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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窥月》 第51章 第51章方牧昭竟然拉黑她了。……
许是入睡晚,睡眠浅,一早,禁锢任月的怀抱松开,她就醒了。
她睁着眼,在朦胧昏暗里,看着方牧昭轻手轻脚洗漱穿鞋。
以前的早晨,他大概也是这样悄悄离开。
任月冷不丁开口:“要走,还是买菜?”
方牧昭动作一顿,走回来坐床边,撑着枕头,低头贴了贴她的唇。
任月还没刷牙,没张嘴回应他,干燥的吻转瞬即逝。
方牧昭:“我先走了。”
任月幽幽道:“还以为又有海鲜。”
方牧昭起身,站床边垂眼看着她的轮廓。
他说:“下次。”
任月:“下次是不是泥猛过季了?”
泥猛的时令是每年四月到七月,只剩不足三个月时间。
方牧昭:“我以前怎么说,只要泥猛在——”
任月:“一年四季都是海鲜季。可是算起来,你一个季节最多出现两次。”
如果顺利,方牧昭只需一个季节就可以归队,预期中的未来隐隐跟他招手。
他摆脱昨晚的失意,突然又干劲十足。
方牧昭:“以后经常来找你别嫌烦。”
任月:“少车大炮。”
任月背对他侧躺,摆摆手,让他赶紧滚。
方牧昭单膝跪上床,扣着她的肩膀,吻了下她的脸颊,胡子扎得任月尖叫。
任月:“你这次为什么没刮胡子?”
方牧昭:“不喜欢?”
任月:“正面回答我。”
按方牧昭的年龄,胡子起码两三天就得刮一次,勤快的天天刮。任月第一次感觉到胡茬的威力。
方牧昭:“要不忘记,要不太懒,你选一个。”
任月:“你故意的!”
方牧昭直起身,顺手拍一下她的屁股,“真要走了。”
关门声传来,任月挠了挠脸颊,刺痒感似乎残留脸上。
进入五月,天气越发燠热。任月除了上班,几乎都宅在家里,谨防中暑。
有一天万修在食堂找上任月,神秘兮兮说:“小月,我昨天好像见到你男朋友。”
任月昨天休息,并没见到方牧昭。
她问:“在哪?”
万修:“妇产科。”
任月一愣,“又这事?”
万修:“本来我不确定是不是他,只看到他穿一身黑,跟之前见到的一样,有一点眼熟。”
任月:“然后呢,你怎么确定?”
万修:“他去看小谢,你又问过小谢的事,我猜的。”
又是小谢。
万修不小心帮任月回忆旧事,小谢一事,她和方牧昭之间还存在猜疑,暂未有空清算。
任月:“他应该是替他老板跑腿。”
万修:“时不时来看小谢那个中年老板?”
任月:“大概吧。”
万修斟酌:“看不出来,原来你男朋友是生意人?”
泥猛的打扮不邋遢不精致,成天黑色T恤和工装裤或牛仔裤,气质打扮不像生意人。泥猛硬要跟生意人沾边,只能谈军火生意。
说到衣着,任月后知后觉,方牧昭的衣品和香烟一样,悄悄升了级,他穿衣审美没变,但质地比去年好了许多。回头她再留意一下牌子。
任月:“不算吧。”
任月含含糊糊,让万修误以为她低调,不想透露细节。只有她清楚,她没有透露的底气。泥猛的职业和她不搭,而且她压根不清楚他的那位老板干什么行当。
万修:“那个老板很有钱,小谢住的是VIP病房,单人小套间,跟酒店差不多。有沙发,有简易厨台和家电,上千块一天,自费,不走医保。很多孕妇最多生产时住几天,小谢可是住了快一个月。”
任月听愣了,看来方牧昭把荷花换成和天下已算低调?
她说:“海城有钱老板太多了,我男朋友只是给大老板打杂。小谢现在什么情况,胎儿还没稳定么?”
万修:“胎儿33周了,稳定家属也不愿意回去,怕出现意外,就要在医院住到生产为止。”
任月:“真是宝贝……”
万修:“有钱人的世界……小月,我看你男朋友也不差啊,开途锐呢。”
任月:“什么途锐?”
泥猛开的明明是货拉拉。
万修:“大众标的卡宴啊。”
任月:“这你都知道……”
任月隐约记得泥猛老板的车是一辆大众的SUV。她不懂车,谁知道大众还有“不大众”的车型。
万修:“有次骑车到北门,恰好看到他开出来。”
任月:“不是他的,他临时帮忙开一下。”
任月的虚荣心不上不下,她不想承认男朋友只是一个司机,也不装逼男朋友开得起途锐。
门当户对刻在她的骨子里,目前看来,她和泥猛在性格和外形上倒算登对。
万修酸溜溜的,“这样啊,但你男朋友肯定也不差!真的很好奇他怎么把你‘骗’到手,嘿嘿,讨教一下经验。”
那个动词无意刺中任月,如果她交的是一个普通男朋友,“骗到手”只是一种再寻常不过的打趣。
周围仿佛有一股潜在的舆论,不断告诉任月,这个男朋友拿不出手。
任月:“是啊,就是被‘骗到手’的。”
万修没听出无奈,只当作恋爱中女人的甜蜜发言。
五月份以来,方牧昭来找任月的频率变高,每周能来一两次,大多深夜出现,早上离开。
那一晚开了一个不好的头,方牧昭每次进门,第一件事总是先做,她要求先冲凉,他就跟她进浴室,冲完凉在洗手台上做。
瓷砖台面又滑又凉,方牧昭把她的下肢开成M字,穿过膝弯,托稳她的后背。
壁灯照亮所有细节。
任月稍低头,看着自己将红柱吞吞吐吐,带出了一圈白沫,糊在套子开口处,容易叫人混淆。
任月的足尖几乎痉挛,浴室逼仄,放大叫声里的耻感,她红透了脸,不知热的还是羞的。
任月撇开头,目光边缘出现他们在壁镜的身影,镜子比衣柜的全身镜宽,完完整整映出他们的身姿,像目睹自己现场直播,刺。激又荒谬。
她的屁。股硌得有点疼,方牧昭放下她,从后边来。
壁镜出现他们正面的脸庞,那双血管清晰的手掌又成了她的bra,抓变形两团雪孚し。若是将结合之处也照进去,短暂的快乐好像瞬间成片,可以永久保存。
任月反手,不小心挠了下他成板的腹肌,上面布满细汗,看着健康又富有力量。
方牧昭哑声问:“干什么?”
任月穿过毛茬茬的地带,够到,才松一口气。
她说:“以为掉了。”
方牧昭:“怎么可能掉?”
任月:“感觉像没有一样。”
方牧昭特别坚固,特别热,仿佛没有那一层薄薄的障碍。
他后知后觉,“你以为我偷偷拿掉?”
任月闷哼一声,说不清是愉快,还是回答他。
啪——
巴掌不轻不重,落在任月的屁股,白皙的肌肤浮现淡红指印。
方牧昭:“你就这么想我的?”
任月:“我是挺想你的。”
方牧昭冷笑,不得不承认,挺吃这一套,她的插科打诨很奏效。
他问:“有多想?”
任月:“想你一直留下不走。”
她不小心提了一个不可能的要求,他们不约而同看向镜子里的彼此,一个表情一点一点变冷,一个眼眶缓缓变红。
方牧昭腾出一只手,扳过她的下颌,闭眼吻上她的眼角,再回到她的唇。
一直到相拥而眠,任月和方牧昭都没再讲话,交流全靠一个眼神。
不止这晚,后来方牧昭的话越来越少,身上烟味重,胡茬经常扎到她,来了就闷头苦干,睡觉时四肢缠紧她。任月好像成了方牧昭的阿贝贝,提供一种不可替代的陪伴。
阿贝贝只需要存在,不必开口讲话。
有一晚一起洗澡,任月问:“你这次好像在海城呆了好久,还会去外地么?”
方牧昭:“快了。”
她用开玩笑的口气问:“你是不是准备换工作了?”
“换工作”在方牧昭的词典有着不同意义,任月算是歪打正着,猜中了。
方牧昭:“怎么讲?”
任月:“你好像压力有点大……”
泥猛有时做起来像发泄,很猛很用劲,任月不喜欢这样的描述,像玷污了他们的关系和她自己。
方牧昭:“谁工作压力不大,你轻松么?”
听口气不打算详谈,任月幽怨看了他一眼。她检视过自己,除了偶尔不够信任他,没哪里对不起他,她应该不是压力源。
任月不甘心,咕哝:“总觉得你有一点变了……”
方牧昭捏着她的下巴,搂过她,岔开话题:“变大了。”
好几次小谢的话题溜到嘴边,任月总给方牧昭堵住,上下两张嘴都没法讲话。
每次在一起,别人的话题显得无足轻重,一旦分开,疑惑接踵而来。
五月中旬,到了任月身份证上的日子,过了方牧昭经常出现时间点,敲门声依旧没响。
任月翻出他的微信,编辑消息:今天我生日,快祝我生日快乐。
点击发送。
加载按钮突然变成红圈白叹号: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任月一愣,第一次碰见这样的提示。
下意识复制再发一遍,提示相同。
她在浏览器搜了一下提示解释。
方牧昭竟然拉黑她了。
第52章 第52章以后你还是别来找我了。
白日间,方牧昭又开着途锐载李承望来医院。
护工24小时几乎寸步不离看护,小谢胎像稳定,按理李承望不用如此频繁跑医院,有急事小谢或医生会电话通知。
小谢怀着李承望仅有的希望,他定点亲自巡逻才安心。
李承望跟医生否认是小孩父亲,但他的年龄和财力摆上台面,小谢早在流言里成了他的情人。
这日到医院北门,方牧昭又瞥见熟悉的身影,故意说:“望叔,我好像看到熟人。”
李承望睁眼,“谁?”
方牧昭:“小谢老公。”
小谢老公第一次来过之后,小谢手腕的梵克雅宝不翼而飞,这阵子有人看到他经常出入麻将馆和足浴店。
小谢匆忙来住院,只戴了这条值钱的手链,其他奖赏还留在李承望的别墅,没人替她搬出来。
李承望:“他还能跟到这里来。”
小谢在别墅时被限制跟外界联系,住院后接触人多而杂,借个手机联系并不麻烦。孕妇为大,李承望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方牧昭:“望叔,我去赶他走。”
李承望沉思片刻。
小谢老公有两个小孩,他可以不要老婆,小孩不要妈,但不会不要摇钱树。小谢不过是他从李承望口袋吸钱的吸管。
李承望:“不管,我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李承望每次探望,护工会回避,走后护工没能即时回岗位,小谢老公趁着空档,溜进VIP单人病房。
小谢老公:“你天天住这里跟住酒店一样,不会忘记你是谁老婆吧?”
小谢早在以身抵债那一刻死了心,对情爱失望的女人跟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
她说:“是啊,能住进这么好的病房,多生一个我也愿意。”
小谢老公神色凝重,“你什么意思?”
李承望给小谢承诺,如果争气生出一个健康的男孩,他奖励一套平层房子,三室起步;如果不够争气,就再努力一次。
小谢怀孕以来李承望奖励不断,早已不是灰头土脸进城务工的已婚妇女,摇身变成珠光宝气的少妇。
她往日困囿在别墅,没地方炫耀她的珠宝,小谢老公正好撞枪口上。
小谢恨恨地说:“你听不懂人话?”
小谢老公:“你还要给那个懵佬再生一个?”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李承望如果想要自己的小孩,可以随便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他找有过生育史的小谢,无非是她有经验,可以引导……
小谢好像又被玷污了一次,胸口起伏,情绪激动,“你连自己的手都管不住,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VIP病房爆发有史以来第一次争吵,惊动了在门外等候的护工,旋即,医生出动。
小谢出现剧烈宫缩,进了待产室。
方牧昭又载着李承望赶回市一医院,同行的还有瘦师爷。
今早方牧昭提了一嘴小谢老公,也算变相摘清自己,把小谢老公引到医院,跟他无关。
李承望和瘦师爷在住院部门口下车,方牧昭把途锐开下地库。
小谢老公等在待产室门口走廊,双手紧握,指节泛白,迎接亲生小孩都没这般紧张。
这个小孩才是他的“命根子”,若出现闪失,他也小命难保。
李承望匆匆赶到,微微蹙眉,小谢老公刚起身,腹部便吃了瘦师爷一拳。
小谢老公弓腰呻吟,招来保安关注。
保安走过来,“你们干什么,不要在这里打架。”
待产室这一层在普通病房区,走廊躺着几个加床的孕妇,还站了不少陪护的家属,大家齐齐望向闹剧中心。
保安:“你们是哪床的家属,怎么来了那么多人,每床病人最多进来两个家属,其他的出外面等。”
李承望又使了一个眼色,瘦师爷抓着小谢老公后心,把他薅出病房区。
保安眼神押送瘦师爷和小谢老公出门口,又迎来他们的一个同伙。
方牧昭叫了声师爷。
瘦师爷看着弱不禁风,小谢老公比他还蔫头蔫脑。
瘦师爷咬牙切齿:“你差点坏了望叔的好事。”
保安提防他们一眼,防贼似的,回头跟看门保安强调,产房重地,抓好进出登记,不要随便放人进去。
大胆坚来得最晚,见人就嚷嚷:“生了没?男的女的?”
电梯间在病房区门口,一下子多了四个大男人,瞬间局促吵嚷,他们成了保安的重点关注对象。
门口保安起身:“你们家属不要留那么多人在这里,留一两个就行了,都挤在这里有什么用?”
保安轰鸡群似的,把他们往电梯前赶,让他们腾出空间。
期间穿插大胆坚的疑问:“到底生没生?几时生?生完赶紧‘干活’。”
方牧昭的心境跟大胆坚微妙一致。
瘦师爷暂替李承望主持大局,把人都拉到一楼。
瘦师爷朝小谢老公挑下巴,“你为什么在这里?”
小谢老公怯怯耸肩,“我老婆生孩子,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呃——”
大胆坚铁掌锁住小谢老公脖颈。
方牧昭拦了一下,“大胆坚,别给望叔搞事,监控都看着。”
大胆坚:“你们两个一伙?”
方牧昭不恼反笑,收手旁观:“你还想‘干活’就别在节骨眼上搞事。”
瘦师爷拉开大胆坚,表明立场,“你掐死他没用,等望叔回来处理。”
李承望不在,大胆坚直言不讳:“叼他老母,小孩又不用男的生,搞那么紧张。早把罗老黑那边让老子来搞,都不知道做了多少笔了!”
方牧昭冷笑,“做多少笔都不够济公偷。”
济公不再特指任开济,而是家贼的代名词。谁叫大胆坚当初把狱友带来一起做事。
大胆坚恼羞成怒,铁拳方向调转,袭向方牧昭,“叼你条臭鱼!”
方牧昭轻巧避过,咬唇扬脸,姿态挑衅,“哪说错?”
“好了!都少说两句!”瘦师爷像头疼的兄长,紧急调停兄弟矛盾。
俗话讲同性相斥,四个男人陷入难堪的沉默。
方牧昭:“我去抽根烟。”
大胆坚:“你给谁通风报信去?”
一句“给你老母”溜到嘴边,方牧昭生生忍下,头也不回走出住院部大楼。
人字拖嘎吱声紧缀身后。
方牧昭绕回北门,照旧骑着小叶榕底下的共享单车,掏出烟盒咬了一根点上。
大胆坚和他隔了几辆单车。
方牧昭当着大胆坚的面掏出手机,给叶鸿哲发了一条提醒勿回的短信,把该处理的痕迹屏蔽干净,一会免不了一场风波。
大胆坚隔着烟雾盯着他。
方牧昭递出手机,“还要检查吗?”
大胆坚轻蔑一笑,吐出一口烟雾,没接。
两个大男人各自沉默抽烟,玩手机,烟雾一口接一口,熏着小叶榕。
当夜,小谢顺产下一个不足五斤的男婴,胎龄刚刚35周,男婴马上被转到新生儿科,住进保温箱。
隔着探视窗口,李承望紧拧的眉头舒展一半。
小谢脸上多了一股母以子贵的傲气,更加理直气壮差遣方牧昭办事。
她说:“我的梵克雅宝在我老公手上,你去要回来。”
方牧昭可是大胆坚都差不动的泥猛,“谁不知道你老公把手链卖了赌钱?”
小谢皱眉:“让你去要你就去,那么多废话,想气坏我身体啊?气坏了生不了二胎你负得起责任么?”
二胎只能是李家的二胎,算上小谢老公那边,小谢现在已是第三胎。
李承望要养两个后代的话,不会坐吃山空,肯定要继续做下去,下一单“生意”指日可待。
方牧昭难得眉舒目展:“如果望叔知道你老公偷卖掉他的东西,你猜他会不会生气?”
小谢仍是有所忌惮,不敢惹怒大金主,“你说怎么办?”
方牧昭:“凉拌。”
小谢:“死泥猛!你找死啊!”
方牧昭转身走出VIP病房,坐门口长椅,像以前监视嫌犯就医一样。
李承望给小孩取名李正裕,立志让他做正字辈里最富裕的李家人。
李正裕起码得住院一周,李承望跑医院比以前更勤快,多看一眼李正裕也不嫌辛苦。
方牧昭不得不再在医院跟叶鸿哲碰头。
方牧昭:“李承望最快也要等小孩满月酒之后才行动。”
叶鸿哲:“这些人还挺讲究。”
方牧昭:“生意人迷信,他还算过我的八字,凑巧没跟他的相冲,才留在身边。”
叶鸿哲:“你的八字?”
方牧昭:“倪家劲的。”
如果说方牧昭八字跟李承望相合,跟骂他们蛇鼠一窝没差别。
叶鸿哲:“我等你消息。”
方牧昭点头,指着地面,“我走上面。”
叶鸿哲犹豫开口,“归队的事,我尽力帮你协调。”
方牧昭抬了下手,听见了,没听进心里。
方牧昭拉开防火门,路面一道身影转过脸。
“泥猛哥,你怎么从这出来?”说话的是小谢老公。
“你怎么又来医院?”方牧昭大声开口,声音起码往下传了一层楼梯。
叶鸿哲闻声,轻脚疾步往下走,听到上面防火门闭合,才拉开地库的防火门,走出去。
小谢老公:“我不就是想看我老婆么。”
方牧昭勾过他的肩膀,将他带离“犯罪”现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十天后,李正裕出院,住进小谢所在的月子中心。
李承望带着懵佬儿子来探望,避开所有人,指着婴儿车里沉睡的宝宝,“这是你的宝宝,知道么?”
懵佬痴愣许久,“我是宝宝。”
李承望绝望闭了闭眼。
趁着李承望在月子中心扎根,方牧昭偷溜到金枫花园。
任月给方牧昭开门,但躲开他的拥抱。
“怎么了?”方牧昭的胸膛只长肌肉,可没长刺。
任月一直垂着眼,拉过方牧昭一直“寄存”在鞋柜顶的防水包,一把塞进他怀里。
方牧昭心头那股不祥感像积雨云,越滚越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任月说:“你的衣服和人字拖都在里面,还有欠你的三万现金,你点点。”
方牧昭把包搁回鞋柜顶,走近拉她,给她躲开第两次。
任月退到床边,差点一屁股跌床上,被他一把抱住。
方牧昭:“点什么点,你在胡说什么。”
任月撇开脑袋没看他,僵硬任他抱着,“你拉黑我了,正好当面说,东西你拿走,以后你还是别来找我了。”
第53章 第53章“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讲这种话。”方牧昭挤出笑哄任月,无果,笑容一点点消失,他像往常一样将她闷进怀里。
任月一直在等方牧昭解释,近的先说为什么无缘无故拉黑她,远的继续解释一系列神出鬼没的行径。
方牧昭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掂量该交代多少,还是编造借口。
他说:“我可以解释一切,再给我一点时间,行么?”
任月:“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
方牧昭:“我知道——”
任月:“但你无视了。”
方牧昭的怀抱松弛几分,任月的安全感随之流失。
她主动放弃固然艰难,看到他也慢慢撒手,更令她难过。
方牧昭:“临时拉黑你,是怕大胆坚从我手机锁定你。”
任月:“不止一次了,是么?”
方牧昭:“你以前不会主动联系我。”
所以任月一直没发现,刚巧在生日当天撞见,日子特殊,刺激程度是平时发现的双倍。
任月:“我已经不想去深究你在外面做什么事,可是你连最基本的陪伴都做不到,这种关系继续下去有什么意义?”
方牧昭:“我能来找你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你面前。”
他们绕回相似的话题,不知不觉翻旧账。
任月摇摇头,“我需要的不是你的解释,我只想看到你的改变啊倪家劲!”
方牧昭扣住她胳膊的劲力加大,“不要叫这个名字。”
任月挣扎,挣不开,动作只能表态度,做不出结果。
她说:“你走吧,我以后不叫了。”
方牧昭:“不走。”
方牧昭低头托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任月和方牧昭因为小谢第一次有误会,方牧昭也是这般侵略性吻住她,堵实她一腔的不满。许是开了不好的头,稀里糊涂确认关系,方牧昭后来才接二连三糊弄她。
方牧昭看透了她,她就吃这一套。从小家里人很少及时给予她安慰,激烈争吵时的怀抱像一块缓冲垫,吸收一部分伤害力。
任月在湿漉漉的吻里不知不觉妥协,又给了他机会:“你能马上换工作,离开那个圈子么?”
方牧昭沉默片刻,答案一目了然。
任月吸一下鼻子,恍然发觉,潮湿的不是他的吻,而是她的眼角。
她摇头,是拒绝也是无奈,推方牧昭胸膛。
方牧昭岿然不动,任她推打,薄唇紧抿,颤了几下,最终没吐出一个字。
任月经常夸方牧昭嘴巴犀利,当一个伶牙俐齿的人陷入沉默,他心里一定下了某种大决心。
任月隐隐看到这段感情走向。
她提出结束时,说不期待方牧昭挽留是假的,这是她第一次谈恋爱,她对恋爱理解浅薄,多一分挽留说明他对她多一分留恋。
任月忘了恋爱属于社交关系,也会有逢场作戏的成分。挽留可能不全是真心,有习惯和不甘作祟,给这段关系一个体面的告别。
但她怎么能要求一个烂仔会体面?
这段关系本来就不体面。
方牧昭将任月放倒在床,像以前一样压着她,任她拳打脚踢,也不松开束缚。
任月叫道:“我不想做。”
方牧昭:“但我想要你。”
方牧昭温柔地吻她上面,蛮悍地扯她下边。截然不同的风格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矛盾又迷人。正是这股危险的柔情深深吸引着任月,叫她一次又一次饮鸩止渴。
任月并非不想跟他做,只是想他多一点改变。当她要求一个成年人改变时,就该知道没有结果。她只能享受他,无法改变他。
方牧昭蹚水进来,那份巨大而熟悉的充盈感叫任月迷失一瞬,她慌张推他,“套呢?”
简单的两个字,无形修正了她前面的决定,任月咬了咬唇,为自己的反反复复感到耻辱。
“等会。”方牧昭神色跟着松弛几分,嗓音温柔,动作越发凶猛,享受短暂的极乐。
方牧昭套上自己后,任月坐上他,不断起起落落,他的鼻息与声音,快慢高低全由她定。
感情是*爱的保护壳,壳子出现裂痕,芯子能感觉到漏风,没有以前密实的安全感了。
任月仿佛劈成两半,一半沉迷他带来的快乐,一半忍受连带的痛苦,在*爱里清醒地沉沦。
任月抚摸方牧昭脖颈上的动脉,忽地掐了掐他,想亲手结束痛苦。
这一刻她是恨他的。
一瞬的窒息放大了*快意,方牧昭不恼反笑,连带任月一直颤动,他扯过她的手,舔她的指尖。
方牧昭就是这样,她想分手,他当她闹脾气,她想掐死他,他当做她的特殊*癖好。任月从他的反应里看到另一个自己,跟她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更加难以分辨哪个是真实的她。
唯一能确定的是,任月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方牧昭不断抬髋,颠动她,最后忍不住将她放倒,正面死死缠住她。
这个时候的男人最为虚弱,任月轻轻一蹬,踢开方牧昭,枕肘侧卧,双眼失焦看着窗帘。
方牧昭从浴室冲净出来,像往常一样从后背抱她,很快睡着,第二天一样悄悄起床。
任月甚至也像以前一样睁开眼默默盯着他。
方牧昭的台词也如出一辙,“下次我尽量快点来找你。”
方牧昭开门出去,没出几步,身后传来开门动静,熟悉又亲切。
他回头,没见人影,一只黑色的挎包跳出来,摔地上。
嘭的一声,不锈钢防盗门关上。
走廊空荡狭长,放大了声响。
他的防水包孤零零躺在地板上。
方牧昭沉默走回去,隔着格栅看着任月。
她沉着脸,“下次你再来找我,我就搬家。”
又是嘭的一声,里层铁门关上。
要是方牧昭在门外无赖枯坐半天,守着任月开门,她说不定会回心转意。他们之间最缺的是时间,每次见面匆匆忙忙,再见遥遥无期。
他要是能腾出半天空闲,也不会被关在门外。
方牧昭弯腰捡起他的防水包,拍拍底部,单肩挎上,第一次带它上来还是任月刚搬进来那天。
任月转身趴回床上,双脚踩过地板,支棱出被窝。她压着一边耳朵,依旧能听见方牧昭捡包离开的动静。
她极端疲惫,又无法安眠,眼眶慢慢泛热发红,泪珠一颗一颗无声滚进枕头。
方牧昭的离开似乎跟以往没区别,一天两天三天,一直没联系没出现。任月和他最久分开过近两个月,见不到他的日子,只有麻木,没有难熬。
她照旧骑电单车上下班,车速比以往大胆,不说横冲直撞,起码能见缝插针骑过去。
六月的海城泡在雨季里,上下班时间经常下雨,任月偶尔淋湿,眯眼冒雨骑行,再也没碰见凭空出现的货拉拉。
倒是沿路几棵凤凰花又开了,下雨天任月时不时吃到它的小叶子。
任月夜班补贴多了一点,还没到考中级检验师的年限,工资没有质的飞升,甚至因为一次性还了方牧昭的钱,临近赤贫。
这一年,任月送走任开济,搬了一次家,谈了一段失败的初恋,没存下多少钱。
任月来到25岁的分水岭,学医更加清楚身体的变化,夜班更能感受精力的极限。
她听着同事姐姐和其他人聊备孕经验,只能笑着听几句,插不上话。偶尔她们说要任月介绍对象,才把她卷到话题中心。
任月连连求饶,说宁愿夜班接大便标本,也不去相亲。
她一语成谶,下一个夜班当真来了一个。
任月忙完手头的活,铺好床,准备躺一会,窗口铃声大作。
她只能拉上口罩,走出休息室,遥遥看向窗口,来人一袭黑衫,双手打开撑着抬眼,姿态和轮廓似曾相识。
任月心跳不由加速,跟熬夜过度似的,胸口隐隐抽疼,下一秒就会晕厥。
来人闻声低头,露出半张脸,五官跟记忆中一样立体深刻。他们早已习惯隔一段时间相见,时间冲淡分手的真实感,任月提分手那天似乎不存在,方牧昭也没亲口同意分开。
任月脚步一滞,还是走过去,万一他只是普通病人?
任月:“干什么?”
方牧昭:“手给我?”
任月听不明白,“什么?”
方牧昭伸手进窗口,“你的手。”
任月一头雾水,他们好像对调剧本,她才应该叫他伸手过来扎手指头。
方牧昭:“你过来,隔着窗口还怕我吃了你么?”
任月离台沿还有半米,防备的距离,早已暗示他们已经分手。
她犹豫走近,“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你,行吗?”
方牧昭面无表情讲着色。情暴力的话,探手进窗口,捞过她的胳膊。
任月对他保留肌肉记忆,没有反抗,给他拉起了手腕。
她没戴手套,方牧昭另一只手从指尖往手腕撸了她一下,手腕多了一条梵克雅宝的绿五花手链。
她肌肤与白大褂浑然一色的白,将孔雀石的绿衬得越发深邃动人。
任月怀疑过泥猛的一切,此刻莫名没有怀疑一个被她甩掉的前男友的真心。
这是货真价实的梵克雅宝。
任月双眼瞪圆,瞳孔微颤,呆呆望着窗口外的男人。
那副迎着光的双眼,多了一层微弱的反光。
方牧昭摸了一下任月一边耳朵,如果没戴口罩,她觉得他会摸脸颊。
他说:“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说罢,方牧昭松开手,直起腰转身往外走。
夜间检验科比白天多了许多阴影区域,方牧昭一身不变的黑色,站在灯光下,却像融入阴影里。
“哎?”任月朝着窗口喊:“倪家劲!等等——倪家劲!!”
方牧昭头也不回走出检验科大厅,没有回应这个不属于他的名字,没听见窗口尽头那道不锈钢门打开的声响。
第54章 第54章“妈妈,我好痛苦,呜呜……
任月追出到检验科大厅,方牧昭不知去向。
她紧忙掏出手机,打那个“倪家劲/泥猛”的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关机了?
这种可能性应该不会出现方牧昭身上,他进浴室都带着手机。
要不拉黑,要不换卡,不给任月联系他。
任月又试了一遍微信,还是被拉黑的状态。
手腕18K黄金的链子流光溢彩,像方牧昭那双眸子的水光一样晃眼。
任月曾经随口提过喜欢梵克雅宝,但要是他送她,她就再也不见他。
分手无形达成了这个苛刻条件。
这条绿五花比任月还泥猛的钱还贵一万多,一个消费和天下的男人并非买不起,送给前女友却得不偿失。
任月莫名想到任开济临死前寄来的“钱砖”,泥猛的做法跟济公异曲同工。他们花钱给自己一份安心,却罔顾了她的不安。
如果方牧昭目的是让她放不下他,他做到了。
任月回到休息室,脱了手链收进挎包内袋,跟当初藏“钱砖”如出一辙。
任月以为自己比孔珍聪明,不会挑上像济公一样的男人。
结果……
同样的情况她碰上两次。
任月整个人陷入一片混乱。
结束夜班,任月骑着电单车回金枫花园,神思飘忽,差点撞树。
路过翠田派出所的路口,任月涌起一股拐弯的冲动。
她找不到他,还怕警察找不到他?
她对泥猛的感情跟济公不同,但有一点相似,她做不到大义灭亲,亲手把他们送进去。
任月停下片刻,又骑走了。
“小月,小月——!”
任月反应过来万修的声音,他在车棚另一头停车。
任月茫然应声,“你也刚到。”
万修:“我也纳闷,刚刚路上没碰见你。”
任月:“是啊。”
气氛瞬间冰冷,平常在医院以外,任月和万修很少聊天,今天更加不想说话。
万修:“夜班很忙吧,看你没精打采。”
任月随口应声,灵机一动,“能借你手机打一条电话吗?”
万修掏出手机,“可以啊,你的欠费了?”
任月含糊跳过,先翻出“倪家劲/泥猛”的号码,屏幕上滑盖住名字,用万修手机拨下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提示一致,可能电话卡已弃用?
任月将手机还给万修,谢过他。
万修:“出什么事了吗?”
任月挤出笑容,摇摇头。
万修:“小月,有什么事真的可以跟我说啊,我这个人嘴巴很严的。我们又是小学同学又是大学同学,还在一个医院工作,可以说很有缘份了。”
万修说得没错,这是任月和泥猛求不来的缘份。
她的笑容古怪又苍凉,“万修,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谢谢你。”
万修慢她几步,在背后咕哝:“不要随随便便给我发好人卡啊。”
任月比万修早一层下电梯,下意识瞥一眼泥猛埋伏过的墙角,墙角只是墙角,空无一人。
她开了两层门回到房间,又掏出手链端详,不敢想像它属于自己。
任月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么昂贵的东西,除了它本身价值,还有背后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意。
任月把手链放回挎包内袋,等哪天碰见方牧昭,直接塞回给他。
相识以来,任月从来没有真正偶遇过他,以前有缘的碰面,想来都是他的蓄意蹲守。
任月没处可以找他,他没有固定住所,她不认识他的朋友,忘记他身份证上老家的具体地址。
只要泥猛不主动,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这条手链是他留下的唯一痕迹,是这段短暂又见不得光的初恋的骸骨。
手链放挎包似乎也不安全。近几年没听说过飞车党或割包贼,万一她把包忘在电单车上或者公厕隔间呢。
手链像它的赠与者一样,带来的是甜蜜的烦恼。
任月把手链塞进放身份证和银行卡的零钱袋里,收进床边桌的抽屉。
任月爬上床枕肘侧躺,呆望着床边桌。
手链的光芒像具有穿透性,隔着抽屉木板,依然刺痛她的双眼。
她翻身,对着分手那晚盯了一夜的窗帘,手链又变成一颗巨大的光源,整个房间都是它的光亮,都是泥猛留下的痕迹。
眼泪不争气滑出,任月断断续续抽泣,发不出一点声音。
当泥猛也说再见,这段关系正式划上句号。
看到微信莫名被拉黑那一刻,任月只是慌神,没有哭,可进可退。现在无疑比那时痛苦,她后悔提了分手,不然她还抱着泥猛睡觉,肌肤之亲带来实实在在的安全感,远不是口头安慰可比拟。
可当任月真正抱住他时,得不到更高层次的精神慰藉,又想亲手结束。
任月不断反刍她的决定,当下只能看到做错了。
关系结束,感情不会立刻停止,痛苦、遗憾和不舍,贯穿了任月和方牧昭。
方牧昭沉睡的身体猛地抽搐,惊醒坐起,后心一片凉汗。
他警觉打量四周,空无一人,房间的空调还在运转,窗帘没飘动,房门紧锁。
再摸脖颈,干燥如常,没有记忆中另一个人的掌温,也没有梦里湿漉漉的血迹。
从云南回来后,方牧昭记不清第几次半夜惊醒,只有抱到任月的夜晚,才睡得了整夜觉。
他捞过床边桌上的烟盒,咬了一根点上。
香烟治瞌睡,抽了一根,睡意越发寡淡。
方牧昭无事可做,又回忆一遍叶鸿哲最后的交代。
上一次在瑞丽联合地方公安行动,打草惊蛇,行动失败,这一次队里打算等李承望一伙进入海城地界,立刻实施抓捕。
这只是方案之一,还有各种紧急预案。
任月的面孔出其不意闯入方牧昭的脑海,搅乱刚整理清晰的思路。
方牧昭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又抽了一根烟。
李承望车队从云南回来大有可能不走高速,各种国道乡道监控有限,天眼无法实时追踪,方牧昭需要及时给叶鸿哲返回定位。
车队一旦进入海城地界,方牧昭就可以再见到任月。
叼了,又混乱了。
方牧昭笑出声,无奈又凄凉,索性放任自己想一会任月。
方牧昭只是想着任月的脸,片段式的画面,没有特意回忆哪件事。
他们相处时间寥寥,大部分时间呆在金枫花园的租房,场景单调,容易模糊记忆,所有片段压缩到一起,好像只有一天的长度。
方牧昭不敢深想,想得越多,愧疚越重。
他掀被下床,拿了烟盒、手机和锁匙,下楼开货拉拉,在三更半夜空荡的街头瞎转悠。
任月不上班时都在房间,骗自己是户外太热。以前也宅,没宅到躺一天,什么都不想干。
任月又分成两半,一半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精神不对劲,一半毫无动力改变。
六月下旬,有天老家来语音电话,孔珍简单问了她这几天上什么班后,说:“下个月弟弟放暑假,我带他去海城玩几天啊?”
任月:“海城好热,比家里还热,每天上下班骑车都受不了……”
孔珍:“南方哪里不热,只有暑假才有空啊。”
任月:“我到时、可能没有时间,难请假……”
孔珍:“不用你陪,我们自己玩,你上你的班。”
话虽如此,任月总归算“地主”,总要陪一趟。一想到要在家人面前强颜欢笑,任月霎时红了眼,连应付普通社交都力不从心。
这段时间她一个人呆着只是懒一点,一旦接触外人,时不时双眼泛红,看到窗口外黏黏糊糊的年轻情侣想哭,看到同事姐姐接她老公的爱心投喂想哭,听万修不经意问起休息怎么不跟男朋友约会,更想哭。
上班戴着口罩和护目镜,任月勉强忍住冲动,实在忍不住就跑进洗手间,悄悄吸几下鼻子。
任月:“到时再说吧。”
孔珍:“还想吃炸鱼么,我在家里炸一点带过去给你,以前都不知道你爱吃这个……”
任月长大后,孔珍很少看到她表露喜好,能拍照发到朋友圈,一定是她很喜欢的东西。
任月像被鱼刺卡喉咙,哽噎一下,“不要……”
秋冬天冷,高热量的炸物可以瞬间消灭饥饿,暖胃又暖心,天热时只觉油腻,提不起胃口,就像任月现在。
任月:“不要炸鱼……我再也不想吃炸鱼了……”
任月声音走了调,带着颤音,隔着电话,连孔珍也听出来。
妈妈担忧:“小月,怎么了?碰到什么困难了吗?跟妈说说……”
18岁后哭泣成了一种羞耻,任月唯一一次见过成年人流泪,是孔珍和任开济离婚前夕。孔珍没有嚎啕,只是像她一样,坐在床沿,看着窗外,默默流泪擦眼角。
后来她才知道,孔珍哭是因为离婚带不走她。
任月滑坐到地板,靠着床架,抱着膝头,脸埋进双膝间,一下又一下吸鼻子。
孔珍:“工作不顺利吗?还是生活上?是缺钱用吗?”
任月的双膝成了山峰,涓涓细流沿山而下,空调冷风拂过,大腿凉飕飕的。
她将自己抱得更紧,握着手机哭出声,“妈妈,我好痛苦,呜呜……”
第55章 第55章贯穿方牧昭的身体。
孔珍慌乱:“小月,怎么了,先别哭,跟妈说说……”
任月只剩下一种单调幼稚的声音。
孔珍:“要不妈去海城陪你,我去海城,小月,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任月不知几时给妈妈留下脆弱的印象,不愿麻烦远在老家的妈妈,“不用,我没事。”
孔珍:“你这叫我怎么放心……”
任月:“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来。”
孔珍反反复复宽慰唯一的女儿,台词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任月边抹眼泪边婉拒,对话重点渐渐变成她劝说孔珍不要来海城。
孔珍:“你答应妈妈,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任月:“不会的。”
最后孔珍叮嘱她按时吃饭睡觉,犹犹豫豫挂断电话。
任月大哭了一场,情绪有所缓和,撑着床沿起身,开冰箱找食物。
转天,任月照常上白班,许是妈妈电话的魔力,情绪相对稳定,没再跑进洗手间抽鼻子。
下午,喝水空档她抽空看一眼微信,未读消息多了两条孔珍的。
妈妈:小月,我到这里了,等你下班。
孔珍发了一张快餐店的照片,正是任月以前带任开济去过一次的那家,就在市一医院的门口。
任月吓了一跳,回拨视频电话。
孔珍旋即接起。
快到用餐时间,孔珍不吃饭,不好意思进店干坐,站在餐厅门口蹭空调。
任月:“妈,你怎么来的?”
在她印象中,孔珍连老家乌山市都没出过。
孔珍:“早上搭卧铺车来的,在汽车站下车就到这边了。”
任月:“谁给你买的票?”
孔珍:“我自己买的啊,海城我以前年轻时候来过,没结婚前来这边打过工。讲得你妈很笨啊,连车票都不会买?”
任月:“当然不是!你要不要进医院食堂,这里有坐的地方,有空调,我还要一个多小时才下班……”
孔珍:“你们医院的食堂,我也可以进么?”
任月:“嗯,公共食堂,不是职工食堂。你从最近的大门进来直走,在左手边。”
孔珍:“知道了,不懂走我会问人,你妈有嘴,不用担心。”
任月:“你到了告诉我,再等我一下。”
孔珍:“你去忙你的,不用着急。”
挂断视频电话,任月想着准时下班,效率高了许多。
下午五点十分左右,任月在公共食堂见到了一年多没见的妈妈,身旁摆着一只背包和一个扎到半腰的蛇皮袋,她的眼眶又不争气湿润。
任月:“都说好不用你来,怎么就偷偷跑来?”
孔珍的泪花来得比任月更快,仔细打量着她的女儿,“你叫妈妈怎么放心。”
任月瘪了瘪嘴,忍住眼泪。医院不乏抱头痛哭的病患和亲属,任月不希望她们母女变成其中一份子。她没敢抱孔珍,拉过她的背包甩肩上,拎起同样沉甸甸的蛇皮袋,后者立刻让孔珍夺回去。
孔珍:“我来拿,你拿得了那么重么,年轻人提蛇皮袋不好看。”
孔珍还想扒回她的背包,任月怎么也不肯,“你就拿得了?”
孔珍:“我经常帮东家提10斤大米爬五楼呢。”
任月:“装什么东西,那么重。”
孔珍:“荔枝,昨天刚从你阿嫂老家摘的。”
任月:“都让你搬来了?”
孔珍:“他们都吃上火了。”
任月带孔珍走到北门车棚,蛇皮袋放电单车踏板,背包只能让孔珍抱着坐后面。
小小电单车第二次载人,任月不禁想起泥猛第一次车她回医院,恍惚一瞬,一声“小月”叫醒她。
万修骑着小电车进车棚。
任月:“你怎么这个点来?”
万修:“上夜班。我到急诊科了,6点交接班。”
任月:“你规培好像快结束了?”
万修:“急诊科再呆一年。——这位是?”
孔珍一直笑吟吟看着他们。
任月:“这是我妈。——妈,这是我大学同学,老家跟我们一个地方。”
万修:“阿姨好,我也是小月的小学同学。”
孔珍:“你好你好。”
任月:“我们先走了。”
万修:“行。”
任月:“对了,我妈带了荔枝来,明天早上我给你拿上楼。”
万修:“哎?那怎么好意思,谢谢阿姨,谢谢小月。”
孔珍看万修越看越满意,若不是任月心情不佳,定要唠叨几句。
她只是问:“他跟你住得近?”
任月:“就住我楼上,租房是他推荐的。”
孔珍:“挺好。”
任月满载的电单车悠悠荡荡上路。
孔珍灵光一闪,问:“他说跟你一个小学,哪个小学?”
任月:“村里的……他叫万修。”
任月跟孔珍生活后,才从村里小学转走。她离家到大城市上学工作,一部分原因也想是远离任开济带来的人际裹挟。
孔珍神色黯然,“姓万的……他老豆叫什么?”
任月说不知道,只能描述万修老家大概的位置,孔珍隐约对上号,但不太熟悉。
任开济已过身,他遗留的影响,母女二人依旧讳莫如深。
孔珍说:“你那里方便住人吗,不方便我出外面宾馆开间房。”
任月:“床有一米五,就是要跟我挤一下。”
孔珍:“我打地铺也可以的。”
任月嘴角抽了抽,露出这些天第一个笑,“痴线。”
回到金枫花园,任月带孔珍上楼,两层门打开,自己也愣怔一瞬,更别提孔珍。
房间很乱,双人床靠近衣柜的一半堆满衣服,椅背也搭了一堆,几乎把椅子掀翻。小餐桌遗留一袋吃了一半的苏打饼,好采没见曱甴,看来每天丢垃圾,只是地板脏出腻子。
任月红了脸,支吾:“最近上班有点忙,来不及收拾……”
任月高考失利那年,孔珍看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好几天,出来也是这副场景。
孔珍没多说什么,“衣服哪些是干净的,哪些要洗?”
任月:“床上是干净的,收了没放进衣柜。椅子上的换下来还没洗。”
孔珍先抱椅子上的去洗衣机,看任月把荔枝分装收进冰箱冷藏。
她说:“你上班累了,我来吧。”
任月:“你搭车不累?”
孔珍:“我天天都在干家务,能有多累?我敢说你体力还没我的好。”
任月又笑了笑,“知道你犀利了。”
任月不敢问孔珍怎么安排老家的事,生怕她不小心说出更煽情的话。平日孔珍要做钟点工,还要给家里人做晚餐,有时要去接下晚自习的小儿子。
任月收完荔枝,孔珍已经收叠完她的衣服,等她自己放衣柜,免得之后找不到。
孔珍打开橱柜,餐具数量和种类超乎意料,不锈钢的占大头,陶瓷的只有寥寥几个。
孔珍:“买那么多,你会做饭了?”
任月一愣,垂眸咬唇,“不是我买的……”
孔珍似懂非懂,轻轻关上橱柜门。
家里没余粮,任月带孔珍外出吃粿条,按孔珍意思,带她到附近超市和菜市散步,也是踩点,熟悉周围环境。
孔珍问任月明天中午要不要带饭,小儿子的午饭也是她每天早上做好放冰箱,中午放学他自己回家用微波炉热来吃。
任月说好,白班的早饭和晚饭都在家吃。
任月第一次称租房为家,有妈妈的地方就有家,以前跟泥猛再亲密,最多将之称为窝,再肉麻点叫爱巢。
次日,任月带饭到医院,中午用休息室的微波炉叮热,立刻引来同事姐姐的关注。
同事一连说了两次能吃上妈妈做的饭真幸福,无形帮任月确认快乐的可能性。
孔珍只用一天就将租房恢复原状,被铺平整,木地板拖得反光,连落地窗玻璃门也没放过。任月走出阳台,差点撞上玻璃门。
第二日,孔珍甚至拆洗了窗帘。
房子就像内心的镜子,任月台风过境一片狼藉的心底,跟着一点一点灾后重建。
孔珍陪了任月近一周,任月心境澄明许多,好像回到单纯的学生时代,心无旁骛搞学习。
有一晚冲凉,任月忘记带毛巾,从浴室出来,不小心听见孔珍在阳台讲电话。
孔珍说:“你就当我请假出来旅游……乐乐出生以来我就没离开过他,他现在又不是三岁小孩,自己会上下学,你每天早起一点把午饭做好,有多复杂,不行就给钱他在外面吃几餐,又饿不瘦……乐乐是我儿子,小月也是我女儿啊……你有两个儿子,可是我只有一个女儿……”
任月轻手轻脚拿了毛巾,退回浴室。
家人之间好像有眼泪羞耻症,谁都不敢让其他成员看见自己哭。
睡前,任月和孔珍靠着床头,各自玩着手机,偶尔听见对方笑声,凑过去问看了什么搞笑的东西。
任月装不经意问:“你什么时候回去给阿弟做饭?”
孔珍一怔,“干什么,嫌我烦赶我回去?”
任月:“我怕家里的活干不完,还有要提前买高铁票。”
孔珍:“我坐不惯高铁,座椅坐得累,直达家门口的卧铺车多好,躺回去不腰疼。你不用管我,要回去我自己买票。”
任月管不来孔珍,上班时间她一个人自由活动,跑了几个任月都没去过景点。
孔珍说:“后天再看看。”
第二日,任月结束白班回去吃孔珍在海城做的最后一顿晚餐。
刚进门,任月嗅到鱼香,走进厨房问:“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
孔珍刚好断锅给蒸鱼淋热油,叫任月小心避让。
任月:“什么鱼?”
孔珍:“泥猛,吃过么?”
任月像失聪一瞬,才听清,表情一点一点收敛,随口嗯了声。
一荤一素端上桌,清蒸泥猛的葱丝上多了几根橘黄的丝,比姜丝颜色稍深,说是胡萝卜又太奇怪,谁家蒸鱼放胡萝卜。
孔珍说:“这是陈皮,我的一个东家给我的,我顺便带了点来。陈皮蒸泥猛,你试试。”
任月端着碗,夹了一筷子,泥猛肉嫩鲜甜,带着陈皮独特的香味,解腻去腥又不喧宾夺主,跟香煎泥猛一比,自有一番风味。
孔珍像一个等待老师夸奖的小学生,“怎么样?”
任月垂眸托着她的化缘钵,细细咀嚼,眼泪忽然成串滑落,无声又丰盈,落进饭碗。
她挑起一口米饭送进嘴里。
孔珍吓一跳,放下自己的碗筷,起身把任月的也放下,将她的脑袋搂进怀里。
久违的怀抱跟想象中的不同,却有着一样的温度和安全感,就像盘里的泥猛,可以是陈皮蒸泥猛,也可以是香煎泥猛,爱有千般滋味。
任月抱住孔珍,哇地哭出声。
孔珍跟着哽咽,不住抚摸她的脑袋,小心翼翼问:“是不是失恋了?”
那个词眼任月一直不敢直视,如今像利箭一样,精准扎到她身上。
任月肩膀一跳一跳,带着孔珍一起战栗。
任月哭着问:“为什么会那么痛苦?”
以前任月以为高考失利是跨不过去的大坎,跟七年后的失恋一比,痛苦程度不足一提。
孔珍也哭,“人生来世间就是来受苦的,你痛苦,妈妈也痛苦啊。以前怕你在奶奶家过不好,后来怕你老豆影响你,现在你阿嫂小孩保不住,你阿弟青春期叛逆不听话,你这边也让妈妈放不下心……”
任月一直报喜不报忧,她的痛苦除了失去爱情,又多了一份亲情的歉疚。
孔珍低头抹任月的眼角,自己的顾不上擦,老泪纵横,哭花了脸。
她说:“失恋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你会难过,肯定因为跟这个人开心过啊,以前不开心现在怎么会难过呢?你书读得比我多,道理也比我懂得多。目光放远一点,不要钻牛角尖。我女儿生得这么好看,工作体面稳定,以后还会有更优秀的人喜欢你。妈妈碰到你老豆这样的烂仔都能熬过来,你也可以的。”
孔珍像在电话里,同一段话唠叨许多遍,确保任月听进去。
道理任月都懂,理解和实践之间存在巨大鸿沟,她能看到释怀的对岸,一步跳不过去,只能慢慢修桥,走过去。
任月每天肯定一件自己做对的事,比如没当着泥猛的面嚎啕大哭,博取他的怜悯,没有质问他到底当她是炮友还是女友,更没有质问他有没有爱过她。
孔珍又多陪了任月两天,像来时一样,没有多打听那个神秘“买盘人”,继续给女儿做好后勤。
孔珍回老家后,任月才在枕头底下发现红包,在老家有鸿运当头的说法。
妈妈像前男友一样,离开也不忘给她留下礼物和祝福。任月确定妈妈爱她,从类比里看到前男友爱过的痕迹,失望不能立刻消失,多少有一点缓解。
七月的海城热浪逼人,边境的瑞丽还在早夏的怡人中。
李承望再次同罗通奇碰头,仍是上次的交易方式,在边境河边,缅甸方开冲锋舟送货。
临时别墅里,李承望将人员分成三组,他和瘦师爷,小谢老公和另一个马仔,方牧昭和大胆坚。
方牧昭对此安排颇有微词,谁都知道他和大胆坚不和,此举无异于让猫鼠同笼。
大胆坚也差点拍桌,“叔,怎么能这样,我跟他,半路打起来准能死一个。”
李承望:“送货要紧,还是争一时意气要紧?”
大胆坚厚嘴唇稍微一动,动作醒目,像骂了许多无声脏话。
大胆坚瞪着方牧昭,“等安全回到海城我再收拾你。”
方牧昭:“谁收拾谁还不一定。”
李承望分配五把仿54手枪,大胆坚原来自配一把,直接说:“叔,我的那把,我来保管。”
李承望:“急什么,少不了你的。”
大胆坚搞定手-枪,不配枪说不过去。
大胆坚摸到属于他的枪,做作吻了一口枪管,朝方牧昭挑眉,挑衅一目了然。
其余的四把,没一把交到方牧昭手上。
方牧昭蹙眉沉着脸,“望叔——”
李承望搭上方牧昭肩膀,用力握了握,恰好是被大胆坚子弹擦伤的右肩。
李承望:“泥猛,我一直欣赏你的能力,不配枪给你,也是怕你跟大胆坚两败俱伤。我相信你能掌控全局。”
其余四人陆续上了分配的车,原地只剩方牧昭和大胆坚。
大胆坚枪口对准他,食指搭着枪管,眯起一只眼,把手-枪当步-枪用。
“嘭——”大胆坚吐出一声,大嘴兀自爆发大笑,“哈哈哈哈……”
笑声的恐怖和恐吓极具穿透力,贯穿别墅天花板,贯穿黑夜,也像贯穿方牧昭的身体。
第56章 第56章方牧昭只想收工。
接货安排跟上次类似,李承望和瘦师爷坐镇后方指挥,其他两组前往边境河边接货。
一切如预料中顺利,大众朗逸和丰田卡罗拉丝滑上路。
方牧昭开卡罗拉,大胆坚坐副驾座闭目养神,一块块“毒砖”摞在后座座椅下,每块约一斤冰-毒片剂,每车装了八十多块。
方牧昭亲眼看的大胆坚验货,是真货不假。
瑞丽距海城两千多公里,不眠不休开车需要一天一夜,不走高速时间翻倍。
方牧昭押送过嫌犯,第一次参与“运毒”。除了提防大胆坚,他还得提防自己人,万一半路被截获,叶鸿哲“营救”不及时,倪家劲可真成了毒贩。
方牧昭骂道:“望叔怎么不多找几个司机,两个人开回去累得要死。”
大胆坚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傻嗨,你以为是普通茶叶,让谁送回海城都行?”
方牧昭:“要是半路被发现,大家一起完蛋。”
大胆坚冷笑,“我们跑了那么多趟都没事,除非你是内鬼。”
方牧昭:“上一次只有你带枪,只有你提前知道危险,你说谁更像内鬼?”
大胆坚一张厚唇不利索,说不过方牧昭,只能气红脸。
他掏出手-枪,枪口戳着方牧昭太阳穴,“叼你老母,开车就给老子专心开车,再废话老子一枪崩了你。”
方牧昭额角冒冷汗,依旧咬唇一副倔强表情,冷声:“枪拿开。”
枪口戳变形方牧昭的太阳穴。
方牧昭:“老子开着车,方向盘不长眼,大不了拉你陪葬。”
大胆坚岿然不动,枪没上膛,警告多于威胁。
方牧昭留意后方路况,忽地猛摆方向盘,车身急扭急停,把大胆坚甩向车门,险些震脱他的手-枪。
混乱之下,卡罗拉眼看铲进国道边农田。
方牧昭眼疾手快扭转枪口,一把夺走大胆坚的手枪。
大胆坚给甩成蔫萝卜,差点吐了。
他大骂:“叼你老母!”
方牧昭食指搭在枪管,枪口指着大胆坚的太阳穴,转瞬之间,角色互换,大胆坚成了靶子。
方牧昭:“还叼吗?”
大胆坚两片肥唇无声咒骂。
朗逸一直跟在后方,见状停到卡罗拉旁,降下车窗,小谢老公紧张问:“什么情况,停这里干什么?”
国道无灯,夜间隔着窗玻璃,他看不清卡罗拉车厢混战。
方牧昭警告:“大胆坚,大家都给望叔做事,没事少搞内斗,分裂对你有什么好处?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枪,我先帮你保管,回到海城还给你。”
方牧昭确认手-枪已退膛,检查子弹,别进后腰。
大胆坚狠狠砸一拳车门,整个人弹了弹,骂不出声。
方牧昭降下车窗,朝小谢老公吼:“没事,上路。”
凌晨上路,方牧昭一脚油门开到近天亮,停车跟大胆坚换班。
方牧昭下车甩甩脖子伸懒腰,骨头嘚嘚作响,浑身酸疼。
小马仔开的朗逸跟着停车,也准备换班。大胆坚径直别停小谢老公,一番拉拉扯扯,回到卡罗拉。
大胆坚故意给后排的方牧昭秀刚夺来的新家伙,“你以为只有你有?”
小谢老公的枪落进大胆坚的手里。
说罢,狰狞朗声大笑。
方牧昭冷笑:“正好,看看到时谁的枪法犀利。”
大胆坚别好新枪,“老子的子弹可不是次次长眼睛。”
方牧昭坐驾驶座后方,抱臂眯一会。
如果大胆坚开着车想朝他开枪,车速一定会变化,他扣下扳机前,车子早就摇醒方牧昭。
这一次如得天助,近三天后的深夜,两部车顺利开逼近海城地界,窗外街景只剩轮廓,熟悉感依然越来越重。
方牧昭早跟叶鸿哲通过气,李承望属于武装运毒,抓捕时即便方牧昭举手投降自保,也有可能被流弹所伤,更或者遭毒贩背后开枪。
投降就是叛徒,不管他是大胆卧底还是胆小毒贩。
方牧昭想要活路,要不擒贼先擒王,他就近先控制毒贩头目,表明立场和身份,要不撤自己离到安全地带,让他穿了防弹衣的同事上。
方牧昭如果能逃出枪林弹雨,也能擒住李承望或者大胆坚。
方牧昭开的卡罗拉,一定程度上增加自主性。
他问:“望叔和瘦师爷到哪里了?”
大胆坚:“把货安全送到再说,你关心他们有叼用?”
按照抓捕计划,李承望的别墅附近也埋伏了一队人马,一旦控制这两部运毒车,警方会立刻封锁他的活动窝点。
方牧昭:“打个电话问问,别等下出事半天不知道,我们跟着掉陷阱。”
大胆坚:“专心开你的车。”
大胆坚掏出手机给李承望打电话,听了好一会,嘀咕:“竟然占线?”
方牧昭:“不会真有情况了吧?”
大胆坚:“闭上你的乌鸦嘴。”
方牧昭:“问一下小谢老公。”
两部车上放了对讲机,一直没拉开距离。
大胆坚竟然乖乖接受方牧昭指挥,开了对讲机话筒,问:“喂,我叔有消息么?”
小谢老公:“没啊,出什么事了?”
大胆坚又骂了一次他跟泥猛一样不会讲话,未知催生不安,语气比之前烦躁。
大胆坚旋即给暴躁找到发泄口,冲着方牧昭开骂:“我叔要是有事,你他妈最有问题。”
方牧昭:“闭上你的乌鸦嘴。”
方牧昭降下车窗,夜风呼呼灌进车厢,吹眯了大胆坚的眼,后车大灯也晃了一下方牧昭的眼。
方牧昭单手扣着方向盘,欠身掏烟盒咬上一根烟,问大胆坚要火机点燃。
方牧昭深深吸了一口,左臂搭窗沿,夹烟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车门。
后车闪了闪大灯,加速从左道超车。方牧昭瞥了一眼车牌,眼熟。
进入省界之后,路程安全完成三分之二,大胆坚稍微放松警惕,方牧昭在厕所检查鞋子里的GPS定位器,磨蹭一会,
大胆坚:“你在干什么?”
方牧昭收手吸一口,再次往窗外弹烟灰,“眼瞎?”
大胆坚从副驾车窗伸头前后打量,车道灯光晃眼,一时看不出异常。
刚刚超了卡罗拉的也是一辆丰田,司机用手机汇报:“哲哥,大胆坚伸头出窗,快醒了,请求换车跟上。”
叶鸿哲命令传来:“换二组,咬紧卡罗拉。”
这辆丰田旋即加速,拐上另一道路,和卡罗拉分道扬镳。
另一辆车悄悄缀上。
方牧昭:“望叔还没指示吗?”
李承望的别墅传来女人尖叫,打破别墅区夜晚的宁静,吵醒小谢刚哄睡的婴儿。
小谢烦躁抱怨:“大半夜谁在鬼叫?”
育儿嫂过来接班抱起婴儿,晃悠着哄睡,“可能看到老鼠或者蟑螂了吧。”
李承望不在家,除了小谢和婴儿,别墅配了司机、保姆和育儿嫂各一个。
外面叫声尖利,小谢听得毛骨悚然,“我下去看看,吵死人了。”
小谢循声下到前院,只见鱼池边两道声音忙活,保姆跪趴在池边,司机蹚水拽着第三个人,池水没过他的腰。
廊灯昏暗,第三个人轮廓模糊而庞大,除了懵佬,别墅里再没那么胖的人。
小谢愣在原处,喉头像给湿棉花堵住,发不出声音。
保姆磕磕巴巴:“要、要不要叫救护车?”
司机拼命往岸上拽懵佬,没空吱声。
小谢涌起跟急救毫不相干的念头:完了,没法向李承望交代了。
刚才她差保姆洗掉婴儿换下的脏衣服,谁知道懵佬从房间溜出来玩。
下一个念头,她想逃。
可是能逃去哪里?
保姆又是一声尖叫,叫醒小谢漂浮的灵魂。
懵佬上岸了,司机探他鼻息,“好像、好像没了……”
保姆:“做人工呼吸啊!”
司机:“我不会,你会吗?”
负责蹲守别墅的警员警觉,向上汇报:“哲哥,别墅有动静,有女人叫了两次,暂时没看到有人出入。”
叶鸿哲:“继续盯,不要打草惊蛇。”
为了融入豪宅区环境,警员们藏在一辆宝马车里,虽然旧宝马看上去不值几个钱。
没多久,120和110陆续抵达,情况开始扑朔迷离。
小谢被司机和保姆推进主人的角色,不得不跟车上医院。
出警警员问:“你跟患者什么关系?”
小谢:“没、没什么关系啊。”
警员:“患者家属呢?”
小谢:“不在。”
警员:“不在了,还是不在家?”
小谢:“不在家。”
警员:“你能联系上吗?”
小谢哪里拿得了主意,浑身哆嗦,握着手机给李承望打电话。
电话接通,李承望一如既往冷漠,“干什么?”
小谢脑袋空白,眼前只有穿制服的警员,支支吾吾:“望、望叔,警察找你。”
那个特别的词眼猛然刺中李承望的神经,开的免提,瘦师爷也听见了,神色大变。
李承望跟瘦师爷交换一个眼神,后者点点头,拿起手机编辑短信。
李承望:“找我什么事?”
小谢:“小、小义哥,好像不行了……”
李承望:“长舌头干什么用,话说清楚。”
小谢:“我、我说不清楚,要不你来医院吧。——哪个医院啊?”
旁边警员说:“市一医院。”
小谢鹦鹉学舌:“市一医院。”
李承望立刻挂断电话。
大胆坚手机收到瘦师爷短信:有鬼,躲起来。
前面两个字像肯定大胆坚的怀疑,他直接忽略后半句。
泥猛就是内鬼,内鬼就是泥猛。
以前大胆坚亲自带队,从来没出现过任何意外,泥猛来了之后,两次都出现问题!
大胆坚立刻掏枪,再度瞄准方牧昭太阳穴:“早他妈觉得你有问题!”
他的相同部位同时抵上相同的东西。
方牧昭从大胆坚看手机那一刻就提防,立刻急刹,警校的训练化为肌肉记忆,掏枪上膛一气呵成。
第一次对准人体,方牧昭的手指万分紧绷,怕不小心扣动扳机,也怕来不及扣下扳机。
他冷笑,“坚哥,你忘记上膛了。”
大胆坚瞪圆眼,额角溜下一滴冷汗。
嘭——
车身巨震,撞散了对峙的局面,方牧昭和大胆坚同时往前栽。
追尾了。
朗逸啃上卡罗拉的屁股,看样子想直接撞开,继续往前开。
卡罗拉震了两次,给了大胆坚可乘之机,他紧忙上膛。
但还是慢了一步——
挡风玻璃外,一辆陌生汽车甩尾横出,挡住卡罗拉和朗逸去路。
车门半开做掩体,陆续跳下持枪持械穿防弹衣的警察。
“别动,手举过头下车!”
这里靠近翠田河,毒贩孤注一掷会开车冲河,消灭犯罪证据,本不是设卡抓捕的地点,局势瞬息万变,只能先堵住“醒了”的毒贩。
“叼你老母!”大胆坚下意识伸手往窗外开了一枪。泥猛身份可疑,但外面是正儿八经的警察,更加直接刺激毒贩的神经。
方牧昭逮住千载难逢的瞬间,趁大胆坚转头,抵着他的大腿开了一枪。
大胆坚的枪同时走火,枪声和哀嚎交混,跟他曾经的大笑一样,贯穿方牧昭的身体。
他负隅顽抗,哆嗦收手要打方牧昭。
方牧昭解开安全带,扑过去压下他的手腕,大胆坚的枪再度走火,子弹射向地面。
朗逸那边听闻枪声,两人顿感不妙,被抓死路一条,反抗尚有一线生机,也生涩端起手-枪。
枪声此起彼伏,像谁提前烧了过年鞭炮。
警方后援火速赶来,堵死卡罗拉和朗逸去路,特警手持盾牌逼近,砸窗撬门,按住车内人马。
方牧昭也被上了手铐,那声“自己人”淹没在嘈杂里,还给上铐的小警察按了一脑袋。
大胆坚早被扯出车厢,哀嚎连天,血流成河,顾不上恨方牧昭。
小警察拽出方牧昭,骂道:“你他妈是警察,我还是公安局局长。”
方牧昭骂骂咧咧给推了几米,警灯和救护车灯晃着红蓝两色光,混着路灯的橘,热闹了整个夜晚。
方牧昭终于瞥见一张久违的面孔,跟见到他老子一样亲切。
不对,要真见到他老子,他也要见阎王了。
不等方牧昭喊出哲叔,叶鸿哲挥手示意小警察,“自己人,不用铐。”
“啊?”小警察顿时懵然。
方牧昭背对他抬手,“快点,没听见么?”
小警察只得从命。
方牧昭揉了揉手腕,不正不经丢下一句“谢谢局长”,朝叶鸿哲走去。
小警察满脸通红,一个劲说“对不起哥”。
方牧昭:“李承望呢?”
叶鸿哲:“躲起来了。”
方牧昭骂了一句,看来还没完。
叶鸿哲:“李承望儿子李义在家里鱼池溺水,送到市一医院已经没了呼吸,李承望怎么也该来见他儿子最后一面。”
方牧昭只是愣了一下,李承望的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方牧昭:“李承望把李义当种猪一样,留着为了传宗接代,还不如看住他的孙子。”
叶鸿哲:“你的意思,在他的别墅蹲到他的可能性比在医院太平间高?”
李承望和瘦师爷持枪在逃,肯定要出动多部门大范围搜捕,特警是主力,方牧昭的看法不重要。
方牧昭:“我又不是局长。”
方牧昭只想收工。
叶鸿哲:“我倒想你是‘局长’,统领全局的人,你觉得李承望现在怀疑你的几率有多高?”
方牧昭默了默,“要我引蛇出洞是么?”
第57章 第57章血色混着夜色,隐藏进他……
收工的念头转瞬即逝。
方牧昭参与的案子,头目还没落网,他没道理看着同事搏命,自己偷懒。
李承望和瘦师爷持枪在逃,对群众危险性大,再者,方牧昭也有自己的私心,想立功拿多一点奖金,归队后买车。他牛高马大的,起码得买SUV。
专案组警员检查从两部车缴获的四台手机,包括方牧昭手上的,确定在收到瘦师爷短信后,四台手机均没收发新的短信或电话,也没有异常的数据流量。
大胆坚已紧急送医,其余两名嫌犯加急审讯,均供述没有再联系瘦师爷或李承望。
由此推知,李承望猜到变故,对细节大概率不知情。泥猛身份存疑,但没到100%的地步。
方牧昭问了一句题外话:“这次区局还是市局的坐镇?”
特警一起出动,肯定不是叶鸿哲这个中队长领头。
叶鸿哲:“市局。”
方牧昭:“大场面。”
如果顺利收网,叶鸿哲这个万年中队长应该有望升大队长,不然起码当个副手。方牧昭有可能抱得上大腿。
方牧昭取回属于泥猛的手机,跟叶鸿哲一起上了一辆依维柯,里面技术组警员负责在后方监测通讯信号。
警员们看方牧昭气质跟叶鸿哲大相径庭,看不出一点警察的样子,手上没银手镯,起码不是嫌犯。
叶鸿哲吩咐他们重点追踪方牧昭这部手机。
方牧昭坐角落拨出李承望电话,通讯录里叫“1”。
所有人屏气凝神。
嘟嘟——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方牧昭:“没接。”
叶鸿哲:“瘦师爷的?”
方牧昭:“等会,看看李承望会不会回拨,我很少直接联系瘦师爷,突然找他,有点可疑。”
方牧昭双手夹着手机,肘支膝头,脑袋耷拉,有点颓唐,像在进行某种神秘的祈祷仪式。
他只是有一点困。
上头给的期限是24小时,如果无法将李承望和瘦师爷抓捕归案,将发布正式通缉令。
手机忽地震动,像三明治露馅,从方牧昭手里滑出一半。
他猛然警醒,看了一眼屏幕,只有一个1。
叶鸿哲也看清了,示意其他警员:“全体注意,李承望回电话了。”
方牧昭粗喘几下,接起电话,开口嗓音低沉微哑,紧张得很自然。
“望叔?”
李承望:“你在哪?”
方牧昭说在出事路段附近一条路上的公厕,按叶鸿哲给的方案:“望叔,大胆坚、中枪给带走,另外一个马仔也没了,就我和小谢老公跑出来,跑散了……”
检测组某个成员不由悄悄瞥一眼方牧昭,大概猜知身份,卧底在侦办毒品案件时并不罕见,缉毒线的兄弟往往不太像警察。
李承望沉吟片刻,授意瘦师爷发通知之后,预想过全军覆没,没想到有漏网之鱼,说不出哪种情况更幸运。前者没兵可用,后者留下疑兵。
李承望:“你确定小谢老公逃了?”
方牧昭:“看到逃了,后面有没有抓到就不知道,大概会联系小谢吧。”
说起小谢,李承望想到他的宝贝李正裕,“泥猛,听着,你要是能把小正裕带出来,我给你10万。”
方牧昭:“望叔。”
李承望:“20万,现金。”
方牧昭扫了一眼叶鸿哲,“望叔,小谢现在恐怕也被警方控制,你还是先顾自己,躲过风头再说。”
叶鸿哲眉头紧锁,哪怕只是设计的台词,也怕方牧昭用了真感情。
卧底反水并不新鲜,人心都是肉长的,成日跟毒贩同进同出,享福享乐,很难说没有一点感情。
李承望:“你也希望我逃?”
方牧昭:“师爷应该也是这样劝你,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只想刺激李承望透露一点点逃跑计划。
李承望:“婴儿好带,大了就带不走了。”
李承望只剩下唯一一个亲人,若是一走了之,李正裕大概会跟小谢生活,或者进福利院,长大只要不是过得特别惨,很难割舍成长的家庭,去投奔李承望。
方牧昭:“只要望叔发达,不怕小正裕不认您。”
李承望又是一阵沉默。
检测组也在抓紧时间,搜索李承望的大概位置。后方指挥部通过对话内容,研判搜捕李承望和瘦师爷的方案。
叶鸿哲示意方牧昭尽量拖住李承望,拉长通话时间。
李承望:“我现在车不能再用,你准备一辆车。”
方牧昭:“我还有一辆货拉拉,可以给你们车和锁匙的位置。”
李承望:“你是司机,你来接人。”
方牧昭:“到哪里?”
李承望:“等我电话。”
电话断了。
信号检测组组长对叶鸿哲摇头,“通话时间太短,没法锁定。”
方牧昭一手握着手机抱腰,一手抹了一把脸庞,托了下下颌,沉思。
他说:“凭我对李承望的了解,他‘醒’了做套和没怀疑我的可能性是,一半一半。”
方牧昭说了一句废话,越是逼近终点,越是谨慎。
他起身下车,走到一边抽根烟。
叶鸿哲走过来,接了他散的烟,“和天下,可以啊。”
方牧昭:“还是荷花适合我。”
任月送过他一条荷花,看到和天下就会跟他吵架。一想到快能见到人,方牧昭唇角浮现一抹淡笑,此时此刻,显得有点古怪。
叶鸿哲多看了他一眼,“笑什么?”
方牧昭:“终于快要结束了。”
叶鸿哲:“等李承望咬钩再说。”
方牧昭抓紧最后的机会嫌弃他,“就他妈爱扫兴。”
方牧昭抽完烟,也像下了一个大决定,“跟局长说,我愿意去开货拉拉钓一钓李承望。”
叶鸿哲:“等安排,别他妈着急。”
方牧昭:“哲叔,不是我说你,又想差人做事,又不愿意昧着良心画大饼;有人愿意做事,你又替人担心风险;这样怎么使得动人?”
叶鸿哲笑骂:“行,你比我会当领导。”
不久,专案组指挥部达成共识,一方面继续在全市范围内地毯式搜捕李承望和瘦师爷,另一方面如果李承望赴泥猛之约,说明并未怀疑泥猛身份,需要借助泥猛逃亡,否则明知泥猛身份可以还前来一探虚实,他等于自投罗网,现阶段逃跑比知道真相重要。
方牧昭像嫌犯似的,由警员开车盯梢回去取了货拉拉,在货箱当一条搁浅泥猛,睡了一整天。
夜幕再次降临,李承望再次来电:“车开到翠田河沿路。”
方牧昭成了楚门,背后有一个专案组牢牢盯着。
他看着提词板,说:“望叔,翠田河沿路很长,在哪一段?”
其中有一段连接金枫花园和市一医院,方牧昭很熟悉。
李承望:“从北往南,你先兜着,等我电话。”
方牧昭:“一路人多,安全的吗?”
李承望:“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方牧昭:“望叔,最好提前一点告诉我停车点,晚高峰容易堵车。”
李承望直接挂电话。
监控组立刻从沿路天眼里搜查李承望和瘦师爷身影,从北往南,正是去往市一医院的方向。
难道李承望要勇闯医院太平间,见儿子最后一面?
方牧昭长长舒一口气,“出发。”
“等等,”叶鸿哲脱了他的防弹背心递给方牧昭,“穿上保险。”
方牧昭没接,略带嫌弃一笑,“夏天T恤里面穿这东西太醒目,李承望一眼就能看出异常,不得立刻崩了我?”
他神色比叶鸿哲严肃,眼神仿佛在敬礼:“我怎样从卡罗拉上下来,就怎样回到货拉拉上,多一样东西都不能带。如果顺利完成任务,是我的运气,也是大家努力的成果;如果不能——”
叶鸿哲双眼泛光,打断:“不许说丧气话!”
那也是方牧昭的命。
如果回到毕业那年,叶鸿哲问他接不接受任务,凭着几分职业的热爱,几分理想的执着,几分反抗出身的不甘,方牧昭仍然会做出相同的抉择。
方牧昭戴上口罩,像这条路上的普通司机一样,开着随处可见的货拉拉混入车流。
李承望再度来电:“到哪了?”
方牧昭如实汇报,刚过了天桥。
翠田河边,步道和机动车道一样热闹,有人散步,有摊贩推着三轮车售卖水果,有电动车来来往往。
如果李承望在闹市区开枪,后果不堪设想。
李承望叫方牧昭停在街心公园路边,打开车门和货箱门,像平常等货一样等他。
街心公园有一群阿婆在跳广场舞,方牧昭按李承望要求停车开门,立刻有一个穿花裙的阿婆走近。
按之前商定,如果李承望要求停在人群密集的地点,专案组警员会扮演群众上来缠着方牧昭问搬家事宜,迫使他不厌其烦离开。
翠田河沿路过长,又是交通要道,全线封锁不实际,也来不及。
李承望留给方牧昭的反应时间很短。
方牧昭定睛一瞧,来人不是专案组的“阿婆”,竟是瘦师爷。
夜色模糊轮廓和视力,乍一眼差点认不出。
瘦师爷身材矮瘦,扮成阿婆没有一点不和谐。
瘦师爷跳上副驾,手掏在培训机构的广告里,枪口隔着无纺布直抵方牧昭腹部。
方牧昭不用假装,肩膀紧张一跳,“师爷,有话好说!”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瘦师爷摸了一遍方牧昭的前胸和后背,拉他裤管检查小腿,确认没带武器。
方牧昭痒得冷笑,“师爷,用得着这样?”
瘦师爷往门外点头,绿化带边一个戴斗笠穿反光衣的环卫工走过来,跳上货箱拉上门。
方牧昭暗骂一句,隔着隔板玻璃窗,面色凝重:“望叔。”
环卫工一个人蹲在货箱,掀开斗笠,露出李承望沧桑的脸庞,做了一个往前的手势。
方牧昭发动货拉拉直行,“去哪里?”
瘦师爷:“医院。”
方牧昭:“可是……”
瘦师爷盯着后视镜,只见广场舞队的一个“阿婆”盯着货拉拉,神色可疑,侧身低头,对着空气说了几句话。
接着一个骑电动车的外卖哥跟“阿婆”对视一点,微微点头,跟上货拉拉。
“叼你只二五仔!”瘦师爷从广告袋掏出枪,对准方牧昭——
任月聚餐晚归,在桑拿鸡店吃饱喝足,绕回医院取落下的钥匙,一肚子加班气。
她宁可按时下班回窝瘫着。
任月打了一个饱嗝,忽地给汽车大灯晃眼,一辆看不清的汽车竟拱上人行道,朝任月撞来。
任月吓一大跳,加速和跳车之间,本能选择后者,电单车轻便,跳起来方便。
她刚一撒手往后跑,跑跌了,眼看着倒地的电单车成了货拉拉的拦车石,滑动一截距离,截停货拉拉。
接着,嘭——嘭——嘭——接连几声,宛如爆胎。
货拉拉仿佛棺材一般死寂。
任月吓得不轻,直愣愣望着货拉拉的正面,下意识看了一眼车牌。
驾驶座忽然被打开,一道黑影摔下来,一动不动。
任月不知道医生救死扶伤的意识觉醒,还是记忆和情绪驱动她的双腿,她起身朝黑影走去。
黑影还在动,也在看着她。
熟悉和陌生交错,冲击视觉,令她眩晕不已。
熟悉的是泥猛的脸,最后一次在床上,任月也是坐他身上,俯视他。
陌生的是他突然的出现,和糟糕的状态。
任月想矮身,蹲下直接跪到泥猛身旁,他捂着腹部的大手湿漉反光,渐渐给暗色吞没。血色混着夜色,隐藏进他的黑衣服里。
任月分不清他在粗喘,还是她自己的。他好像有话跟她说,嘴巴没动,用眼睛说完了。
数不清的人影,从四面八方涌向他们。
第58章 第58章“他是警察啊。”……
回到货拉拉。
方牧昭还没搞清楚哪里出差错,身旁和背后两支枪冲着他,生机渺茫。
他眼疾手快,松开油门和方向盘双手夺枪,一手猛击瘦师爷手腕,一手紧握枪管,仿制手-枪瞬间易主,到方牧昭手中时,枪口朝着它的前主人。
方牧昭迅速调整姿势,正确握枪。
瘦师爷手无寸铁,不像大胆坚也持枪对峙,方牧昭没有立刻开枪。
瘦师爷扑过来掐方牧昭,撞动了方向盘,货拉拉摆头冲上人行道。
方牧昭猛踩刹车。
货拉拉碾上刚刚经过的电单车,也有可能是人体,堪堪停下。
忽地嘭的一声,驾驶室和货箱的隔板剧震,一颗子弹贯穿铝合金隔板,驾驶座椅背,再意外穿过瘦师爷身体,击中拧过身的方牧昭。
方牧昭抬手往子弹来向开了两枪。
货箱顿时没了动静。
方牧昭竭力推开奄奄一息的瘦师爷,捂着汩汩冒血的伤口,拉手刹,开门——
他可以在车上静静等救援,心里涌动一股强烈的不安。
方牧昭摔到地上,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瞥了一眼车底,还好,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地上,没有无辜群众。
任月心脏狂跳,噗通噗通,胸口隐痛。
她从电单车逃开时,摔地擦伤膝头和小腿,疼痛模糊感觉,她后知后觉跪下的地面湿了。
任月又沾上方牧昭血,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以后,但是她没空介怀。
那几声爆裂声,可能并不是爆胎。
任月被一种黑洞般的情绪攫住,迟钝多于冷静,这是面对亲近之人受伤时的正常反应。
她恨自己不是临床医生,急救经验不丰富,无法有效施救。
任月:“你、还能讲话吗?是怎么受伤的?”
方牧昭只是看着她,目光有点飘。他按着伤口,指缝仍在渗血。
任月脱下吊带外纯棉开衫,潦草收叠,盖住方牧昭的手轻压止血。
周围围满黑影,任月抬头随机锁定一个衣着颜色最鲜艳的外卖小哥,“你去叫120,叫了吗?”
外卖小哥:“叫了叫了,快来了。”
任月:“110呢?”
外卖小哥:“我们就是警察。”
这些黑影讲话都用吼,各种陌生词汇横飞,开枪,中枪,封锁现场……听着惊险又疏离。
情况发展超出任月经验,她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低头按着湿透的临时敷料,好像听不见外界嘈杂。
救护车旋即抵达,任月把方牧昭交接给同行,她的开衫也下班,进了垃圾桶。
任月问:“是就近送市一吗?”
急救医生抽空回:“对,市一最近。家属自己搭车,这里坐不下。”
救护车关门闪灯,一连三辆,跟在开路的铁骑后,鸣笛疾驰。
警车紧缀其后,警笛不断。
阵势之大,堵车的司机也不由开离张望,不少举着手机拍摄。
任月回头找她的交通工具,陪了她一年的电单车躺在货拉拉前轮下,早被碾成一堆废铁。
周围拉起警戒线,多了一批货真价实的警察,各个穿着天蓝制服,向她问话之前出示警察证,问她有没有受伤。
任月摇头,从挎包找湿巾擦手上的血,趁机问刚刚救护车拉走的是什么人。
警察没答,警告她不要拍照录音发社交媒体,不信谣不传谣。
任月登记完信息,电单车后续还得找交警,被赶出警戒区。
翠田河沿路堵车严重,烦躁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任月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踩回医院,直奔急诊科。
一进门就碰见同事姐姐。
同事上夜班,来急诊科找医生报危急值折返。她今晚第二次碰见任月回医院,第一趟拿钥匙,这趟连开衫都没了,只剩一件清凉的吊带,若在街头,吊带打扮见怪不怪,在单位略显随意,而且小腿全是血。
同事瞪圆眼,“小月,你怎么受伤了?”
任月循着同事的眼光低头,小腿血迹比痛感明显,糊在腿上不透气,“不是我的……”
同事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了?”
任月摆手:“没事,你忙吧。”
任月刚想问有没有看见120送来一个腹部严重外伤的病人。
今晚的意外对她是大地震,对急诊科只是日常波动。夏季天热,人容易躁动,急诊科每晚都有酗酒斗殴车祸的伤者。她帮不上忙,只能不添乱。
枪伤罕见,消息不胫而走。
任月踩共享单车回到金枫花园,工作群冒出许多新消息,部分消息撤回,无法撤回的遭到提醒,工作群用来交流工作信息,不要传播谣言。
任月半梦半醒,辗转到天明,没了电单车,提前出门赶到医院,跟同事姐姐交接班。
同事姐姐扯下口罩,一副见鬼的表情:“妈呀,小月你昨晚没上夜班不知道,我感觉我昨晚一直在配血,急诊科送来三个枪伤的,死了一个。”
任月眼神发木,“叫什么名字?”
同事:“走绿通的,没注意。”
同事忽地想起任月昨晚莫名其妙赶到急诊科,“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认识?”
任月:“随便问问。”
同事姐姐打着哈欠,赶紧脱白大褂下班。
任月在系统搜名字“倪家劲”,只有两条检查记录,一条是第一次见面她逼他检查传染病,第二条是有一次发烧查的血常规。
也许走绿色通道的病人还没更新名字。
任月翻了昨晚配血项目的病人名字,确实有三个无名氏。
她给万修发微信,无论他上白班和夜班,这个点都该醒着。
月牙儿:哈喽,你昨天夜班还是白班?
万修像120接线员一样,回复奇快。
万修:夜班啊,你来上班了吗?
月牙儿:对,想跟你打听一下昨晚的事。
万修:在科室?
月牙儿:嗯。
万修:我上去找一下你?
月牙儿: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早上八点,病人刚开始排队抽血,标本还没送来,任月暂时可以浑水摸鱼几分钟,和万修在窗口尽头的门边碰头。
万修熬出一双熊猫眼,头发发油,看来刚结束的夜班工作量十分饱满。
任月开门见山:“听说昨晚急诊科送来三个枪击伤的病人?”
万修:“可不是吗,我也是第一次碰见枪击伤,一下子来了三个,忙得人仰马翻,各处摇人,感觉全院主任都就位了。”
看来枪伤事故确实是大事件,医院里人人都在悄悄谈论。
任月:“听说死了一个?”
万修:“对,贯穿伤,子弹直接射穿身体。”
任月心脏也像中了一枪。
她问:“射中哪里?”
万修:“腹部。”
任月哑了哑,耳鸣一阵,四肢轻飘,跟昨晚似的。
她说:“你看清了?”
万修:“没有,昨晚突发状况,场面太乱了,我这种小喽啰根本进不了手术室。”
任月:“死的那个人,多大年龄?”
万修:“三十几吧,具体忘了。”
任月:“确定?”
万修:“你要问我具体多少岁,我真说不上来。范围错不了,三个人年龄不一样,剩下两个,一个四五十,一个二十多。”
任月稍稍松一口气。
万修:“小月,你为什么这么好奇?”
任月:“八卦一下。”
万修:“这么简单?”
任月:“不然?”
万修昨晚见过其中一个枪击伤患者,穿着一身黑,体格也熟悉,第一反应像任月男朋友。男人闭眼躺着,面色苍白,戴着氧气罩,似乎跟记忆中的轮廓对不上。万修不敢确定,对于只见过一两次的人,站姿和躺姿可以是两个人。
万修:“我还以为其中一个是你男朋友,有点像,穿衣风格、体型,二十多岁那个,不是就好,公安局要我们医院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救治。”
任月不想揽事,但麻烦主动找上门,大感不妙。
心跳刚刚缓和,又咚咚加速。
任月:“哪个病人都是不惜一切代价吧。”
万修:“不一样,你懂吗,如果普通病人是VIP,这个人就是VVVIP。”
任月:“他犯了什么事?”
万修:“犯事?”
任月:“不然公安局为什么要保他,是什么头号通缉犯吗?”
万修:“你不知道吗?”
任月:“知道我就不问你了。”
万修:“他是警察啊。”
任月当场怔住,好像跟万修谈论的不是同一个人。
她问:“万修,你说的一直是昨晚中枪那个二十几岁的男人吗?”
万修:“对啊。”
任月:“他真是警察?”
万修:“院长亲自来下达的命令,全力救治这个警察。”
任月耳边冷不丁响起记忆中的声音,“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警察。”
现实和记忆出现矛盾,她的脑袋越发混沌。
任月垂眸自嘲一笑,在谈论人命攸关的话题时,多少显得有点凉薄,也有一点悲戚。
万修凭着对任月多年的了解,清楚这个笑不是针对他,但难以琢磨背后深意。
他问:“小月,你男朋友不是警察吧?”
之前万修看任月对男朋友的职业讳莫如深,遮遮掩掩不开口,要是警察早说了。医院里不少同事的另一半在公检法系统,当警察有没什么丢人,除非腐败进去了。
任月:“不是……”
万修:“那真的只是我看错了,昨晚的那个应该不是你男朋友,枪伤多严重啊。”
任月和那个男朋友早分手了。
第59章 第59章“原谅我吗?”
任月昨晚浑浑噩噩,没消化泥猛中枪的事实。枪击、她撞见枪击现场和前男友遭到枪击,三者各项发生概率极低,叠加到一起,概率无异于中彩票。
现在又多了一项泥猛隐藏身份曝光,哪一项都不像真实存在,任月怀疑她在做梦。
任月回到科室接标本检验,跟没吃饱似的,浑身使不出劲。
她恍恍惚惚熬到快中午,例行检查绿色通道的病人是否补交费用。
昨晚配血的三个无名氏,都刷新出名字。已故那位早上没有其他检查数据,其余两位还有早晨的记录,名字分别是:李承望和方牧昭。
任月莫名感觉,后者才是泥猛的真名,李承望实在太老气,像上一辈人的名字。
她看了眼这个方牧昭的年龄,今年27岁,倒是跟泥猛一模一样,年龄没骗人。
任月逐个查看方牧昭的检查项目和结果,情况不容乐观,人还在ICU待着,正在熬关键的感染关。
可能个体差异,另一位年龄51岁的李承望情况更差。
任月中午走了一趟ICU。
相熟的医生碰见她,如遇瘟神,“小月医生,不会又来报危急值吧?”
任月随口恭维两句,“有你在,哪有那么多危急值。你还不抓紧时间去吃饭?”
医生:“我怀疑你诅咒我。”
说罢,男医生转身出院区门口拎外卖。ICU比急诊科还忙,碰上突发情况,经常忙得吃不上饭。任月不好意思打扰人家,走向病房的家属探视窗口。
任月对ICU病房床号布局不熟,找了一会才大致确定方牧昭的床号。
方牧昭脚朝窗口,身上盖被,连着密密麻麻的管子和线,仪器上各项数值平稳波动。
除了看出病号目前还活着,任月看不清其他东西,包括方牧昭的脸。
也许躺在里面的并不是她认识的泥猛。
除非他坐起来跟她讲话。
下午,任月借报危急值,在电话里多嘴一句:“这个姓方的病人醒来了吗?”
接线的正是中午碰见的医生:“还没呢,失血量起码有3000ml,几个主任手术做了7个小时。”
任月:“听说他是警察?”
医生:“可不是么,院里特别重视,我们今天一直盯着。”
任月:“你们辛苦了。”
她客套一句,放下座机听筒,手搭在上方愣了几秒,才收神。
到了交接班时间,同事姐姐来上班,带着神秘又凝重口吻:“小月,你知道吗,昨晚送来的枪击伤病人,又没了一个。”
任月像给突然扎一下指尖,肩膀一跳:“那个警察?”
同事:“不是,另一个,四五十岁了,身体不好,扛不过术后感染。”
任月又悄悄松一口气,“我在医院上班,消息都没你灵通。”
同事比任月入职早几年,人脉根基比她深厚,许多科室都有一两个熟人。
同事:“但你也知道他是警察啊。”
任月:“刚听万修说的。”
同事:“哎,当警察就是危险。”
任月:“姐,你知道植物园那个寺庙开门到几点么?”
同事:“你要去求姻缘?”
任月:“那里求什么比较灵?”
同事:“心诚则灵啊,你五点从医院过去,半个小时公车,再搭园区接驳车,离关门还差十分钟左右吧。”
任月:“好。”
昨晚在急诊科,同事就看出任月异常,一副姐姐的口吻,小心问:“小月,你是不是碰到什么困难了?”
任月怔忪一瞬,忽地红了眼。她一个人在海城漂泊多年,习惯独立,不怕别人的冷漠,就怕突如其来的关心。泥猛出事以来,同事第一个察觉出她的动荡,她心底的不安得到一个小小的释放口。
但恐怕谁也不会将她跟那个警察联系到一起。
任月像当初分手一样,承受着不可示人的痛苦。
任月挤出笑,口罩掩饰一半表情,削弱她呈现的难过。
她说:“没事,谢谢姐关心。我先下班了,后面的结果拜托你了。”
任月在医院门口打车到植物园,没到晚高峰只花了不到20分钟。买票进园,刚好赶上接驳车发车,五点四十分左右抵达寺庙。
非节假日,又近傍晚,敬香礼佛的人不多。任月第一次来,在寺庙门口接了免费的三支香,观察一会,走到正殿左边的电子点香器里点香。
任月手持佛香,学一个阿姨跪到不锈钢“蒲团”上,祈福,拜了三下。
还是先拜再许愿?
任月又默默祈福,两遍都是同一个愿望,佛和菩萨应该不会怪她贪心吧。
任月高考前,孔珍去老家一间有名的状元庙给她烧香祈福,当时她笑话孔珍封建迷信,现在她也走上孔珍的老路,只有一腔无能为力的爱。
孔珍许的愿没有实现,任月高考没达目标,这次但愿她能走运。
香炉烟雾袅袅,熏涩了双眼,任月弯腰插香,那股湿润的冲动险些倒流出来。
跨出寺庙门,任月从义工手上接过今天最后一份免费分发的斋饭。
她今天运气不错,希望方牧昭也是。
任月在门边净手喷泉洗了手,坐旁边树底下吃盒饭。
斋饭微温,有三样素菜,茄子、豆角和西葫芦,颜色不太新鲜,但意外的爽口美味。
任月难得一个人吃东西没玩手机,脑袋放空,一口一口吃完。
手机响了。
同事姐姐的电话。
任月单手握着空饭盒和筷子,接起电话:“姐,什么事?”
同事:“小月,你现在在哪?”
任月:“就在植物园,怎么了?”
同事:“你现在能回医院一趟么?”
任月:“哪个结果有问题么?”
同事:“不是,那个枪击伤的警察,醒了,指名要见你。”
任月登时站起,不小心抖掉了筷子,“醒了?”
同事:“对,你快回来吧,我好跟主任交差。那个警察说那晚你是第一个上去救他的,一定要见你。”
任月满脸发热,凭她对那个人的了解,这明摆着只是一个借口。
任月:“我只是、帮他按了一下伤口而已……”
同事:“做好事不吱声,快回来,我要好好夸你,给我们科室长脸了。”
电话挂断。
任月弯腰捡了筷子一起扔垃圾桶。
最后一班接驳车早已开出,任月一路小跑下山,半路蹭上园区工作人员的电瓶车,汗流浃背赶回大门,打车回医院。
ICU病区办公室早已聚集一堆领导,白大褂,白衬衫,掺杂着天蓝警服,任月像一个误闯仙界的小喽啰。
任月的科主任先发现他的小兵,示意:“我们的任医生来了。”
背对任月的几道身影转身打量,恰好让开视线。
人群中央坐着一个中年妇女,体型臃肿,一头凌乱卷发,双眼泛红,整个人异常憔悴。那张脸发福苍老,却依稀可辨年轻时的风情和方牧昭的影子。
白衬衫说:“小方妈,这位就是第一个对小方急救的医生。”
方静春立刻起身,朝任月伸手。
任月急步上前。
对着这些男医生和男警察,任月莫名坚强,没有一丝泪意。
刚握上方静春的手,她霎时想起孔珍,她们眼里流露同样的对儿女的爱,沉默又深沉。
任月不由眼眶湿润。
方静春的指尖发白浮肿,应该经常泡在水里,难道方牧昭没骗她,他妈妈真的卖海鲜?
方静春:“谢谢你,任医生,你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像各位主任一样。本来想等他好一点,再登门好好谢谢你们,但小方一直想见见你。听说你下班了,还麻烦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方静春一番体面话立刻让任月好感倍增,表达感谢和抱歉,又没当着一众主任的面捧杀她。
任月吸了吸鼻子,嗓门略紧,声音有点发抖:“阿姨,您别这样说,我也很挂念方警官的安危。我只是做了一个医务工作者应该做的事,我相信我的同行们碰到类似情况,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甚至比我做得更好。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是院长带领各科主任和医生护士在一线救治方警官,他们付出更多更辛苦,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任月适当谦虚,没有喧宾夺主,给检验科主任长脸,他不禁微微颔首。
方静春:“等阿昭好一点,我们一定登门好好感谢各位医生的救命大恩。”
院长又啰嗦几句,方牧昭的管床医生说病人醒了,又找小月医生。
任月在一票复杂的视线里转身离开办公室,穿戴好防护装备,做了手消跟着医生进ICU病房。
医生正是中午那位,托方牧昭的福,还没下班。
他问:“小月医生,你以前跟他认识?”
任月:“啊?”
医生:“他醒来第一句话就说,‘找检验科,任月’。”
任月:“我碰巧在枪击现场,送他上救护车。”
医生瞥了任月一眼,明显不信。照方牧昭的伤势,中弹后急性大量失血,不见得还有精力跟救助人闲聊,打听单位和名字。
医院天天上演悲欢离合,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们关系不熟,不方便多打听。
任月:“他妈妈进来看过他了吗?”
医生:“进了,领导也来看了一轮。”
任月稍稍安心,枪打出头鸟,她只是一个前女友,不该打头阵。
医生:“他妈妈劝他等能下地再去感谢你,他直接说,‘你问她愿不愿意来’。嘿,这警察帅哥很有个性呢。”
任月感觉被方牧昭架在火上烤。这人一动不动躺着,睁眼张张嘴,就能将她置于舆论中心,要将以前不能见光的时间讨回来。
任月一本正经说废话:“听说院里很重视这位警官的情况,既然病人想见我,我肯定要配合一下。”
医生不再多话,领她走向在窗户外锁定过的那张病床。
任月戴着口罩,鼻子呼出的热气往上升,像焐热了双眼,她再度眼眶发涩。
管床护士读懂医生的暗号,低头跟床上的人说:“方警官,任医生来看你了。”
病床上的人戴着氧气面罩,被子下引出密密麻麻的管子和线,比任月在窗外看到的多了一张清晰的脸庞,熟悉的是轮廓,陌生的是苍白。
方牧昭睁眼看向她的一瞬,又成了模糊的轮廓,任月的视界隔了一层水帘。
方牧昭开口,声音比记忆中的虚弱,立刻模糊了氧气面罩,“我跟她单独说几句。”
管床护士和医生对视一眼,说:“我先去把药配好,一会要换。”
医生假咳一声,“我去跟晚班医生交接。”
任月站在床边和方牧昭四目相对,安安静静,耳边只有仪器平稳的提示声。
方牧昭:“我没骗你吧?”
任月习惯性冷笑,抖落了眼眶里的水,压抑了一天的混沌和不安,终于找到合适的发泄口。
她低头捂眼,单手抱腰,很想像在家一样,蹲下抱着膝盖埋头痛哭。
但这里是ICU,也许窗外有数道目光盯着他们。
这个男人不再是东躲西藏的烂仔泥猛,是万众瞩目的方牧昭警官。
方牧昭:“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任月肩膀战栗,哭得更厉害,手心盛不住的泪水,从指缝溢出。她直接抹隔离衣上,抬头眨眨眼,强忍泪意。
方牧昭:“怎么不说话?”
任月:“说什么?”
方牧昭:“说你想我。”
任月不忍心强调分手的事实,对病号不忍心,对自己也不忍心。
她说:“你快点好起来。”
方牧昭显然不满意,心电监护仪数据向上波动,但还在正常范围。
他哎一声。
任月看了一会,才知道他在哎什么。
方牧昭从被子边缘伸出左手,暴凸的血管插着留置针,中指夹着血氧仪,整只手比以前苍白无力。
任月:“手怎么了?”
她下意识看心电监护仪数据,没有明显异常,药水没有滴完。
方牧昭:“拉一下。”
任月泪眼婆娑瞪了他一眼,有心调戏她,看来精神状态尚佳。
但又怕回光返照。
她谨慎起见:“我没有带手套来。”
方牧昭:“摸一下又死不了。”
任月立刻批评:“不许说那个字。”
方牧昭难得乖顺闭嘴,静静看了她一会,“原谅我吗?”
任月刚刚澄明的视野,又渐渐模糊。她含着泪扯扯嘴角,“你要站起来再跟我说啊。”
第60章 第60章重新认识一下,方牧昭,……
子弹射入方牧昭身体前,穿透一层铝合金板,驾驶座椅背,和瘦师爷身体,释放掉一部分能量,杀伤力减弱。医生取出他体内子弹,切除一段约2米长的坏死小肠保命。
方牧昭年轻底子好,感染逐渐好转,病情平稳。
所有医护悄悄松一口气,开始有闲心八卦方牧昭的绯闻。
在流言里,方牧昭早就和任月有一腿,哪怕他还插着导尿管,下不了床。他们一个高大帅气,一个玲珑清丽,外形匹配,满足大众对俊男美女的想象。警察和医护的搭配并不少见,就是小孩以后也会少见父母。
任月的同事姐姐自然不放过她,次日交接班就想敲打她吐实话。
任月如果说,“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第二日肯定天下皆知。藏得太深,似乎又不太道义,她毕竟叫人一声姐。
任月:“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
同事:“现在就是好机会!”
任月脚底抹油,“我去看一下结果,好像出来了……”
同事:“哎,你这个小月……”
任月上班第一件事,翻一翻方牧昭新的检查结果,各项指标都在好转。
这天方牧昭没再兴师动众,“请”任月过去探视。
任月没从其他渠道听到消息,就是好消息,像万修说的,方牧昭是医院的VVVIP,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全院皆知。
任月得好好感谢万修,多亏他帮忙透露急诊科消息。
万修在职工食堂碰见她,却一副受骗的表情。
万修:“小月,你还说那个警察不是你男朋友?”
任月:“啊?”
万修:“全院都在传你跟他……”
万修吐不出“有一腿”三个字,太俗。
任月笑了下,有一点无奈,但终于不再那么悲戚。
“可能因为是前男友?”
万修哑了哑,“分了?”
任月沉默咀嚼,扫了他一眼。
万修觉得自己情商见涨,“哦,分过。”
这一年万修死了心,渐渐接受现实:他并不是任月喜欢的类型。如果没出现那个男人,万修还会继续自欺欺人——也许任月只是没发觉他的爱意呢。
万修对任月的关注并未停止,或许到碰见他的她为止,爱才会转移。
任月:“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她还是用上这句台词。
万修:“小月,你放心,我没什么特长,就是嘴巴严。”
任月差点又给他发一张“好人卡”。
万修:“可是你之前好像说他是生意人。”
任月:“我肯定没说过他是生意人。”
她哪怕有所隐瞒,也不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说找了一个做生意的男朋友。
万修顿了顿,“好吧,反正不是警察。”
任月:“这个说来话长。等下我请你喝奶茶。”
万修:“喝奶茶时详聊?”
任月给逗笑,“两句话,分开理解。”
任月第二天上夜班,看方牧昭情况平稳,有心情跑一趟交警处理她的电单车。
交警说这个不归他们管,属于执行公务造成群众损失,让她回派出所找案子负责人报销。
任月拐回翠田派出所,碰上当初负责任开济案的民警。
民警说这个案子不是他们主导,要找禁毒大队。
任月第一次亲耳听见这个单位。
孔珍眼里穿白大褂的就是医生,她看天蓝警服的警察也差不多,要不是任开济,平常接触不到。
任月:“那晚是禁毒大队的警察在执行公务?”
民警:“对啊,你找他们准没错。”
任月:“抓毒贩?”
民警:“好像送你们医院吧。”
任月:“对,没了两个,剩一个警察。”
民警点点头,“我给你发那边人的联系方式,等我找一下。”
任月:“不用,我有了。”
民警愣了愣,“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就直接去他们啊。”
任月:“那晚你们同事让我先找交警,我被踢了一圈皮球,回到你这里。”
民警好言道:“不过报销流程估计很慢,你要急用车可以买新车,跟报销不冲突。”
任月谢过他,走出几步又折回来,“还有个事,我爸的案子……”
民警还是惯常口吻:“目前还没进展,有了我们一定通知你。”
任月出门口骑上一辆共享单车,在芒果树荫下呆坐。
以前她以为济公和泥猛属于烂仔相逢,臭味相投。济公临死前寄来两块来路不明的“现金砖”,莫不是……
咚,一个小芒果掉下,砸在车头篮。
方牧昭讳莫如深的模样闯进脑海,所以他一直不愿细说济公跟大胆坚有什么纠葛?
大热天,任月生生打了一个寒战。
任月回过神,扫码骑车回金枫花园。
她还在消化方牧昭是警察的事实,没深究他属于哪个警种,一想到是最凶险的缉毒警,他过往的一切谨慎和神秘,都有了合理解释。
这并不代表任月原谅了方牧昭,只能说明,她以后可以找他跟进电单车报销。
任月回到租房,随便吃了东西补眠,一觉醒来,微信多了一条好友申请。
昵称: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
没有申请留言。
头像是一只叼鱼准备逃走的黑狸花猫,防备盯着镜头,背后是用旧的泡沫箱,看起来像在海鲜批发档口。
照片富有生活气息,应该是随手拍摄,不太讲究,不像网图。
任月冷笑,每次识破方牧昭的鬼把戏,还能被他逗乐。
她通过好友申请。
翻了一下朋友圈,只有一条2016年的动态:收工困觉[困]。
任月放下手机洗漱,回来没看到方牧昭吭声。
踩车回医院,交接班完毕,到了宵夜时间,对话框依旧空白。
也许方牧昭睡着了,也许护士没收他的手机。
任月可以想象,方牧昭为了用手机,那张嘴又读了一回博士。
隔日差不多时间点,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发来一条语音消息:“你怎么不来看我?”
任月听了两遍,他的声音似乎比苏醒当日有力。
他们医院ICU有严格的探视制度,按床号执行单双日探视,每次限一人,时间为下午3:00至3:15。若碰上抢救病人等突发事件,有可能顺延或暂停探视。
有他妈妈在,任月自然排不上号。
方牧昭苏醒当天属于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任月也发语音,怕方牧昭平躺看字辛苦:“我去过,你在睡觉。”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骗子。”
月牙儿:“真的,隔着窗玻璃。”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到底什么时候来?”
月牙儿:“都说了让你来找我。”
方静春充当手机支架,将手机悬在方牧昭上方,忍不住说:“搞这么麻烦,直接给她打视频不就行了?”
方牧昭跟任月没打过几次视频电话,没这个习惯。
方牧昭:“她在上班。”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借口。
方静春进来探视15分钟,起码有10分钟在举手机,胳膊发酸,依旧乐吟吟。儿子平平安安,其他一切都好说。
方静春:“女朋友啊?”
方牧昭:“满意吗?”
方静春:“问我干什么,你满意就行。”
方牧昭:“还在追。”
方静春:“怎么认识的?”
管床医生都能看出方牧昭和任月有情况,知子莫若母,方静春也不傻。
方牧昭:“以前谈恋爱认识的。”
方静春瞪圆双眼,口罩也挡不住她满脸意外。
护士来催家属离开。
方静春最后问:“隔天要不我请她进来?”
方牧昭现在是医院名人,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用流言绑架任月。
他说:“不用,她来过,我在睡觉而已。”
方静春没琢磨背后深意,只当任月属于内部人员,自然有隐形便利。
任月在医院只是一个基层技师,第一次进ICU探视享用了方牧昭的便利,跟她无关。她后面也没打破规矩,ICU探视制度严格,除了预防交叉感染,也怕病人情绪波动大。
任月跟方牧昭讲话前比以往多考虑几秒,只有一个主旨:让他独立行走。
任月有时跟ICU报方牧昭的危急值,碰上那个管床医生,总会被打趣:“小月医生,你怎么还没来看方警官?”
任月:“你帮我看不就行了?滴滴代看。”
说罢,她放下座机听筒,唇角一抹淡笑还没立即下线。
同事间讨论工作提升信任度,谈论八卦拉近亲密度,以后任月在ICU也算有熟人了。
同事姐姐打趣:“笑得那么甜,你家方警官又给你灌蜜了?”
任月拉起口罩,“公家的,哪是我家的。”
同事:“公家的,任家的,不是别人家的。”
任月听着迷糊,片刻反应过来谐音梗,绷起脸又半途破功。
同事笑得更欢,已婚妇女一个两个都是过来人,早看穿流言里年轻人的真情实意。
同事说:“试想一下,以后我上手术台生孩子,生完第一个找的肯定是我老公。人家方警官第一个找的可是你。”
任月:“不是找妈妈?”
同事:“找妈妈干什么?”
任月:“难受就找妈妈。”
同事:“小时候才找妈妈,长大了就找对象啊。”
任月可能之前谈了一段不够亲密的恋爱,大部分时间一个人生活,还没习惯依赖对象。
任月:“那我得先找对象。”
同事瞥了她一眼,含笑不语。
方牧昭隔天上微信“骚扰”任月,某天语音突然变回文字。
月牙儿:能打字了?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你想让别人听我们的悄悄话?
月牙儿:又没什么见不得人。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呲牙]
这个系统表情得意又亲切,任月找到泥猛的微信,点进去滑屏翻找,出现一模一样的小黄脸。
果然还是他。
任月顺手拉黑删除这个旧号。
方牧昭在ICU待了两周,顺利“毕业”,转到普通病房,拿回手机100%的使用权。
任月正用手机给同事姐姐看搞笑视频,屏幕顶部弹出新消息。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普外科二病区47床,任医生什么时候有号?
同事姐姐敏感捕捉到“普外科”三个关键字,以为群聊,非礼勿视没细看。
任月故作镇定收回手机,之前谈恋爱,保密工作可没这般差劲。
月牙儿:能下床了?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没。
月牙儿:有空先。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等你啊。
任月以前才是等待的角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竟然也有方牧昭等她的一天。
风水轮流转,她也终于理解方牧昭说的,一有空马上去找对方的迫切感。
下午五点多,任月跟同事完成交接班,打卡下班。想着病号们差不多这个点吃饭,任月先去职工食堂解决晚饭。
月牙儿:现在上去方便吗?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来。
月牙儿:会不会打扰你和你妈妈?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她不在,就我。
任月走去住院部大楼等电梯,总觉得电梯门一开,方牧昭妈妈刚好从里面下来。
叮。
任月第六感应验。
中年妇女体型庞大,头发卷曲,应该就是方静春。
任月刚巧跟对方撞上眼神,摆上笑容,“阿姨。”
方静春转瞬反应过来,“您是任医生?”
任月让到一边等电梯下客,“您叫我小月就好了。”
方静春:“还没下班?”
任月:“下了,正好上去看一下方警官。”
方静春:“谢谢你,有心了。”
“阿姨,我先上去。”
任月拎着纸袋,踏进快满员的电梯,转身跟外面的方静春挥挥手。
方静春:“好。”
电梯门缓缓关合,两个女人不约而同揣着明白装糊涂。
正是晚饭时间,病区走廊洋溢着一股食物香味,越往病房里越浓郁。
任月找到47床所在病房,三人间,里外两张床的被铺罩着塑封袋,方牧昭靠坐中间的床,暂时“包房”独享单人间。
近半个月不见,方牧昭比在ICU躺着精神,但还是满脸病容,往日的帅气多了一股阴郁感,少了一点力量。
他的目光一路追随,双眼含笑。
待任月走到床边,方牧昭伸出扎着留置针的右手,“重新认识一下,方牧昭,滨海区禁毒大队二中队民警。”【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