见朕？曾经尊贵无双的太子像阴沟里的老鼠躲了三年，还嫌没躲够么？”


    “夏侯觞！”


    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夏侯康带着卫珑音站在层层护卫之后，因为情绪过于激愤，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了起来，对比孤傲霸气的夏侯觞已然失了气势。


    夏侯觞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架在卫珑音脖子上的利刃，讽刺道：“一个痨病鬼，就算朕将皇位拱手相让，你又活得了几天。朕劝你束手就擒，或可考虑留你全尸。”


    夏侯康颤着手，指向身旁的卫珑音道：“夏侯觞，你，你这个脏心烂肺的畜生！你……咳……咳咳……竟敢带黑甲禁军硬闯，当真不怕孤杀了这个女人。”


    话音未落，夏侯康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抓过卫珑音的左手，一刀朝着她的手腕重重划下。


    鲜血直流。


    卫珑音只是蹙了蹙眉，安静的没有任何言语，既没有向夏侯觞求救，也没向夏侯康求饶。


    自己只是两个男人的博弈牺牲品，对谁都不重要。


    夏侯康病恹恹的面容呈现出一抹疯癫之色，早已没了以往储君的温雅端方，挥着匕首狠声道：“让禁军退出去，否则……”


    “如何？”夏侯觞像是没有看见卫珑音手腕上蜿蜒流淌的鲜血，玩味道，“杀了她？”


    他弯着唇角，大声笑了起来，笑得胸腔震颤不已。


    “笑话！朕会为了一个曾经害朕毁朕眼睛的女人放弃江山权势，放弃自己的性命？”夏侯觞扬手丢了染血的剑，从旁取过一张弓弩，对准夏侯康，随即箭尖一转，却是对准了卫珑音的心脏，“三年，朕早就玩腻了。”


    “你，果然狠！”夏侯康又惊又怒。


    “不劳大驾，朕亲自解决。”


    夏侯觞笑的异常艳丽，却无人察觉他挽弓的手指微微颤抖，下一瞬，他便毫不犹豫地松了手，一支利箭直朝卫珑音射去。


    卫珑音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即将命丧箭下时，却被夏侯康朝旁狠推了一把，利箭擦着她的肩膀射向身后的廊柱，入木三分，可见是下了死手。


    霎时，胸口一阵剧痛传来，一大口鲜血随之喷出。


    卫珑音低头，看见一支正中胸口的利箭，她眼前发黑，抬头看向夏侯觞，只看见夏侯觞左眼里她看不懂的震骇。


    呵呵，终于还是死在了夏侯觞手里。


    还好，她一直对夏侯觞有着最清晰的认知，当他箭指她时，她毫不意外。


    死了也好，死了就什么都烟消云散了，不必背负霍家的冤恨，不必心惊胆战地伺候夏侯觞这个疯子，他也吓不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