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罗宾逊公园是毒藤女的地盘，但就算是她也不可能一个人忙完整个公园的维护工作，所以她并没有完全赶走外围的园林工作组，只干掉了头脑特别顽固的那些。艾薇在阿卡姆或黑门监狱外活动期间，双方通常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只要他们不侵入她最重视的核心地带，并且在除虫除草或修建公共设施前知会她一声，她一般不会大动干戈。


    罗宾正站在罗宾逊公园南出口附近，这个出口基本专供工作人员使用，因此他们下班时间一小时后的现在，这儿成了对隐蔽会面相当合适的场所。提姆拿出手机，点开复方汤剂，选择“已抵达”并激活坐标，然后原地等待。


    除微风推动枝叶的簌簌作响，周围寂静无声。片刻后，他的肩膀被轻拍一下，扭头去看时，一个与他等高的人形从虚空中显露出来。


    “用户编号8026534，人格资料载入中。”


    毫无疑问是他的声音，只不过毫无起伏。那个人形——他，穿着符合他要求的红色帽衫和黑色运动裤，带着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两腿并拢，双手垂落在身侧。


    紧接着，一连串难以形容的微妙改变发生在“他”身上：提姆?德雷克露出善意的微笑，稍稍张开双手，肢体语言展示出自信和欢迎。


    “您好。”“他”说，“复方汤剂很高兴为您服务。”


    “喔哇。”提姆说，“我觉得这次布鲁斯能让你通过，你在这方面真有天赋，伊芙。你刚才完全像个机器人。”


    “你没打开抑制器。”布鲁斯则毫不留情地说，“抑制器处于关闭状态的后果是你可能在任务结束后随机变成某位路人，暴露自己的身份。”


    “哦不，我光顾着调整姿势了。”伊芙哀叹，提姆做了个鬼脸，两人一块儿走向停在附近的蝙蝠车。


    “去钟楼做对练，一小时后再来一次。”


    此前布鲁斯就注意到了，全靠肌肉记忆并不能让伊芙的肢体动作与他本人匹配，因为他在义警生涯中仅严重骨折就有二十余次，围绕无法完全愈合的地方，局部肌肉往往发生代偿性的变化。这些改变同样不属于创伤，所以在伊芙的能力完全复刻他的身体却又忽略外伤的情况下，凭本能反而会导致动作走形。


    布鲁斯?韦恩在社交场合总是摇摇晃晃或倚在某处，由伊芙扮演还不要紧，但类似情况恐怕会发生在所有缺少超自然自愈能力的义警身上，在伊芙正式接单后是必须有意识调整的。一举一动都跟他们本人相同难度太高，但布鲁斯要求伊芙至少做到一个普遍基本相同的平均水准，以免暴露太多她本人或她冒充的人的真实信息。


    着意留神之后，伊芙能感觉出布鲁斯肌肉畸形最严重，迪克在其次，连十六岁的提姆左腿也有类似的征兆。即便不提死亡，他们的身体未来要奔赴的方向也是相同的。她记得亨利曾就罗宾的存在是否是蝙蝠侠的污点与一名顾客发生激烈争执，他承认这不完全符合儿童权益保护法，但……哥谭本身就远远不是一个符合立法者理想的城市，即使你不去打击犯罪，也不意味着犯罪会躲开你。亨利的亲生父母在他六岁那年死于入室抢劫，他一直坚信如果那时有蝙蝠侠，他们就不会死。许多街道上的孩子，运气不太好的善良人，如果他们掌握罗宾的本领，他们或许此时都还活着。


    提姆原本是布鲁斯的邻居，这意味着他属于伊芙正常情况下一辈子都不会照一次面的上流社会，只要不自己找死，大概永远不会知道骨折的滋味。而如果伊芙和跟提姆一样出色，她就不会需要蝙蝠侠的营救。如果布鲁斯从未成为蝙蝠侠，她此刻有可能忙着跟警察解释自己动刀子是出于自卫，也有可能躺在停尸间——她一向认为那早晚是自己的归宿。


    “……怎么想？”


    “什么？”伊芙回过神来，看向驾驶座的提姆。蝙蝠车基本上处于自动驾驶状态，他做的主要是挑选音乐。


    “你现在不是相当于在训练吗？”提姆解释道，“以后有没有像是，更进一步的打算？”


    “是说超级英雄？”伊芙愣了一下，“说实话，没有，我不是那类人。但如果有人付钱的话也不是不行啦。”


    芭芭拉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车载扩音器传来，“我就说吧。”


    “呃，你们是打了赌什么的吗？”


    “没，只是之前有太多例子，我们偶然遇到的人以成为新义警告终。”提姆笑了笑，随即，他的视线滑向挡风玻璃外的道路，手指轻轻随音乐节奏敲打。他的表情没有明显变化，但伊芙陡然感知到一阵悲伤。


    “对了，我该拿超人的申请怎么办？”伊芙岔开话题，“我可没法像高科技机器人那样瞬间出现在大都会。”


    提姆全身一震，“超人？你确定？”


    “我……不太确定？”伊芙掏出手机并说出新口令“知道吗韦恩也用过蝙蝠侠的身体”，成功让提姆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你们没收到吗？”


    “审核新申请的权限完全在你那边，我们看不到，不过我此前的推广范围的确包括一部分正义联盟成员。”芭芭拉回答，同时伊芙把超人的申请页面转向提姆，“比如超人，他能快速带你——”


    “不行。”布鲁斯的语气过于冰冷，以致他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时，伊芙打了个哆嗦。


    “我认为这取决于特工E。”芭芭拉毫不退让，“她来决定她要怎么工作，不是你。”


    “你在为了一次毫无意义的试探把她暴露给一群不值得信任的人。”布鲁斯严厉地说，“目前我们的全部设计都是基于减少她与委托方的直接接触，以确保她不会作为一个实际存在的个体被盯上。但需要委托方参与的交通方式——”


    “如果她愿意——”


    “她并不掌握足够的信息！”


    伊芙和提姆交换着有些惊恐的眼神，随后提姆也拿出手机，在那两人的争执声中开始以非人的速度打字。


    提姆：布鲁斯跟正义联盟的其他成员发生了一些分歧，中间出了很多事，导致他们无法再信任对方，所以蝙蝠侠退出了联盟。


    提姆：扩大推广范围是迪克的主意，我和芭芭拉也赞同，那些事对布鲁斯的打击很大，我们知道他想念有朋友的日子，希望他们能有机会破冰。


    提姆：没提前告诉你很抱歉。我本来打算待会儿跟你解释，没想到克拉克这么快就同意了。我猜他也有点儿想念布鲁斯，而且他仍然信任我们。这是个好消息。


    提姆：我们筛选的条件除了信任和谨慎，主要就是有能力带你进行快速的跨区域转移，像克拉克大概就是带着你飞行。我试过，那超酷的。


    提姆：当然，就像布鲁斯说的，这意味着他会知道你是谁。所以决定权在你。


    发出这段话，他抬起头歉疚地朝伊芙笑了一下，仿佛真觉得自己亏欠了伊芙什么。伊芙花了一会儿消化刚接收的信息，她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暇关注那些飞在天上的事儿，不过回想起来，这阵子亨利的确没提起过蝙蝠侠暂时离开哥谭或者蝙蝠侠对正义联盟的新贡献了。但因为布鲁斯测试时轻易拿出了其他超级英雄的细胞，她一直暗自假定布鲁斯还是那个团队的一员，此刻不由吃了一惊。


    伊芙：我没意见。反正只要他付美元就行。


    对于她的回答，提姆似乎并不高兴。他正要再输入些什么，恰在此时，布鲁斯发出了更为刺人的指控。


    “你们利用了她！你们清楚她的状态，她不会拒绝任何有报酬当借口的事，哪怕是冒生命危险！”


    “伊芙不是小孩！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迪克加入战局，“我们正要跟她解释——”


    “她处在困境之中！而你们利用她的困境达到自己的——”


    “哦是吗？那她一定是在扮演我的时候被绑架的吧！”


    “当时的情况处于控制之下——”


    “控制！”芭芭拉冷笑，“你不可能控制每件事！也不可能控制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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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想法！”


    “我从未想过自己能做到！”布鲁斯怒斥，“我只是要求你们在采取行动之前思考！在你们把她暴露给其他超能力者前有没有想过，她不是受过长期训练的义警，无法在不受控的环境独立应对其他超能力者可能遭遇的困境！如果那些人的秘密身份已经暴露，她在别的城市遭遇危险，你们能及时赶到吗？如果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你们凭什么阻止他们做出像是篡改她的记忆这样的事？”


    哈喽，我还在这儿呢？


    伊芙眨眨眼，她能听见不止一个急促的呼吸声，而提姆显得既生气又羞愧。


    “别冲他们来，这是我的主意。”迪克明显正极力逼迫自己冷静，“还有，我认为你把其他人想得太糟——”


    “不在通讯上谈这些。”布鲁斯生硬地说，“她接受委托的范围仅限于哥谭，撤销其他人的访问权限。”


    “你自己做去吧。反正我已经通知他们了，如果特工E打算出门，我不会阻止。”芭芭拉冷淡地说，“还有，提醒我们永远别再试着关心你。”


    布鲁斯寸步不让，“你最好能做到。”


    车载收音机安静了几秒，重新播放起了提姆选的音乐，而提姆看上去非常想逃去加拿大或者南极。


    “你听见了。”布鲁斯又对伊芙说，“拒绝超人，不得接受非哥谭的委托。”


    “否则？”


    布鲁斯停顿了一下，“否则我会对你的每次委托进行审查，你没有其他渠道可以接触超级英雄，限制你的受托对象并不难。”


    “就这？”


    蝙蝠车停在钟楼西面的一条小巷，提姆一边调整环境安全状况检测的程序，一边切换新专辑。他应该听不见布鲁斯那边的内容，只知道伊芙在跟布鲁斯通讯。


    “我说过我不会用你的处境来威胁你，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不知是否伊芙的错觉，布鲁斯的声音变得有些疲惫，“我想确保你的安全，仅此而已。你还没准备好面对真正的超级英雄事务。”


    也许他在等着被反驳，被强调个人意愿和自由等等（像是迪克他们会干的），但自由对伊芙而言的确是钱能买到的东西——即便按猫女的非友情价计算，每周接两单也意味着她能少做十小时兼职，可以选个好日子睡到头不疼了再起床。布鲁斯是否对她进行定位或审查她的任务根本不算什么选择题，只取决于布鲁斯是否打算这么做。


    “此外，如果你抱着获取酬劳的想法，那么你不可能成为义警。义警只能是志愿工作。”布鲁斯补充道，“我对其他义警的支持仅限工作所需，此外还有作为平民身份承担的抚养费用，但对义警活动本身支付报酬相当于购买健康和生命，这是决不能允许的。”


    “OK，你说了算。”伊芙应道。


    “照原计划执行。”


    提姆投来征询的眼神，伊芙复述了布鲁斯的指令，男孩点点头，犹豫了一下。


    “你不是真的还觉得我们会威胁你吧？”他问得心平气和，但在掩饰沮丧和受伤方面，提姆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出色，伊芙几乎要内疚了。


    “我在……告诉自己你们会？”她回答，“我不喜欢跟好人打交道，就这样。如果你们威胁我免费给你们当二重身，仅仅是允许我在空闲时间接活儿，我可能会更信任你们一点。”


    “噢。”提姆没太惊讶，而是笑了起来，“当然啦，你是哥谭人。”


    “我老妈出生在布鲁德海文，爷爷好像是东欧来的二战难民，住在小敖德萨那边。”伊芙夸口道，“但到我这代，毫无疑问，我就是正统的哥谭人。哥谭只相信恐惧，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爱蝙蝠侠——一旦让人发现蝙蝠侠实际上是什么样，我们就只会想把他吃了。”


    提姆严肃地点点头，坐沉吟状，“这就是为什么经过布鲁斯多年的努力，哥谭诞生了蝙蝠汉堡。”


    “没错。”伊芙愉快地说，“你总算开始落到哥谭的地面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