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现在有了独身贵人的幌子，也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淡月拿起最上面几张纸，快速浏览着上面的字迹，“那么，贵人宅院里头，需要些什么人手，就得先定下来。既不能太惹眼，又要能覆盖我们可能需要的方方面面，还得能让这些报名的人觉得合情合理。”


    阿山和阿海都听得极其认真，连连点头。


    人员方面被分为四块，第一块是看家护院的人，需要镇得住场的汉子，最好能动岛上规矩，还能有些人员，此方向由阿山负责挑选；第二块是打理内务之人，需要能合理进出市集又为人低调之人。最好心思细腻些，要已经成了家的聪明妇人最为妥帖，此方向淡月自己来选择；第三块是手艺人，这一点格外重要，最好是能懂些草药方面知识，甚至……懂点粗浅机关或者对后山地形特别熟悉的猎户、樵夫都可以。阿海心思细，这一块他来选人更为妥帖；第四块，是无明显特征却年轻有冲劲的人，淡月称其为白纸，未曾经历污染，却有着一门子热血，最好还想多赚钱，那就再合适不过了。许恒来负责这块。


    他闻言点点头，转向身侧的二人，“你们对今日这些人应当还有些印象，有些特别出众的其实不用看登记册就已经能想到，这些人也要仔细考虑为人后才能确定。”


    许恒提出的这一点很好，淡月很是赞同：“对，我们在刀尖上跳舞，选的人不可太过出类拔萃，就算能力再强，若是不懂藏拙，便不可与我等为伍。”


    为了保持神秘，他们将选人后的通知时间放在了三日后辰时。


    中间这两日，可甚是热闹。


    他们初步筛选了一批大致看得过去的人，将几十号人统统召集到新宅院。阿山他们也是第一次来，没想到许大哥的手笔如此阔绰，一出手便是如此气派的宅邸，朱漆大门，高墙深院。光看外表，就与寻常百姓家截然不同。


    阿山和阿海又穿了一身利落的新衣，神情严肃将众人有序引入。


    一进院门，不少人便倒吸一口凉气。


    院内布局开阔雅致，青石板铺地，回廊曲折。


    正对着的是一座三层的飞檐主楼，虽不奢华到极致，但砖木结构考究，窗明几净。主楼两侧，东侧是一座独立的宽敞书房，西侧则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庭院。只不过来的这些人对此一点都不懂，只觉得此地大得夸张。而且他们在参观后院时，发现厨房不再是那般狭窄的地方，而是由宽敞的大房间取而代之。


    带路参观的阿海开玩笑似地指了一下那空阔的地面：“瞧这地方，咱们掌勺的师傅要是高兴了，在里头转着圈跳舞都施展得开！”


    这番景象，对于平日住惯了低矮茅屋的普通百姓来说，简直是开了眼界。他们眼眸中羡慕的眼神已经溢满……


    “山爷，海爷！这、这真是贵人的宅子？也太气派了！”


    “贵人缺不缺洒扫的？我保证把这地砖擦得能照出人影儿！”


    “我会侍弄花草！这院子交给我，保证四季有景！”


    “我做饭还行，这么大厨房，多少人的饭我都能张罗！”


    ……


    众人七嘴八舌地开始推销自己，热情高涨，恨不得立刻就能留下干活。


    阿山抬高声音，压下众人的喧哗：“各位！静一静！听我说！”


    “今日诸位能踏进这个门，说明主家初步认可了各位报上来的本事。但是！” 他话锋一转，“主家与寻常雇主不同。主家行事，讲究一个眼明心亮，主动尽责。不需要旁人指一步，才走一步。”


    他环视一圈表情各异的众人，继续道：“所以今日，主家可是吩咐了，不考你们背书，也不问你们祖宗八代。规矩就一条——”


    阿海适时接过话头：“从现在开始，到日落西山之前，诸位就留在这院子里。找到一件，或者几件，你们自己认为最拿手，最能体现你们本事的事情，把它做好。主家喜欢的是有头脑、眼里有活、又能踏实干事的人。究是修修补补，是整理洒扫，是展示手艺，还是别的什么……全凭各位自己思量，自己展现。”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他们都在仔细理解阿海的这句话，可真是前所未闻的方式。当中有机灵地听明白了，立马就不再跟着人群迷茫，而是四散开来去寻找自己能做得出彩的地方。


    当然，也有反应慢的。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挠着头，瓮声瓮气地问：“海爷，这……这算啥考题啊？您就直接说，缺扛包的还是缺看门的，我立刻就能干给您看！这自己找活儿……万一我干了的，不是主家想看的呢？”


    另一个看起来有些油滑的年轻人也附和：“是啊山哥，给个准话呗？是打扫书房还是整理后院？我们保证干得漂漂亮亮！”


    阿山和阿海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重复道：“主家的意思，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怎么做，做什么，全凭各位自己。”


    那几个人见问不出更多，脸上便露出有些尴尬的神色，抱怨声开始小声传来：


    “什么贵人，规矩这么怪……”


    “就是，故弄玄虚嘛！”


    “我看啊，就是不想真心招人，耍我们玩呢！”


    “早知道不来了，还不如去码头扛两袋米实在……”


    这些抱怨声虽然不大，但在一片渐渐开始有人默默干活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这一切，都被三楼书房一扇微微开启侧窗后的两双眼睛，尽收眼底。


    淡月透过窗缝，看着楼下院中众生相，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一个赞赏的弧度。她侧头，用一侧肩膀轻拍许恒：“公子这法子甚是精妙，不动声色就能让人暴露本性。这么多人，有眼力见的却在少数。”


    许恒的目光也落在楼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低声道：“非常之时，需用非常之法。我们需要的，不是只会听令的仆役。”


    楼下花园是最凄惨的地方，这座宅子已经空置很长一段时间，花花草草都没有人打理很是杂乱，现下正有两个人在清理庭院落叶，甚至在拿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工具修剪杂草。


    “不过我很好奇，租这宅子要费不少银子吧？我们带来的积蓄虽然多，可都在我身上，你也没有找我拿过半分。那你又是如何盘下来的？”淡月歪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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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


    这个问题，让许恒脸上的笑意黯淡下去，他沉默片刻，目光从楼下的人群移开，望向更远的海平面，道：“这宅子的租金……确实不菲。单靠我们带来的那些，即便加上近日变卖了些不起眼的小物件，也绝不够。”


    他转过身，正视着淡月疑惑而关切的眼睛，道出原委：“前些日子，不是决定要搬回旧居，也好打听嫂子和侄儿的下落吗？我……提前回去了一趟。”


    淡月的心轻轻一提，预感到接下来的话不会轻松。


    “我在检查屋子的时候，在嫂子的枕头底下，摸到了一个硬物。”他闭了闭眼，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指尖触碰到那冰冷木盒时的惊悸。


    “是一个很普通的木盒子，没上锁。里面是……一封信，和厚厚一沓银票，还有几锭金子和一些散碎珠宝。”


    “是……嫂子留的？”淡月屏住了呼吸。


    “对。她说……她做的选择不会改变，既然决定留在内阁，让我们以后都不必去寻她，也不必担心。她是深思熟虑后选择的这座岛，而内阁一时半会她也出不来，这些身外之物她就带去了。她知道我们要做的事，知道我们要用钱打点的地方很多。所以，她把和黄大哥……毕生的积蓄，都留给了我们。”


    她的眼眸落下，睫毛有些轻颤。


    许恒还在继续说着：“那笔钱，我数了数，加起来都能够在开封繁华地段至少买下五套像样的宅院了。”


    五套……


    淡月吃惊地抬头，而后眼眸充满复杂神色。她知道，黄大哥死前的托付是认可他们，而现下嫂子的支持，无疑是最大的鼓励。可他们，对他们夫妻，越欠越多了。


    “那……造船所需？”她声音微颤地问。


    “加起来，”许恒扯了扯嘴角，却根本算不上一个笑容，“也不过用三分之一。”


    “唉——”一声长叹，伴随着外头掠过的飞鸟，一起消散在空中。


    楼下，阿山和阿海没有给那些抱怨者机会，径直走了上去，语气还算客气：“几位，看来是对主家的考校方式不太适应，或者心中已有更好的去处。既如此，强留也无益。今日辛苦各位跑一趟，这是主家吩咐给各位的辛苦钱，不多，是个心意。”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几个早就准备好的红纸包，里面是一些铜钱，塞到那二十三人手中。


    那些人一愣，没想到这样好的事情能落在自己头上，纷纷上前来拿钱，拿了钱却还想加入已经在干活的人们当中，被阿海拦下，他用手指了指进入的气派大门，道：“大伙儿，门在此处。”


    一股尴尬的气息涌上，见状，那些人也不便在此久留，捏着手中沉甸甸的铜钱，悻悻而退。


    院子里顿时清静了不少，也显得那些真正在动手的人更加突出。


    阿海则开始不动声色地在院内走动，看似随意，实则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举动。阿山噔噔蹬噔跑上三楼，汇报方才发生的一切。


    每说一句，淡月都认真地点头。


    “你们看，这几个倒是适合。”许恒的声音从身后幽幽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