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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窥月》 第61章 第61章“男人在床上说的话能信……
这只大手青筋暴突,骨节分明,似乎比以前更骨感。
方牧昭实打实清减许多。
任月没接,把纸袋放床边柜上,“警察证呢?”
方牧昭一顿,现在相当于病休,属于方牧昭的证件还在单位,由叶鸿哲代替保管。
他不恼反笑收手,“先欠着,以后给你看。”
任月坐到床边椅子,抱着她的挎包,姿势略显防备。
“你真的是警察。”
方牧昭听出陈述语气,“我没骗你。”
任月扯扯嘴角,翻了一个白眼,“男人在床上说的话能信?”
方牧昭:“我现在也在床上。”
任月:“你……”
任月瞪了他一眼,双手抱胸撇开眼。
方牧昭:“我确实没主动跟你说过谎。”
任月气红眼,“你连名字都是假的。”
方牧昭:“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任月怔了怔,有一丝感动,也有一丝怀疑。以前她怀疑他的身份,现在怀疑他的真心。
她说:“还有哪些是假的?”
倪家劲和方牧昭是两个人,如果所有背景信息都能重合,早就穿帮。
方牧昭沉默片刻,任月冷笑,“说过太多,想不起来了吧?”
方牧昭:“你来问。”
任月一时毫无头绪,仿佛眼前的男人还是那个泥猛,神秘而富有魅力,只多了一圈光环。
她轻轻叹气,目光上抬,瞥见方牧昭床头上的姓名卡,他的名字闯入眼帘,陌生又动听。
任月不禁想起倪家劲那张身份证,“你老家?”
方牧昭说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地址,在本省东面,到她家得横跨本省,海城恰好在他们家中间位置。
任月:“卖海鲜?”
方牧昭:“你看我微信名。”
任月:“谁知道你是不是乱改的。”
方牧昭:“明天我喊老家的人给你发一箱海鲜。”
任月怕他动真格,“别,我真的不会处理这些东西。”
方牧昭:“等我出院给你做。我的厨艺总不会假。”
走廊的食物香味漫进来,任月明明吃饱,想起香煎泥猛,咽了下口水。
任月必须回两句,不然方牧昭以为她像以前一样,眼巴巴等着他投喂。
任月:“你还不如帮我问一下我的电单车怎么处理。”
方牧昭:“问了,报废了,会赔你一辆新车。队里还忙着审人,可能要等一阵子。”
任月略感意外,没想方牧昭办事挺周全,在ICU还惦记着她的电单车。
任月:“派出所的警察和交警踢我皮球,我才问问,有报销就好,不着急。”
方牧昭:“这段时间你怎么上下班?”
任月:“11路。”
方牧昭:“怎么不骑风火轮?”
任月:“太热了。”
他们一本正经说着冷笑话,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偷偷泄露一丝默契的欢喜。
任月:“那你的家里人?”
方牧昭嗯一声,“这个也没骗你,我爸在我6岁车祸走了,我舅在我16岁牺牲,生前没成家没小孩,高考优待落到我头上。”
任月怔了怔,“他们也是警察……”
方牧昭摇头,“只有我舅,我爸跟我妈一样,做海鲜批发。”
任月:“你做这个多久了?”
方牧昭:“当警察?”
任月摇头,“当泥猛。”
这个表达恰当又奇妙,方牧昭忍俊不禁,任月回过味来,扯了扯嘴角,“就那个意思。”
方牧昭:“你是说做卧底?”
像听到禁毒大队一样,任月第一次正经接触到这个特别的词汇。
当初任月认识他,经历的各种第一次历历在目,正是这些新鲜的瞬间,让她打破原则,接受了一个来路神秘的男人。
方牧昭:“从警后跟着师父混了一段时间,就陆陆续续开始了。以前都是短期,三五个月,七八个月,这一次最长。”
任月:“从我认识你开始?”
方牧昭:“再往前一点。”
任月渐渐脱离旧心态,不再揪着往事质问他,而是像他说的,重新认识真正的方牧昭。
任月:“很危险吧。”
那晚的枪声似乎在耳旁炸开,血淌满任月的视野,她像在回忆里震了震,有点恍惚。
方牧昭:“没办法,那些警二代哪干得了,我这种人最适合,连你都骗过了,不是么?”
像方牧昭一样,外地仔,没有背景人脉,心怀热血与正义,最容易吃领导的大饼。
任月第一次没有因为方牧昭承认欺骗事实而生气。
心疼前男友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意味着接受他的示弱,甚至示好,给了他破镜重圆的希望。
方牧昭:“最危险的工作,报酬也最高。”
方牧昭没掩饰私心,没伪装成圣人,光靠情怀填不饱肚子。像他这样的草根警察,没有官二代的命,只能拿命去换一官半职。
任月双眼微微泛红,“你差点连命都没了。”
方牧昭盯着她的双眼,“又要哭了。”
任月被激将,反倒没了泪意。
她撅嘴吸了吸鼻子,白他一眼:“你倒想。”
方牧昭倒笑:“不想啊,我现在又抱不了你。”
任月:“痴线,谁要你抱。”
方牧昭:“我想啊。”
任月:“扎着留置针都不忘泡妞。”
方牧昭:“你给我泡吗?”
任月:“我又不是冲剂。”
她起身,“你坐多久了?你的腰不能久坐吧?要不要把床头降下来?”
方牧昭:“这半个月我已经把几年的觉补完了,睡得老子屁股都扁了。”
任月:“扁就扁呗,你又看不到。”
任月看出他强撑的神色,走到床尾,缓缓踩控制踏板,把他的床头放平。
平常方牧昭高高大大,躺到任月水平视线以下,视觉压迫性消失,看着惹人生怜。
他穿着宽大的蓝条纹病号服,长袖遮挡胳膊,领口露出一角锁骨,看着比以前突兀。不用直接看肌肉,都知道他清减不少。
任月差不多该离开,再待下去她怕心疼到妥协,又一次着了方牧昭的道。
她问:“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方牧昭:“你要走了?”
任月:“你该休息了。”
这一瞬,他们角色互换,任月成了离开那一个,方牧昭独守空房。
方牧昭:“她在楼下散步,一会我叫她上来。”
原来特地给他们腾空间。
任月拍了拍放在床边柜上的纸袋,“我带了点龙眼,挺甜的,放这里了。给阿姨带的,你应该还吃不了。”
方牧昭刚出ICU,小肠功能受损,离正常吃喝还有好一段距离。
他说:“你去年带的也是龙眼,记得么?”
去年方牧昭开货拉拉送任月回老家办白事,她随车带了一袋龙眼。
转眼又到了龙眼季,这一年他们相识相爱又相离,浓缩了以往几年不及的精彩与复杂。
任月点点头,“你争取不要错过今年的龙眼季啊。”
任月听见方牧昭似乎又叫了一声“月”,或者“任”字太轻声,容易忽略。
她定睛望着他,只见被子边缘又伸出他的左手,食指动了动,像无意识颤抖,也像故意勾引。
方牧昭:“过来。”
ICU没达成的小愿望化成他的执着,他像个不讲理的小孩子求牵手。
病患至上,一个有良心的人不应该拒绝。
任月无声轻叹,弯腰握着他微凉的手,轻推进被窝里,“先养伤,什么都不要想。”
方牧昭握住她,力气羸弱,只允许他此刻当绅士,等她抽手便松开。
但讲话不费劲,他静静躺着,那股强大的气势也无时不刻侵略她。
他讲:“下次来不要再带东西。”
任月没他能讲,这一局注定扳不回来,丢下一记白眼,头也不回出了病房。
方静春站在二病区进门处,抱臂打量护士站的大白板,上面分区展示各病号的记事,今日出院、入院、手术等。
看起来等了有一会。
任月过去打声招呼,说方警官躺下了,方静春笑着回辛苦了。
两个女人跟方牧昭关系不一般,又互相陌生,完成一次默契的交接班,分道扬镳。
方静春回到病床边,看到方牧昭平躺闭眼,唇角噙着一丝笑,哪像睡着的样子。要真是睡着,也是做了美梦。
方牧昭闻声睁眼,示意床头柜上的纸袋,“她给你带了龙眼。”
方静春:“任医生那么客气,我沾了你的光了。”
她打开纸袋里面的胶袋,摘了一个剥开吃,“还挺甜,你知道任医生住哪里吗,我让老家寄点海鲜过来。”
方牧昭:“她工作忙,不怎么开火,以前都是我做饭,她不懂处理海鲜,等我出院再说。”
方牧昭一语惊人,旧日恋爱深度超出方静春预料,她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收到。
方静春:“看见了吧,以前还嫌我逼你学做饭,现在看还是有一点用处。”
方牧昭:“我还得感谢你给我生了这张脸。”
方静春笑道:“老家哪里人?”
方牧昭:“乌山市。”
方静春:“好远啊,在省的两头。”
方牧昭:“没出省哪算远。”
方静春:“任医生家里是做什么的?”
方牧昭表情有了微妙变化,“普通家庭。”
方静春还想打听多一点,见方牧昭打了一个哈欠,只能暂时打住。
任月第二日夜班,交接班时,同事姐姐又给她喂八卦。
这一回,任月成了当事人的相关人,嚼起来味道微妙。
同事一看到她就挤眼,“小月,你眼光不错啊,挑了个那么帅的。”
另一个同事路过,插嘴:“我们小月也不差好不?”
同事:“我就是这个意思,小月挑了个配得上她的。”
任月:“你们又在说什么?”
同事:“还能说什么,当然说你家的方警官啊。”
任月无力哀嚎,“真的不是我家的啊。”
同事只当耳边风,“小月,我去瞄了眼方警官,长得可以啊,难怪能把你迷住。”
任月:“啊?”
同事:“你先别吃醋——”
任月:“我没有啊——”
同事:“他之前在ICU,没几个人看得到,现在终于转到普通病人,探视的人可多了,他单位的,各路亲朋好友,妈呀,礼物都堆到地上了。”
医院难得那么正面的八卦,不再是“原配打闹单位抓小三”“患者拿刀斩医生”“主任和主任同抢一女”之类,同事凑一下热闹人之常情。
任月还在消化信息,生硬接话:“中枪还能活下来,太不容易了。”
同事:“对啊,方警官可是一个英雄。”
同事照顾任月感受,还没说礼物里面有方牧昭的爱慕者。
不然谁探视还送玫瑰花?
任月愣了愣,第一次听见这个伟大的词眼和方牧昭挂钩。泥猛在她眼里当了太久的烂仔,乍然转换身份,太过耀眼,隐隐刺痛她的双眼,她还在适应。
以前,任月总埋怨和泥猛谈恋爱偷偷摸摸,不够光明正大。现在他们被放到阳光下,一切优劣放大,感情又似乎经不起考验了。
第62章 第62章等我能下床,坐轮椅都要……
方牧昭扭头看着那一小篮玫瑰,红艳俗气,卡片没有署名,陌生字迹写着:祝亲爱的方Sir早日康复!
叶鸿哲:“挺好看吧,喜欢吗?”
方牧昭:“看不出来,你一把年纪还挺浪漫。你挑的?”
叶鸿哲:“怎么不能是你的爱慕者托我带来的?”
方牧昭:“扯吧!”
这几年他踏进单位大门的次数少得可怜,队里的新警压根没见过他,只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禁毒大队本来就没有几个女警,他认识的几个后勤都已婚。
叶鸿哲:“你女朋友看见会不会吃醋?”
方牧昭:“知道你还陷害我?”
之前方牧昭住ICU,叶鸿哲抽空来过几趟,案情和他的伤势更为重要,没怎么关注他的绯闻。
等人转到普通病房,叶鸿哲也关心起下属的终身幸福。
叶鸿哲:“听说也在医院里……”
方牧昭和任月恋情未明,曝光度暂时不适合太大,尤其是叶鸿哲清楚任月的背景。
方牧昭打断:“说说案子,大胆坚情况如何?”
方牧昭打出的那一枪侥幸避开骨头,没当场废了大胆坚的一条腿,但近距离射击,子弹造成的贯穿伤非同一般。大胆坚还在ICU里苟延残喘。
叶鸿哲:“医生说可以讲话了,但一见到我们,就装疼不吭声。”
方牧昭苦笑:“是真疼。”
大胆坚当初就近送到另外一家三甲医院,不然方牧昭还可以跟他做室友。
叶鸿哲:“另外两个小马仔撂得七七八八了。”
方牧昭:“有提到济公怎么死的吗?”
叶鸿哲:“都说不知道,但也说如果真是大胆坚杀了济公,他们一点不意外。”
方牧昭:“济公案都一年了……”
叶鸿哲同样不抱希望,案件挂在刑侦大队,没在禁毒大队名下。
方牧昭:“市里会并案调查吗?”
叶鸿哲:“主要以李承望案为主,济公女儿上交的七万块,经过我们多方了解,差不多是他卖出的全部收益。这个济公,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方牧昭瞥了一眼叶鸿哲,对方只是陈述,没有怀疑,暂时没把济公女儿和他的绯闻女友画上等号。
方牧昭:“比报复社会强一点。”
如果任开济再走错一步,公开报复社会后暴毙,任月好不容易拼来的安稳人生,算是完蛋一半。
叶鸿哲:“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叶鸿哲和方牧昭一样,经常接触三教九流,见识过人性幽暗,对济公这样的盗窃从犯,基本不抱希望他能洗心革面。
方牧昭:“对了,济公生前,还有最后一笔线人费没有结给他,等报销下来,我来给他的女儿。”
叶鸿哲:“他女儿那么信任你,是该你给。”
方牧昭当初跟叶鸿哲如实交代,任月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因为他跟济公有瓜葛,才交给他处理,完全跟信任无关。
方牧昭:“还有电单车,能报多少下来?”
叶鸿哲:“已经在走审批流程,快了。”
方牧昭:“给个数字。”
叶鸿哲:“她那辆车去年买1600,队里全部报销。”
方牧昭:“我先把这笔钱转给她。早该提前垫付给人家,让群众等那么久,多寒心。”
叶鸿哲一怔,再一次钦佩下属的办事能力,“你才从ICU出来,就联系上了?”
那晚场面混乱,中队长要管的琐事奇多,对接群众一事的确不是叶鸿哲亲自跟进。
方牧昭轻轻叹气,“济公女儿。”
叶鸿哲看着他怔了怔。
任月给同事吊起好奇心,也想去一睹“礼物山”的壮观,可是夜班走不开,她有空早就铺床睡觉,搞不了“夜袭”。
晚间九点,标本开始稀稀拉拉送来。
任月抽空瞄了眼手机,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早十来分钟发来一条新消息:今天怎么不来看我,休息么?
月牙儿:你怎么还不睡?
住院病人作息时间跟小学生差不多,一般八。九点就熄灯躺下了。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你没来,我睡不着。
任月对着手机嗤笑,明明是白天睡多了。
屏幕顶端长长的一串字符,再多加一个括号和数字,就能伪装群聊。
任月给他修剪一下:A生猛海鲜,乍一看,好像泥猛回来了。
她退出重进,再次删减:A生猛小方。
任月噗嗤一笑,难以跟缠绵病榻的方牧昭联系到一起,索性退出,保留原汁原味。
月牙儿:上夜班呢。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给你送咖啡。
月牙儿:你送?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外卖。
月牙儿:不要。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我亲自送的特别好喝?
月牙儿:[白眼]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呲牙]点菜。
任月想起方牧昭第一次吃她煮的清汤寡面,她激将他下厨,他也甩出这两个字。
她认栽。
月牙儿:你送的特别好喝,不是你送的我不喝。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知道就好[呲牙]今晚凑合一下,给你送没有特别好喝的。
月牙儿:你妈妈不管你这么晚还玩手机?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几岁了还要妈妈管。
月牙儿:向护士举报你。
方牧昭好一会没回复,大概在外卖App选咖啡。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下单了,10:05送到。
方牧昭跟泥猛不一样,终于可以不避着电子支付,做回一个普通人。
月牙儿:我是不是也可以点外卖了?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我已经给你点了,还想吃什么宵夜?
月牙儿:不是,那个光头……
任月为了躲避大胆坚,生生改变了生活方式,搬家以来没有点过外卖,也没网购,回归一种非智能机时代的生活。
方牧昭之前当任月的盾牌,只要他不出岔子,大胆坚就没法越过他找到任月。他忘记任月谨小慎微,也在尽可能自己保护自己。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忘记告诉你,他已经落网了。
月牙儿:跟济公相关的其他人呢?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
月牙儿:谢谢你。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搞这么客气?
月牙儿:是啊,方Sir。
消息发送,任月才发觉叫得有点暧昧,称呼最能体现关系和感情,她好像在跟前男友调情。
任月打了一个寒战,兜起手机干活。
手机再震动,她只当看不见。
十点出头,外卖小哥拎着纸袋进检验科大厅,四处张望,寻找人影,无果,只能跟其他病患一样按铃,冲窗口叫:“外卖!”
任月匆匆走出来接过,冰咖啡格外提神醒脑。
她趁空瞄了一眼手机。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发语音叫来听听。
转账1600,备注:电单车报销款。
时间戳停留在二十分钟前,任月估计方牧昭差不多睡下,没有点收款,也没回复。
任月又吸了一口冰咖啡,拍了一张手握咖啡的照片,发朋友圈:夜班标配。
照片比网图少了手腕的首饰,方牧昭送的那一条梵克雅宝还在她的窝,任月得等他出院才能还给他。不然凭空冒出一条价格不菲的手链,她怕他被查。
晚间人少,朋友圈没有即时动态,任月次晨交接班后重新打开,赞评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
万修:同夜班,喝了奶茶精神满满,回到家就蔫了[捂脸]
同事姐姐:神秘男嘉宾送的咖啡吗?[偷笑]
万修回复同事姐姐:[惊讶]你说的有道理。
同事姐姐回复万修:嘿嘿[偷笑]
任月差点冲动删掉动态。
但这样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得庆幸同事没有直接打出方警官之类。
月牙儿回复万修:下班下班。
月牙儿回复同事:[笑哭]外卖。
同事再回复:[坏笑]
早上八点,各病区陆陆续续进行查房,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打点滴或换药。
任月手机又进了一条新微信。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还没下班?
任月点击收款,搜了下表情包,没找到“谢谢警察叔叔”,只好发一个“谢谢老板”。
方牧昭看笑了,没纠正表情包的最后一个字。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继续生猛:过来看我。
月牙儿:下次。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下次我出院了。
月牙儿:这是好事。
任月走去医院南门搭地铁,等车间隙,才有空看手机。
对话框早有新消息等着她。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以前说经常见不到,现在到了你地盘,又不来见。
任月牙疼似的抽了抽气,回复:所以该你来见我,不是我去见你。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等我能下床,坐轮椅都要去找你。
月牙儿:勾手指.gif
任月挤上地铁,勉强举起手机。周围站着男人,腋臭和汗臭夹击,她差点呕出昨晚的咖啡。
月牙儿:我去考科目一,先抱佛脚了。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争取一把过,别给我丢脸。
月牙儿:呸.gif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呲牙]
任月继续刷题,顺利一把过,松了一口气。回程地铁过了早高峰,空荡清爽,任月靠着椅子隔板险些昏睡。
未来两天休息日也闲不下来,任月开始练科目二,跟高中毕业生抢档期。
任月当初为了空闲时间少发呆想方牧昭,才临时报名考驾照。现在果然没空想方牧昭。
又是一晚夜班。
晚间九点半,检验科窗口铃声传来。
任月匆匆走过去。
窗口外,出现久违的脸庞,只是高度不太一样,着装也是。
方牧昭穿着蓝条纹的病号服,坐着轮椅,隔着窗口和台面看着她,眉眼挂着熟悉的淡笑。
任月诧然,原本稍高的嗓音又增高几个分贝,“这么晚你还过来?!就你一个人?!”
她隔着玻璃往方牧昭身后打量,空无一人,“你不要命了?!”
方牧昭的右手扎着留置针,以他目前的腰力和臂力,独自划轮椅支撑不了住院部到检验科的距离。医院配备的只是普通轮椅,没有电动功能。
方牧昭:“我让护工推过来,他在大厅外面。”
任月:“你妈呢?”
她的口吻,简直像教训别家犯错的小孩,专找对方家长算账。
方牧昭:“老家有事,回去几天。”
任月:“哪个护工那么大胆子?!你等着,气死我了。”
任月转身走向窗口尽头的不锈钢门,他们分手的最后一次见面,她也走过相同的路,当时没逮到的人,乖乖坐在大厅等她。
第63章 第63章“我难道要给老鼠爹找一……
检验科大厅摆着几排候诊条椅,方牧昭的轮椅摆在条椅扶手边,任月坐条椅,蓝条纹病号服挨着白大褂,好像医生陪患者等报告。
夜聊还没开始,任月掏出手机,21:32,“最多给你13分钟,9点45就要回去。”
方牧昭:“那么残忍。”
任月瞪他,“你可是病号,竟然溜号。”
不小心的押韵听着意外俏皮,方牧昭忍不住噗嗤一笑,把任月凶巴巴训人的气势笑没了。
任月:“跟你说正经活,不要笑。”
方牧昭:“聊到下一个病人来。”
任月:“我是医生,我说了算。”
这种医院公用轮椅舒适度一般,方牧昭坐得腰酸,稍侧身前臂撑着扶手,姿态懒散,说出来的话也像调戏。
方牧昭:“你又不管我,还是你想管我的床?”
任月说不过他,只能转移话题,向他讨债:“你又说亲手送的咖啡特别好喝,咖啡呢?”
方牧昭:“第一次过来太匆忙,下次一定。”
任月警告:“下次不许晚上跑过来!”
方牧昭:“行。”
他答应得太痛快,任月留心有诈,沉默几秒,只听他果然没完。
方牧昭:“只要你白天来看我。”
任月之前没过去,除了工作忙琐事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方牧昭妈妈在场。
她总不能每次过去,让方牧昭提前把人支开。
任月:“再看吧。”
方牧昭:“你多得是机会,我还要住上好一段时间。”
任月:“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话毕,她反应过来话里的瑕疵。
方牧昭切除一截小肠,剩余部分长度尚不至于造成短肠综合征,适应代偿数月后,功能有望恢复正常。
可毕竟跟以前的身体不一样,他以后需注意饮食,饭也不能乱吃。
方牧昭没细究,说:“我正常说话你当我放屁,我正经说话你又当我乱说。”
任月:“你一个人在病床上待着,就该多反思。”
方牧昭:“再反思我就得道——”
“喂!”任月打断他的“升天”遐想,“再乱说话让护工拉你回去。”
她的双手搭大腿上,忽然被方牧昭的右手扣住,手背留置针胶带上写着昨天的日期。
任月一动不动,怕挣扎伤了他的手,“你这只手打针,不要乱动用力,昨天刚扎小心肿了。”
“我没用力。”
方牧昭手指没动,手掌轻轻摩挲她,没有一点生涩和拘谨。他的掌温微凉,没以前暖得快。
任月不禁低头看着他穿普通拖鞋的脚,脚背血管处散布着几个针口,在ICU时留置针扎过在足面。
她说:“你还是穿人字拖看起来比较串。”
方牧昭看了一眼,“我要准备一双出院穿,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任月在租房以外地方没见过方牧昭穿人字拖,他多了一道警察的光环,更难以想象穿着人字拖在医院晃荡。
她问:“你还像警察吗?”
方牧昭:“不像吗?”
任月轻轻摇头。
方牧昭:“不像才好,像就完蛋了。”
任月回过味来,“你是特意这样子,还是当警察前就这样?”
方牧昭微微挑眉,“你觉得呢?”
任月毫不思索,“本性。”
他说:“在你面前是本性。”
方牧昭的拇指不住抚摸她的尾指,同样轻柔,任月其他手指都跟着软了。她的指尖情不自禁一扣,梦中抽搐似的,不小心回应了他。
以前见面机会不多,任月和方牧昭没闲功夫静坐发呆,一旦开始肢体接触,欲念一点即燃,下一步就是做爱。
任月想起他们最后的相处,除了性没再有其他交流,隐隐有气。
她撇开脑袋,低声说:“你是没人性。”
方牧昭刚想反驳没人性,脚步声从后边传来,他警觉扭头。
有患者走进来。
夜晚的检验科大厅空荡安静,来人自然望向仅有的两个陌生人。
任月反应过来,不用挣扎,职业性使然,方牧昭不约而同松开她的手。
任月起身,压低声:“我要进去了,你赶紧让护工推回去。赶紧睡觉,不要再溜号。”
患者见到白大褂,哪怕窗口标明标本分类,还要再问一次:“医生,这个是放这里么?”
任月:“对,放架子上就行。”
方牧昭目光一路追随。
任月从不锈钢门刷卡进入科室,不放心多看一眼窗口外,护工阿叔推着方牧昭的轮椅离开检验科大厅。
她瞄了一眼时间,跟约定的21:45差不多。
看来以后她的排班表要多一项固定内容:探视方牧昭。
夜班结束,离开医院前,任月换下白大褂,吃了早餐,跟普通人一样进入住院部大楼。
好些天没来,方牧昭所在病房多了一个病人,住最里间的病床。病人家属抱臂好奇多打量任月一眼。
方牧昭今日换药完毕,开始早上的点滴。护工在边上看着,方牧昭前一秒还在闭目养神,听闻脚步声,目光穿过病床护栏扫过来。
方牧昭的床边柜空无一物,不像传说中堆满礼物,不知道是不是收进柜里。
早上医生查房前,护士检查内务会要求柜顶上不能留太多东西,不能看着乱糟糟。
任月:“吵醒你了?”
方牧昭:“哪有那么困。”
以前方牧昭的生物钟异于常人,经常趁她没醒,就溜号了。
方牧昭示意护工出门放风去,让任月将床头摇起一些。
任月:“这个护工应该照顾得还行吧?”
方牧昭昨晚能让护工避开护士站,把他推到检验科,肯定会笼络人心,不会吃亏。
方牧昭:“换你来照顾更好。”
任月没坐可能还发暖的椅子,站床边,“想得美。”
方牧昭:“下班准备回去了?”
任月:“准备买辆新车。”
方牧昭:“四轮?”
任月:“风火轮。”
那就是两轮。
方牧昭:“又买以前的小不点?”
任月:“那叫轻便。”
方牧昭笑了下,表情稍稍收敛,比平常正经:“等这次破案奖金发下来,我也要买新车。”
任月:“你这个头,得买SUV吗?”
方牧昭:“你喜欢我就买。”
任月翻白眼的次数比以往频繁,以前她想多参与到方牧昭的生活,现在只能勉强保持社交距离,有时因他借伤装弱,保持失败。
她说:“你买你的,关我什么事。”
方牧昭:“我的就是你的,怎么能不关你的事。”
任月:“我喜欢保时捷。”
方牧昭默了默,“我重新投胎,或者——”
“哎!”
任月打断,莫名想起那条梵克雅宝的绿五花手链。
她开口:“我说笑你还当真。”
方牧昭:“我认真的。”
任月:“你的脚先能踩地板,再想着踩油门吧。”
方牧昭:“你驾照考快点,到时带上你自驾游。”
任月对方牧昭之前表现还颇有微词,“我很忙,比你之前还忙。”
方牧昭:“没关系,现在我有时间,换我等你。”
任月提了下挎包肩带,“你继续等,我要走了,今天探视到此结束。”
方牧昭:“行啊,我先预约明天的。”
任月潦草挥完手,变成指着他,故作严肃警告:“不许再偷偷下楼。”
之后一段时间一直是护工看护,任月下白班后,下午五点多看他一眼,上夜班就在下午五点前和次日八点后,休息时间就正儿八经休息。她待得不久,凳子没坐热,随意跟方牧昭聊两句。
有时赶上方牧昭吃东西——稀稀糊糊的一碗,实在称不上饭——他故意问任月要不要来一口。
任月苦笑,“不用那么客气。”
有时任月抱怨科目二难搞,方牧昭会说他高考毕业的暑假也折腾了好久。
任月叹气,刚要跟他同病相怜,回过神:“假的吧。”
方牧昭不用再骗她时,终于可以轻松说:“骗你的。”
某日下白班,任月在食堂吃饭避雨,看方牧昭比之前晚了十来分钟。
还没走到住院部大楼的电梯间,便听有人喊她大名。
大厅空旷,回声隐隐。
任月循声回头。
方牧昭穿着一成不变的蓝条纹病号服,从条椅上起身,走向她。
任月吓一跳,疾步走过去,“你能走了?”
方牧昭:“能走一会,护士让我下楼散散步。”
任月一副“鬼才信”的表情,“护工呢?”
方牧昭:“走不动再叫他,不急。”
外面骤雨初歇,暑气积攒一天,蒸发掉雨意,地面半干不湿。雨意中和掉暑气,这个傍晚凉爽宜人。
方牧昭说:“到小花园走走。”
任月:“你慢点,走不动事小,摔伤了事大。”
“那么不见得我好。”方牧昭的手自然搭上任月肩膀,比起当她是拐杖,更接近正常的亲昵。
他们看起来很和谐,关系恰到好处,有说有笑,偶尔拌嘴,像没分过手一样。
只有任月看来不一样了。
海城寸土寸金,老牌三甲医院的小花园名副其实的小。
任月和方牧昭绕了大半圈,条椅都满人,只坐到角落的长石凳。
方牧昭拉过任月的手,放上他的大腿,今日没有留置针,她可以随意挣扎,但失败了。
方牧昭看着清减,认真起来,劲力仍然比她大。
小花园不时有患者散步路过,男俊女靓,难免惹眼,任谁不小心看了一眼,都会多看一眼。
任月不是临床医生,基本不会有患者认得她这张面孔,但在自己单位,光天化日之下,仍有一股偷情的局促。
她微微脸红,“又想干什么?”
方牧昭看着她的双眼,“没想干什么,就想和你在一起。”
跟方牧昭斗嘴经验太多,任月能听出哪些话是双关。
任月沉默看着他。
方牧昭轻摇她的手,“发什么懵?”
任月皱了皱鼻子,“可是你是方牧昭,不是泥猛了。”
方牧昭:“你第一次叫我名字,再叫一次。”
方牧昭就是有能力在任何她觉得紧要的节点打岔,搅乱她刚刚酝酿的情绪。
任月薄恼,“痴线,你很喜欢被医生叫名字?”
方牧昭:“你现在又没穿白大褂。”
任月瞪他一眼,要抽回手表态,很快被另一只大手按住。
方牧昭稍显正经,“只是换了一份工作,我还是我。”
任月撇开眼,随意看着叫不出名字的绿植,“你说得轻巧。”
方牧昭:“就像你的手机换了一个壳,手机没变。”
任月的确换了一个手机壳,失恋期总想改头换面,买新东西更新心情。
如果一开始任月就知道方牧昭的职业,她不会跟他有进一步发展。
她撩了一下挡眼的鬓发,低头自嘲一笑,“我难道要给老鼠爹找一个猫女婿?”
第64章 第64章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济公已经是死老鼠,他给一个家庭造成的影响,会持续到被世人彻底遗忘为止。
方牧昭:“我又不是黑猫警长。”
任月的酸涩成了焦切,“你正经一点。”
方牧昭回归正道:“我没抓过济公。”
济公欲言又止的面孔浮现眼前,任月记得他一再强调方牧昭是一个好人。
她再次醒悟:“他知道你是警察,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
方牧昭点头,“他是我的线人,这一次破案,帮了我们大忙。”
任月怔了怔,再次消化相对新鲜的词汇。
方牧昭:“你那么聪明,应该听说过线人吧?”
任月:“嗯,只是日常接触不到……那两块‘钱砖’……”
她歪打正着上交公家,如果济公真的有犯罪,算不算家属主动上交违法所得?
她越想越觉得逼近真相,“你跟我说实话。”
方牧昭默了默,面对一个聪明人,点到即止:“刑法不会对死者追究刑事责任的,至于追缴违法所得及涉案财产——”
他看了任月一眼,她已经做到了。
任月心跳扑通扑通,快得令人眩晕。
方牧昭留了面子没有直接点明,事实的冰山一角仍叫她无地自容。
如果他不是前男友,只是普通民警,这一瞬的难堪不会持续太久,可是她以后经常面对他,时不时就会让不光彩的老子梗一下。
济公有二进宫的案底,临死还孤注一掷贩毒,把毒资留给任月,哪怕他帮警方做好事,也洗不净父爱里的毒。
任月:“他以前说帮你做事,就是这件事么?”
方牧昭:“他卖消息给警方,警方给他线人费。”
他在叙述中小心翼翼摘除他的存在,让济公案听起来跟他们无关。
任月:“还能有线人费……”
方牧昭:“这一行比较特殊,都是拿命换的消息,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任月瞄一眼方牧昭的腰,前不久宽大的病号服里面还束着护腰带,他的功绩也是拿命换来的。
方牧昭习惯性留意周围,没人靠近听墙角,才继续下一句。
方牧昭:“队里还欠他最后一笔线人费,等报销下来,我拿给你。”
任月:“不用啦。”
方牧昭:“公事公办。”
任月:“你之前已经送过一条手链……”
方牧昭:“两码事。”
任月:“是两码事,手链我会还给你,报销我也不要。”
方牧昭:“不要跟我讨价还价,手链是我给你的礼物,送出就不会再要回来,你不要手链,我还要脸。报销是队里程序,不是我给你,也会有其他人给你。要不我让我们中队长亲自送上门?”
任月认识一个黑猫警长压力已够大,不想再接触花猪部长。
方牧昭说的没错,他只是换了一层皮,芯子没变,架势跟当初送手链一样决绝。
方牧昭稍放柔口气,“线人费干干净净,你就当你老豆给你最后的一份小礼物。”
任月不肯松口,“再说吧!”
方牧昭看着她,手往他怀里拉了拉,“你有点牛脾气。”
任月将自己的手扯回来,又给他劫走,方牧昭就算只有一半力气,也可以跟她角力。
她说:“你不牛你听我的啊?”
方牧昭:“我也牛。”
任月:“你牛逼。”
方牧昭:“我眼光当然牛逼,不然怎么看上你。”
任月:“肉麻!”
方牧昭:“你要是担心政审问题,跟普通警察结婚不用政审,以后孩子不考公,也可以像你一样好好生活。”
任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方牧昭太早提结婚话题,又直击要害,任开济的案底一直是她的痛点,让她少了一部分选择,这份影响还将延续到她的子女。
她艰涩道:“谁要跟你结婚,想那么远……”
方牧昭不恼反笑,“那说近的,说说恋爱。”
任月暂停掰扯,等方牧昭日后放大招,再见招拆招。
方牧昭的拇指又在轻轻抚摸她的尾指,“行不行?”
任月故意装懵,“什么?”
方牧昭:“做我女朋友。”
任月故意调侃,“有进步,比上次确定关系文明多了。”
方牧昭的身体此刻不允许他野蛮。
任月趁他不备抽回手,双手抱胸,姿态防备,在方牧昭接触过的许多嫌犯相关人身上见过,一看就没戏。
方牧昭无奈:“你让我离开那个圈子,我做到了啊。”
机会的保质期奇短,任月当时的渴望已经过期。
任月:“难道你以后都不当泥猛了?”
泥猛成了他们之间提及卧底的暗语,安全又亲切。
方牧昭:“我跟领导申请了归队,如果顺利,以后应该没有长线任务,有部分人眼熟我这张脸,再混下去可能有风险。”
任月:“你领导批了?”
她再一次一针见血。
方牧昭的沉默就是回答。
任月垂眼看着她膝头上的手,说:“你的工作很危险也很伟大——”
方牧昭收获一张特殊的好人卡,打断:“工作而已,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崇高——”
他们的声音在打架,互不相让。
任月:“但是……我只想要一个不会随时失踪的普通男朋友。”
方牧昭:“我也是普通人。”
任月:“你哪里普通,你现在全院闻名。”
方牧昭:“关我屁事。”
任月:“你还是会随时失踪。”
方牧昭:“不会了,以后出任务都给你汇报行踪。”
任月:“你现在病休,有的是时间,觉得在一起很简单,等之后你归队做到再说。”
方牧昭:“泥猛能抽出时间找你,做回方牧昭怎么可能没时间?”
方牧昭侧身轻轻搂住任月,单手从她的肩头摸到臂弯,柔化她僵硬的肢体。
任月不敢轻举妄动,怕不小心撞到他腹部伤口,方牧昭哪怕不用蛮力,还是可以拿捏她。
她掰掉扣在她胳膊上的大手,交替跺脚,“下雨天后蚊子真多,上去吧。”
方牧昭:“我一身药味,蚊子没咬我。”
他还是起身,不忘让任月搀扶一把。
任月:“是啊,都跑我这来了。”
任月把方牧昭送回病房,帮他调好床头,他的手机充电线半挂在床头边缘,她欠身捞过,准备帮他放床边柜。
一股微妙的吐息呵在她的肩窝,任月转头看向气息来源,刚巧遂了方牧昭的意。
他扣过任月后脑勺,吻上她。
久违的亲昵,陌生的姿势,这一枚吻短促又深入。
任月愣了愣,直起身,抿着湿漉漉的唇,轻打他的肩膀。
隔壁床刚好围着床帘,没看见年轻男女打啵。任月却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容不得他们乱来。
方牧昭:“蚊子能咬,我不行?”
任月:“一嘴药味。”
方牧昭:“比烟味强一点吧。”
倒也是。
任月:“你这次可以顺便戒烟了?”
方牧昭:“考虑。”
任月:“只是考虑?”
方牧昭:“你让我戒我就戒。”
任月:“关我什么事,走了。”
任月头也不回离开病房,电梯还没等来,方牧昭的微信先来了。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现在跟谈恋爱还有区别?
月牙儿:我有职业操守,不跟病人谈恋爱。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呲牙]过些天我就出院了。
任月换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话题。
月牙儿:你肩膀上的,是枪伤还是刀伤?
刚刚打过方牧昭的肩膀,任月才想起当初摸到的疤痕。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子弹擦过而已。
月牙儿:你福大命大。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托你的福。
方牧昭为这一枚吻付出代价,任月好几天没主动来探视。
他有脚有力气,做完每天的治疗,穿着病号服四处闲逛,掐点趁人少到检验科找任月,白班拎水果,夜班送咖啡。
在同事眼里,方牧昭早成了任月的专属方Sir,她百口莫辩。
同事吃人嘴软,敲打任月,“方Sir走群众路线,小月你扛不住。放弃挣扎,投降吧。”
方牧昭确实给足她体面,像那条梵克雅宝的绿五花手链一样拿得出手。
方牧昭出院当天,叶鸿哲代表禁毒大队来送锦旗。
办完出院手续后,方牧昭和方静春带着另一面锦旗去感谢第一个对他施救的人。
检验科难得收锦旗,这一波动静不小,闹红了任月的脸。
锦旗文案的:危难时刻施援手,救命之恩永铭记。
任月双手接过锦旗,脸颊跟锦旗一种色系。
方牧昭和方静春一左一右站任月身旁,三人合影。
方静春走开说:“你们两个单独再照一张。”
任月笑容僵硬,不在状态:“啊?”
同事姐姐帮忙拍照,比出院的方牧昭还美滋滋,“对啊,帅哥靓女拍一张。”
锦旗的一端被轻轻托住,任月回过神,扶另一端。
同事:“小月,往左边挪一点,锦旗不够正中间。”
任月信了她,往方牧昭挪了半步,白大褂宽松,袖子似乎要蹭上方牧昭的胳膊。
同事:“小月,笑一下,自然一点。”
任月听出异样,怀疑姐姐故意搞事,三人合照可没那么多讲究。
下一瞬,任月才发现搞事的另有其人。
别人拍双人锦旗合照,都用彼此中间的手托着锦旗,任月刚才遭方牧昭“暗算”,竟跟他一样用他们靠外的手。
任月和方牧昭肩并肩,锦旗挡住他们中间的手,就算手牵手,镜头也拍不到。
方牧昭在锦旗背后扶了一下她的腰,她一惊,不动声色轻打他的腿侧,打不开。
同事比任月先笑,不知道是不是透视了锦旗背后的暧昧。
方牧昭依旧一身黑,任月穿着白大褂,他们从衣服到肤色都是同一色,举着暗红的锦旗,正儿八经留下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第65章 第65章“我开车陪你去。”……
任月拿着锦旗进入科室,同事姐姐第一个起哄挂起来。
任月:“不用了吧……”
同事:“当然要,怎么能不要。主任您说是不?”
科主任路过,顺嘴肯定,一锤定音决定锦旗归处。
锦旗右上方写着任月的名字,左下方是方牧昭署名,配上暗红底色,跟结婚证没两样。
若是以后顺利结婚还好,一旦走散了,再看锦旗都成了分手函。
方牧昭出院的消息今早刚决定,给任月发来一条带感叹号的微信,就匆忙收拾东西办手续。
送完锦旗,他正式出院,走出了她工作的医院。
任月还没得闲打听方牧昭的安排,他的身体暂不允许他马上回岗,但他去哪里休养?单位宿舍,租房还是老家?
方牧昭换了身份,他们联系与见面方式随之改变,旧关系多了新鲜感,任月莫名期待下一次见面。
念头刚成型,新微信到了。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下午接你下班。
月牙儿:医院还没待够?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呲牙]谁叫你在。
月牙儿:好好休息吧你。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医生叫我适当活动。
任月没再回复,兜起手机干活。
下午五点,她收工走向北门车棚,一道全黑的身影骑着不知谁的小电车,画面熟悉又亲切。
待任月走近,方牧昭转头,从别人的车跨下来,“买了哪辆?”
任月插上锁匙,买的还是电单车款式,路遇台阶,使点劲就能扛上去。
方牧昭现在应该不开货拉拉,拉不了她的车,难道又要和她共骑一辆,榨扁她的小不点?
任月:“你要去哪?”
方牧昭:“看你想去哪里。”
任月:“我当然想回去。”
方牧昭:“我跟你回去。”
任月:“谁要你回去。”
在和前任交往的潜规则里,邀请对方上门,基本等于邀请上床。
方牧昭习惯她带刺,不恼反笑:“肚饿没?先找地方吃饭。”
任月怀疑方牧昭的步行能力,只能共享电单车,“你骑吧,找个粥馆,大热天没什么胃口。”
任月把车拉出来,方牧昭接过跨上,像以前一样,把唯一的头盔递给她。
任月:“万一被你的同行抓到怎么办?”
方牧昭:“乌鸦嘴。”
说话间,万修骑车迎面而来,沿路张望停车空位,就剩下任月刚停过的地方。
“小月。”万修打招呼,目光在任月身旁的黑衣男身上停了一瞬。
“万修,”任月如逢救星,“你来上夜班?”
万修:“对,你明天什么班?”
任月:“还是白班,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头盔,我们出去吃个饭,一会回来还你。”
万修:“哦,嗯,可以。你明早带来也行,我不急用。”
任月顺道介绍方牧昭:“我朋友。”
方牧昭一时降级成朋友,微微蹙眉,第一次跟万修正面点头。
万修像碰见突然会讲话的黑色雕像,愣了愣,“你好,方警官。”
他停好车,脱了头盔递过去,任月谢过,挥手道别。
等万修走远,方牧昭问:“他还住你楼上?”
任月:“对啊。你戴哪个?”
她一手一顶头盔。
方牧昭接过万修的头盔,放松帽绳,戴上扣好。
任月骑上电单车后座,低头看轮胎,没扁。
方牧昭:“好了吗?”
任月:“嗯。”
晚风微热,吹动方牧昭的短袖,宽大的T恤鼓成口袋,任月下意识抓住方牧昭下摆,封住袋口。
方牧昭突然回头哎了一声,“一年了。”
一年前,任月抓方牧昭回医院验血,也像这样挤着电单车。
工作以后,生活单调轮回,渐渐失去对时间的感知,想不清某件事发生在去年还是前年。方牧昭给她开启一种新的年轮,时间的刻度成了“认识泥猛多久之后”。
任月:“你那时是不是觉得我小题大做?”
方牧昭:“没有。”
任月:“肯定有。”
方牧昭:“只觉得漂亮。”
任月:“喂,正经点!”
方牧昭:“说实话你还不开心。”
方牧昭总是不动声色讲着让任月脸红心跳的话,她坐后方,庆幸没让他瞧见脸色。
餐馆不久到达。
再一次跟方牧昭同桌吃饭,任月想不起他们最后一次在金枫花园开饭的场景。
分手前夕,他们经常只在床上沉默“吃饭”。
方牧昭点的是最简单的肉沫粥,他的身体还在适应,早中两餐吃比正常稍软的食物,晚餐基本是流食。
他说:“我妈想抓我回老家休养。”
任月:“挺好。”
方牧昭:“哪好?”
任月:“前段时间我妈来海城,是我工作后最轻松的日子,每天下班回去就有热饭吃。”
方牧昭:“我没给你做过热饭?”
任月听出酸溜溜的味道,方牧昭不至于连她妈的醋也吃吧?
她若否认,就是违心,若是承认,又太给他面子。
任月:“两种不同的感觉。”
方牧昭:“跟我是什么感觉?”
话题轻易跑偏,任月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回老家?”
方牧昭:“赶我?”
任月:“你又不是牛。”
方牧昭:“还要留一段时间当牛。”
任月:“工作?”
她还不熟悉他的领域,不清楚抓到嫌犯后,除了审讯还要忙什么,忙多久,只能笼统称为工作。
在公共场所,措辞也不适合太细致。
方牧昭:“还有一些需要我配合的地方。”
“可是你才出院,你们领导有点——”任月咽下“没人性”三个字,“太严格了。”
方牧昭双眼一亮,“你在关心我?”
任月:“你好能想。”
方牧昭笑道:“只是配合谈话,不像以前一样东跑西跑,没多累。”
他开了两枪,致嫌犯一死一伤,谈话和写报告必不可少。
任月:“然后可以回老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方牧昭:“暂时这样打算,就看海城有没有人收留我。”
他从粥碗抬起半张脸,不着痕迹看了一眼任月。
猛男吃粥就像猛虎吃素,有种收起利爪的温驯与无奈。
任月看向别处。
方牧昭:“说你呢。”
任月:“我又不开民宿。”
方牧昭无奈一笑,轻轻摇头。
任月:“你是不是好久没回老家,回去陪陪你妈也好。”
方牧昭:“她陪我一个多月,快要疯了。”
任月不由噗嗤,转瞬笑容渐渐淡去,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压缩起来不足一个月。
她理解了方牧昭前头的心情,并非吃谁的醋,而是对比其他人,他们之间的缘分少得可怜,很难有机会长久相处。
任月:“你养好身体再说。”
方牧昭:“我躺ICU你说等我站起来再说,我现在走到你面前,你又说等我养好身体,存心钓我?”
任月:“不啊,没有存心,愿者上钩。”
方牧昭第一次故意板起脸,任月反而笑得更欢。
方牧昭低头喂了自己一大口。
任月职业病发作,提醒:“慢点吃,细嚼慢咽。”
方牧昭:“再管我就成我女朋友了。”
任月瞪了他一眼,沉默扒拉她的生滚鱼片粥。
她对之前的相处还有怨言,此时此地不适宜谈及,这件事不该搬到明面上谈,只能慢慢套话,或者感受。
以前任月有时觉得方牧昭只把她当炮友,知道他身份后,这似乎成了合理解释。他工作压力大时,她凑巧成了释放口。
任月觉得自己也有毛病,以前跟方牧昭若即若离,含含糊糊,一旦他摊牌,就迫不及待在一起。现在对恋爱少了几分好奇,感受到方牧昭持续的热情,倒不着急了。
这次如果重蹈覆辙,仓促在一起,冲动分手,怕是就此彻底走散。
简餐过后,方牧昭和任月回到金枫花园,电单车停进楼下车棚。
任月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上楼拿点东西还你。”
方牧昭仰头扫了眼,楼层密密麻麻,一时无法锁定任月的阳台。
看来做客无望。
他说:“我先走了。”
话毕,方牧昭抬步往小区门口方向走。
任月哎了一声,“你听不懂我说话吗?”
方牧昭反问:“你不记得我的话吗?”
他说过送出的礼物不会收回。
任月:“我不管,你要是不收,我就快递到你们单位。滨海区禁毒大队二中队,我没记错吧?”
方牧昭走回来几步,任月往后退几步,像怕大人打屁股的小孩。
任月:“我说到做到。”
方牧昭气笑了,“你威胁我?”
任月留意周围,没人,顺嘴说:“谁敢威胁警察叔叔?”
她已经25岁,对着一个仅年长2岁的男人喊叔叔,只是打趣,也怪恶心。
任月爆出一身鸡皮疙瘩。
方牧昭也给肉麻得愣了下,“叫哥。”
警察哥哥,哕,更肉麻。
任月说:“你就等我十分钟。”
方牧昭叉腰沉默。
任月放轻声:“方牧昭,礼物太贵重,我真的不能收。你看我戴过出来么,我收了心里一直不安。你愿意我对你是这种感觉么?”
方牧昭确实不喜欢被医生叫名字,像下病危通知书。
他说:“我可以暂时收回,但有一个条件。”
任月一脸不满,明明该开条件的是她。
她还是开口:“说说看。”
方牧昭:“下一次你当我女朋友,必须收下它。”
任月刚想说“下一次再说”,怕方牧昭变本加厉,改口说:“行。”
她如释重负,心口巨石消失,肩上少了一种必须马上回应方牧昭的压力。
方牧昭等了约莫十五分钟,没见任月下来。
他尾随外卖进了楼宇门,来到电梯间。两部电梯一部经过任月楼层上行,一部下行中,如果一会轿厢里没有任月,方牧昭直接上去。
叮。
电梯门打开,任月黑着一张脸走出来,没等方牧昭开口,先把首饰盒塞给他。
方牧昭没验货,随意塞口袋,跟着她往外走,“出什么事了?”
任月:“家里的事,我弟跟我妈吵架,离家出走,一个人快到Y市了,我要去找到这契弟。”
方牧昭:“我开车陪你去。”
第66章 第66章抱一下。
任月:“你怎么行,你刚出院,好好待着不要到处乱跑,而且你还要回单位。”
男人最听不得女人说他不行,尤其还是心水的女人。
方牧昭也不能免俗,“你弟未成年,去到Y市要联系当地派出所,跟同行打交道我比你熟。”
任月:“我好像,没说跟你过我弟未成年?”
她同母异父的弟弟的确只有14岁,她鲜少跟人谈及家庭,更不会跟这个之前不太相信的前男友提及。
方牧昭脱离卧底环境,松弛了近两个月,对任月没有防备心,不小心说漏嘴。
好在还能圆回来,“成年你也不至于这么紧张。”
任月没细究,还是摇头,“不行……”
她的阻止适得其反,激将了方牧昭,越是被说不行,越要表现自己行,男人都有这个臭毛病。
方牧昭:“别啰嗦,走吧。”
任月无计可施,“我要先回医院,把我同事的头盔还回去,他明天要用。”
方牧昭:“正好顺路取车。”
任月没问什么车,就像当初送济公叶落归根,坐货拉拉也没问题。
她在医院北门等了一会,一辆面包车停在路边,除了没有货拉拉字样,几乎和之前泥猛开的一模一样。
任月恍惚一瞬。
窗户降下,方牧昭隔着副驾看向她,“上来。”
任月拉门坐上去,瞬间反应过来并不相同。
驾驶室和货厢没有隔板,多了一排座位,放着一只熟悉的防水包,货箱做了不锈钢防腐内衬。
车厢有淡淡的鱼腥味,开着窗,不至于呛鼻。
方牧昭:“这车我妈平时拉海鲜,还有一点味。”
方牧昭出事之后,方静春像许多慢性病的家属,在医院附近租房照顾病人,开上来的车也停附近。
任月:“没有啊,不像普通客运面包车有股臭味。你刚出院就乱跑,你妈知道会不会骂你?”
方牧昭:“不让她知道。”
任月像被拉着干坏事,瞪圆眼:“你没告诉你妈?”
方牧昭:“你多少岁了,哪能什么事都告诉家里?你谈恋爱说了?”
任月迟疑两秒,暴露真实答案,“哪可能。”
一车两人,慢悠悠汇入晚高峰车流。
任月旋即反应过来,更正:“都没谈恋爱,说什么说。”
方牧昭:“我是干什么的,必要时说点小谎糊弄过去。”
任月一顿,“听起来好可怕,随时可以撒谎。”
方牧昭抽空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跟你撒过谎?”
任月:“撒了也看不出来。”
方牧昭:“这是表扬还是讽刺?”
任月:“你那么犀利,能听不出来?”
方牧昭无奈一笑,“我当你夸我。”
任月哼唧几声,叮嘱:“如果你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妈也在赶来的路上,可能晚一点到而已。”
方牧昭:“我不舒服。”
任月直起身,紧张观察他的面色,暂无异常,“你哪里不舒服?”
车流龟速挪动,方牧昭右手扣着方向盘,左手摸了下胸口,“这里。”
任月:“心绞痛?”
方牧昭:“你摸一下。”
任月手掌做听筒,贴了一下,心跳正常。
旋即,手背给方牧昭盖住,在他胸口搓了搓,胸肌没以前明显,也不至于摸到骨头。
任月反应过来,抽回手,想打他肩膀又不能影响驾驶,“专心开车!”
开了近两个小时,面包车抵达Y市。
任月问:“你以前是在省警院上学吗?”
省警院就在Y市。
方牧昭应了一声,“下次过来想不想进里面转一转?”
任月:“好啊,看看你上学的地方。”
她轻易答应方牧昭的邀约,司机长途劳累,需要哄一哄。
侯乐像当初孔珍一样,坐长途客卧直达Y市,老家乌山市的派出所民警早已联系Y市汽车站派出所,重点关注侯乐乘坐的卧铺车车牌。
任月和方牧昭赶到汽车站,侯乐早已被请到派出所喝茶。
接应的民警说:“好采他不识路,坐到大站才敢下车,要是半路下车,就难找了。”
半路老家民警联系上卧铺车跟车司机,叮嘱务必盯住侯乐,在汽车站再放人下来,但如果侯乐随其他乘客沿路下车,他们也拉不住。
任月率先走进纠纷调解室,饭香扑鼻,侯乐面前桌摆着吃完的盒饭。她拧着侯乐耳朵,把他从座椅提起。
侯乐歪嘴呻吟:“阿姐阿姐阿姐!我知错了!”
任月松手,“激死人了你!”
侯乐揉着泛红的耳朵,龇牙咧嘴:“好凶啊你!小心找不到男朋友!”
话毕,方牧昭跟着民警走进来,一看这个一米七出头的少年,若只看背影,还以为是万修。
任月掏出手机,拨出视频电话,“你一声不吭跑这么远,害家里担心死了知不知道?我先给妈妈打电话。”
孔珍面孔出现在屏幕的那一瞬,任月红了眼眶,“看,你儿子在这里。”
任月将手机屏幕转向侯乐,让他出镜。
侯乐死活不从,噘嘴扭开头。
孔珍也哭:“你跑那么远不累吗?”
画面昏暗、卡顿又摇晃,孔珍也在来Y市的卧铺车上,不出意外明早就能赶到。
任月没那么长的胳膊按住他,调成后置摄像头,让孔珍看一眼,“妈妈,我先跟他聊聊,晚点再跟你说。”
她挂断电话,跟侯乐促膝长聊。
姐弟年龄差了11岁,偶尔小打小闹,没大矛盾。任月上大学多一点零花钱后,寒暑假经常差侯乐买零食,变相收买他,彼此关系不错,有时不能跟孔珍说的话,侯乐会偷偷告诉她。
这一次,侯乐却像一只撬不开的蚌壳,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来时路上,任月跟孔珍打听过,大致还是学习问题。
侯乐准备升初二,学习一般,不是读书的料。家里人认清现实,对他没有过多指望。大不了初中毕业读职校,学一门技术,像他大哥一样出来进厂找一份工。
开学前夕,侯乐却突然提出要参加课辅班,让孔珍报名。
孔珍觉得浪费钱,不同意,
母子俩吵得不可开交。
任月:“你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想报班?”
侯乐:“学习呗,学习不是好事么?”
任月:“你先完整听完一节课,不发呆不走神再说啊。”
侯乐:“就是听不懂才会发呆啊。”
任月:“听不了一节听半节啊。”
侯乐:“哪有那么容易。”
方牧昭冷不丁说:“课外班有你喜欢的女生?”
侯乐霎时脸红,再一次注意到这个一针见血的帅警察。
任月唇角抽了抽,僵硬一笑,手肘轻撞侯乐的,像上课时唤起同桌注意力。
她问:“真的假的?”
侯乐:“哪有。”
脸却止不住红到耳根,侯乐低头轻抠手里的茧。
任月把饭钱还给民警,谢过对方,签了相关文件,领走侯乐。
侯乐疑惑地打量跟他们一起走的方牧昭,一直出了派出所门口,方牧昭都走在他的另一侧。
侯乐也轻轻肘击任月胳膊,偏头悄声问:“阿姐,他为什么跟我们走?”
任月:“你叫他、方大哥。”
侯乐挠挠头,“我刚刚还以为他是便衣。”
任月:“他也是警察,你叫人啊。”
侯乐情窦初开,能从俊男美女身上嗅出一点异常。
侯乐:“姐夫吗?”
任月:“你正常讲话行吗?”
侯乐一直低声叽叽咕咕,跟做贼似的。
“警察叔叔好!”侯乐一本正经跟方牧昭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警礼。
方牧昭:“你这身板,经常打篮球?”
侯乐劲瘦黝黑,肌肉隐然,一看就知道最爱的是体育课。
侯乐:“牛逼了姐夫,不是,警察叔叔。你怎么看出来的”
任月也投来一个好奇的眼神。
方牧昭:“你手上的茧。”
侯乐翻起手掌,经常拍球,手指根与手掌连接处长满茧子,上课无聊和装忙时会下意识抠抠。
侯乐:“牛逼,果然是警察叔叔。”
方牧昭轻而易举博得这个青春期叛逆少年的好感。
三人上了方牧昭的面包车,任月在附近订了两间房,等明天把侯乐交接给孔珍,她就回海城。
抵达酒店,任月和方牧昭两个成年人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侯乐坐大厅沙发上玩手机。
任月:“我订了两个双人标间,今晚能麻烦你跟我阿弟一间吗,他、毕竟未成年……”
方牧昭点头,“我半夜能去找你么?”
任月瞪了他一眼,交身份证给前台登记。
方牧昭也登记完毕,收回证件,留意到任月好奇的目光,递过去:“那么想看,给你看。”
任月:“你给的,可不是我求你的。”
她若无其事接过,方牧昭的身份证是快满18岁办的,即将过期。
照片比泥猛的青涩,轮廓少了几分生猛,回到那个年纪,的确是个容易让女生心动的男生。
任月还给他,“你长这样,上学时谈过几个?”
“谈过十个任月。”
方牧昭自然扶了一下任月的腰,将她往沙发方向轻搡。
侯乐低头捧着手机,抬头瞟了眼,挠挠小腿,又继续盯手机。
任月反手拉开方牧昭的手,招呼:“乐乐走了,今晚你们两个住一间。”
侯乐捧着手机,屁颠颠跟在任月和方牧昭后头。
两个男人的房间先到,任月的在隔壁,隔着弱电井,有几步路。
侯乐先进房,任月站门口吩咐:“乐乐你早点睡,不要玩手机影响你方大哥休息,知道吗?”
侯乐抬手敷衍晃了两下。
任月跟门边的方牧昭说:“辛苦你了。”
方牧昭带上门,把她搡出猫眼范围,停在弱电井门前,垂眸看着她,“这就行了?”
任月:“你还想要怎样?”
当她问出这一句,无形给了方牧昭自由选择。
方牧昭的选择就是结果,丢下防水包,张臂搂任月入怀。
任月呼吸一窒,心跳加速。拥抱来得措不及防,不再像以前一样东躲西藏,特定时间和地点才能亲密。
任月想起以前的两次站立正面拥抱,一次是第一回被方牧昭在租房强吻,一次是在丽江古城的小巷重逢。
两次方牧昭都穿了黑色衣服,前者是短袖,后者是冲锋衣,她在他身上记住了炎夏和初冬的感觉。海城一年只有这两种气候,任月在方牧昭怀里经历了一年的轮回。
熟悉的动作,陌生的环境,瞬间带了不一样的新鲜感,像重新谈了一次恋爱,而不是重温旧梦。
任月隐隐察觉这并非方牧昭的终点,只是见面礼。
方牧昭松开一边手,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下去——
“阿姐——”
少年的呼喊从方牧昭背后传来,吓任月一跳,她慌慌张张推开方牧昭。
方牧昭眉头微蹙,缓缓弯腰拎起脚边的防水包。
哪能想到结束任务,谈个恋爱还会被人打搅。
任月抿了抿嘴,问:“有什么事?”
侯乐从门缝露出半边身,比这对年轻男女更显偷偷摸摸,进去不是,出来也不是。
他尴尬挤出笑脸,“我、没有衣服换怎么办?”
第67章 第67章她妈对方牧昭有点意见。……
任月:“你先进去,我给你叫外卖。”
侯乐哦了一声,如释重负缩回房间。
旖旎被打断,再也续不上前面的氛围。
任月借机溜号,“我给他买一下东西,一会你帮接一下外卖,早点休息。”
方牧昭拎着防水包回到房间,“外卖还没来,我先冲凉,你在这待着,不要乱跑。”
侯乐自来熟,“Yes,Sir!收到!”
方牧昭笑了下,拎着防水包进浴室,没多久只穿着一条黑色长裤出来。
侯乐不小心扫了眼,就忍不住再看第二眼。
他盯着方牧昭腹肌上的伤疤,哇了一声。
侯乐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方牧昭:“上哪学了那么多?”
侯乐:“手机啊。”
唯一的床头柜摆在两张床中间,方牧昭走进过道,坐到床沿,掏出裤袋的手机。
任月来了新微信。
月牙儿:你的伤口记得涂药。
药膏可以抑制疤痕增生和增生期间的痒感,困扰方牧昭的主要是后者。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你来涂。
月牙儿:呸.gif
方牧昭发觉侯乐好奇的目光,抬头。
侯乐没看手机,一直在盯着他的腹部。
方牧昭脊背微屈,腹肌没有之前明显,但也没有赘肉,那一道跟腹肌纹路平行的疤痕皱缩,比直起腰时明显。
侯乐:“那是工伤吗?”
方牧昭:“嗯。”
侯乐:“怎么弄的啊?”
方牧昭:“你猜。”
那道疤痕一根线上长了一朵小花。
侯乐一惊:“开枪,还是三-棱刀?”
方牧昭:“枪伤,你也懂三-棱刀?”
“我看看。”
侯乐坐到床沿,欠身看个仔细。
方牧昭在医院被医护围观近两月,按理早已麻木,第一次面对小毛孩,却感觉怪异。
他姐都没看过,他看个屁。
方牧昭:“大惊小怪。”
侯乐:“行走的一等功啊!”
方牧昭顺手按了下侯乐脑袋,忘了这契弟没冲凉,躺了半天卧铺车,头毛发油。
他的手像扣着一只隐形篮球,垫在膝头一时没动。
侯乐没发觉,笑嘻嘻:“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姐夫?”
方牧昭笑了一声,起身回浴室洗手,顺道开门接了外卖,把一次性内裤扔给侯乐,催他冲凉。
侯乐:“姐夫,我外面的衣服怎么办?”
方牧昭越听越顺耳,笑容不太明显,但还是有。
这小子嘴巴响胆子大,14岁就敢勇闯异乡,以后在哪里都能活。
“顺手洗了,挂空调房明早应该能干。”
方牧昭好像介绍他的货拉拉房车生涯。
侯乐:“干不了呢?”
他姐问这个问题是驳嘴,他问是缺乏生活经验。
方牧昭:“风筒吹吹。”
侯乐:“姐夫犀利。”
方牧昭笑骂:“马屁精。”
侯乐躺了大半天卧铺车,腰酸眼乏,冲凉出来随便拨拨微分碎盖,打着哈欠钻进被窝。
方牧昭问他要关灯了吗。
侯乐说等会,问:“姐夫,你是什么警察?刑警?特警?还是……”
他刚刚在浴室查了下,才知道警察可以细分出多个种类。
方牧昭:“都不是,像你这样的学生平常一般碰不到我,碰到我就差不多完蛋了。”
侯乐:“狱警?”
方牧昭只是笑了笑,他的保密工作可以瞒过毒贩,忽悠小屁孩自然不难。
侯乐:“哇靠,难道是——?”
他想说喂人“吃花生米”的法警,但枪毙不是儿戏,不能随便乱说。
方牧昭:“嗯?”
侯乐转移话题:“姐夫,你跟我姐谈了多久?”
少年人思维跳脱,方牧昭没当一回事,“你怎么不问你姐?”
侯乐:“她工作好忙,我好久没跟她吹过水。”
方牧昭:“你这次一折腾,她更忙了。”
来程路上,任月忍着晕车,跟她的科主任临时请假一天。
侯乐瘪了瘪嘴。
方牧昭:“如果你姐没来这边接你,你打算去哪里?”
侯乐:“有个一起玩游戏的网友在这边,他那里有地方住。”
方牧昭:“你这个网友,跟你一样在上学还是工作了?”
侯乐:“不上学了。”
方牧昭:“几岁?”
侯乐:“比我大几岁吧。”
方牧昭:“在哪工作?”
侯乐:“好像在酒吧,白天睡觉打游戏,晚上上班。”
方牧昭越问越细,侯乐不知道怎么地,没了面对家长的抗拒,竟一一交代,甚至愿意暴露跟网友的聊天内容。
该网友放话只要侯乐来Y市,他“三包”服务,包吃包住包玩。
等侯乐按方牧昭的指示告诉网友他已来到Y市,该网友直接装死,发语音电话也不回复。
所谓的“三包”,只是网络吹牛装大哥,只有不谙世事的少年当真了。
侯乐彻底死心,对这个高度疑似姐夫的男人暗暗佩服,“姐夫,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姐?”
方牧昭关灯躺下,“早点睡吧,你妈应该七点钟就到了。”
侯乐哀嚎一声。
侯乐不想见他妈,方牧昭还想见见未来丈母娘。
次日早晨七点,孔珍的卧铺车抵达Y市汽车站。
任月远远就挥手喊妈,侯乐被方牧昭押送似的,不情不愿走近两步。
孔珍昨晚跟任月聊了一会,放下一半心,情绪稳定,只瞪了侯乐一眼,更多注意力落在陌生的异性面孔上。
任月介绍:“妈,这是我朋友,方牧昭。”
方牧昭:“阿姨你好,叫我小方就好了。”
孔珍:“你好你好,谢谢你陪小月过来,辛苦你了。”
方牧昭:“顺路而已,能接到阿弟就好。”
侯乐忽然插嘴:“姐夫是警察叔叔呢。”
孔珍一时晕乎,乍一听以为是昨晚接侯乐的派出所民警,但姐夫又是怎么回事?
任月不着痕迹瞪了侯乐一眼,挽过孔珍的臂弯,“妈,你搭一晚车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再聊。”
Y市是以前方牧昭的地盘,著名片区他都踩过点。
这回带着任月一家三口进了一家老字号茶楼吃早茶。
四人长方桌,任月本想和方牧昭坐一侧,侯乐不愿意和孔珍坐,要黏着方牧昭,桌子两侧刚好按性别落座。
孔珍问:“小方是警察呀?”
方牧昭:“对,我跟小月都在同一个区上班。”
孔珍:“你们单位离她医院近不近?”
方牧昭:“开车十公里左右,不近不远。”
孔珍:“十公里,还是有点远。”
任月接茬:“在海城不远,在老家是有点远。”
孔珍:“也是。小方你老家哪里的啊?”
方牧昭如实回答,这次孔珍感叹更远了。
任月又得插嘴:“妈,从海城回他家比回我们家还近一点。”
孔珍衡量的起点当然不是海城,而是她们家,未来娘家到婆家的距离,横跨了整个省。
方牧昭跟开解方静春用同一种说辞,“没出省就不算远,现在高铁车次多,来回比以前方便。”
孔珍又问:“小方,你是一个人在海城工作,还是有家人亲戚?”
方牧昭:“跟小月一样,目前一个人。”
孔珍又要开口,任月连忙打住:“妈,你查户口呢?”
方牧昭曾间接查过任月户口,孔珍要是多打听几句,他也能平衡一点。
他说:“没关系,你平常大概没怎么跟阿姨提过我,她才会有那么多疑问。”
任月在桌底下轻踢一脚方牧昭,还没上门,就敢告她的状。
方牧昭岿然不动,若不是特地瞥了她一眼,任月怀疑她踢错人。
孔珍笑吟吟圆场:“小月平时工作忙,隔几天就上夜班,很少有机会聊久一点。”
侯乐忽然插嘴:“我都没听我姐提过哪个男的,我还以为我姐是事业型女强人,不需要谈恋爱。”
任月:“你也多嘴。”
服务员端菜上桌,无形帮任月终结查户口问题。
中途方牧昭说上一趟洗手间,任月跟着起身说她也去。
侯乐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在过道,身高差明显,任月只到方牧昭肩头,像一只小白兔跟在一条大黑狗后面。
侯乐说:“怎么谈恋爱连厕所都要一起上!”
孔珍问:“那个真的是你姐的男朋友?” :
青春期的男生饭量比猪大,侯乐含着一嘴食物,点点头。
孔珍:“你姐说的?”
侯乐摇头。
孔珍:“那你是怎么知道?”
侯乐皱眉咽下那一大口,喉咙像多了一颗滚动的喉结。
他说:“我叫他姐夫,他没说不让我叫。”
孔珍轻轻叹气。
侯乐问:“你叹什么,我姐夫这种型男,你还不满意?”
孔珍:“吃你的饭。”
任月跟在方牧昭身后走出过道,才并肩而行。
方牧昭:“跟着我干什么?”
任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方牧昭:“我就放水,还能干什么。男人放水你也想看?”
任月:“痴线,我跟你说,这顿饭我埋单,不要跟我抢。”
中途借口上厕所埋单,这是朋友间经常制造的惊喜。
方牧昭:“想都不用想。”
任月:“你才是想都不用想。”
方牧昭:“等下回桌我喊你妈一声妈。”
任月:“你敢!”
她第一次约方牧昭吃饭,他也抢着付了桑拿鸡的钱。人情债就是这样你来我往,永无休止。
方牧昭:“少啰嗦,你阿弟已经喊我姐夫了。”
任月:“他喊你就应?”
方牧昭:“我开心。”
任月扯了扯嘴角。
这顿早茶断断续续吃到了中午。
好不容易来一趟Y市,孔珍打算带侯乐玩两天,刚好回去赶上初二报到。
孔珍长途乏累,要先午休,任月在昨晚的酒店给她和侯乐开好房,准备启程回海城。
母女俩短暂相聚,又要分别。
侯乐坐沙发连WiFi玩手机,孔珍陪任月在门口等方牧昭开车上地面,公用地库黑麻麻的。
孔珍趁机问:“你跟小方……”
任月苦笑,“不懂怎么说。”
前任以上,现任未满。
估计上一辈人听不懂,也无法理解。
孔珍:“还是以前那个么……”
任月咬唇点点头。
孔珍又轻叹一声,当初看任月那么伤心,猜测应该是方牧昭甩了她,刚刚席间看方牧昭谈吐游刃有余,在任月之上,更加坐实猜想。
孔珍说:“现在是他要追回你?”
任月:“可能吧。”
孔珍:“你跟小方接触最多,比我了解他,但阿妈比你多吃几十年米,多嘴一句,小方这个人,不太简单,你自己也要留个心眼。”
任月点头,是知道情况,也是接纳意见。
这一段感情之前谈得迷茫又隐秘,她希望有人能指点迷津,又不知道泄密几分合适。
妈妈的点醒来得正正好。
孔珍欲言又止片刻,隐隐听见汽车引擎,怕方牧昭就要上地面了。
她忙说:“小方是警察,那、他知道你老子的情况吗?”
任月又点头。
孔珍愣了愣,“你跟他坦白的?”
任月忙说:“怎么可能!我从来不跟别人说他的烂事。”
孔珍失神点点头,这也是她从小对女儿的叮嘱。
关系再好,也不能跟别人说自己的烂事,不然总有一天,这些烂事会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回旋镖。
孔珍:“小方不介意?”
任月:“他说是说影响不大。”
孔珍只接触过任开济这一个烂人,警察一年接触的烂人比她大半辈子还多,见过人性幽暗的警察,还会真挚对待她亡父有案底的女儿?
说曹操曹操到,方牧昭开着面包车停在酒店门口,驾驶室窗户洞开。
任月坐上副驾座,系上安全带。
侯乐也放下手机出来送行。
孔珍凑到副驾窗口,从她的毛边挎包里掏出几个叠在一起的红包。
任月眼尖,立刻说:“妈,又来了!”
侯乐说:“阿妈最爱搞这套。”
孔珍:“这是传统习俗,你们别多嘴。”
孔珍越过任月,第一个红包先递给方牧昭:“小方,阿姨给个利是你,阿姨的一点小心意,祝你工作顺利,身体健康!有空和小月来我们老家玩。”
方牧昭双手接过,“谢谢阿姨,有机会一定去。”
孔珍第二个红包递给任月,话里有话:“记住阿妈的话,注意身体,工作顺利!”
任月:“知道了。”
孔珍递出第三个,任月愣了愣,没敢接。
车里也没第三个人啊。
孔珍说:“这个是给车的,出入平安,一路顺风。”
任月哭笑不得,“车都有啊?!”
侯乐说:“你以为啊,阿妈很多讲究!”
方牧昭也不禁笑了笑,配合道:“阿姨,给车的红包放哪里合适?”
孔珍:“放在车上,留到目的地就行,没那么讲究。”
任月把红包放置物格,“孔女士,还有其他指示吗?”
孔珍退后两步,“没有了,路上注意安全,慢点开,顺顺利利!”
方牧昭:“阿姨,我们走了,保重身体。乐乐,好好学习,不要再让家人操心了。”
侯乐又行礼,有点滑稽,“姐夫再见,阿姐再见。”
任月挥挥手,突然失言,眼眶泛热。
离别是她要学习一生的功课。
方牧昭说:“别哭啊,等过阵我买车,我们自驾回你老家看他们。”
任月霎时没了泪目的冲动,不知道让他安慰成功,还是气笑了。
“谁答应带你去了。”
方牧昭:“你妈邀请我。”
“呸。”
任月轻轻一声,不敢跟他坦白,她妈对他有点意见。
第68章 第68章“这里有监控……”……
面包车上路不久,孔珍连发几条微信长语音消息,方言不适宜转文字,任月戴上耳机逐一听声音。
刚才话题来不及讲完,孔珍一次性补充说透。
“小月,我不是反对你和小方在一起,也没有说小方人不好。你才25岁,不用着急。现在人生孩子都晚,乐乐班主任32岁才第一胎。相处久一点,看清人怎么样。找一个很会处事的男人,可以减轻自己的生活负担,但这种人要算计人,也会把人搞得很惨。甘蔗没有两头甜,就看你怎么选择。”
“阿妈跟你说的话,不要跟小方说。”
任月打字回复:好的妈妈,我知道了,你放心好了。
孔珍:“你听得进去就好,我怕你嫌我啰嗦。我看小方气色好像不怎么好,你也提醒他多注意身体。”
任月怕孔珍担心,没有细说实情,又发了一遍记住了。
她还没释放温柔,方牧昭先来提醒她:“又说晕车,还看手机。”
任月收起手机,“你跟乐乐昨晚聊了什么,他好像很黏你。”
吃早茶时,方牧昭和侯乐起码贡献了80%的话题量,任月甚至可以想象,如果她和方牧昭分开,侯乐会比她更伤心,她已经伤心了一次,第二次应该相对麻木。
方牧昭:“聊你。”
任月:“怎么可能。”
方牧昭:“他把你小时候的糗事都告诉我了。”
任月:“他能记事我都成年了,他才不认识小时候的我。”
方牧昭:“你拒绝一个追求你的男生,跟人家说,你要好好学习,上学期间绝对不会谈恋爱。”
任月的脸颊慢慢泛红,“哪里算糗事,我做到了,不是么?”
方牧昭:“你妈出去做工,吩咐你煮饭,你洗了米下锅,插电没有放水。”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 任月:“这都是小事……”
方牧昭:“你带你阿弟出去玩,忘记带家里锁匙,到了饭点回不了家,双双流浪到隔壁邻居家吃饭。”
任月:“乐乐肯定不记得,都我妈跟他说的。”
方牧昭笑了声,“乐乐还告诉我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
任月:“什么?”
方牧昭:“你派他出去买烧烤,暗恋你的男生给他买一送一,他拿多出的钱去买卡。”
“这契弟……”
任月气笑了,原来人情债都是侯乐帮她欠下的。
幸好吃烧烤的次数不多,不算白吃白喝,她原谅了当年的小侯乐。
任月说:“我怎么不认识你的兄弟姐妹或者朋友,一点你的爆料都没有。”
方牧昭说:“下次你跟我回老家,我介绍给你认识。”
任月扭头看了方牧昭一眼。
他说:“认真的。”
以前泥猛的朋友圈不透明,神秘而未知,他没有来处,不知去向,像一个悬浮于世的假人。爱意在怀疑下打折,她没有脚踏实地的幸福感。
任月:“再说啊。”
方牧昭:“再什么说,你先去我家,我再去你家。”
任月:“横跨整个省啊,你以为像小时候去同学家玩那么简单?”
方牧昭:“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任月嗤笑一声,“以后春节去谁家过都要吵架。”
气氛忽然陷入沉默。
任月后悔言论超前,给了他在一起的希望。
方牧昭只是想到更现实的问题。
他说:“任医生,我觉得我们两个最多只有一个人春节放假。”
任月一愣,闷哼一声,“嗯……也是……哎,你好烦啊!无端端提这个……”
方牧昭闷闷笑了几声,尾调有一点无奈。
他说:“所以啊,你担心的这个矛盾不存在。”
任月皱了皱鼻子,无声叹息,“所以啊,你应该找一个女老师,有寒暑假可以顾家可以教育小孩,最适合你。”
方牧昭:“你怎么不找男老师?”
任月:“谁说我不找,正在找,回到海城说不定就找到了。”
方牧昭:“我现在拐下高速。”
任月笑了笑,手肘指着窗沿,托着头瞧他。
语调慵懒悠闲,“哎,我听说你们警察在公务员相亲市场里挺受欢迎,没人给你介绍相亲对象吗?”
方牧昭:“你的意思,让我回去问问?”
任月:“你想去就去,我又不拴你。”
方牧昭:“你出现在我眼前就是拴住我了。”
任月顿了顿,“好肉麻,快闭嘴。”
车厢又静了片刻。
任月不得不承认,方牧昭说得没错,她答应的每一次相处,都给了他希望,无形拴住了他。
方牧昭打破沉默:“你的驾照什么时候能考完?”
任月:“教练帮我约九月中的考试,考前再突击练几次。”
方牧昭:“争取两个月搞定。”
任月:“嗯。”
以后再碰上周边自驾,任月拿到驾照,就可以跟同伴换班,避免驾驶疲劳。
方牧昭一脚油门开回海城,在金枫花园路口放下任月,回去跟方静春商量一下退租房和回老家事宜,队里的事也要处理一下。
大胆坚比方牧昭早出院,但目前还无法下地行走,还在监护就医。
大胆坚对当晚行动一问三不知,坚称失血过多脑子不清楚,也不知道李承望和瘦师爷已经去世。
小谢老公和另一个马仔则交代所有,承认犯罪事实。
小谢听到自己老公落网,没有特别大的反应,隐隐松一口气,终于不怕他再抢她的首饰,卖了去赌钱。
当民警告诉她李承望去世,她才出现失落,谁家财神爷跑了不伤心。她和李正裕属于母子关系,抚养李正裕的责任落到她的头顶。
小谢怀抱一线希望,问民警,什么时候可以拿回她留李承望别墅的首饰。
民警让她放弃幻想,别墅里的东西属于李承望或大胆坚的财产,已按规定查封清点。
小谢听到这点,眼里最后一点光芒顷刻消失。
按照规定,方牧昭不能去探视大胆坚,他们的下一次见面只可能在法庭上,不然他真想会一会这位宿敌。
叶鸿哲庆幸方牧昭的子弹长眼睛,没有把核心头目全击毙。
目前还有其他民警通过李承望残部,顺藤摸瓜继续追查罗通奇这一条线。
毒贩像曱甴,生生不息,无法根除,当明面发现一只,底下已经藏了一大片。
叶鸿哲关心几句方牧昭的身体,问他准备在哪休养。
方牧昭:“暂时打算回老家,好久没回去,顺便拜拜我舅。”
去年和今年,方牧昭连续两年错过舅舅方静山的忌日,重阳怎么也得回去一趟。
叶鸿哲:“回去日期定了吗?”
方牧昭:“差不多,退掉租房就动身。”
叶鸿哲搭上他的肩膀,“你记得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吗?”
方牧昭:“韩队?”
叶鸿哲:“没错。”
方牧昭心起微妙,难不成要把他调去刑侦大队?
如果队里对他有顾忌,怕他在外已久,跟不法分子勾结,暗中输送利益,调走倒是可以理解。
他问:“韩队怎么了?”
叶鸿哲语重心长:“韩队年龄比我大几岁,结婚早,女儿已经工作了,就在翠田小学当老师——”
方牧昭听出主旨,紧忙打住:“哲叔。”
任月真是乌鸦嘴,好端端的提什么女老师,怕什么来什么。
叶鸿哲眼睛闭了闭,抬手示意方牧昭听他讲完,“韩队找女婿,还是想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后生,是不是海城人没关系,主要看中工作能力和品性。韩队看你就很顺眼。”
方牧昭轻笑摇头。
叶鸿哲:“先别拒绝,我把他女儿微信发给你,你先加上聊一聊。要真是没缘分,就当多一个朋友。”
方牧昭:“哲叔,你当月老前,先问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啊。”
叶鸿哲一愣,“什么意思?”
方牧昭:“字面意思。”
叶鸿哲:“你哪来的女朋友?”
方牧昭:“追的呗。”
叶鸿哲蹙眉,“阿昭,这个借口不太高明。”
方牧昭:“不信你问我妈。”
叶鸿哲想了想,之前方牧昭卧底接触三教九流,谈恋爱可能性不大,在医院休养近两月,可能性更大。
叶鸿哲:“难道是市一医院的医生或护士?”
方牧昭:“哲叔,归队的事,你给我透个风,我还等着重阳给我舅分享好消息。”
再不归队,方牧昭这张脸也不适合继续卧底任务,风险太高。
叶鸿哲:“基本定了,就看继续留你在缉毒队,还是分去刑侦队。”
方牧昭稍稍松一口气,两个都是比较辛苦的警种,他抗压能力强,确实适合高挑战性的工作。
叶鸿哲:“万一韩队成了你以后领导,这个面子还是要给,微信我推给你。”
方牧昭无奈摇头,“门不当户不对,聊不来,以后肯定矛盾多,算了。哲叔,你帮我谢谢韩队的好意,韩队要是一个英明的领导,会理解我。”
九月伊始,方静春退了医院附近的租房,准备回老家打理托人照看近两月的海鲜批发档口。
出发前夜,恰逢任月夜班,方牧昭像以往按响检验科窗口的呼叫铃。
任月匆匆走出来,给他打手势往不锈钢门走。
她坐回当晚的条椅,第一句也是教训:“你那么晚不睡觉,你的肠胃可要休息啊。”
方牧昭:“它们睡它们的,我醒我的,互不打扰。”
任月:“刚出院歪理就那么多,以后我可不想再检你的标本。”
方牧昭笑了下,“我明天回老家。”
任月:“几点出发?”
方牧昭:“六点左右,赶在早高峰前出城。”
任月:“好早,啊,你等一下。”
任月匆匆刷卡开门回科室,片刻后小跑出来,喘着气递给方牧昭一个朱砂红的平安福袋,银行卡大小,正面绣着福顺和平安。
她说:“植物园那个寺庙求的,据说挺灵。”
方牧昭握在手里,“你学你妈啊?”
任月:“那么多话。”
方牧昭笑道:“放哪里最灵?”
任月:“放心上就好。”
方牧昭:“等回来买车,我放车上。”
任月:“也可以。”
方牧昭欠身塞进裤袋,“你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任月:“腿长你身上,你爱几时回就几时回。”
方牧昭:“你想我就回快点。”
任月:“你还是待着休养吧,好不容易有假期。”
方牧昭沉默,话题中断,空荡的检验科大厅冷冷清清。
任月扭头瞥了他一眼,歪头困惑,难道她说话太过分?
方牧昭忽然又开口:“我会想你。”
任月:“哦。”
方牧昭:“哦什么哦?”
任月:“听见了。”
任月的心跳原地加速,咚咚咚咚敲在耳边,原本有点耳背,现在像聋了。
她和方牧昭有过更深入的肢体接触,却第一次听见他亲口诉说爱意,以前这可是她的台词。
风水轮流转啊。
任月有一点此仇得报的轻盈。
这颗定心丸直白露骨,专治她的猜疑,哪怕一百个人告诉她,行动比言辞更重要,这一刻任月也抵挡不住甜言蜜语的魅力。
方牧昭又说:“抱一下。”
任月下意识偏身,“痴线,白大褂脏死了。”
方牧昭:“我不介意。”
任月:“我介意啊。”
在工作场所穿着工作服搂搂抱抱,跟偷情没区别。
方牧昭有的是方法,“给我亲一口。”
他的手避开白大褂衣领,扣着任月赤裸的后颈,发丝拂痒了他的手背。
任月:“不要。”
方牧昭:“任医生,你以前没这么别扭。”
任月唇角抽了抽,“这里、有监控……”
第69章 第69章“方牧昭,好像有点难办……
方牧昭张望天花板,在医院跑酷期间对摄像头布局心里有数,检验科大厅唯一的监控死角在卫生间公共洗手台处。
场景画面刚出来,那股异味似乎随之而来,压抑了亲密的冲动。
任月留意到他眼神,“喂!我不是那个意思!”
方牧昭只听出一个意思。
任月站起身,兜着双手,想象不出单亲吻不拥抱,“我穿着白大褂上班呢!”
以往急诊标本隔三差五蹦来,今晚不知所踪,一个都没来,天助方牧昭,没人打断他们会面。
方牧昭挨着椅背,搭着扶手,微抬下巴看着她,“你是不想,还是不想在这?”
他们分手的时间不长,旧情残存,肢体接触的记忆还在,没有第三者介入,关系黏黏糊糊,可进可退。
任月:“你好像老想着干这干那……”
方牧昭:“就亲一下,干什么干。”
以前自然而然的亲昵,如今得提前讨论再实践,多少有点败兴。
方牧昭:“你以前一直催我‘换工作’,等我换了工作,你又不愿意。”
任月:“谁能想到你工作跨度能这么大,简直变了一个人。”
她以前对泥猛的工作颇有微词,但能接受他的背景,起码他们的根子一样烂。
方牧昭:“难道我以前不是好人?”
任月:“挺坏的。”
方牧昭:“我要是真的坏,亲你一下就不用讨价还价了。”
任月:“说的就是你以前的行为。”
方牧昭:“怎么没见过你躲?”
任月:“就你那一身肌肉,躲得开么。”
方牧昭抬臂瞟了眼薄了一层的肱二头肌,像找一只刚刚飞过的蚊子。
他也起身,无声一叹,“难怪你现在躲得开。”
任月顺口说:“明天早出发,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方牧昭:“我最早也要过完重阳才回来。”
任月对农历不敏感,“重阳是几号?”
方牧昭:“下个月七号。”
任月:“那就是过完国庆。”
方牧昭第一次明确归期,任月没注意到她的心底悄悄开始倒计时。
方牧昭:“给我舅扫扫墓,两年没去了。不然可以早点回来。”
任月:“你忙完先啊。”
方牧昭:“以前巴不得我早点回来,现在一点都不着急了。”
任月:“是啊,拴住你了。”
方牧昭忽然抬手,摸了一下任月的脸颊和下颌,像帮忙揩去滑下的汗珠。
亲昵出其不意,轻巧直击心房。微凉的手感如凉风拂面,她刚反应过来,触感转瞬即逝。
方牧昭:“我走了。”
任月怔了怔,他出任务前特地来检验科告别,说的也是这一句。
“方牧昭。”任月叫了一声。
方牧昭止步回头。
任月:“回来记得第一时间来找我。”
方牧昭淡笑,“讲这废话。”
方牧昭从任月眼前消失,活跃在微信里,天天给她发照片和视频,话太多,懒得打字,都用语音。
上班时间,任月都转文字阅读,晚上到家再听一遍他的声音。
方牧昭给任月介绍他家在市场里的海鲜批发档口,四层的自建房的小家,发小家的渔船,和他以前的旧摩托等等。
他每天作息规律如上学,除了不用看书上课,天天锻炼,和昔日老友小聚,偶尔帮方静春开面包车送货。
任月和方牧昭聊天频繁又平淡,像每一对异地情侣的日常聊天。
唯一不同的是缺乏文字调情,隔着屏幕如隔靴搔痒,不像方牧昭的作风,他习惯见面单刀直入。
中秋前夕,之前负责任开济一案的翠田派出所的民警发来微信,叫任月下班有空来一趟所里。
任月问是不是案子有进展,为什么不可以微信说。
民警只叫她过去当面说。
任月疑窦丛生,次日结束夜班后,骑车直奔派出所。
民警将她带向一个房间,跟当初接侯乐那间差不多布局,大长方桌围了一圈椅子,像小会议室。
正对门坐了一个中年男人,四十来岁,面相和眼神带着机关领导气质。
翠田派出所的民警介绍:“这位是滨海区禁毒大队二中队的中队长,叶队,他有点话想单独跟你聊聊。”
民警出去带上门。
任月坐到这位叶警官对面,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方牧昭的领导。
叶鸿哲:“任医生今天休息?”
任月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心里预设段位在方牧昭之上,如实回答:“刚下夜班,准备回去休息,叶队长有什么急事吗?”
叶鸿哲:“你应该能猜到,是关于你爸的事。”
任月:“找到凶手了?”
叶鸿哲:“命案由刑侦大队管,据我所知,目前还没进展。我来找你谈其他事。”
任月:“你说吧。”
任月透着淡淡的疲惫,语调疏离而冷静,看着不好拿捏。
叶鸿哲:“你爸生前帮警队当过线人,还有一笔线人费没结清,我今天拿过来给你。”
原来不是“钱砖”一事,任月暗暗松一口气。
方牧昭之前说由他拿给她,怎么需要出动一个小领导。
她说:“有劳你跑一趟,这笔钱我不要。”
叶鸿哲:“家属怎么处理跟我们无关,结清费用是我们的必要流程,请你配合一下。”
他递过来一个白色信封和一张需签字的文件。
任月一时没接。
叶鸿哲笑着开导:“警方给的东西,你可以放一百个心。”
任月:“跟放不放心无关,我不想再接跟他有关的东西。”
叶鸿哲:“你对你爸的感情,我可以理解,也请你配合我的工作。”
任月听不惯冠冕堂皇的说辞,懒得辩解。
当警察需要经过严格政审,家底干净的公务员,怎么可能理解当小偷女儿的感受。
这也是方牧昭身份曝光后,任月和他最大的隔阂。
她说:“这个钱我不会收,文件也不会签,随便你们怎么处理。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
叶鸿哲:“你比你爸爸有骨气有原则,挺好。既然不想说你爸,我们换一个话题。”
任月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副“有完没完”的不耐。
她一直相信直觉,眼前的男人让她不太舒服,事出反常必有妖。
叶鸿哲:“前阵子我们有一个同事受伤住进你们医院,你应该知道吧,据说是你送他上了救护车,我作为他的直属领导,谢谢你能及时施救,给他争取了救命时间。”
任月的微妙出现合理佐证,这个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她开门见山,想尽早结束:“叶队长,你想说什么?”
叶鸿哲一笑,右手食指点了点桌面,像许多领导开会的发言姿势。
他说:“任医生,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小方是我们局里重点培养的骨干民警,新部门的领导对他青眼有加,领导千金跟他也郎才女貌,他的职业前景可以说一片光明。”
外界敲定任月和方牧昭的情侣关系,她再否认,不会有人相信。
任月冷冷说:“你来跟我说这些,听起来他没服从安排啊。”
叶鸿哲皮笑肉不笑:“年轻人以为爱能抵万难,到了我们这年龄才知道,工作上能有一个引路人,事半功倍啊。”
任月反问:“你觉得以他的个性,愿意走岳父路线,平步青云?”
叶鸿哲:“起码他可以多一条路走。”
任月一愣,俏丽的脸庞一阵红一阵白。
方牧昭如果跟她在一起,没有岳父,更不可能有岳父路线,还会因为已故岳父蒙羞。
叶鸿哲:“我和他的新领导,都不愿意看到一颗好苗子就这样泯然众人。”
任月:“难道叶警官也有一位好岳父?”
眼看着叶鸿哲面色凝固,任月僵硬起身,慢慢走向房间门。
她刚搭上门把,只听叶鸿哲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以后你们总要为年轻的鲁莽付出代价。”
任月转身说:“如果他是投机钻营的人,我想你也不会派他去做那份工作。”
她没再留意叶鸿哲表情,快步穿过派出所大院,走出大门。
电单车旁躺着一只鸡蛋大的青芒果,屁股摔裂,任月补了一脚,咬咬牙,骑车回金枫花园。
方牧昭掌握任月的排班规律,发消息的时间掐得准,每一天都能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临近中秋,方牧昭不忘给叶鸿哲家快递海鲜,今年多发一份到任月家,地址找侯乐要的。
孔珍发了收件照片,让任月替她谢谢方牧昭,任月才知道。
方牧昭看着任月发来的红心,比她平常聊天风格略显谄媚热情,但他很受用。
叶鸿哲也给方牧昭回了消息,方牧昭顺嘴问一句:“济公最后一次线人费报多少,给个数,趁过节我转给家属。”
叶鸿哲:“我找过他女儿了,她不要。”
方牧昭蹙眉发语音:“你找过她,什么时候?”
叶鸿哲:“她跟你那么熟,没告诉你?”
方牧昭瞧着任月准备出门上夜班,直接甩视频电话。
任月接了视频,将手机塞车头新装的支架。新车续航比旧车长,有时她往外跑得远,需要固定手机看导航。
方牧昭像躺床上仰视准备起身的任月。
她说:“我在骑车,不看你啊。”
方牧昭:“慢点骑,跟你讲话。”
任月慢得像快走,迷惘低头,“有急事?”
方牧昭:“吃上月饼没?”
任月:“昨天跟同事姐姐分吃了一小个,太甜了。”
方牧昭:“什么馅?”
任月:“好像白莲蓉,你爱吃什么馅?”
方牧昭:“五仁叉烧。”
任月特地垂眸看了眼屏幕,“你是我碰见的第一个喜欢五仁叉烧的同龄人,好像我妈那辈人喜欢这个口味比较多。”
方牧昭:“行,我是警察叔叔。”
任月抿嘴笑了笑。
方牧昭话锋一转:“是不是有人找你聊济公最后那笔费用的事?”
任月啊了声,“我跟他说不要。”
方牧昭:“你怎么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任月当时确实烦躁,需要一个发泄口,但方牧昭无辜又不在身边,远水救不了近火。
她说:“跟你说也是同一个结果,我就是不要啊,没什么好说的。”
方牧昭:“他肯定说了不止这一件事。”
任月:“他真的是你领导?”
任月无法想象一个类似检验科主任的领导,来插手她的人生大事。
方牧昭:“他不止是我领导,还是我舅的同学。我舅走后,他一路算是挺关照我。”
任月:“难怪……”
方牧昭:“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任月:“没有啊。”
方牧昭:“不可能没有,他这人最爱管闲事。不管他说什么,你当他放屁。”
任月苦笑,“你平常对领导也这个态度?”
方牧昭:“领导就是背后用来骂的。”
任月拧转把手慢吞吞骑车,晚风微暖,拂动她裸露在头盔下的发丝。
任月目视前方,留给方牧昭一对小巧的鼻孔,和倔强的下巴。
叶鸿哲的话又闯进耳朵。
任月曾因任开济饱受非议,这是她的命,她认,但给方牧昭带去麻烦,比她自己受委屈还要难受。
她轻轻一叹,说:“方牧昭,好像有点难办啊……”
第70章 第70章“趁还没有晚高峰,带你……
中秋天气预报是多云间晴,夜间云中可见月亮。
任月的圆月是检验科天花板上方形的吊顶灯。
工作四年,她早已习惯逢年过节科主任拿她来填空,只在刷手机时嗅到节日气息。
今天下夜班,任月照旧回金枫花园冲了凉蒙头大睡。
昏昏沉沉间,敲门声比饥饿感先叫醒她。
任月睡眼惺忪,趿拉拖鞋凑近猫眼一看,瞌睡虫瞬间跑光。
外层不锈钢门的格栅外,出现熟悉的脸庞。
方牧昭作为方牧昭之后,第一次上门找她,身份特殊,隔着格栅相望,任月反倒像关监室的人。
她打开两层门,“你怎么来了!”
方牧昭风尘仆仆,跨进地垫,丢下那只万年不变的防水包,直接拥她入怀。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任月的中秋姗姗来迟。
任月猜到方牧昭赶来的缘由,压在心头的委屈,有了新的支撑点,她终于可以喘一口气。
任月抬头,成了一种无形许可,方牧昭低头吻住她。
不像病床上的蜻蜓点水,方牧昭撬开她的牙关,喂进熟悉的味道。他戒了烟,不再有微微的苦,是任月尝过的柠檬清甜,湿漉又缠绵。他有备而来,让久别重逢的拥吻越发凶烈。
方牧昭紧紧扣着任月的后脑勺,她像焊在他身上。
入门方垫化成一叶扁舟,载着他们在欲望与喜悦里飘摇激荡。
那份欲念在方牧昭身上化为实体,以不可控的速度成长,壮大,敲醒了任月。
她也感觉到自己久违的变化,下边冰凉凉水润润,不再像第一回时迷惘,但一样期待。
咔哒开门声,隔壁邻居传来动静。
任月才留意到只关了不锈钢门,铁皮门还没关。
她轻轻推醒方牧昭,关上里层门。心底像一直有人敲门,咚咚咚咚,声音不止。
方牧昭低头拉开防水包,找出人字拖换上,“明天休息吗?”
任月同时问:“你怎么回来的,开车还是搭高铁?”
方牧昭:“顺风车,节后很多人返程回海城,滴了一辆。”
任月忘了回答他,她的提问显然更重要。
任月坐回床边,看着方牧昭洗了手从浴室出来。
她问:“怎么赶着回来,你单位有急事?”
方牧昭拉过椅子,坐到她跟前,打开膝盖围着她的双腿,仔细盯着她的双眼。
目光饱满爱意,便像日光耀眼,刺红了任月的双眼。
她撇开脑袋,“不要这样看着我。”
方牧昭无奈一笑,“哭了多久?”
任月:“谁哭了,胡说八道。”
方牧昭:“没哭就好。”
任月扭头面对他,“刚过完节就开溜,也不多陪陪你妈。”
方牧昭:“我妈喊我回来陪陪你。”
任月皱皱鼻子,一脸怀疑,方牧昭太清楚她这种表情。
他说:“不信我现在打视频回去,你问她。”
“哎——”任月叫停,白了他一眼。
方牧昭把作势掏出一半的手机塞回裤兜,双手分别拉着她的手,搁在她的膝头。
“我担心你。”方牧昭说,眼神和口吻罕见认真,第一次心平气和谈论他们的未来。
他说:“要不是没车,昨晚挂了视频就想过来……”
任月:“我没你想象那么脆弱,就是有点、不好受。”
她的难受是一种间歇性的钝痛,不像分手时撕心裂肺。
当初她介怀叶鸿哲的话,他说出的何尝不是事实。那仅仅是她和方牧昭的开始,以后还会面对许多类似的声音。
方牧昭说:“他只是我的领导,又不是我的父母,再说,我妈都没那么多话。”
方静春经历过丧夫之痛,一个人把独子拉扯成人,对他的唯一期待只有自食其力,平安健康,其他光鲜的愿景早磨灭在岁月的苦难里。
任月回忆一遍当初对话,苦恼:“我怼了他,他以后会不会给你穿小鞋?”
方牧昭:“不至于,他虽然爱管闲事,人算不上阴公。而且,我以后大概率不归他管了。”
任月:“调职了?”
方牧昭:“可能去刑侦队。”
任月:“没有缉毒那么危险了吧。”
方牧昭:“奖金也相对少一点。”
任月想到方牧昭不用再跟毒贩近距离打交道,松了一口气,多少能缓和前头的不忿。
任月:“你知道他当初说什么?”
方牧昭:“能猜到大概。”
任月一怔,“他是不是跟你说过类似的话?”
方牧昭:“他这个人就这样,别看他一把年纪,有时办事不太圆滑,容易得罪人。”
叶鸿哲和方牧昭相识更早,相处更久,任月不清楚他在方牧昭心中的份量,不好骂得太凶。
她挑了最介意的话题,“他还说你跟新领导的女儿,什么、郎才女貌?”
方牧昭眼皮跳了跳,暗骂叶鸿哲净给他挖坑。
他反问:“我像会去入赘的样子吗?”
入赘是凤凰男的腾达捷径,也是男人的耻辱。
任月叹气,“但那对你来说是一个比较轻松的选择。”
方牧昭轻轻掐她脸颊,“做鸭更轻松。”
任月瞪他,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做过?”
方牧昭:“给你做。”
任月从他掌心抽回手,拍了下他的手背。
方牧昭笑了笑,渐渐收敛表情:“你总觉得你老子生前有案底影响我,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大领导小领导,以后进去的可能性更大。”
任月怔了怔,方牧昭的角度刁钻又新鲜,奇妙地治愈了她多年的内耗。
方牧昭说:“人只要活着,就会不断变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啊月,指不定谁能笑到最后。”
任月不由跟着笑了下,“听着忽然有点大侠风范,你以前是不是爱看武侠小说?”
方牧昭:“上课偷摸看,下了课看就没意思了。”
任月:“就知道。”
方牧昭把她的手合在一起,双手包握,捏捏揉揉,好像一个小巧的暖水袋。
他说:“我去找他聊几句,今晚再回来找你。”
今晚夜黑风高,方牧昭可不止“找”一个动作。
任月装糊涂,“我今晚上夜班。”
方牧昭:“还没休息?”
任月:“明天后天和大后天休息。”
方牧昭:“你们领导不把你当人啊。”
任月:“跟你的差不多咯。”
来不及一起吃晚饭,任月和方牧昭一起出门,一个骑车去医院,一个打车去饭店。
任月醒悟过来,“哎,以前我们几乎没有一起出门。”
小情侣的普通生活,对他们来说异常艰难。
方牧昭:“这还不简单,只要住一起,以后上班天天一起出门。”
任月:“痴线,我的房间那么小。”
方牧昭像以前一样隔三差五来一两天,只有热闹没有拥挤,要是天天挤在一起,任月觉得他们会经常吵架。
空间压缩会带来压抑感,人的心情随之变差。
方牧昭:“你才痴线,住一起当然租起码一房一厅的房子。”
任月:“想同居,做梦哦。”
她跨上电单车,戴上头盔,随时出发冲刺,模样挑衅,就差给方牧昭一个鬼脸。
方牧昭不恼反笑,“我在医院睡了那么久,多做梦也正常。”
任月临走前问:“要喝酒吗?”
方牧昭:“尽量不喝。”
方牧昭现在可以借养身体挡酒,没人敢跟他劝酒。
叶鸿哲也不例外,开了一瓶酒,一杯一杯都进了他的肚子。
方牧昭只喝温开水,连茶也不碰,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除了还吃肉,过得跟和尚一样。
叶鸿哲喝了点酒,话比平常更多,开门见山立刻吸引方牧昭的全部注意力。
“你的调动文件正式下来了。按照以往惯例,像你这样在外潜伏太久,成了‘那边’的老面孔,出于对你的保护,一般会调动到其他部门,必要时甚至跨市跨省调动。”
还有一个原因叶鸿哲没明说,方牧昭早隐隐猜到。
卧底在外流浪太久,跟毒贩关系复杂,纠结太深,局里为防反向渗透,一般不会再留人。
叶鸿哲:“局里把你调去韩队那边搞刑侦,元旦后去报到。怎么样?”
方牧昭松了一口气,叶鸿哲只是一个小破中队长,这已经是他能为下属争取到最好的安排。
方牧昭:“比我预估好太多,我还以为要去其他分局或者其他市。辛苦了,哲叔。等我能喝酒了,再好好敬你一杯,谢谢。”
叶鸿哲:“之前你一直怨我不敢给你‘画饼’,我怕等下调去其他地方你闹脾气骂死我啊,现在你可以安心我也安心了。酒不差你这一杯,别跟我搞这种虚的。韩队以后就是你的大领导,他亲口要的你,没一点想法?”
叶鸿哲暗指韩队女儿一事。
方牧昭收到这位未曾谋面女老师的微信名片多天,一直没有主动添加。
方牧昭装糊涂,“想啊,谁不想当大队长,向韩队看齐,哲叔你别说你不想?”
叶鸿哲冷笑,“阿昭,我从你没满18岁就认识你,可以说看着你长大。实在不忍心你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更好的前途。”
方牧昭也跟着笑,笑容看似傻气,眼神一定,整张脸霎时冷峻:“前途是什么,像我舅一样婚没结成,三十岁倒在工作岗位?”
叶鸿哲默了默,“年轻人看问题不要那么偏激。”
方牧昭:“我舅要是还在,肯定不会跟我讲这样的话。”
叶鸿哲:“我只是你的准前领导,按理说不应该管你的私事,但是阿昭,在这个讲丛林法则的社会,一个人单打独斗远没有结伴同行走得安全走得远。那些警二代之所以混得开,最重要的是能力吗?能人哪里没有?最重要的是人脉,关键时刻,还得有人捞你一把。”
叶鸿哲虽然办事不太玲珑,说话不中听,到底没害过方牧昭。
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方牧昭不想把话说得太绝,趁着他酒醉,调侃:“哲叔,你都没走成的路,还指望我能青出于蓝?”
叶鸿哲醉醺醺笑骂:“叼你,就你这张嘴最能说。”
酒足饭饱,方牧昭开叶鸿哲的车送他回家。
一路鼾声不断,到了地方,叶鸿哲脑袋跟装了雷达似的,瞬间转醒。
方牧昭回头问他能不能自己下去。
叶鸿哲费劲睁眼,欠身拍了拍方牧昭肩膀,“以后在外面,凡事你自己小心点,不再是刚毕业的小屁孩了,做错事别人不会那么轻易原谅你。”
方牧昭一愣,忙说:“知道了,哲叔。”
叶鸿哲摇摇晃晃自己下车,拒绝方牧昭的搀扶和相送。
他捏着方牧昭递来的车钥匙,隔空指指他门面:“你找的那个女的,嘴巴跟你一样犀利。竟然敢叼我,嘿。”
方牧昭笑骂:“跟你说了济公的事我来扫尾,让你多管闲事。”
叶鸿哲哼着小曲,凭着印象,颤颤巍巍走向自家楼栋。
方牧昭跟在他后方,直到看到他爬上三楼的家,有人接应了,才离开。
次日下夜班,任月收到一条没头没脑的微信。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黑色,白色,银色,喜欢哪个颜色?
月牙儿:?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选一个。
月牙儿:要干什么?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先选。
月牙儿:黑色。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呲牙]
月牙儿:笑什么,再不说我骑车不回你了。
A生猛海鲜批发小方:去吧。
任月的疑惑在下午补眠醒来后揭开谜底。
方牧昭把她喊下车库,塞给她一把丰田的车钥匙,叫她按一下。
任月迷迷糊糊按了一下,喇叭声吓她一跳,斜对面一辆崭新的黑色丰田SUV朝她调皮眨眨眼。
任月哑然半晌,“买车了?”
方牧昭拉她走过去,坐进尚有一点味道的新车。
他说:“趁还没有晚高峰,带你兜兜风。”【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