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求亲可好?

作品:《大唐锦绣

    夜色渐深,‘锦绣斋’内灯火通明。


    沈知微踩着月影回到铺子,一言不发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三楼雕花木门吱呀合拢的刹那,绣坊外街市喧闹似被锁在门外,骤然模糊成一片混沌。


    烛火在缠枝灯台上闪动,将沈知微的身影映在绢纱屏风上。她指尖摩挲着越窑青瓷酒盏,看琥珀色酒液在盏底凝成一汪。


    "都退下。"她第三次挥退欲找各种理由来看她情况的绣儿,只想自己喝个痛快,都说一醉解千愁,万一她一醉回老家呢?


    她今日本不该如此多绪,庞三娘的话却像一根极细的针,挑开了心底从未敢揭开的那一线惶恐。


    那样聪明、漂亮、出生的姑娘,尚需反复揣度、提防、权衡,那她呢?一个寄人篱下、身份尴尬的异世人,又能有几分筹码去和这命运讨价还价?


    酒入喉时激出一阵辛辣,她忽然想起穿越前最后那杯冷萃咖啡。设计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裁剪到一半的绸缎面礼服还躺在桌面上——而今那些记忆竟比水中倒影更模糊。


    沈知微侧头看向一旁的铜镜,见其上蒙有雾气,她伸手去擦,却在氤氲里看见沈熙的脸。那个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在米兰秀场后台奔跑的身影,此刻正隔着泛黄的铜锡与她掌心相贴。


    "你到底还要做多久的沈知微?"指尖叩在镜面,惊得烛火摇曳。


    壶中酒已然见底,微微一倾,落下一滴不甘的酒珠,洇在桌上。她仿佛听见内心一个声音在呼唤她:


    ——沈熙,回家吧。


    她脑子里有些乱了,酒意翻涌,视野也轻轻打着转。


    踉跄地走向紫檀立柜,湘色裙裾勾翻了博山炉。她从最里侧掏出藏着的一套衣装,而后一粒粒解开唐代衣襟的珍珠扣。


    镜中人渐渐清晰:纯黑法式鱼尾裙掐出凌厉腰线,V领白衬衫露出的一截脖颈在烛光下宛如天鹅。她高高扎起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用一根细带扎住,又扣上小礼帽,檐影恰好遮住额前碎发——这是沈熙最爱的配饰,曾戴着它捧回新锐设计师金奖。


    她抬起下巴对着镜子打量自己,此刻镜中那个姑娘早已不是身着儒裙,佯作沉静的唐代小娘子,而是一个美艳飞扬不羁的现代服装设计师。


    她忽然想起有一日在‘墨瀚约’瞥见的《番禺异物志》,有一章说到‘魂魄离体谓之夺舍''。


    她对镜一笑,镜中倒影鲜活起来 ---那时属于沈熙的姿态,脖颈扬起的弧度像骄傲的天鹅,礼帽帽檐投下的阴影恰到好处遮住眉间郁色。还有那么一丝似梦似幻的不真实,或许一觉醒来,她又坐回到自己的设计工作室。


    “你好,沈熙。Where are you now?”英语在舌尖滚过时带着血锈味,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怕惊动了命运。


    铜镜突然映出一角玄色袍服。


    崔怀瑾站在门边,身形沉静,似被夜色揉进了一抹深墨之中。光从她身后斜洒过去,将他的轮廓柔和地裹了一层淡金色,衣袍静落,像被风轻轻撩起的一角画卷。


    沈知微没有回头。镜中两道身影,隔着千年时光沉默对望。


    崔怀瑾一眼断定沈知微醉了。她穿着一套很大胆的衣服,似番邦异族,记忆中又并未见过任何记载。她透着异常迷人的味道,英气十足,又曲线毕露。她脸上还残着醉意的红晕,酒气未散,眼神像月下结了露的花,醒着,却不真实。


    她对着他,抿唇微笑,笑得缓慢而纯粹,好像很近又似要离他而去。


    崔怀瑾看她,无声地靠近。他走得极慢,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她没有退,也没有迎,只是眼睛一直追着他,似在梦里辨认一个反复出现却总也看不清的人影。


    他停在她面前不远处,垂眸打量她帽下已经泛着粉色眉眼。


    沈知微靠着案几坐下去,指尖搭在一只半倒的酒盏上,姿态懒倦。她就这样看着他,带着几分醉意生出的释然,好似这身衣裙不是与众不同,而是本该如此。


    他忽然俯身抬手,指腹掠过她发鬓边缘,将一缕垂下来的发丝拨到她耳后。


    沈知微垂着眼,任那只手贴近。她没笑,也没动,目光却微微一闪,那一下轻触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从耳畔蜿蜒到心底。


    他贴得很近,气息温热。她能闻到他衣袍间隐约的清冷气息,与她此刻身上的淡淡酒香交缠在一起。


    他愈发探过来。


    沈知微仰头:"崔郎见过这般服饰吗?我以前经常穿。"


    "你醉了。"崔怀瑾嗓音比平日低三分,像在压抑着什么。目光扫过她裸露的脚踝时,眼神更加黯沉。


    沈知微忽然伸手勾住他腰间银鱼符,崔怀瑾见她笑餍如花,重心都不稳了,伸出手轻轻将她拦入臂弯。她轻笑:“崔郎可知‘量子纠缠''?Quantum entanglement 。”醉意朦胧的英语词汇滚落唇间,像一串开启密匣的咒语。崔怀瑾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于礼部深耕多年,略微知道一点梵语,但似乎又和面前小娘子说得不太一样。


    "就像这样..."她突然贴近,鼻尖几乎蹭到他喉结处的云纹领扣。


    崔怀瑾的手掌重重撑住镜台。铜镜在力道下微微震颤,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拇指抚上她眼尾时,指尖克制地悬在肌肤半寸之外,却在摘落礼帽的刹那失控——鸦青发丝瀑布般倾泻而下。


    "熙熙..."叹息般的称谓融化在唇齿间。他忽然将人拥进怀里,下颌抵着她发顶轻轻摩挲。


    沈知微抓住他未及收回的手,按在自己裸露的颈动脉处。掌下跳动的是千年相隔的时空,是沈知微与沈熙重叠的生命线。崔怀瑾的呼吸彻底乱了,他看见她眼底映出两个自己:一个解下蹀躞带步步逼近,一个攥紧银鱼符克制守礼。他不敢再看她,只默默的拥抱她,平复自己的呼吸。


    不能这样下去。


    “熙熙,”他又开口唤她,“我去许宅求亲可好?”


    无人回应。


    他略略松开一些,侧头看她的脸,原来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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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知微醒得晚,阳光早已斜洒进屋。窗外枝影摇曳,远处传来街头小贩的吆喝声,日子仿佛照常继续,温暖、熙攘,可额角钝痛暴露了昨日一场宿醉。


    她坐起身,感觉脑袋几乎要裂开。绣儿听见动静,端着醒酒汤进来,一脸小心。


    “娘子,您醒了。”她语气轻得像怕惊着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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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沈知微接过醒酒汤,抿了口,皱了眉,喃喃道:“太难受了”。忽然,她眼前浮现崔怀瑾的暗影,略有一丝尴尬问:“昨日,崔大人什么时候离开‘锦绣斋’的?”


    绣儿犹豫了片刻,轻声道:“您喝得有些多……崔大人一直在三楼陪着您,等您睡下才离开的。”


    沈知微靠在榻头,觉得更晕了,苦笑一声:“以后我喝多了,谁来都不许见。圣人来了都不行。”


    她这话说得很轻,却一丝懊恼。


    绣儿怔了一下,突然跪下。门口一直没敢出声的巧儿也猛地跟着跪了下来。


    “娘子,”巧儿咬着牙,“奴婢……奴婢和绣儿没有拦住崔侍郎,是奴婢二人失责,请娘子责罚!”


    绣儿趴伏在地,眼圈泛红:“奴婢……奴婢那时也担心,但看崔大人并无越礼之举,又怕贸然阻拦冲撞贵人……奴婢虽一直守在楼梯口,听娘子这边动静,然实则…实则并没有用处…奴婢没有拼死阻拦崔大人……奴婢有罪,请您重罚!”


    沈知微微怔,看着两个婢子跪在榻前,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声音哽咽、神情惶惶。


    她忽然就清醒了几分。


    这是大唐。


    是她一直努力适应、努力温顺地生活下来的大唐——


    街巷锦绣、歌舞升平,却依旧是一个阶级森严、尊卑分明的封建王朝。


    她是主子。


    这两个女孩,是她花钱买下的婢女,是带着卖身契的“人”,不是现代社会讲平权讲尊重的独立个体。


    假如昨夜她真出了事,而这两个婢子却“毫发无损”,世人不会问她愿不愿意、能不能反抗,而只会追问她们“为何不死”。因为“保护主子”是她们的天职,是她们活着的全部意义。


    沈知微盯着她们良久,却说不出一句责骂的话。她喉咙动了动,声音艰涩:


    “起来吧。”


    二人却没有动,仍然跪着。


    她靠回榻头,忽然间不知该用哪种方式面对这个世界了。她不是沈熙——不是那个活在法治年代、可以自由恋爱、喝醉时朋友把她送回家的现代人。她是沈知微——身处唐代,身为“主子”,一举一动都牵涉别人的命运。


    眼前两个婢女只是为了没有“挡人”而要请罪,甚至做好了“赎罪”去死的准备,而昨夜,她只不过喝醉了一回而已。


    沈知微攥紧锦被的手指节发白。她忽然想起昨夜崔怀瑾那个怀抱的温度,此刻却飘忽的很。阶级的鸿沟从未如此清晰——她是他可以深夜直闯闺阁的‘娘子’,而跪着的,是随时要为这种"冒犯"付出性命的奴婢。


    “陈弓、章也按说也是我的仆役,”她低声喃喃,不知是对绣儿、巧儿说,还是自言自语:“他们不也没有阻挡崔侍郎么?我还能把你们一个个都打一顿?”


    哪知她话音刚落,跪着的二人对视一眼,巧儿讷讷如蚊蝇般开口:“陈弓和章也,领了崔大人罚,崔大人命阿策大人执的鞭...说既跟了主子,眼里便只能有主子...便是见了大人,也不能退一步。”


    沈知微看了二人须臾,道:“罚月钱两个月,若有下次,就让陈弓打你们板子。下去吧!”


    两人终于伏地磕头谢罪,又悄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