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给瑞奇戴上了他的头盔，几个小时后，他恢复了正常。


    奇雅和梅赫达没把这个发现告诉任何人，甚至是米兰达医生，只找借口说需要利用瑞奇的现状引出别的伪人，便将他从医疗站带走了。


    看着瑞奇返回房间，两人双手冰凉，慢慢地牵到了一起。


    奇雅拉起他的手举到面前，故作轻松：“你还愿意牵着我的手？有没有可能我们整个星球都是一群需要借助头盔伪装成真正人类的伪人。”


    这个猜想很可怕，梅赫达面色灰暗，神情痛苦不堪。但他摇摇头，手抓得更紧了：“我无法草率地下结论。”


    奇雅烦乱的心镇定了些许，她张开手指与他交叉紧握着：“我暂时把这当做一种尚未被证实的猜想。”


    假设大学生们是因为离开住所前往山上露营，从而失去了头盔的“帮助”而记忆紊乱，瑞奇也因为和米歇尔同居而没有及时佩戴自己的头盔，那么说明这个头盔极为重要，重要到稍微长时间的分离都不行。


    但怎么可能呢？十七年来，星球上接近两万居民，有多少人老老实实每天都戴头盔？难道没有别的手段了吗？


    这个疑问更加糟糕，奇雅警惕地注视着周遭，开始怀疑身边的任何物品都有篡改他们记忆的可能。


    做最坏的打算，周围还隐藏着各式各样的陷阱，组成欺骗他们的日常生活，形成环环相扣的谎言。那么也许这个谎言只需要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会出现崩塌。


    晚上，奇雅坐在床边摆弄着手里的头盔，看着它光滑反射着她面孔的外壳发呆。


    梅赫达在她身旁坐下，洗过澡后的他身上闻着有股清新的香味，淡淡地散发着令人向往的吸引力。


    但两人的心思都没放在这上面，他把手放在她手背：“你确定要这么做？”


    “如果我已在迷局中，那么我要做那个破局人。”她说，把头盔放在了床头，两人相拥睡下。


    两天过去，奇雅的记忆没出问题，等来的却是瑞奇的死讯。


    根据规定，他必须每天找米兰达医生复查，并且被禁止玩可能引起他情绪紧张的游戏。然而前两个小时还好端端的瑞奇，莫名其妙地跑到游戏室自杀了。


    他的死亡让总机瞬间拉响了警报，整个星球的人都接收到了消息，像是在沸腾的油锅里加入了一滴水。


    距离死亡地点最近的人冲进游戏室，预想而来的恐怖场景和尖叫并没有发生。


    事实上，当奇雅赶到时，只看到了满满当当的人围着地上的一滩水发呆。


    “瑞奇呢？”


    没能得到答案，奇雅推开人群，试图检查整个房间。这时信息管理专员杰西卡女士气喘吁吁地跑来说道：“系统报错，瑞奇不在这里。”


    “怎么可能？”


    面对大家的质问，杰西卡搬出了米歇尔：“大家帮忙找找人吧，也许是系统受到了黑客的攻击。瑞奇肯定还在中心大楼里，你们谁看到了和米歇尔报一声平安。”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移动着，似乎想要找到什么人，但没有收获。


    等大家都散了，梅赫达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她的目标是我。”


    “谁？”


    “杰西卡女士。”他神情警惕，“她想知道我有没有看见现场。因为系统没有报错，瑞奇就是死在了游戏室里，甚至他的尸体还在那里，就是那摊水。”


    震惊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奇雅花了几分钟才消化清楚：“也就是说这种生物会在死后变成水，但杰西卡女士为什么要隐瞒……监控！”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说道。


    中心所有的监控都在总机有备案，身为信息管理人，杰西卡自然知道游戏室里发生了什么，也知道瑞奇变成了水。但她为什么会选择撒谎隐瞒？她知道伪人的事吗？她又有什么目的？


    瑞奇是她杀的吗？


    “我不确定我的黑客技术能不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她有些焦虑地咬着指甲，被梅赫达拿开，“玛雅还无法完全站在我们这边。”


    他却略带信心地说：“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假如整个星球十几年来只依赖于系统自动更新，又很少和外界交流，那么防火墙肯定拦不住中央基地的最新设备。”


    比如送他到这里的科考舰。


    两人来到位于中心顶楼临时建造的飞船发射基地，所有可以利用的设备装置都保存完好，一些损坏的修理也进展顺利。


    梅赫达打开科考舰的操作台，飞船使用的信号波长与赛提星并不相同，中心主机无法监控到他。


    “我会给电脑植入病毒程序。”他解释道，“它会让系统开始报错，激活检查代码。但病毒实际上随着代码游走进系统里，成为隐藏在里面的一个撬棍。我们可以利用这个程序撬开总机的防火墙。”


    奇雅想到了别的：“也就是说我们也可以用这个打开采矿区的系统？”


    “理论上来说可以，但我假设采矿区的防火墙和娱乐中心不是一个等级，那里可能需要冒的风险更大。”


    不管怎么说，他们先决定黑入信息中心，调出瑞奇在游戏室里的监控。


    时间距离死亡发生前一小时，瑞奇离开医疗站后，先是去了外面散步。


    他在花园里突然停下脚步，接着猛地调头，一路狂奔进了大楼。


    瑞奇想去的第一个地方是武器库所在的楼层，但拥有通行密钥的只有法米尔先生、奇雅、罗霓和罗杰四个人。


    瑞奇慌不择路地冲进了娱乐大厅，他跌跌撞撞地在走廊上，时不时停下来双手抱着头，似乎在和脑袋里混乱的记忆做抗争。他的身体倚靠在门上，感应器以为他想进入游戏室，便打开了门。


    监控随后转入了游戏室内的视角，一片黑暗的屋子里，他跌坐在地上，双眼看着虚空念念有词。


    突然空中出现了虚拟影像和文字，是系统自动播放广告。而被音效刺激到的瑞奇跳了起来，大喊：“武器！给我武器！”


    一把脉冲手枪出现在他手上，他浑身哆嗦，脸色泛着难看的青绿，挣扎着将枪对准了自己。


    “砰！”


    “这不可能！”奇雅看着在空中炸开成水花的瑞奇叫道，“虚拟室的影像怎么可能杀死人！”


    那不是真正的手枪！


    梅赫达关掉了画面，在她的质疑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伪人的记忆非常奇怪，它们会误以为自己就是被模仿的对象。当它们意识到自己身份的错误后，会产生过激行为，其中大概率的，是自残和自杀。”


    其中有些伪人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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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无法给它们造成致命伤害，但它们还是死了。


    “我母亲有一种推论，即只要当伪人意识到自己不是人了，或者它决定放弃生命，它就会死去。”


    奇雅抱着双臂倚靠在墙上：“社会性死亡。”


    “什么？”


    “也就是身份上的死亡。”她感觉自己抓到了关键的一条线，“因为它们不再认同自己的人类身份，于是也无法继续维持人类的外表了。”


    她看向梅赫达：“那滩水不是它们的生命形式吗？”


    “至少目前不认为是。”他摇摇头。


    那么伪人的生命到底在哪里呢？


    “我们该从哪里查起？”她喃喃道，“瑞奇是第一个死掉的人，我们收集不到足够的样本……”


    “你说什么？”梅赫达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十七年里，瑞奇是第一个死去的人？”


    “是——”她愣住了，两人对视着，突然动作一致地打开了信息中心的居民资料库。


    哪怕是科技发达的如今，人类已经将大部分的疾病扼杀于萌芽之前，仍然无法阻止死亡和意外的发生。哪怕整个赛提行星只有不到两万居民，十七年后才发生第一起死亡案例，也太不同寻常了。


    “一定有什么是系统里没写的。”她浏览着数据库，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法米尔先生，他是我们这里年纪最大的人，也还不到七十岁。换算至十七年前，整个星球的人也太年轻了。”


    矿区的工人可不是做体力活的，他们大部分只需要监管机器没有出错，脑子足够好使，什么年纪无所谓。


    再加上家属，无论什么情况下，一颗移民星球都或多或少会有老年人存在。


    除非这颗星球并不是用来移民的。


    两人决定按兵不动，一周后前去矿区探查。这段时间里，梅赫达主要负责打开矿区的系统，并在它和中心之间建立网络隔离，防止他们的动作被杰西卡女士发现。


    奇雅则试图找法米尔先生谈谈心，但这老头被吓破了胆，整日里躲在房间不肯见人，连他养的马群都不管了。她每天都去马厩碰碰运气，期待这个临时主席能拿出点利用价值。


    瑞奇还是没有找到，大家怀疑他精神失常下没有携带定位就跑出了娱乐中心，消失在沙漠里。


    为了找到他可能的尸体，最近几天罗霓和罗杰兄妹俩整日驾驶救援舰在外，很少能和他们碰面。


    前往矿区的前一天晚上，奇雅做了个梦。


    量子鱼雷的爆炸声惊醒了她，她想放声尖叫，但一只宽大的手掌几乎捂住了她的整张脸。


    隔着手指的缝隙，她看到密密麻麻的飞行器掠过空中，轰炸着地面，大部分的人来不及发出惨叫便被残忍杀死。转眼之间，人类的基地便成为了残缺不堪的废墟。


    星空之上停着一艘遮天蔽日的巨大星舰，庞大的威压气势汹汹而来，宛如一头黑色的恐怖怪兽。


    她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两人躲藏在岩洞之中，仅仅相隔不远处，便是毁灭无限蔓延的战场。


    这是人类和Unatti星人的战场。


    ……不，这是人类被单方面屠杀的战场。


    她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卧室里，床头柜上头盔静静摆放着，并没有被她佩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