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闻言，放下了手中正在比划的小木棍，仔细思索了片刻。他们两兄弟在此处生活有一段时日，亲眼见过那些烈日之下佝偻脊背的农夫有多辛苦，农夫眼眸之中的麻木之色尽显。虽说岛上的治理是完善，可随着人渐渐增多，难免也会有照顾不周到的地方。他们尚且能够自给自足，内心已经生出逃离的想法，更何况那些人呢？


    “会。” 阿海最终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虽然很多人不敢想，或者觉得是痴人说梦，但渴为子孙后代谋一条可能更好的路，这种念头……只要日子足够苦，压在心头的东西足够重，就一定会有。只是大多数人，缺一个契机，缺一点胆量，更缺一条看似可行的路。”


    得到阿海的经验证实，淡月心中更有底了，道：“既然如此，我们或许可以双管齐下，利用这个进出机制。”


    “洗耳恭听。”许恒挑眉一笑。


    淡月浅浅挖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语气都带着些笑意，“首先，要探查通路这个没错。徐老给的道是核心，必须优先验证。但同时，我们也不能完全忽视合法的采撷通道。需要摸清开放山口的守卫换班规律，以及采集区和禁区各是什么范围。不过这个好办，亲自去走上一遭也就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最重要的，是寻找掩护。”


    她往前走了几步，回眸道：“就像我方才所说，我们其实不需要真的拥有那个牌子，而是需要拥有牌子的人。他们比我们更熟悉山林，也更熟悉守卫制度。既然有了租借牌子一说，那也会有主仆模式。”


    阿山听得有些懵了，问道：“主仆……模式？”


    “对。就好比今日我的手上有你阿山最需要的东西，以此为引，邀请你来为我帮忙做事。形似主仆，中间却有切实的利益纠葛。”淡月回答道。


    “听起来……”阿海眼眸一亮，“像极了农户和地主。”


    淡月大悦，道：“对！其实我今日在街上留意到了另一件事。岛上有的富户，会有雇佣人员。虽然这里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阶级差异，却还是延续了部分内陆习俗。画手是这座岛上赚银子最多的，他们的手更是金贵得很，自然也需要一些打杂的杂务，他们也就成了被雇用者。”


    “所以，” 淡月双手合十，眼眸中有闪耀的光芒：“我们需要给自己打造一个合适的掩护身份。就用招募长期可靠的农工为名，去接触那些符合条件的采撷人。在再借此筛选出最符合我们行动的人选！”


    许恒一直安静地听着，适时提出疑惑：“可是，我们能给的，是带他们出岛？但这计划不可轻易示人，此题，月儿何解？”


    闻言，她露出胸有成竹的笑意道：“初期，我们只谈雇佣，给予比市价稍高且稳定的报酬，这银子拿得多，他们自然更卖力些。通过他们的信息碎片再整理，推演出符合我们计划的路线，后期再去筛选可信任的人。其实选人嘛，无非就是一点，他们究竟是想在这座岛上永无翻身之日，还是归乡和亲戚邻居团聚。”


    一旁许恒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那般骄傲的模样，仿佛眼前的女子是他见过最美好的花朵。


    “我同意。” 他开口支持：“虚实结合，明暗两条线。我们在暗，他们在明，确实是个非常棒的主意。” 他看向阿海，“阿海，你人面熟，摸底和初步接触的事，你和月儿配合。我和阿山集中精力在密道和核心部件上。”


    阿海重重点头，眼中也燃起了斗志。阿山更是摩拳擦掌：“放心吧！木头和铁疙瘩的事包在我们身上！”


    计划既定，说干就干。


    淡月先是去街上买了两件料子较好的衣裳，再贡献出许恒的一些私房钱，让阿山和阿海拿着衣服去裁缝铺子，给衣裳镶了道精美的边，又让他们高调的各自挑了双合脚的新鞋。一身打扮下来，已经褪去了曾经那股“土”气，虽然还未达到贵气的效果，却也能在人群中看着打眼儿了。


    她让二人挺直腰板去往日熟悉的街巷晃一晃。


    “哟！山哥！海哥！这是打哪儿发财回来了？行头可以啊！” 果然，刚一露面，就有相熟的码头力巴笑着打趣，眼里满是好奇。


    阿山故意掸了掸其实没有灰尘的袖口，嗓门洪亮，带着扬眉吐气：“嘿嘿，运气！运气！这回啊，真是遇到贵人了！”


    阿海在一旁配合着露出掩不住喜气的笑容，补充道：“可不是嘛，贵人给的可是个长期的活计，只要咱们兄弟手脚勤快，不偷奸耍滑，贵人说了，往后有的是好日子！”


    阿山扯了扯身上那件靛蓝色细布衫的衣襟：“瞅瞅，这料子！贵人赏的见面礼！咱兄弟俩以前哪穿过这个？摸惯了粗麻绳糙木头的手，现在都觉得这布料滑溜溜的，生怕勾坏了！”


    他们这番做派，立刻引来了更多围观。街坊邻居、码头工友，甚至路过的挑担小贩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打听。


    “啥贵人啊？这么大方？”


    “山子，海子，啥好活计？还招人不？”


    “是不是看中你俩会修船的本事了？咱们这些除了砍柴烧火挖野菜，别的啥也不会的，怕是没这福气哟……”


    人群里有人羡慕，也有人自嘲地叹息。


    这最后一人说的话，倒是正中阿山的下怀，他手指精准地指向刚才那个抱怨自己的汉子，声音拔高，夸张地反驳：“李老四！这话你可就说错了！大错特错！”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众人越发好奇起来，他也故作玄虚地压低声音，“这位贵人啊，据说是独自一人来的！家里头……啧啧，那背景深着呢，具体咱也不敢多问。可就是因为独身一人，身边缺的就是能处理各种杂事又踏实肯干的人手！就好比东头那李户画师，家里就他一个主子，银子多得没处花，院子里头管事的、跑腿的、护院的、打理园子的……各司其职的人多了去了！”


    众人轰的一声议论纷纷，对于他们来说，早就羡慕李画师宅子里头的伙计了，跟着的主子好，自己也能有瓦遮头。


    被点名的李老四眼睛顿时亮了，挤上前两步，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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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自己结实的胸膛，急吼吼地问：“山哥！那……那贵人是缺打杂的吗？砍柴？搬货？我李老四啥都没有，就这一身蛮力气！你看我这胳膊，扛两袋米面气都不带喘的！一定能干好！”


    “行啊！” 阿山一拍大腿，仿佛刚刚想起来似的，“巧了！贵人昨儿个还跟我们兄弟念叨呢，说身边就我们俩忙不过来，让我们有机会啊，帮着留意几个帮手！老四你这身板，我看行！”


    这一下，如同往热油锅里滴了水，瞬间炸开了锅！


    “我！山哥看看我！我种菜是一把好手！”


    “我会砌墙补瓦！”


    “我婆娘做饭好吃，能不能去灶上帮忙？”


    “我认得几种草药！”


    “我会赶车！”


    ……


    人群顿时沸腾了，争先恐后地往前挤，生怕错过了这天上掉下来的安稳饭。


    “别急！别挤啊！大家都有机会的！” 阿山努力维持着秩序，额头都冒了汗，他朝阿海使了个眼色。阿海立刻会意，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简陋的木桌和一把椅子，往巷子口一放，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张和笔墨，喊道：“都听我说！贵人时间金贵，咱们不能乱糟糟地去打扰！这样，想报名的，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到我这儿登记！把自己叫啥名，住哪片，以前干过啥，有啥拿手的本事，都写清楚！不会写字的，口述，我帮你们记！等登记完了，我们把名单带回去给贵人过目。贵人要是看中了谁，我们兄弟再来通知！丑话说前头，得是真正能干还人品老实的，偷奸耍滑的可不要！”


    百姓们虽然急切，却还是守规矩的，从乱哄哄的一拥而上，到有条不紊地排起长队来。从晌午一直到日头西斜，阿海面前的纸张写了一沓又一沓，排队的人才逐渐减少。


    当最后一个人登记完，揉着酸疼的手腕离开时，已是夜幕初临。


    “收工！” 阿山吆喝一声，与阿海对视一笑，那充满成就感的笑容刹那间充斥在二人黝黑的脸庞之上。


    不过他们今日之事有些扎眼，虽然选在了熟悉的街巷，但心中仍然记得许大哥的叮嘱：小心谨慎，避免尾巴跟随节外生枝。


    而故，他们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在街上多绕了好几圈，才趁着夜色，悄悄溜进了那处宅院。


    院内，油灯早已点亮。淡月今日也收获颇丰，不仅跟那群热心的大婶们打成一片，还发现了身后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和许恒讨论过后，方才有了应对之法。而阿山阿海带回来的纸张，无疑是今日最好的消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已然成功。


    许恒接过厚厚的纸叠，将人迎进来，说道：“新的宅院已经租借完毕，明日就可以搬过去。你们回来之前，我俩商量着让接下来想入府做事的人，先去献献殷勤，看看他们是否真的是踏实能干的，这样也能直观有个判断。”


    “接下来，便是选人。”淡月开口道，她的声音有着难以下压的期待：“咱们把宅院的内容分成几块，每一块分别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