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不悔 他鲜少承诺

作品:《此间春色

    是因为拼尽半生寻求的结果终于大白于天下,因为寻到了真正害死祖父和父亲之人而喜极而泣?因为恨了十数年的仇人竟是真正为了老将军而牺牲自己清名的江诚愧疚?还是为了弟弟的痴傻及痛苦半生丢了性命悲痛?


    又或许,经历了这一切,再看到江诗宁之时,他更觉家人的珍贵。


    都有吧,但江诗宁不想开口去问,就这样让他能抛开身份地痛哭一场便好,无须刨根问底去折磨他本就脆弱的地带。


    她伸手,一下下抚摸着燕临脑后的头发,他日日高束着发髻,全部青丝一丝不苟地盘旋其上,如同他从前的言行一般,不给自己半分松懈的机会。


    她知道燕临太累了,这许多年来,他独自承担岐侯府的荣华,舍命上战场,每一次都是抱了将死之心的,可他也不曾怕过。今日,他可以不再做岐侯,只做明夷。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他累了,红着眼抬头看向江诗宁,他的眼中满是血丝,江诗宁觉得,此刻他也很瘦小、很单薄。


    “去看看你妹妹吧。”


    江诗宁点点头。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坐着岐侯府的车马来到大理寺中看望江晗宁。


    步入牢内,还是和从前来见燕临时一般景象,一片肮脏不堪。她走到了最深处,那曾经关押着燕临的牢房,此刻关着她的另一个亲人。


    “晗娘。”


    江晗宁自阴暗处走出,她的衣裙脏了,头发也乱了,面上的铅华洗尽,露出姑娘家稚嫩的模样来,很美,可神色间,却只有淡漠。


    “难为你还来看我。”


    她冷声道。


    “我如今这个下场,你莫不是要来说些姐妹情深的瞎话来,想我后悔得痛不欲生吧?我告诉你,我不吃你这套。”


    江诗宁笑了笑,走得近了些,双手扶在牢房的柱子上,道:


    “你想多了。”


    “你做了这么多恶事,我怎么可能全然当作没发生过。你母亲教唆父亲,联合交好的那些个官员一同在朝堂上胡言乱语弹劾君侯,这件事陛下已经查明了,眼下父亲已经被贬官至萯阳,想必这两日便要启程了。”


    江晗宁跑上前来,瞪着眼睛问她:


    “那我母亲呢!”


    看她这般没了定力,江诗宁顿了一刻,道:


    “齐氏,管教子女不严,污蔑朝廷命官,仗六十,自江氏族谱中除名,从此无名无分。父亲若还愿意带着她,她便会跟着父亲南下,一辈子做个侍妾。至于你弟弟,他是个好孩子,不该被母亲连累,我已经以县主之名请命,将柏儿记在我母亲名下,从此,他也算有个干净的出身,未来科考也能不受齐氏和你的连累。”


    江晗宁眼神闪烁,支支吾吾着,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那…他呢?”


    江诗宁故作不知。


    “你说谁?”


    江晗宁双手抓着立柱,垂眸道:


    “燕诏,他怎么样了。”


    江诗宁向后退了一步。


    “他死了。”


    江晗宁未回话。


    “昨夜,用你那枚夜明珠的簪子,直刺穿心而亡。你那样爱他,为他身陷牢狱而不悔,明知他最在意什么,昨夜刺激他,便是想要这样的结果吗?”


    她并非责怪她,可也实在需要明明白白地告知她,这一切,自出生后,她做的这一切,是否真的是她想要的,还是,只不过怨恨旁人看不起她的出身。


    “萧吟判决已下,她作为主谋,害死宰相之子,本该五马分尸,念其丈夫功勋在身,为免太过难堪,允她全尸,与贺显同葬一处。”


    “我同君侯问过了,你不会死,只是活罪难逃,无论你将来如何,你都是我妹妹,我不会原谅你,但也不会在律法之外报复于你。倘若你有需要,便来岐侯府寻我,我自然也会帮你一二。”


    “以后,再不要自苦其身了。”


    她留下这一句,又想起了什么,可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江晗宁看出她的不决,猜到了这事□□成和燕诏脱不了干系,便又向前探了探身子,开口问她:


    “燕诏,是他说了什么吗?”


    “长姐,他是不是留下了什么话?”


    “你告诉我,长姐,你告诉我,他说了什么?”


    江诗宁一时没忍住,双眼落下泪来,抽泣了一声,才开口道:


    “那日你被带走后,他同君侯说了一句话。”


    江晗宁将双手自立柱的缝隙间伸出来,朝着江诗宁面前的空气胡乱抓着,渐渐没了耐心,开始喊叫着:


    “他说了什么,燕诏他说了什么!”


    江诗宁深吸了口气,道:


    “他说。”


    “含光与她夫妻情分至此,再不可能重圆,只盼兄长能求陛下饶吾妻一命,她未经好教导,又被含光所骗,绝望至此,才做下糊涂事。”


    江诗宁说完,将一张揉皱的信纸递了过去,而后,便不再回头,大步地离开了。


    阴暗的地牢中,江晗宁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在其上辨认出,那是燕诏的字迹。他的字很特别,苍劲中却少了一丝风骨,外人只觉得是练习不够,只有她读出来了,那是害怕,是懦弱,只是他不承认罢了。


    “晗娘,今生已负,罪孽皆还,只愿永世勿念,勿见。”


    她将信纸贴在胸口处,放声大哭。


    晗娘,晗娘。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燕诏,你好狠的心,到死了,还要说这些假话诓骗我,叫我永远永远不能忘记你。”


    她的心脏抽搐着痛,到了最后,已经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只是跪坐在地上,仰起头大声地哀嚎着,直到失去最后一丝力气。


    “若能再见到,你可否再念一次我的名字?”


    “燕诏,为何你我会走到今日的地步呢。”


    当夜,收押待审的岐侯府二夫人便在狱中自尽了。


    她是吞金而死的,吞的,是燕诏曾赠她的一枚戒指,上面雕刻着鸳鸯戏水的画面,绿波阵阵荡漾,如此恩爱。


    他曾说过,鸳鸯是两情专一的鸟儿,若是一只死了,另一只再不会寻新的伴侣,甚至还会再不进食,绝食而亡。


    他们新婚之时,曾互相许诺过,此生相伴,只珍爱这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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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不离弃。可惜那一夜的龙凤红烛半途熄灭,是否也早已暗示了这两败俱伤的结果。


    不过,而今也算成全了那夜的誓言。


    得到消息的时候,江诗宁愣了神,却并未大痛大悲,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结果。燕临很是担心她,上前来扶住她的双肩,她这才回过神来,眼中不自觉落下一滴泪。


    “在我决定告诉她燕诏说了些什么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会如此。”


    燕临问她,为何如此料定。


    江诗宁放下手中针线,开口道:


    “她贪生,却不怕死,这世上若有一人真心爱她,待她不计代价地好,她便是豁出性命也要保全那人的。她知晓燕诏爱上她,定然随他而去,绝不独活。”


    她垂眸:


    “原本我还在犹豫是否要告知她,可我想了想,她是我的妹妹,我们的身上都流着祖父的血,应该也是有一样的心性。”


    燕临问:


    “什么?”


    她答:


    “宁愿清醒地死去,也不要混沌地活着。”


    她露出十分坚定的神情。


    “我相信,晗娘是想知道燕诏说了什么的,我不后悔告诉她,她也定然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而今,他们终于摆脱了尘世强压在他们血脉里的枷锁,自由地享受真正的宁静了,我们要替他们开心,不是吗?”


    燕临点点头,二人相拥相靠着,却都红了眼,无声地落下泪来。


    念悲去,空留名,然世人不知,该由命。


    燕临求陛下,将弟妻之尸身还至岐侯府,让夫妻二人葬在一起,这也算是实现了他们许诺过的,生同衾,死同穴罢。


    两年后,江诗宁生下一个女儿。


    恰逢上京久旱逢甘霖,燕临在西北征战大胜而归,述职返家时,赶上了江诗宁胎动发作。这一回,他倒是终于陪夫人生产,见识了女人生产如何不易,也洒了眼泪来。


    女儿之名,一如当年燕临所说,取名‘燕宁’。


    多年之后,二人相互依偎着于冬日廊下烤火,燕临还是会躺在江诗宁的怀中,叫她看看自己可是老了些,不那么英俊挺拔了。江诗宁笑燕临没个正经,小心带坏了孩子。


    院子里,薛延陪着燕和练剑,一招一式都极其严格,可小公子不愧是燕临的孩子,学得极好。一旁,燕宁也跟着学,不过她年纪尚小,沉重的长剑拿得久了还是会摇晃。每到这时,薛延都会来为姑娘揉揉肩膀,鼓励她再多试几次。


    望着正屋边上的君侯和夫人,薛延叹气摇头,心想自己堂堂四品将军,当朝岐侯的麾下第一人,平日里竟日日给君侯与县主夫妇带起孩子来了。


    燕临握着江诗宁的手,贴在自己的面庞之侧,凝视妻子一双含情的眸子,开口道:


    “诗诗,此生得你一人,永世不悔。”


    江诗宁莞尔,在心中又一遍响起了那年营帐之外,她挺着肚子去救他的大军,二人冰释前嫌之时,她是如何说的。


    她说她的夫君极少承诺,却从不食言。


    她说,燕临待她,便如东流之水,永不倒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