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暗的示好并未换来黎青禾的另眼相待，相反，黎青禾对她的厌恶一如既往。


    从宴席离开以后，黎青禾就变成那副不近人情的高冷模样。


    一杯白酒让她的脸颊变得有些酡红，黑色长发被风吹拂，那张脸就像是造物主精心雕刻的产物，美艳不可方物。


    苏暗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亦步亦趋地回了黎家。


    回去后家里没人，自然没开灯。


    黎青禾先进门，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环境，摸黑换了鞋径直往自己房间里走，一句话都没跟苏暗说。


    但在她走到门口时，客厅的灯瞬间打开，苏暗站在门口一手关门一手开灯。


    光倾泄在黎青禾的背影上，黎青禾的身影僵了下，头也没回地进了房间。


    -


    明州二中作为市重点高中，高一和高二开学时间是统一的。


    但她们开学那天，周倾仍在外地出差，黎医生还在手术台上，已经连续两天没回过家了。


    苏暗的所有东西都是自己整理收拾好的，周倾在手机上跟她说了些注意事项，又告诉她让黎青禾带她去学校报到。


    苏暗不敢对这件事抱有期待，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


    报到那天早上，苏暗运动完买了早餐回来时黎青禾的鞋已经不见了。


    她曲指敲了敲黎青禾的房门，无人应答。


    苏暗平静地吃完了早餐，又简单收拾了一下才坐公交车前往二中。


    来报到的学生很多，大多都是家长送来的，穿着校服的高二学生也开始大扫除，不时有人探出头看看今年新生里有没有长得好看的。


    苏暗在校公告栏看到自己的班级，高一（3）班。


    公告的另一侧就是学校地图，清楚地标注了位置。


    苏暗到班里时，已经有很多人了，她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从市图借来的书继续看，开学以后就不会有这么多时间能让她看这些跟学习无关的书了。


    苏暗戴上耳机，屏蔽了班内的喧嚣环境，就连旁边坐了人也没觉察。


    直到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苏暗才从书里抬起头，就看见留着厚厚齐刘海的女孩略带尴尬地指了指讲台：“老师来了。”


    苏暗摘下耳机，就发现班里安静了很多。


    她们的班主任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姓陈，穿着棉麻质地的棕色长裙，白色衬衫，说话也温声细语的，但莫名有种平和人心的亲和力。


    二中的分班响应明州市教育局的政策，不搞好班差班分开教学那套，所有学生都是随机抽取的，换句话说能分到一个班全凭缘分。


    陈老师进来给她们简单讲了几句，主要是未来这段时间的安排，作为新生，她们下午就要领取迷彩服，要进行为期十天的军训，军训期间会进行一次摸底考试，根据考试成绩分配各科老师。


    而她们的班主任，未来三年都会是陈臻老师。


    老师说过以后就让大家轮流起来做自我介绍，苏暗大致扫了一眼，班里四十八个人，男女生数量差不多。


    苏暗站起来时自我介绍也很简单：“我叫苏暗，苏轼的苏，黑暗的暗，有幸跟大家成为同学，未来我们互相帮助。”


    而坐在她身边的厚刘海女生叫陈诗情。


    当所有同学做完自我介绍后，老师便让大家自荐或推荐军训时期的临时班长和副班长，共同协助老师来管理班级纪律和处理一些杂事。


    苏暗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从上小学起就没担任过班干部，全程保持安静。


    冗长的见面会结束后，选出来的临时班长和副班就带了几个男生去领迷彩服了。


    而登记住宿的同学开始去找自己的宿舍，苏暗继续安静地窝在她那个地方。


    没一会儿陈诗情又戳了她一下，低声道：“老师找你。”


    苏暗再回头就看见陈臻站在门口，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苏暗皱了下眉，把面前的书合上收到书包里，这才不疾不徐地走出去。


    “老师。”苏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陈臻为什么找她，但她经历过的事太多了，所以能平静地应对每一个可能应对暴风的时刻，用她初中老师评价的一句词就是——不骄不躁。


    陈臻微笑着朝她点头，温声问：“刚刚在看什么书？”


    “《岛上书店》。”苏暗回答，没多解释什么。


    陈臻并未追责，就像跟朋友间闲聊那般：“是这样，校长希望在明天的开学典礼上你能上台发言，写一篇一分钟的发言稿。”


    苏暗想也不想地回答：“好。”


    陈臻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努力，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等苏暗再回到班里时，大家看向她的目光已经有所不同，毕竟是开学第一天就被班主任亲自喊出去的人，但苏暗都忽略了那些目光，反倒跟坐在她身边的陈诗情低声道了谢。


    陈诗情宛若惊弓之鸟，急忙摆手道：“没事没事。”


    之后苏暗平静地看完了手头那本书，在领迷彩服和书的间隙抽空写完了明天的发言稿。


    在初中她也发过几次言，这种东西对她来说驾轻就熟。


    在她快写完的时候，陈诗情凑过来低声问：“你就是今年的中考状元吗？”


    苏暗的笔尖顿了下，“是。”


    陈诗情眨了眨眼：“真厉害。”


    再没说什么。


    因为要军训，老师也没再刻意调动座位，就随着大家的心意乱坐。


    到了晚上，学校还上了一节晚自习，等到放学时已经九点钟。


    高中生活对苏暗来说适应良好，除了课表上被延长的学习时间外，跟初中没什么不同。


    不过明州二中的学生课外活动建设非常丰富，有不少社团，在上晚自习前操场上摆着不少桌椅，有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在给社团发传单。


    业余生活丰富热闹，苏暗却目不斜视地路过，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


    晚上回家时她跟黎青禾坐了同一趟公交车。


    苏暗也是在上车时才看见的，黎青禾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戴着耳机靠在玻璃上，闭上眼假寐。


    车上有不少二中的学生，但没人往黎青禾身边那个位置坐。


    大家不约而同把她身边那个位置空了出来。


    从学校回黎家一共四站，三站之后，苏暗瞟了眼黎青禾，她仍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没有动过。


    苏暗已经站到了后车门那儿，公交车开始播报站点，缓缓停到公交站牌，黎青禾仍没有动。


    苏暗看了她两次，最终跟着人群在那一站下了车，没去喊黎青禾。


    ……


    晚上十点，黎青禾才冷着一张脸打开家门。


    苏暗刚洗完澡出来，涂了点护肤乳，就看见黎青禾抱臂站在她房间门口。


    “姐姐，回来了。”苏暗朝她笑了笑。


    颇有种“任君虐我千百遍，我仍待君如初恋”的感觉。


    哪怕黎青禾前两天才说过“你不配成为我的东西”，再看见黎青禾，苏暗还是一副讨好姿态。


    黎青禾微微迷眼盯着她看，似是要从她这张人畜无害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几秒后她淡淡开口：“今晚你上了那辆公交车对吧？”


    苏暗嗯了声：“是。”


    “为什么没叫我？”黎青禾问。


    “你没说。”苏暗抿了下唇：“我觉得姐姐可能并不会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我产生交际，所以没有叫姐姐。”


    她一口一个姐姐，叫得黎青禾心烦意乱。


    分明就是装模作样的狡猾狐狸，却装得像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的一样。


    “下次要是需要我叫你的话，姐姐提前跟我说一声就好。”苏暗说：“我会叫你的。”


    “不用。”黎青禾睨了她一眼：“你说得对。别在学校跟我扯上关系。”


    苏暗点头：“好。”


    黎青禾走了两步又顿住，头也没回地威胁：“别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姐姐，我们有关系吗？”苏暗问。


    黎青禾：“……”


    黎青禾被气笑了，嘴角微勾，喊了她的名字：“苏暗。”


    她回过头，微微侧身，一脸无语但又带着点儿讥讽，“你脑子那么聪明一定是因为你是个超大号塑料袋吧。”


    苏暗：“嗯？”


    黎青禾：“真能装。”


    黎青禾说完就回房间了，房间门被她关得震天响，苏暗却站在原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回房间关上了门，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安静地做起了数学题。


    而门外传来泊泊水声，脚步声，半小时后才停止。


    苏暗也关了台灯，疲惫地想，这一天终于结束了。


    ……


    翌日新生开学典礼，同时也是军训的开幕式。


    苏暗早上换了迷彩服出门，同时在书包里带了件T恤，听周倾的话出门前敲了敲黎青禾房间的门，喊了声：“姐姐，起床上学了。”


    黎青禾的门被打开，她顶着有些炸的头发站在门口，“烦死了。”


    但下一秒她闭着眼去了浴室，冷水洗了把脸，随手扎了个头发。


    黎青禾睡觉时只穿宽带背心和短裤，高二的少女早已发育完全，胸部轮廓在白背心下若隐若现，短裤下的那双腿修长白皙，她的皮肤遗传了周倾，晒不黑的冷白皮。


    苏暗站在那儿怔了几秒，而后轻吐出一口气，转身往外走。


    在她要出门前，黎青禾从浴室出来喊住她：“哎，你们军训多少天？”


    苏暗说：“十天。”


    黎青禾皱着眉瞟了她一眼，“等会儿。”


    而后进门在包里翻找一番，把没用完的防晒霜找出来直接扔给苏暗，“我妈让我给你的。”


    苏暗淡淡地哦了声，“谢谢。”


    黎青禾的东西都是名牌，她有个很有钱的小姨，36岁单身未婚，在上海做设计师，经营着自己的潮牌，所以经常会给黎青禾寄很多衣服来，黎青禾的护肤品大多也是她买的。


    早上黎青禾给苏暗扔过来的这管防晒是兰蔻的，一小管要几百块。


    苏暗查完价格后暗自咂舌，没舍得用。


    上午的开学典礼冗长又无聊，但新生们没几个犯困的，大多在那儿消化着新环境带来的新奇感。


    没多久轮到了苏暗上台发言，没什么存在感的她从人堆里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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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迷彩帽压住了她小半张脸，站在话筒前声音却铿锵有力，很标准的普通话，老掉牙的发言稿，亘古不变的激励发言，让大家感觉优秀学生代表也不过如此。


    但有阵大风吹来，苏暗的迷彩帽被吹飞到台下，苏暗清俊秀气的脸完整露出来。


    黎青禾的座位在班级后排，靠窗，如同听天书的的物理课让她犯困到画了张百变小樱出来。


    直到传来有点耳熟的声音，她的目光落至窗外的操场。


    就看见苏暗站在讲台前，跟个老学究一样说着那些老掉牙的台词。


    风吹走她的帽子，黎青禾忽然笑了。


    果然，连风都看不惯装模作样的人。


    但下一秒，物理老师站在她面前用书敲了敲桌子：“黎青禾，我的课有这么可笑吗？”


    黎青禾淡淡地抬头看了眼老师，没说话。


    老师扶了下眼镜，“这么喜欢看新生，你干脆留级算了，下去跟她们一起军训。我马上就能给你申请。”


    “老师，我也能申请吗？”班里的淘气鬼跟着问道。


    老师瞪了他一眼，但黎青禾把刚才画的画放进桌兜，垂下头道：“老师对不起。”


    认错态度良好，就是不改。


    老师也是因为她太嚣张才会说，不然就当看不见了，反正黎青禾也不学习，不影响其他同学就行。


    黎青禾的道歉给了老师台阶，老师顺着说：“刚开学就算了，以后上课认真点。”


    “好的老师。”黎青禾说。


    老师无奈，心想学习态度要是有认错态度这么好就好了。


    再想起她上个学期9分的物理成绩，顿时觉得有心无力。


    而楼下操场的新生仪式还在继续，苏暗早就归队，就像是一滴水归入大海，消失无痕。


    但是大课间的时候，姜顺从隔壁班跑过来，曲指敲了敲黎青禾的桌面，“黎姐，你校花的位置要易主了。”


    “什么校花？”黎青禾问。


    姜顺一愣，翻出学校论坛给她看，“咱们学校论坛去年办的投票，你以一千三百票碾压其他人成为了咱们二中的校花。”


    “傻叉。”黎青禾想也不想地问：“谁拍的这照片？”


    姜顺：“……”


    “丑毙了。”黎青禾吐槽道：“这侵犯了我肖像权，能不能告啊。”


    姜顺心虚地转移话题：“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今年高一有好几个长得漂亮的妹子，你这个第一校花的位置要保不住了。”


    “谁爱要谁要。”黎青禾说：“联系人把那照片给我删了。”


    姜顺立刻点头：“行，没问题。”


    说完又把手机给她递过去，“你就不好奇谁的颜值打败了你吗？”


    黎青禾：“爱谁谁，不关心。”


    但下一秒就在姜顺的手机上看到了苏暗的照片，眉心微蹙：“是她？”


    姜顺瞟了眼，淡淡道：“哦，不是，她这颜值哪够啊。”


    姜顺翻过页，是一个长得很有混血感的女孩，哪怕穿着迷彩服也跟别人不像同一个图层，“是她，听说还是个童星，长得可高了，有172，我们班都有男生打赌看谁能先要到联系方式了。”


    黎青禾闻言手指在他屏幕上翻了翻，指着苏暗的照片问：“那这张照片是干嘛的？”


    “哦。”姜顺笑了下：“是我觉得她长得挺好看的，而且是她们这届的中考状元，看起来就乖得很。你知道的，我喜欢乖乖女。”


    话音刚落，黎青禾抬手就扇在他后颈，“你们这些男的除了谈恋爱脑子里还有没有点别的？”


    “你喜欢乖乖女，也不看自己长得配不配。”黎青禾说着又一巴掌扇在他背上，“家里没镜子总有尿吧，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那狗模狗样。”


    姜顺又被她骂又被她扇，一脸无辜地委屈：“黎姐，我可是你发小，你最好的朋友！”


    黎青禾拉开凳子坐回座位，“绝交了。滚。”


    姜顺：“……”


    几分钟后，姜顺想说些什么，上课铃响了，姜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她们班。


    上课以后越琢磨这事儿越不对，平时黎青禾没这么暴躁啊，今儿怎么两句话就惹着她了？


    于是下课后姜顺又过来找黎青禾，曲指敲敲她桌面，“黎姐，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在家是不是被你那个新妹妹欺负了？告诉哥们儿，哥们儿给你干她！”


    黎青禾正画画呢，刚打了个线稿，就听见姜顺的话，线条都画歪了，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姜顺感觉到了危险，立马准备撤退：“我知道了，姐，我走……”


    话音未落，黎青禾几乎是咬着牙道：“你是不是屎吃多了小脑萎缩？”


    姜顺胆战心惊：“黎姐……咱一女孩儿能别天天屎尿屁的嘛？”


    “我用你教我怎么做女的？”黎青禾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这么懂女孩干脆阉了吧。”


    听得姜顺屁股一紧，落荒而逃。


    班里其他同学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黎青禾，但黎青禾头都没抬，面无表情地把刚才画的线稿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那团纸上的线稿画的是站在演讲台上，帽子被吹飞的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