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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十九世纪女作家

    第 51 章   五十一,二更


    戏剧落幕,前后座位的人们意犹未尽,但也逐渐起身离开,玛格丽特与罗茜顺着人群慢慢往外挪动脚步。


    “怎么样,这戏好看吧?也挺好笑的,看了让人放松。”罗茜说着,


    “确实是出好戏,伍尔诺先生还有什么其他作品?”


    玛格丽特询问罗茜,可她也不关注这个,言说不知道。


    “不过我知道,伍尔诺先生出过自传,这书凯尔和劳伦斯先生看过。”


    她们上了一楼打算出去,可这会儿玛格丽特是真想如厕了,她招呼罗茜一声,便问了侍者,又朝盥洗室走。


    丁戈的夏季炎热,冬季寒冷,圣诞日前后整个丁戈放眼望去一片雪白,街上无人,只剩枯萎的树枝与挂在树梢的冰锥。


    鸢尾街,米勒家的厨房里,白色热气扑开了锅盖,团团雾气蒸腾升起,玛格丽特往里头加了姜片,熬煮成浑浊的颜色。


    玛利亚最近总是喊膝盖疼,或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玛格丽特烧了一壶姜水给她提上楼,倒进木桶里泡脚热敷膝盖,她也一起把脚伸进桶里。


    泡了一会儿玛利亚的脸上冒出一层薄汗,脸颊也红润起来。


    她觉得这样舒服,差点儿睡着了,瞌睡打醒之后,感觉膝盖不疼了,抬眼见玛格丽特却还在看书。


    玛格丽特盯着书,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算算日子,寄去阿伦盖的信已经六日了,今天她应该能收到回信,但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玛利娅刚想问玛格丽特看的是什么,房间外的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莫莉的声音。


    “乔治回来了。”


    闻言,玛格丽特把书丢开,擦了脚起身往楼下去。


    外面现在正不太平,乔治忽然回来必定是有事儿。


    玛格丽特到达客厅时,乔治正站在门厅里抖动斗篷上一寸厚的积雪,他象是骑马回来的,这一路上可是冒着雪赶路了几个小时,冻的耳朵都快掉了。


    “玛格丽特,领主的骑士团听说我们有煤碳,又有船,想叫咱们送一批到阿伦盖前线去。”


    玛格丽特给乔治拿了身干净的衣裳,“当然得送,我待会儿就去找马格。”


    “好,斯蒂文以及把我们两家的煤球都准备好了。”乔治没吃饭,进了厨房,玛格丽特把烤鸡肉拆下来,擀了一碗裤带面下了,煮一煮烩成一锅鸡丝裤带面。


    乔治连汤带水的埋头吃干净后,姐弟二人向伊莎贝拉和玛利亚说了个明白,一起出了门,骑马去马格的公寓。


    马格跟兄弟们住在一栋居民楼里,他举着蜡烛点燃了过道里的灯,挨个敲门把船员叫出来。


    众人见玛格丽特穿着骑装,外头披了绸面镶斗篷,打扮的严实又利索,看上去象是要出远门去。


    “阿伦盖前线的军团传信来,叫咱们送一船煤炭去。只不过这活儿危险,说不定就会与敌人碰上,你们愿意吗?”


    “走,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是啊,没什么不愿意的,多给些钱就成了。”


    “放心吧,我们这些兄弟只怕没钱,不怕死。”马格笑的咧嘴,他摩拳擦掌,叫兄弟们把防身的家伙都带上。


    有的人拎了大刀,有的人拿了弓箭。


    装上满满的一船煤,玛格丽特与乔治亲自押船,玛格丽特登上船,选了一间小船舱,跟船上的厨娘大婶住在一间房,这位大婶是某个船员的姐姐,听说是要去前线的,紧张兮兮问玛格丽特万一遇到敌人怎么办。


    玛格丽特的行囊只有一只箱子,她跟厨娘睡在一张草席上,箱子里装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拿出来过。


    雪夜中行驶船只,即便是马格这种老手也没试过几次,一是海面看不清,单纯靠着指南针,容易迷航。


    二是天气寒冷,偶尔会遇到河面结冰,但好在此时冰面还薄,很容易破开,碰到厚冰层,就要船员坐舢板去前边开路。


    玛格丽特用稻草编席子把船上能透光的窗隔都挡住了,她与厨娘烧热水煮海带干虾汤,配面包和果酱给船员们做充饥的食物。


    乔治一直呆在马格身边,记录行走的位置。


    玛格丽特的意思,是尽量与敌人避开,天气清的时候靠在隐蔽的岸边降下船帆休息,下雪海面起雾时就出发。


    从维娜河北上,抵达阿伦盖郡边境,需要绕一点路。


    天色浑浊黑暗,刺骨的河面小船静静驶过,不远处的冰面有些厚,但此刻是凌晨,大家刚刚休息下,值守的人只有一两个。


    玛格丽特早已被海浪拍打船舱的声音吵醒,她在漆黑不见五指的船舱里生起一炉火,煨上热水,这船上最不缺的就是煤炭,故而取暖不是问题,每间船舱里都有炉子。


    也正是因为这缘故,玛格丽特掌着蜡烛,穿好披肩,隔着门从玻璃里挨个查看船舱里的炉子有没有隐患。


    黑夜里,船帆升起来了,顺着风在往前缓慢飘荡。


    这么一两天过去,玛格丽特一路都没见着除了他们之外的任何人。


    这冰天雪地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玛格丽特爬上甲板,站在船头向远眺望,她看了船上的航海图,这条航道不宽,也没有什么暗礁暗流,再过一整个白日就能到达与军团约定的港口了。


    玛格丽特的鼻子被风雪吹的发红,她戴着兜帽,刚想转身离开,忽然瞧见不远处有几条小舟,正往他们这里来。


    玛格丽特仔细辨认了一下,那小舟上的人不像士兵,反而象是从灌木里蹿出来趁乱搞事的流匪。


    “马格!有匪徒来了。”


    玛格丽特钻回船舱,点燃走廊里的蜡烛,挨个拍门把人叫起来,她回到自己的船舱里,厨娘已经吓的哇哇乱叫,准备钻进衣箱里躲一躲。


    “别慌,藏在这里不要出去,待会儿我来给你开门。”玛格丽特帮助厨娘把衣箱关好,她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来一把做好了很久的。


    这把是造船时,玛格丽特私下托一个木匠制的,她自己也动手修磨了许久。


    这个时代是有的,但造价太高,大多数人常用弓箭。


    玛格丽特的这把很轻,箭袋一共有三十枚小箭,她把箭袋绑在后腰,低头顺着人流往甲板上挤。


    “兄弟们,把家伙事儿拿出来,别叫那些匪徒上船了!”


    “米勒小姐,你要干什么?”


    马格从掌舵室的箱子里翻出一把弓,正准备搭箭往越来越近的匪徒身上射,玛格丽特就爬上甲板,不顾乔治的阻拦去了船边。


    小舟上载满匪徒,他们黑压压的一群,看向这艘货船的眼神如同饿狼捕食,短短几瞬,他们手中的鹰钩爪几乎就要挂上船板。


    暴雪裹挟着斗篷在风中翻卷成黑影,玛格丽特从后腰抽出弩箭。


    金属箭头三支并行,耳旁呼喊不断,箭风冷冽,中箭的匪徒倒入水中,鲜红一片。


    船上的人一共也才十来个,匪徒却有几十人,他们穿着锁子甲,只有爆头才好杀。


    丧尸脑袋里的晶核能源是世末的硬通货,玛格丽特曾经是世末的万元户。


    她手中的箭被人称作脑仁定位器。


    的威力巨大,可以穿透锁子甲,速度又快,几把箭头撒下去,玛格丽特的箭袋空了。


    “船上有手,小心!”


    船下的匪徒见状,打算弃船而逃。


    “别追他们,马格,把船帆升起来,我们连夜赶路,先去白芦港。”玛格丽特按住了准备追过去的马格。


    她神色严肃:“先把煤炭送到战场。”


    马格明白了玛格丽特的意思,他立刻指挥手下把船重新整理好,加了尾帆,收集更多的风力速度前进。


    玛格丽特把厨娘从衣箱里放了出来,她们把带上船的牛羊肉一锅炖了,给大家分食。


    乔治与玛格丽特研究着回程的路线。


    “还是免不了要走这条路,要是再碰见他们怎么办?”


    陆路更不太平,水路还算好走。


    “会有办法的。”玛格丽特盯着地图,她猜测物资抵达后总会有士兵回领主宫报信儿,如果能跟他们一起走,还能更有些保障。


    转眼间,港口抵达,玛格丽特与马格亲自盯着工人卸货把煤炭运送进了囤兵的营地,有个姓赫德的骑士,把货钱交给了玛格丽特。


    “大人,我们马上就要返程回去,请问你们这里有人要回领主宫吗?我们可以一起。”


    赫德骑士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他叫玛格丽特等一等。


    玛格丽特在船上等了许久,一行骑士打扮的人登上了船,他们抬着一个病人,进入了船舱。


    “这是索伦.塞巴斯蒂勋爵,他昨日在前线冲锋时受了伤,到现在也没醒,你们把他送回领主宫,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是军机!”


    赫德骑士把玛格丽特与乔治带到室内,谨慎地嘱咐着。


    照顾勋爵的人总共有十来个,有神职人员,也有士兵,这么声势浩大,恐怕想不让人发现他受伤了也难,玛格丽特想不明白,但没有说什么。


    刚好,装过煤炭的船舱空出来,住下这些人绰绰有余。


    玛格丽特煮了一锅鹰嘴豆配面包,亲自给这些官老爷们端进去。


    还没进入船舱,她就被拦了下来。


    “我只是送些吃的来,你们也没吃饭吧?”


    士兵接过了玛格丽特手里一半的东西:“进去吧。”


    她打开门,进入船舱,房间里站着几个神父打扮的长袍老者,房内燃着两盏灯,床上躺着一个金发年轻男人。


    玛格丽特的目光没有停留,她放下餐食,询问道:“需要水吗?”


    “不需要。”那两个神父的眼神冰冰凉凉,对待这位勋爵象是监视犯人。


    “好,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我。”玛格丽特说罢,双眸再次看向那全身都被包裹,只剩张脸露在外面的勋爵。


    他平躺着双手放在胸口,轻微颤抖,嘴唇红润,脸色也不像生病,倒像睡着了。


    她觉得他已经醒了,可玛格丽特什么也没问,后退关上门板,踩木梯往上一层的船舱去。


    他们太诡异了,装的太不像话。


    临走前半小时,梅格在最基层的织布机岗上转了一圈,她关心了这些工人的工作时长,也没看见年龄过小的童工。


    玛格丽特在一旁听着,得知这里干重活男工人一周的薪水是九先令,女工人是七先令。


    他们大多自发的用纱巾围着鼻子,避免吸入棉絮得肺病。


    这种病例实在太多了,大家已经心知肚明。


    梅格心想,曼彻斯特罢工闹人命出来就是为降薪和工作时长太久,这些工人都是为了糊口,但凡是能忍受的条件,都不会冒风险去罢工。


    若想长久的顺当下去,总要让人有喘气的余地才行。


    玛格丽特跟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清楚的洞察到了梅格小姐对这些工人的想法,心里也稍微安稳一点。


    转头,她瞧见索伦站在一架走锭精纺机前面看了许久,他似乎对这些玩意儿更感兴趣,问了经理一些机械损耗上的事。


    近中午,一行人离开工厂,回到宅子里,打算正式开始筹备去婚礼的行头。


    第 52 章   五十二,一更


    工厂内的机械噪音不一会儿就给人的耳膜造成了不小的疲劳。


    梅格觉得今日须得到此为止,她回头,发觉玛格丽特并没有跟在身边。


    又寻着影子找过去,却见她与侄子齐齐的仰头抬眼看着什么,这似乎使得二者之间空气中飘舞的棉絮好像缓慢了一瞬。


    不久,索伦的眼神从半空飘忽在她脸庞几瞬。


    随后,他们毫不经意的一左一右的转过身,又在几个空隙后朝她这里走来。


    梅格十分敏锐,欲言又止,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若是要送进独栋别墅住宅里,托马斯则会扣响门房的窗户,将报纸交给门房。


    他已经将这份工作做的十分熟练,轻松的与贝拉分配任务,每人一天要送上百户人家,即使是暴雪,暴雨,从未停过。


    时间大约到了中午,兄妹二人已经抵达了稍微富裕一些的街道,给那些主要是公司办公用的楼房送报纸。


    眼前,是一家门口钉了黄铜门牌的的律师事务所,看起来气派又庞大,木框玻璃门内,繁忙的人员在走动,前台有一位漂亮的夫人,托马斯对着玻璃门整理了着装,确保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脏,再三犹豫,整个人的脸都通红了,这才踏上律所的石阶。


    前台的夫人不是第一次见到托马斯送报纸了,可以说,他已经连续一个月给这家律所送最新的日报了。


    通常情况下,这个腼腆的小男孩将报纸交给她之后就会迅速离开,生怕叫体面的绅士们瞧见他的模样。


    但此时此刻,托马斯在短短的几瞬间做了许多的思想斗争。


    他想,反正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就继续回去送报纸,玛格丽特说的对,没什么好紧张的,只要他勇于开口。


    况且,只有这里的前台是一位看起来随和的夫人,不像别的律所,都是清一色严肃的先生。


    他给完报纸,迟迟站在前台边,咽了咽口水,与前台的夫人对上视线,问道:“夫人,我想请问,您这里招不招杂工?”


    前台的夫人姓罗姆德,她的丈夫是这里的会计,而她是这里的前台,主要负责接收信件,以及协助安排律师莱逊先生的日程工作。


    “杂工?”


    见罗姆德夫人在思索,托马斯又赶忙继续说道:


    “我识字,会算数,也会打扫屋子,可以扫烟囱,我对纽约的街道很熟悉……”


    托马斯绞尽脑汁的说出了他所有会的东西,他甚至有些结巴,说完就闭上嘴巴,等待着被拒绝。


    罗姆德夫人上下打量了这个孩子,他个子不高,送报纸还算勤快,虽然看起来不甚机灵。


    “要说缺,我们这里还真缺少一个跑腿帮闲的人。”


    罗姆德夫人的意思是,像擦窗台,打扫废纸,擦书桌,跑腿送东西这样的活儿,确实还没人干,可要说缺人,这样的活儿,她平时也会顺手做了。


    那些大一点儿的求职小伙子,总会来问她招不招律师助理。


    从未有人问过她,还招不招勤杂工,毕竟勤杂工又不可能学到律师的本事。


    莱逊先生是个古怪的人,他从不喜欢过分狡猾的小伙儿,也不喜欢用助手。


    虽然律所的其他律师生意不错,但作为老板,莱逊先生却从不招一些能给自己带来派头的下属,对待事务所的管理,他大方,却又不上心。


    这样的事罗姆德夫人可以做主,她想着自己能轻松一些,就询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你的年龄太小了,如果到我们这里来做杂工,也是需要担保人为你写推荐信的。”


    托马斯闻言立刻将自己的姓名以及住址告诉了罗姆德夫人,看着她抬手记在了本子上。


    他问:“只要我有一个担保人就可以来做工了吗?”


    罗姆德夫人点了点头,并思索着说:“律所可以给你提供一间小宿舍,可以包三餐,但周薪只有四块钱,你可以接受吗?”


    对于男性来说,不仅同工不同酬,找工作天生也比女性要容易。


    但,莱逊先生在工会中是一个支持男女同酬的大人物,他制定了律所的规矩,所以罗姆德夫人索性只给托马斯开出了与女帮厨一样的薪水。


    托马斯虽然也意识到工钱不高,但他还是十分欣喜,连忙答应。


    玛格丽特说过,只要进入了律所,他就可以学习律师们的习惯,观察他们是如何运用智慧的,总有一天,他会在其中受益,比短时间的薪水要更值得。


    出了门,寻到了正在门外等着他的贝拉,托马斯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贝拉也同样感到意外。


    “我想,你可以去找煤店的老板做担保人,我们家已经连续几年在他那里消费了,信用良好。”


    托马斯点头:


    “我正是这么想的,等我去了那家律所里做杂工,包吃包住,不需要什么花费,到时候,我非要把你这个跟屁虫送到学校里面去。”


    贝拉顿时有些不高兴,她往家里小跑:


    “为什么非得上学?”


    托马斯默默的想,贝拉去上学了,以后能学更多的东西,例如打字,缝纫,搞不好还能脱离眼前这种辛苦的体力劳动,可以为舅妈减轻负担。


    家中,玛格丽特将艾米的上衣裁片缝制了□□成,她在餐桌上工作了足足半日,后背都已经僵硬了,听到敲门声,这才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


    一定是托马斯和贝拉回来了。


    玛格丽特苦恼着午饭该如何做,今天早餐并没有剩下什么能继续吃的东西。


    她抽开了门闩,打算与托马斯商量,要不要去外面买点什么东西回来吃,还没开口,就被一脸兴高采烈的托马斯打断。


    托马斯将自己今日求职成功的事情告诉了玛格丽特,他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他的紧张。


    “真没想到,我竟然真的能有机会在律所中工作,虽然只是干杂活儿,但是再也不用大清早去受冻了。”


    玛格丽特懂得这种感觉,很多时候,人与机遇,除了学习,仅仅只差一次胆子大而已。


    “看来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啊!我们更不能草率的过了,待会儿我们三个一起去市场里,买一些肉和意面回来煮了吃。”


    玛格丽特这样提议,从钱袋子里拿了几枚硬币,她很少逛食品店,不知道食物的普遍价格,但还是打算改善一下伙食。


    一路上,托马斯筹划着吃完午饭要去找煤店的老板,叫他帮忙做担保人。


    其实许多像这样自己做一些固定门面的小生意的人,都会给这种没有人脉的杂活儿工充当担保人,只需要这杂活儿工在他的店里有长期消费就可以,算是互利互惠。


    一般情况下,只有最劳苦的工厂工作不需要任何担保。


    玛格丽特并不知道这些十九世纪的社会规则,她看似与托马斯一应一合,实际上也是默默的把这些东西记在心中。


    舅妈经常光顾的,商品很是廉价的甘瑟沃尔特市场距离他们所居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那地方在十一街,走过去得半个小时。


    一路上,姊妹三个有说有笑,玛格丽特甚至第一次抬头观赏起了纽约的景色。


    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工作的太久了,几乎都要忘记,纽约是一座如此美丽的城市,中央公园内舒朗的雪景映衬着繁忙街衢的匆促。


    平缓的哈德逊河上,船只如同白鸽一样在水面滑动。


    她行走在闹市中的街道,临街商铺悬挂了松枝,槲寄生藤蔓,彩色缎带,闪光的玻璃球,覆盖着一层蓬松的白雪,看起来如同电影画面一样美好,吸入肺腑的空气冰冷但氤氲着面包坊里的香味。


    抵达市场,玛格丽特又看见了许多紧挨着的小店铺,这里是一条露天小街,有肉食店,有粮食店。


    由于她们三人还没有这个闲钱在外面的餐馆里吃饭,只能来这里尽可能选择一些多的食材回家自己做。


    玛格丽特知道自己厨艺不好,她在肉食店里看见了烟熏过的培根和红肠,还有一些新鲜的各种肉类,打算选些好做的。


    一磅牛腰肉需要两角五分钱。


    一只拔过毛,处理干净的鲜嫩母鸡售价为六角五分钱。


    它们的价格不便宜,都被店家收拾的整整齐齐,一排排挂在铺子里,价格便宜点的,只有一些腌制风干过的东西和淡水鱼类。


    例如一角二分钱一磅的烟熏香肠,和九分钱一磅的带刺的鱼干,纽约有丰富的淡水河流,这些鱼算是不值钱的副产品。


    在主食上,有各种谷物,以及面粉,以及面粉的半加工品,比如意面,面包,烤饼,每磅价格都不超过一角钱。


    这市场里甚至还有华裔移民,背后留着又细又长的辫子,戴瓜皮帽,穿长褂,卖的有米糕,豆饼,豆腐。


    还有卖乳制品的,例如黄油,奶酪,以及一些冬季的根茎类蔬菜,选择说少也并不少。


    玛格丽特逛的眼花缭乱。


    她想起了上辈子,那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时的窘迫时期。


    当时她整天忙着各种考试和绩点,勤工俭学,窘迫的为自己计划,怎么用最少的钱吃饱,经常是三顿白馒头,配上咸菜和煮鸡蛋。


    所以,即使后来有钱了,她也依旧吃的简朴,没有锻炼出来什么不得了的厨艺。


    姊妹三人购买了一包空心意大利面,一磅熏红肠,一磅干鱼,玛格丽特见到肉店里有没人要的猪板油,也要了大一块,才几分钱。


    卖肉的店家见她要的多,送了半颗卷心菜。


    玛格丽特少不了思念家乡美食,她也去华裔移民开的店那儿买了一块老豆腐,打算回家去煎一煎,随便煮点咸鱼汤也是美味。


    罗茜惊讶:“哟,要求不低呢,不过这样才配得上你。”


    嘉妮会化妆护肤按摩,虽然也不知道是怎么学来的,但梅格小姐出门去社交场合期间,总少不了她。


    她的心气儿与自身能力形成正比。


    吉娜虽然有梳头手艺,可家里贫寒,父亲只是工人,母亲还有疾病,就有些志短。


    “但凡是个工作稳定的男侍从能向我求婚,我就得满意了。”


    这在现在似乎是一个现实,玛格丽特听着,觉得对自己来说并不适用。


    毕竟她知道自己的贫穷只是暂时的,所以心也不穷。


    罗茜问她,她只摇头,老神在在:“如果没有最好的选择,我宁愿不婚,当一辈子老仆。”写一辈子书


    第 53 章   五十三,二更


    四人在宿舍里打纸牌,闲聊,分享街上买来的各种零食。


    看着外面雪越来越大,嘉妮还从厨房借来一口黄铜的脚炉。


    几人烤了半晌,吃过午餐后,又继续这样闲话,天南地北的说,直到了下午快天黑。


    “我不喜欢伦敦。”罗茜出牌,说伦敦生活实在太不容易。


    “在北方,至少食物便宜一些,住在小镇里,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多少钱。”


    现在粮食涨价,面粉吃不起了,罗茜昨天出门回程时还看见有工人下班后去买了一袋土豆红薯什么的做口粮。


    像她们在大户做女仆,好处良多,不用愁吃愁喝愁穿,轻易也不会丢工作。


    薪水上,虽然只有最勤奋的纺织工一半多,但可轻松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我听说,伦敦遍地是金子,只要狠下心找门路”嘉妮的话被打断。


    “笃笃”外头有人敲门。


    玛格丽特丢下牌,起身穿鞋去开,是这里的老门房。


    “女管家的侄子在前门,他来找人,问谁是那天去给他送包袱的,他说自己有事相求。”老门房是问过了波洛太太才找来的。


    玛格丽特想起来,他叫哈维。


    “噢,应该是找我给女管事捎信吧。”她披上厚外套,出了宿舍,往大宅前门去。


    哈维应该也是硬着头皮第一次来找这里人,竟然连后巷门的位置也不知道,就这么直愣愣的敲大门。


    他若不提女管家的名字,恐怕要被门房叫男仆赶出去。


    玛格丽特猜测,能让这个故事写的不怎么样,人还很痴的哈维找上门,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她从正门出去,外面雪飘的像鹅毛,街道上连车辙都看不清了。


    哈维穿着件半旧的呢绒外套,打了领结,戴了小圆帽,头上顶着一小堆积雪。


    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找人,他有点畏首畏尾的,站在台阶下,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见了玛格丽特出来,简直两眼放光。


    他怕玛格丽特不记得他,连忙拿出那天被她点评过的稿件。


    “那天你说我的开头有问题,我连夜顺着你的意思改了一遍。”


    他把改后的稿件给玛格丽特瞧。


    “今天上午,我去了‘夏夜’碰运气,结果你猜他们怎么说?”


    玛格丽特当然能猜到,她走出门,带哈维来到原离大门口的地方,再谈论这些事情。


    夏夜是与枫丹白露差不多的小出版社。


    她看着这版本的稿子,目测几行,觉得他上了道,她冻的有点缩头缩脑地问:“出版社怎么说?”


    “他们愿意跟我签合同了!‘夏夜’愿意出版我的小说!”虽然只印几百册。


    但十几万个单词的长篇作品要比一小篇几千一万个单词的短故事要难出版的多。


    从外观来瞧,这学校还算宁静温馨,麻雀虽小,门廊前积雪打理还很干净,显得大方。


    玛格丽特敲了门铃。


    在等待的间隙,她想拉着贝拉往前走,但贝拉却有些不愿迈动步子,她那双缝补过多次的小鞋子牢牢嵌在雪地里。


    玛格丽特弯腰蹲下,双手捧起贝拉那瓷白脸蛋,她从贝拉的脸上,看出了对未知环境的恐惧。


    “别害怕。”


    玛格丽特微笑道:“贝拉,无论里面怎么样,我们都得先进去看看,如果不看,万一错过了好事情呢?”


    贝拉秀发金黄,她扎着两条羊角辫,此时正不停用手指搅动辫尾,脸颊被温软的双手揉搓,她有些犹豫的嘟嘴说道:“如果我不喜欢呢?”


    “不喜欢就不来,没人能强迫你。”


    说罢,玛格丽特收手起身,刷了黑色油漆的铁艺栅栏门后,一位稍微健壮的棉裙中年女人从门廊里走了出来。


    她走过来,给两位来者开了门,思索着问。


    “你好,是来咨询入学的吗?”


    玛格丽特有职业病,她首先从头到脚打量了这位女士,她的模样没什么不寻常。


    上身穿一件圆领的钴蓝外衣,下身穿着细腻但不算新的印度棉条纹伞裙,裙子很长,盖住了皮鞋的脚面。


    浑身收拾的利索,看得出手上不拮据,但不追求时髦,很像是一个从银行信托拿几百块年金的老派人。


    “是的,我们看见了报纸上刊登的信息,我们可以先进去参观吗?”


    “完全可以,你可以直接叫我玛德琳,我未婚。”说着,玛德琳将门拉开,请玛格丽特与贝拉先行,又错了两步,上前带路。


    “好的,玛德琳小姐。”清晨,今日雪霁。


    玛格丽特从床上爬起来就开始工作,她先是用坯布制作了一只束口袋,将得来的所有工钱都装进去。


    寥寥几枚硬币发出清脆的响声,玛格丽特把它们悬系在床底的隐蔽处。


    托马斯与贝拉依旧是最早出门的,兄妹二人昨日就领好了明早的报纸,将一沓一沓的纸张折叠成册,清早,吃进嘴的玉米糊糊还没有消化,二人就开始走街串巷。


    托马斯有一部小本子,他用铅笔录下了所有订购了报纸的客户地址,每天都将最新的晨报或其他报纸塞进他们的房门口。


    玛格丽特也给她和贝拉做了自我介绍。


    这位玛德琳小姐带她们参观了上课的房间,宿舍,饭堂,以及一间小小的图书室,窗宽明亮,没有一丝阴冷感。


    “这会儿孩子们正在自己看书。”


    玛德琳小姐叫玛格丽特隔着玻璃门瞧了瞧。


    里面的小孩不多,大都在五岁到十二岁之间,一共三十来人,还有两个年轻的女老师,排排坐在墙边的长凳上。


    她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收回目光之后,跟着玛德琳小姐去了她的办公室。


    “贝拉,你喜欢这里吗?”玛格丽特低低的询问她。


    贝拉说不出感受,只点了点头。


    玛德琳小姐看得出来,这位扎尼隆小姐十分尊重她表妹的感受。


    见贝拉点头,玛格丽特才开始与她商量着学费的事儿。


    她方才在图书室外,仔细看了那些小女孩们的手,脚,头发。


    她们的指甲都被整齐的修剪过,没有泥垢,头发也都是用发油梳过的,也没有营养不良而造成的干枯。


    证明这里的伙食还算上呈,但如果照这样去照顾,这点学费就远远太少了。


    玛德琳小姐从书桌上翻开一本厚厚的皮面笔记本,她有些近视,写字时要往鼻梁上架一枚镜片儿,目光精明:


    “贝拉真是有一个好姐姐,我鲜少见到像你这样上心的人。”


    埃洛伊丝没有说话,她低头抿唇,从口袋里数出一周的食宿费。


    她想,肯定是因为上辈子在这上面吃了苦的缘故吧。


    将贝拉留在学校,接她放学的时间是傍晚五点,也就是晚饭前。


    埃洛伊丝学校之前,还特意回头看了看,从窗户里,她看见玛德琳小姐给贝拉递了一块麦芽糖,这才放心离开。


    艾米托她做的夏季上衣,可以慢一点交付。


    玛格丽特眼下计划,先做完露易丝同事的那两双手套。


    都已经裁下来设计好了,明日再加紧缝一天,就也差不多。


    明天还有一整日时间。


    玛格丽特不紧不慢往家里走,她经过一排卖鞋履的店铺,这些店铺都爱成堆的开。


    其中一家的橱窗里,摆着一双精致的蓝色丝绸面的低跟女鞋。


    鞋型优雅,鞋面缀着花型红水晶,鞋口镶了一圈光润的缎带,有细细的绑带,适合穿去出席舞会。


    展示台边上,摆着黄铜的价格签,赫然刻着30$。


    玛格丽特看愣了。


    倏忽间,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迅速逃离了这里,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她可真够穷的!


    给人家用旧衣改制,能赚取的手工费十分有限,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光靠这点,她何年何月才能给家里换间宽敞点的公寓?


    更莫提买得起这些她看中的东西。


    想要赚更多的钱,除非能制作全新的物件儿拿去卖


    玛格丽特心里盘算,这事儿,要么,是找精品店铺,寄卖东西。


    要么,就是自己摆摊。


    摆摊嘛,需要全职,又有一定的风险,她现在的家庭可承受不住任何潜在意外,索性就不考虑了。


    她得有一份能领基本薪水的主业,再把做手工品的活儿,当成创收的副业 。


    这样才稳妥。


    玛格丽特想明白了这一点,又把回家的步伐放缓。 她随意走入了一家门面并不宽敞的女士精品店。


    不过,她的对手却因为那些资料上误差的地方忧心,有些不在状态,前十步就犯了明显的小错误。


    “等等,这是走错了?”


    玛格丽特十分有棋德,不赢这种缺漏。


    索伦捡起注意力,将那枚白棋挪回来。


    “走错了,悔一步。”


    玛格丽特都乐了,“看来,今天我是注定做什么要赢的。”她的车棋进了一步。


    “还赢了什么?”白色兵棋退了一格。


    “跟罗茜她们打纸牌,赢了十几个便士。”她翘起嘴角。


    “便士?”


    索伦的口吻一如往常,问起是什么牌,什么规则。


    不久,玛格丽特的黑方就占据了桌上大部分位置。


    屋内,简短的交谈,棋桌上的碰撞声,与柴火的噼啪声交汇。


    门外,梅格看完文件,轻轻打了个哈欠,抱着文档欲进,看见屋内情形,又止住脚步,无声让到了门后。


    她稍微观察,驻足一小会儿,神色变得微妙,便回了卧室。


    梅格将门关上,文件放回梳妆台,她吹了灯,表示已经歇下。


    第 54 章   五十四,一更


    人背起运来,喝凉水都塞牙,但要是走起运来,那也顺的不能令人相信。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总之烛台上的白色蜡烛融化了一半。


    玛格丽特盯着一切机会,但凡对方稍错一步,就抓住机会咬死了不松口。


    第三局刚开始过招的时候,索伦看见窗外的大雪逐渐停歇。


    它原本像是要把这座城市全部沟壑都填平一样的雪夜,外面的煤油路灯都已经看不到影了。


    现在黑夜却忽然清晰起来。


    玛格丽特专注地思考着,长久后才出了棋,却不见对方的反应。


    白日里,炉子里膛着余温,只要把炉子的进风口全都塞上,碳就燃的慢。


    玛格丽特估量手里这点料子,能做出来两身胸衣,她手里捏着针,细密的缝纫着针脚,开始锁边。


    东西虽然小,但要弄得精细,算算还得两三天才能好。


    外面一层府绸,中间夹了吸汗的塑过型的双层棉衬,靠里是一层透气的软纱,后背用了黄铜丝的金属无痕钩。


    设计上,并没有太大的发挥空间,除了镶花边,就是刺绣,除去成本,能赚个三五块的她也就满足了。


    玛格丽特缝到眼睛酸了才休息,她简单的吃了点面包,用壶里烧的热水灌下肚,继续干手里的活儿。


    她计划,先把手上要送精品店的东西做完。


    再去赶露易丝带回来的订单,那些都是旧衣改造,做的说得过去就行,无需特别费心。


    傍晚,舅妈和露易丝接了贝拉回家。


    玛格丽特依旧背影笔挺坐在桌后,她听见贝拉在楼梯上嬉笑的声音,这才左右扭动脖子,舒展僵硬的肌肉。


    门没有上锁,舅妈和露易丝进屋来,都已经习惯了每次回家屋子都像冰窖。


    露易丝不用看就知道,炉子里肯定只塞了一块新碳取暖,所以温度才这般微弱。


    玛格丽特是一个节省的人,她从不过分犒劳自己,独处的时候,对自己更狠得下心去。


    露易丝“啧啧”两声,摇着头进屋,她放下一包袱要改的旧衣,腾空了手,首先便提起水壶加了碳。


    旁边玛格丽特还在沉浸专注的工作,完成最后两针,她才抬眼。


    舅妈在给贝拉洗脸,露易丝扔下了一包旧衣裳。


    “这一包都是要改的吗?”玛格丽特打了个哈欠,问道。


    “是啊,今天又有两人要请你,我本以为你没空,又想起你上回说叫我来者不拒,于是就答应了他们,这是他们给的钱。”


    露易丝往桌上放了几个硬币,玛格丽特点头收下,打算待会儿放进钱袋子。


    碳块填进炉子里,冒出黑色烟雾,露易丝将房间的窗缝推的更宽,才从脖子上一圈圈解开围巾,摘掉帽子,散下一头浅色卷发。


    她把鞋子脱下,晾在屋里烤,又问玛格丽特,怎么要接下这么多的活儿,是有什么缺钱的地方吗?


    玛格丽特抬手挠挠鼻尖儿。


    她本打算缓缓的,等吃过了晚餐,再把房东要她们搬家的事儿说出来。


    但露易丝问了,玛格丽特只好说道:“本来是不用这么着急的,但现在恐怕需要了。”


    她的脸上露出苦笑。


    玛格丽特上了楼,刚好,那熟悉的铜铃铛的声音就开始响,今天的晨会,倒没有什么别的事儿。


    莫里森太太今天戴着一顶有羽毛装饰的船型女帽,只说,蛋白石套房的客人,那位本杰明先生,给酒店里的二百多号人都准备了年节的礼物。


    叫她们下班时,记得去会计室里排队领取。


    玛格丽特怀着期待的心思干活儿,即使劳拉又叫她去扫六楼,玛格丽特也没说什么。


    好容易捱到了中午下班,会计室外头又被人堆儿围挤的水泄不通。


    她趁着自己身量瘦,挤进门儿,先一步领了东西。


    是纸盒子装的,容量不小,拿在手里有些重,盒子外头包了一层彩色的印花纸,看不出什么,她晃了晃,心想这回应当不是巧克力。


    回家后,玛格丽特才把东西拆开。


    盒子里头是一套瓷器杯碟,不知道是喝什么用的,颜色纯白,造型不算很复杂,但杯底儿有品牌的落款。


    玛格丽特家里,使的都是便宜的玻璃,木器陶器。


    这样的瓷器很少有工人阶级使用,至少得花两三块才能买来一只,成套更得几十上百。


    她心想着,或许可以卖了二手换钱。


    暂且把这撇在一旁,玛格丽特将家里收拾一通,准备继续开始做胸衣。


    舅妈给贝拉收拾了一通,扭脸疑惑地问:“出了什么事儿?”


    “房东太太说,她先生把这栋房子给卖了,需要我们最晚在圣诞过后的一周就搬出去。”


    舅妈早听见风声,闻言倒不意外,可就是仓促了点儿,本以为至少得开春之后才要搬呢。


    “这么说,就半个多月的时间,这可叫我们上哪去找房子。”


    舅妈扶额叹息,那个时节,就算是廉价租赁行的中介,也都休了年假回乡村老家了。


    “我倒是可以找时间,亲自去街头问问看,有没有空置的房子,一间间去找。”


    玛格丽特说着,她目前也只有这办法了。


    “我想,咱们家人多,最好还是租个两室的屋子,房租倒是好说,多做些活儿总能凑够。”


    舅妈听了她的话,暗暗点头。 那摊主太太蛮不乐意的算了算,说道:“一共六角九分钱。”


    “一共六角吧,我只带了这么多钱。”玛格丽特镇定地从兜里掏出六个十美分硬币,她作出苦恼的模样。


    都是二手的东西,她选的这些,本就不算很好,摊主绝对亏不了,而她还得拿回去改。


    那摊主太太凝噎了一会儿,今日大雪,暂且还没什么生意,就从她手里拿走了六个硬币,嘟囔道:“下回可不行了。”


    玛格丽特果断的抱着这些东西走开,继续往前找去,找了一家卖二手布料的,扯了几尺白坯布,又买了一些棉线,牛皮绳。


    她在这摊位里看见了一架坯布发旧的二手等比例女士人台,实木底座,黄铜衔接,里面填充的棉花,要价也不菲,摊主说,再便宜也得两三块钱。


    玛格丽特只是贪婪地看了看,没有继续询问。


    买完辅料,玛格丽特身上的钱花了个干净,她抱着这一堆东西,用坯布裹了,扛着一路朝家里走。


    算算,若是想集齐全套装备,人台是做立裁少不了的东西,还有缝纫机,长剪,熨斗,皮尺,黄铜的弧形尺,一堆辅料,等等。


    她得做到何年何月才能买得起这些东西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至少,要有个能转身的地方,若是能有阳台就更好了。”


    露易丝补充道:“虽然有盥洗室的房子我们住不起,但至少也得挤的人少一些。”


    平时他们洗漱,都得专门守着等邻居用完,无论是上厕所还是擦身都多有不便。


    特丽也对这些难处介怀许久,她附和着点头。


    再有一个月就不会下雪了,到时候,需要花销的地方就更少。


    况且,她已经打算过完圣诞就辞职,去中央公园附近,支个小摊儿卖油炸的面食。


    这要不了多少本钱,亏也亏不了多少,只要她的运道稍微好点儿。


    如果一切顺利,换个大点的房屋,每周多一两块的房租,应该勉强可以维系。


    过了半晌,玛格丽特收拾了家伙事儿给大家腾地方,把露易丝拿回来的包裹拆开,拆出来一堆需要改造的衣裳。


    她理了理工作顺序的思路,舅妈的做的汤汤水水也煮好了。


    吃过晚餐,几人被这要搬家的坏消息弄的满头官司,趁早,占着公用的盥洗室擦洗过,就睡下了。


    利兹酒店,今日又是发工资的时间。


    心里存着事儿,玛格丽特睡不好,干脆就提前一小时出门了。


    她到的很早,门房那里都没有几个人在排队,换好衣服,就抱着纸包,下楼梯找去厨房的宿舍找艾米,敲了她的门。


    漆面有些斑驳,又叫厨房油烟熏黄的门过了一会儿才被打开。


    玛格丽特将衣裳给了她,艾米还睡眼朦胧,她揉揉眼,拿在手里细看,好一顿夸。


    今天她不当班,玛格丽特准备上楼继等着听晨会,艾米又从屋里折出来把她叫住,递了一只罐子。


    “这是我哥从外面弄来的糖果,我这里还多,你拿去吃啊。”


    玛格丽特笑着应了,才苦恼的想起来,根据本地传统,这会儿正是互送礼物,人情往来的日子。


    她不能光拿别人的,自己也应该出点礼才对。


    至少,给家里人,以及艾米这种关系好的,都得准备上一份。


    这也是一笔节省不了的钱。


    果不其然的,打从入门起,训练有素的仆人便接管了他们一行的一切事物。


    玛格丽特与罗茜,吉娜和嘉妮四人在晚餐后,被一位年轻的女管事带去庄园后花园附近的仆人排屋里休息。


    这里大约有男女仆从,厨娘厨师,杂工帮佣,一共四五十人左右。


    在老夫人的计划中,她搬去纳德维丁是为了长孙女的婚事,一方面离得近培养感情,二方面也能转移经济重心。


    不过,在玛格丽特得知,大约过完圣诞,夏洛蒂那里的事情彻底落定,老夫人还是打算搬回来。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从花园旁边的小岔路踏雪来到排屋,这里是一座设施齐备,装潢崭新的建筑。


    由于没什么年代,所以十分干净,整洁得体的很,即便是夜晚也不会让人觉得瘆得慌。


    玛格丽特与罗茜这回没有被分到同一间宿舍,各自有个不大的单间。


    玛格丽特回屋,坐在床垫上试了试,觉得很软和,地毯也很厚,感叹总算是可以好好的休息一晚了。


    不过,这会儿时间还早,她从箱子里掏出纸笔,就像一直做的那样,坐在床头书写,纵然恍惚间会分不清这黑夜属于哪天


    第 55 章   五十五,二更


    玛格丽特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环英格兰腹地旅行一圈,她就像一道漩涡不断旋转,与新的暗流交汇,直到水面溢出一层泡沫。


    虽然此刻身体越劳累,但头脑里却不麻木空白。


    她看着纸面,笔尖中流淌出一句又一句的词汇。


    脑海中,伯明翰鬼屋一样的翰博尔花园在咯吱作响,伦敦佛里特街繁忙的清晨好像擦身而过,谢菲尔德昏黑泛紫的夜幕盘旋还映在眼里。


    她还记得那个不愿私奔的女孩,马车上遇到的鞋匠夫人,剑桥那位住在排屋里罹患精神疾病的女管事。


    环境对人的影响实在润物细无声,玛格丽特将《皮尔斯小姐探案集》写到新的小篇章时。


    港口,玛格丽特在一艘扬着巨大白帆的船边矗立,天气阴翳。


    这里是码头,她带着乔治和亚丁来看货,为了提防香缇酒坊的人察觉,玛格丽特不便亲自露面,就让他们两个假装是纺织商人的学徒,乔装改扮,上船去与人交涉。


    这艘船来自阿伦盖郡,名叫珍珠号,船体吃水很深,比玛格丽特正在造的船大了两倍,载货量也是两倍。


    浅蓝色海面并不清澈,如今的船全靠风力远航,巨大的白色帆布在海岸线像一张张大网,又像振翅欲飞的海鸥。


    这艘船上有布料和粮食。


    乔治从船上回来,玛格丽特之前让他注意的地方,有数量,干燥程度,这批粮食大约有七十桶,是麦子,保存的很好,起拍价是一百二十个银币,不贵。


    玛格丽特花五个银币在拍卖场领取了看台座位,乔治坐在玛格丽特身边,他在男爵府里时见惯了有钱人,这会儿发觉很有几个人能对上脸。


    “玛格丽特,你看。那儿是不是戈登先生”


    乔治指的地方,在看台区的另一侧,戈登先生压着帽檐,衣着不打眼,若不是经过他的审讯,乔治恐怕还认不出来。


    玛格丽特觉得或许是巧合,她回过头:“别管了,待会儿咱们先等别人拍两轮再出价。”


    此刻已经傍晚,有人在拍卖场里点了巨大的蜡烛吊灯,灯光嘹亮,第一艘船上的货物已经在开始竞拍。


    玛格丽特往下看,发觉香缇酒坊的人也正朝她看过来。


    白天没看着她去船上查货,也没打听到米勒酒坊的人来过,还以为是不参与竞拍,香缇酒坊的管事蹙眉坐下,香缇夫人嘱咐过他,即便不能把粮食抢来,也不能叫米勒酒坊得了。


    若是让他们家坐大,日后就难压制了。


    白日里以为玛格丽特.米勒不来,他并没有准备充足的预算。


    要知道拍卖可是要竞价的,底价虽然低,但香缇酒坊的啤酒价格不如白酒,如果超出预算太多,他们没赚头,本来就已经在无偿送粮食给人,再亏他们就经营不下去了。


    漫长的竞拍过程中静寂严肃,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商人们在深思时蘸墨水划掉羊皮纸上的字发出的“唰唰”声,以及举牌时布料摩擦。


    玛格丽特看了一眼号码,接下来就是珍珠号,这艘船大,不止有粮食,甚至还有几箱草药,这个国家祖上有一支民族擅长使用草药,但他们的医术还不被大众认同,很多人说他们是巫。


    每到战争中,极端分子总爱屠杀他们,导致现在这个族群都生活隐蔽,非必要不会从海岛里出来。


    “七十桶大麦,产地阿伦盖平原,起拍价一百二十银币。”


    香缇酒坊的管事与人竞价完,玛格丽特才让乔治举牌,这时价格在一百三十银币,超过一百六就没有赚头了。


    但看着是她,香缇酒坊的管事把数字追的很近。


    “玛格丽特,戈登先生举牌了。”


    玛格丽特抬眸看过去,示意亚丁不必再竞价了。


    见玛格丽特的表情有些凝重,乔治和亚丁都不知所以。


    香缇酒坊的管事见有别人来出价,也不追了,那粮食就这么被戈登先生拍走了。


    索伦坐在看台上,他知道自己这左手倒右手的行为只是为了弄清楚香缇酒坊是不是在于米勒酒坊竞争。


    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跟玛格丽特.米勒进行交换。


    他在半场时起身离开,从拍卖场出门,往右拐进了窄街,坐进铁皮马车,他查过玛格丽特.米勒。


    这位小姐短短半年时间,就弄的城外几条街的酒馆餐厅生意惨淡,肯定不是什么笨人。


    一个聪明人,不主动给她可以利用的地方,她连眼神都不会给你,即便知道了什么关键消息,也会为了自保而缄口不提。


    索伦觉得玛格丽特.米勒是这种人。


    距离船造好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这期间玛格丽特还缺至少两百桶粮食,否则会跟不上酒厂的产量。


    她反复思虑,还是骑着马往窄巷去。


    亚丁和乔治守在不远处,他们盯着那辆四驹马车,只间玛格丽特骑着马信步往车门边站定。


    她抬起手,敲了敲车门,没有下马。


    “戈登先生,看来您是专程在这里等我。”


    玛格丽特把目光往戈登先生邋遢的络腮胡上瞧。


    长相被毛发遮盖的看起来有些岁数了,但她却莫名觉得这位戈登先生身上有种掩饰不住的干净,胡子拉碴,穿旧衣,但身上没有味道,指缘洁净,皮鞋也只是看起来旧,鞋底连泥土都没有。


    像乔装打扮过。


    他被这视线看的把脸往边上偏了偏,语调平平。


    “我不打算跟你兜圈子,小姐。”


    他从车里拿出来一张纸,这是购买竞拍物的票据,不记名,靠票据在港口提货。


    “这是你需要的粮食,只需要回答一个问题,就能交换。”


    他把票据递给玛格丽特,她接过了,视线转移到纸上,玛格丽特莫名觉得凑近了瞧,戈登先生的身形样子有些面熟。


    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至少是很久之前见过。


    她的注意力被票据吸引。


    “我知道您想问什么。关于男爵的死对不对?”玛格丽特抢先说道。


    她把票据收进口袋里,“香缇酒坊曾经想购买白酒配方,我没有答应,所以他们在挤兑米勒酒坊。”


    “不仅是抢海运来的粮食,本地附近的粮食商人他们打了招呼不让卖给我们,我们只能挨家挨户去村子里买。”


    “我很疑惑,香缇酒坊的啤酒工艺不同,每周的出货量只需要五十桶麦子就能完成,但他们至少收了九十桶麦子,这粮食存放不宜过长,容易潮湿发霉,影响制酒。”


    玛格丽特的声音压的很低。


    “我派人去他们的酒厂里盯梢,才发现,他们每晚都在偷偷往海里运粮,这下数字也能对上了。”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货款回特丽农花园还给您。”


    玛格丽特长话短说完毕,勒马准备走。


    “等等。”索伦从车里探出手。


    他又递给玛格丽特一个纸片,上面是地址。


    “我不回特丽农花园,这里是我的住址。可以把钱寄过来,顺便,希望你能继续监视香缇酒坊,如果需要粮食,也可以写信来。”


    索伦也长话短说,他探出头去,才看见玛格丽特跨在马上,她目光如炬,接了地址,点头离去。


    不久后,索伦的马车离开丁戈,他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根据玛格丽特.米勒提供的消息,他一开始的怀疑在正确的路上。


    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西蒙勋爵已经与干莫西公爵互通款曲,隐蔽的养了一票海盗,以及邻国的私兵。


    干莫西公爵这些年但凡有点轻举妄动就会被叫进王都软禁,国王从未放松过警惕提防他。


    可他还是能联络到这些力量。


    索伦不意外西蒙会帮助干莫西公爵,毕竟他们从出身来说,实则同病相怜。


    干莫西公爵是国王的堂兄,干莫西公爵的爷爷是兄,但娶了西泽列公主,与西泽列开战时,干莫西和父母以及奶奶都被驱逐修道院。


    干莫西公爵的爷爷战死了,先王之父代理政务,但迟迟没有把干莫西公爵一家接回王都,先王之父受一众贵族支持。


    也就没人再提把干莫西一家找回来的话,由着先王之父加冕,后来再顺位给国王。


    也有相当一群王权正统的守护者反抗,暗中接干莫西回王都,但都被掌握了兵权的先王压制。


    他们上位的手段血腥,但成者为王,干莫西公爵被封了爵,但从小都生活在监视下,他时常在王都做出挥霍金银的纨绔模样。


    实际上,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复辟正统的想法。


    索伦很无奈,他对干莫西公爵的身世充满同情,可谁让自己一生下来就注定了立场。


    如果国王被推翻,索伦和他母家受波及最大。


    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仇恨没有报。


    只有在王储那里立下功劳硕硕,这笔账才有机会清算,一切挡在眼前的人都得舍弃。


    她偏着脸,退了两步,离开这里,回了梅格小姐那里汇报。


    见女管事已经为梅格小姐操持了起来,玛格丽特便安心回宿舍收拾自己的东西。


    大约九点左右,几辆马车就都装载好了,一行人上车出发。


    令玛格丽特感到意外的是,梅格小姐和索伦几乎都毫不犹豫地打算回去。


    那可是霍乱,想想都觉得害怕,若不是姨妈和梅兰妮还在镇上,她躲还来不及,才不会回去呢。


    说起来曼彻斯特离纳德维丁不算太远,但冒着冰天雪地的气候加快速度,苦了精心饲养的良马,不吃不喝的走了一整天。


    玛格丽特看着窗外夜色渐渐浓郁,平缓的地势逐渐起伏,就知道她们快到了。


    大约一两个小时之后,玛格丽特被颠的昏昏欲睡,她朦胧间醒来,发觉到了熟悉的山谷间。


    她们可算是又回来了。


    逼近十二月中,纳德维丁山谷飘着细雪,马车顺着山势而上,玛格丽特又看清了法尼奈庄园那道令人熟悉拱形石门。


    她原本以为,回来时会和离开时一样,但却没想到人算比不过天算,面对这样突发的情况,似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 56 章   五十六,一更


    深夜,庄园显得更加寂静,马车进入中庭,男管家带人在外守着。


    梅格与索伦一下车,立刻就对着他盘问起来庄园里的情况,要去见老夫人。


    男仆和女仆们跟着几位夫人走了大半,蒙斯坦先生自然是认为老婆孩子更重要,也跟了去。


    庄园里如今就留着温菲尔德先生,以及老夫人,他们倒也用不了很多仆人,还更安全。


    玛格丽特先交代清楚吉娜她们把梅格小姐房东西搬进了庄园,这才带着自己的行李箱子回了宿舍。


    她一路上楼,发现排屋二层许多房间都空荡荡的,只有照顾老夫人和两位先生的仆人还留在庄园里。


    路上,玛格丽特碰见女管家下楼,也从她口中得知了这事儿的根源。


    看来,还是得攒钱,辞了酒店的工作,去给裁缝店打工,想办法慢慢往上混,用上专门的工具,这样才能提升手艺,才能成为真正的裁缝。


    玛格丽特抵达家中时,托马斯和贝拉已经吃过午饭,出门去街上看圣诞节的橱窗装饰了。


    再有二十来天,就该是新年,大街上的圣诞装饰早就挂上屋檐,只不过,今日各地的广场才开始给圣诞树挂装饰和电灯。


    玛格丽特独自在家,她先是将所有的二手货都堆进木盆,用热水淘洗了污渍,挂在窗前铁丝上晾。


    再把辅料和坯布,放在自己的床铺上,收拾整齐,慢慢的列了任务。


    先是答应给艾米改的衣裳,因为她没有人台,所以要先用白坯布,按照艾米的三围打样剪裁。


    剪出前片后片,整理胸省。在纽约,这样的精品商店成百上千,坐落在街道各处。


    它们主要顾客,是中层收入的人群,和打算奖励自己一份节日礼物的底层年轻女孩。


    玛格丽特进入的精品店中等偏上。


    摆着一些比旧货市场更加干净时髦的物品,虽然都是大众款,没什么设计可言。


    有基本款的皮具雪茄盒,裁纸刀,女用嗅盐瓶,双层纱的女士睡帽,一把把蕾丝遮阳伞,手套,女士长袜儿。


    它们排排列在货架上,织物的价格都差不多。


    一块钱起步,不超过五块钱,有装饰的更贵些。


    玛格丽特穿的不像有钱的模样,乱看也没人理她。


    这店老板是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子,留着卷曲的翘胡,正在坐在柜台后,点燃细长的木柄烟斗,有一双略显滑稽的浑圆牛眼。


    “您好,我有些事情想询问,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踏足过半个小资阶级,玛格丽特知道该如何与这种人打交道。


    她的穿着虽然简朴,但这种属于特定阶级,装腔作势的说话方式,她熟。


    那老板见玛格丽特的言辞并不粗鄙,便抬了抬烟斗,道:“我姓安东尼,你想打听什么?”


    玛格丽特信口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更值得相信的身份,她露出淡定的神色。


    “您可以叫我玛格丽特,我是裁缝店的勤杂工,最近在做些私活儿。想问问,您这里可以寄卖手工品吗?”


    安东尼不可否置的耸肩,裁缝店里偷师学艺,做东西私下卖了换钱的人比比皆是。


    这样的人大多有点小手艺,又够不上做正经儿的服饰,正苦苦熬着资历。


    寄卖东西,也并不稀奇,每个精品店的老板都会为了节省成本而这么干。


    他抻动粗萝卜一样的手指,将手上的烟斗一斜,懒洋洋地指了柜台旁的一个货架。


    那儿的东西都是一些家庭作坊送来寄卖的新货,有带刺绣的手帕,手工缝的女士手袋。


    安东尼对自己体面的店铺十分得意,他装腔作势地卖弄道:


    “想寄卖点儿东西? 我的店里对货物品质的要求可不同寻常,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东西都能往台上摆的。”


    “若是能达到我的选品标准,毛利润五五分,不过,价格可以由你自己来定。”


    “在纽约,很少有店主像我这么仁慈的。”安东尼又吸了一口烟。


    毛利润不是纯利润,也就是说,她既要自己承担物品的成本,又要跟老板分一半。


    能拿到手的钱,刨去成本,她得到的利润,比这店主少了足足三分之二。


    真是无奸不商。“我觉得,那房子不成样子,还没我们现在住的这间好呢。”


    “那地方,想寻好点的房子,想来也是找不到的。”


    特莉手里摊着新学来的馕饼,她听说玛格丽特去了一趟窄巷子,笑着摇头。


    “那个地方,除了住一些在工厂里吹玻璃的闲杂人,就是工厂的经理,老板们养的情人。”


    “前些天儿,报纸上还写,那地方出了案子,说是一个商人租了间空房,用来幽会情人,但没等来情妇,却被麻袋套头,一棍子闷的没气了。”


    舅妈平时也是个爱八卦的人,她这么说,又道:“我们家里女孩儿多,不能往那种地方住,玛格丽特,以后你也少过去。”


    玛格丽特并未告诉她们,有关于娜莎的事儿,她此刻听舅妈这么说,有些深思。


    那个达拉姆先生,把娜莎安置在那种地方,却又给她好吃好穿,到底安的什么心?


    怪不得,那老太太告诉她,刚空出来三间房屋呢。


    看来这便宜还是没有好货,玛格丽特擦了脚,起身去看舅妈做的饼。


    “那我明日值完了班,就去别的街区去瞧一瞧。”


    舅妈点头,用厚厚的铸铁锅烙出来一锅饼子,这些饼子双面烤的有豹纹斑,金黄飘香。


    玛格丽特觉得厉害,夸了又夸。


    特莉多不好意思,说道:“这点东西能算什么,凡是手巧些的妇人都该会做这个。”


    “那可不,要是人人都会,富人家里的女厨娘们还能拿那么多薪水吗?”


    她又伶牙俐齿,道:“这会做吃食,比别的手艺强上百倍,既能实惠自己,又能靠手艺赚到钱。”


    “舅妈,你看我,给别人做了那么多衣裳,自己却连一身好裙儿也穿不上,上帝啊,这真不公道。”


    特莉被她哄的开心了,答应明早去买几个鸡蛋,煎了卷饼里吃。


    当天的夜里,玛格丽特把丝线和棉布整理了,叹口气,打算过几天慢慢去做。


    她始终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她来到这个世界,所作所为改变了原身的命运,那么原书里这命中注定一样的剧情,也不会落到娜莎的身上。


    原书的主角,是剧院里的新人演员。


    而原书中的原身,作为配角剧情出现时,已经是无人问津的过气演员,即使舍下尊严,也没有几个观众。


    书里写,‘她整日酗酒,颓废不堪,甚至因为再次被骗了情,绝望之下,纵火焚烧剧院,生命湮灭在舞台上。’


    这配角的结局,在原书中影响微乎其微。


    玛格丽特又想起今天看到的娜莎,美艳鲜活,她若是有这样的结局,实在叫人不忍。


    她在床上翻来又覆去,难以安枕。


    玛格丽特听闻,笑意微不可察,她又问:


    “在您这里,寄卖的物品,每周卖多少钱?能占到总销售额的五分之一吗?”


    玛格丽特上辈子是个设计师,也是最能为公司赚钱的设计师。


    她握紧双手,又道:


    “如果我的货,能帮您把寄卖品的销售额,提高到月度总销售额的五分之一。”


    “那么可不可以,将毛利润三七分?”


    “只要能做到,那当然可以。”


    安东尼说罢,不可思议的嗤笑,他这里的月度总销售额,算算平均也有两百块,五分之一就是四十块。


    以往经验来看,个人制做的寄卖品数量有限,每月也才能卖个十几,二十块左右。


    她想卖四十块,除非她有做出来一件,就卖出去一件的本事。


    且定价都是七八块的高价。


    有这个钱,再攒一攒就能去裁缝那儿私人定制了,安东尼可不相信她有这种能力。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她没有继续盘问,平静说道:“下周,我就把我的货给您拿来品鉴。”


    “看了就知道我能不能。”


    说完,她就拢好围巾,手压着帽檐,大步跨出店铺,踏着有泥泞的雪地,往家所在的街区轻快奔去。


    “明天就走,反正没什么差事要交接,这霍乱实在吓人,还是早点走的为好。”


    罗茜拍了拍玛格丽特,给她留了家乡的信址,说要常联系。


    餐后,玛格丽特去老夫人的房间里,可却哪哪都插不上手,唯独弗洛妮叫她帮忙,扶着老夫人换了一次干净的睡袍。


    其中,老夫人问了玛格丽特几句,她也如实回答,将这一路大概发生什么,一五一十道清楚了。


    等老夫人更衣完毕,梅格小姐与温菲尔德先生两兄妹就前后脚的到了。


    老夫人今天已经好了很多,坐在床上,看梅格写的汇报,听她讲对工厂安排。


    听完她的话,老夫人似乎很满意,又问温菲尔德先生的意见。


    毫无意外,他并不了解那里的情况,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夫人明显脸色有点难看,思索了一会儿,便看向梅格,说要她来处理这些事情。


    言外之意,就是所有的公务往来,恐怕都要交给梅格代为处理了。


    温菲尔德先生莫名觉得,梅格最近越来越爱出风头,有点不满,不过他想了想,反正她爱管也碍不着他的什么,也就没有异议了。


    第 57 章   五十七,二更


    玛格丽特在外间帮忙擦了会儿桌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等温菲尔德先生走后,梅格小姐便走出来,叫贝思帮她在这附近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梅格还告诉贝思,她要使用老夫人的书房,以后叫女管家把信件都送到她手里,在老夫人生病的期间,她也要亲自照顾。


    贝思十分认得清形式,点头应是。


    梅格吩咐完贝思,瞥见一旁的玛格丽特,瞧了她一眼,心里思索着什么,离开了套间。


    玛格丽特在岗位上刷了脸,混了个打卡,快中午的时候,也就回宿舍,将自己从伦敦买回来的东西分了分。


    小套间的客厅里,摆着一套圆桌与有刺绣软垫的凳子,玛格丽特从一旁的储物柜里找出一套下午茶餐具。


    套装餐具是酒店每个房间必备的东西,擦洗过后,玛格丽特装满了两盘面包,倒了咖啡,将奶油球倒进奶壶。


    她收拾了桌面儿,去敲开里间的门。


    女裁缝出来了,见到桌上的东西,满意地笑了笑,唤她两个助手出来吃午餐。


    玛格丽特功成身退,她将餐具和篮子都提下楼洗干净,连同一只热乎乎的苹果派,一道还给了艾米。


    艾米在屋里梳头换衣裳,她在后厨兼职了一份端盘子的工作,这会儿正要过去,收了玛格丽特的苹果派,她也来不及享用。


    揣着这意外之财,玛格丽特也不打算犒劳自己,她便回家,又取了点儿钱,折返前往布料店,扯了棉布和府绸,以及纱料。


    虽然现在还没空制作,但先备下也是好的。


    两日后,又是一个晴朗的假日,地面湿漉漉的,到处都是融化了从斜面屋顶掉下来的雪壳。


    这是很危险的高空坠物,玛格丽特迅速地穿越在街道两侧,拿着家里几人两块三块凑出来的钱,往新看好的房子去。


    她抵达时,老约翰和约翰太太正在一楼的楼梯下头打骨牌。


    他们不知从哪弄来一张小圆桌,两把椅子,弄了小炉子,一面烤火一面念叨着,老家的村子里,谁的儿子是个败家子儿,谁的女儿嫁了个窝囊的小子。


    听见门口的动静儿,老约翰把头探出来,瞧见了门口的玛格丽特,他点点头,冲约翰太太说道:“租房子的来了,钥匙在哪呢?”


    身宽体胖的约翰太太头上戴着顶睡帽,她浑身上下摸寻了半天,才从衬裙的口袋里将钥匙掏出来。


    老约翰拿了钥匙,玛格丽特才上前去,她从口袋里拿出钱来:


    “房间还在吗?我今天是来订下的。”


    “怎么今日才来,再过上三五日,我就该回乡下去了。”老约翰面有不愉,嘟嘟囔囔的说了两句,从她手里接过钱,数明白了,这才把钥匙给她。


    玛格丽特拿了钥匙,也无需再办什么文书手续,像她目前居住的这种房屋,价格在纽约算是廉价的。


    在房屋中介那儿,租一套独栋的三层房屋,价格大概在三十美元一周,需要签署一份文件,过几天就会收到税务邮来的正式单据。


    她爬上楼时,还遇到三楼的一户人家,把门儿敞开着。


    玛格丽特看见一个年轻的太太抱着孩子在走廊里转圈儿哄睡,她一定是那银行柜员的妻子。


    他们住的房屋,两室一厅,有厨房和独立的浴室,租金十块一周。


    玛格丽特知道,她们家只需要跟那独居的年轻打字员共用一间浴室,她再也不用担心,下楼洗漱时会有住在隔壁的男性邻居来敲门了。


    玛格丽特上了楼,四处检查一通,她把屋子敞开,又找老约翰借了一只水桶,一把扫帚,一块抹布。


    开始泼泼洒洒的清洁起来。


    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住过人了,这儿的地板上全是灰尘,但好在墙壁干净,地板也没有发霉起翘。


    抹完了地,又擦了老约翰送的桌椅板凳,不一会儿,这儿就焕然一新,玛格丽特连窗子都擦过了一遍。


    她归还东西,回了家。


    路上,玛格丽特在二手租赁店里,租了两只藤编的手提箱。


    她拎着空箱子回家,先专用一口箱子,将自己的布料,丝线都装好,又将旧衣改造的订单成品都装进布兜子里,这些明日要托露易丝带走。


    剩下的,就是原主那半箱的旧衣裳,她也都趁着这两天休假的时间洗过晾干,叠进自己箱子。


    被褥子,等明早用床单扎起来。


    露易丝和舅妈傍晚回家之后,三人又开始打包行李,锅碗瓢盆,各人的物件儿。


    等第二日,玛格丽特工作完毕,回到家里,请过一天假的的露易丝,上午时已经将行李送了一趟,眼见又乘着马车回来了。


    玛格丽特正好帮忙,将剩下的东西搬上车,又叫来二手店的人,将那两张铁床拆走了。


    她看着空荡的旧屋子,又开始打扫地面,墙壁,炉底留下的碳灰印记,租期还剩一天,玛格丽特将钥匙还给了房东太太。


    她拎着一布袋煤块走时,房东太太还出来送了包饼干。


    露易丝在车上等着她,姐妹二人往新家去。


    “那房间你看过,需要租几张床,刚才我已经跟二手店的人说了,他们今晚送过去。”


    露易斯闻言,回头看向住了一两年的街道,她对这里都印象还停留在玛格丽特与托马斯刚来家里的时候,那个时候,虽然家里拥挤了些,但也没人抱怨,一时要搬走,她还挺不舍得。


    她去看玛格丽特,她正拿着一只铅笔,不停地在纸上列清单,看起来对新家的新生活充满了期待。


    “木桶,木盆,这些都不用买了,或许还得装两条窗帘,那窗户有些太亮堂了。”


    露易丝情不自禁地被玛格丽特感染,她也思索起来,要往新家布置点什么。


    根据玛格丽特的安排,她们姐妹二人住在稍微大一些的那间屋子里,要放两张单人床。


    舅妈则住在小点的那间屋子里。


    如果贝拉回家,就挨着舅妈睡,如果托马斯回家,就在客厅将就一下,玛格丽特打算租赁一把二手沙发。


    这些家具都可以住进去了再慢慢的置办。


    玛格丽特与露易丝租的马车,其实就是一座有棚的铁皮箱子,里面放了一排座位,行李家什,塞的满满登登,一趟只要几角钱。


    抵达了新房,玛格丽特又与露易丝将一包包的东西,提着搬运上楼。


    等二人弄完,结账送走马车夫后,已经是夕阳西下,黄昏的饭点了。


    露易丝累的一身大汗,不过,她对这房子很满意,至少有个稍微隐私点的卧室,如果有朋友要来家里,也有客厅可以招待。


    她正打算准备在附近买点吃的凑合一顿,又见玛格丽特从堆在客厅的包裹里取出几个纸包,里面是舅妈准备了,切好的熟香肠。


    她今早嘱咐过玛格丽特,要她亲自去送给邻居。


    玛格丽特给露易丝留下一碟,又拿了一包下楼,去挨着敲邻居们的门。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家这时间应该都从工作的地方回了家,打算做完饭。


    她先敲了一家三口的门儿,开门的是那家的妻子,她打扮地整洁麻利,好奇地询问玛格丽特,有什么事儿。


    “您可以叫我玛格丽特,今天我家里搬到东西去楼上,一定吵嚷到了你们,这是我的一点见面礼,你收下吧,以后有什么事儿,希望咱们能互相帮助。”


    说着,玛格丽特把纸包往她手里塞,那女士当面打开了,见是一包喷香的香肠,露出微笑道:


    “实在是太客气了,我压根没听到什么动静儿!你可以叫我拉莱斯太太,对了,请等等……”


    拉莱斯太太拉住玛格丽特,她转身走进屋子里的厨房,不一会儿,拿出来一碟她自己做的,温热的焦糖小蛋糕,叫她带去吃。


    玛格丽特笑着应了,把蛋糕送上楼,又去了女打字员的家。


    这女打字员比玛格丽特大上两岁,她性格内向,是个典型金发碧眼的漂亮女子,梳着中规中矩的发型。


    听玛格丽特说了一大堆话,也只郑重地回了“谢谢”二字。


    她说自己名叫茜奥,同样也立刻给玛格丽特回礼了一瓶差不多等价的鲜奶。


    并说这是她从鲜奶公司订的,不料今天加了会儿班,就没有动过。


    不比拉莱斯太太热情,茜奥的神色颇为严肃,与玛格丽特反复强调,


    “这瓶鲜奶存放超过十二个小时就会导致闹肚子,但我没有晚上喝鲜奶的习惯,我更倾向在早晨往牛奶里加一勺蜂蜜,十二小时是我亲自实验三次之后得出的结论,大概率是准确的……”


    茜奥虽然内向,但对莫名有些古板和执着。


    半小时过去,其中有男仆送来信给他,玛格丽特协助杂工把餐具收走,也就离开,回了宿舍。


    看着她好像走了,索伦莫名松口气,他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玛格丽特回宿舍之后,认真地打开纸卷,埋头开始捋故事大纲。


    在记忆最初的时候,她只不过因为看了几部影片,不满意编剧给角色的结局而自娱自乐书写内容。


    那个时候,她没有这么勤快,也没有养成习惯,通常想起来才开始动笔。


    但也就是那个时候,玛格丽特似乎能感受到,在这个由黑白文字构成的世界里,她可以近乎神明一样存在。


    无论世俗生活有什么变化,天气,学业,亲人,枯燥的生活。


    但自己所创造的一切文字世界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没有丝毫准备的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后,如果没有这一点永恒的桥梁做连接,她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自己安然接受。


    不过现在,一切似乎都在往有利于她的方向发展。


    …


    第 58 章   五十八,一更


    当天下午,雪停了,暮色压了下来,映在素白的地面,目之所及处都泛着深蓝。


    玛格丽特在玄关里点燃一支烛,微弱的火光飘忽了一会儿,她将起居室内树形烛台上的蜡依次点燃。


    过了一会儿,融融的火光将套间一角点亮,紧接着,又去点壁炉。


    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小时,屋子里没有一个人。


    她去储物间将今天杂工送来的各种衣服熨了熨,然后随便挂进衣柜里,又抱着干净的床品,打开卧室门放在床尾凳上。


    直起腰,玛格丽特并没有着急离开,她手摸着下巴,锐利的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不知道谁说过,若是想摸透一个人的脾性,只需要看看他的卧室。


    床,桌案,斗柜,地毯,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


    由红砖与大理石铸成的古典街角,斜风掀起一片小漩涡。


    天公不作美,午后的纽约陷入了雨雪交加的洗刷中。


    地面上,积雪被浇融,又重新凝固,覆盖在路面成了一层坚硬的薄冰。


    玛格丽特本欲去看房屋,但碰上这样的天气,也只能先回家。


    街道上一时很空荡,毕竟靠马匹拉力的车,会顾忌到马蹄打滑,许多的人都戴着帽子,头巾往家里走,玛格丽特并不孤独。


    这年头,只有有钱的人才用得起动辄三四块钱一把的金属雨伞。


    玛格丽特回到家中,全身都被浇透了,她很快的燃起火炉,熊熊烈在炉子里飘舞,窗外寒风凛冽。


    其实,一开始她计算煤炭的价格时,还是太过保守。


    在实际的生活中,这样严寒的天气,像她们的家这样不吝啬取暖,一周至少需要三四块的碳。


    玛格丽特并没有闲着。


    她利用这炉火温暖了屋子,提水烧了,灌进陶胆锡壳的水瓶里,又开始煮她拿手的麦子糊糊。


    弄清楚家务事,又开始制作旧衣改造的订单。


    玛格丽特昨儿去看了房,心生感想,她还是把如今的生存环境想的太过理想。


    精品店里不算稳定的收入,不能过于指望,她必须更换一份比扫壁炉薪资更高的工作。


    做裁缝,是埃洛伊丝一开始的职业目标,她现在依旧这么认为,过完圣诞节之后的一周内,她必须要弄到一份在裁缝店里的工作。


    在外头的工厂里,一周最多四五块钱,在酒店兼职,三四块钱也不多。


    可裁缝店不一样,就玛格丽特听舅妈念叨的,一个不入流,只服务中产阶级的小裁缝店,干杂活儿的帮手都能有七八块的收入。


    别的缘故没有,就是因为,这裁缝店里干杂活儿的,都是学徒预备役。


    平时还要在店里帮着给衣裳锁边,做小物件,卖东西,做打扫收拾。


    这样的人,能看到裁缝的许多绝活儿,许多都是一个人同时干几份活儿,工钱自然高。


    也有那样,只为豪门富人服务的名店。


    有只做男士西服的专门店,也有只做女士订制的店。


    在报纸上,常有混迹纽约名流圈子的作家,评论家,写散文评价名门淑女们的穿着,为背后的裁缝排名。


    这样的大店,勤杂工更是成群,只有最重要的客人,才能请动店主亲自出手。


    在大店里,请得起更多杂工,活儿也就没那么多,更多数情况是各司其职,等级森严。


    玛格丽特想,若是她让她选,肯定是愿意进入大店工作。


    薪水有保证,活儿不那么多,她说不定还能省出更多的时间,去制作物件儿寄卖赚外快。


    不过,这样的店,一个位置多少人盯着,凡是空出来,一定是被争抢的,不是说进就能进。


    谋定了心里的想法,玛格丽特打算过段日子,寻个能接触这些东西的人打听打听。


    她塞了炉子里的火,收拾干净桌面儿,改过一件旧衣,就将篮子里的那一卷棉布掏出来,铺展开了,打算剪裁。


    第二天的清晨,天晴了些,日照薄雾,傍路的公园里,松树上一簇簇的坠下雪块。


    游人马车,又重新恢复了运力。


    帮着艾米顶了半天的班,等她回来,二人在酒店的后厨吃了午饭。


    玛格丽特这才离开酒店,前往昨日打算要看的那间房。


    那是位于中城区某个主街道旁的一幢窄屋里,很好找。


    她今日出门时,穿上了原主一件稍微不那么体面,积箱底的上身棉衣。


    不是很有颜色的米灰外衣,窄笼袖,配了一条找露易丝借来的,洗的发白的长裙


    出门时,露易丝见她这么打扮,还好嫌弃了一通,玛格丽特才娓娓道来,说自己打扮的这样寒碜,是为了叫人家不好抬价而已。


    听玛格丽特这么说,露易丝又去箱子里找来一双她前年穿过,穿不下但还没破的布面浅口鞋。


    玛格丽特往脚丫上套了两层针织的袜子,也换了这鞋。


    她一路走来,只见附近的街道宽阔,这里距离酒店有些距离,步行要个把小时。


    但街道安宁,附近也多是居民,工厂不多。


    虽然这里不过分的繁华,不比她们工作的上城区。


    这房屋的房东不住在这宅子里,报纸上说,一楼住着门房老头,看房者只需要与他联络就好了。


    玛格丽特数了数门牌号,她确定无误,这才走上门口的台阶,在廊下敲响门铃。


    她暗暗的留心观察,这屋子的外头,积雪被扫开一条小道,大门的漆面也十分完整。


    房主应该没克扣过门房工钱,这房屋也是用心养护了的。


    价格嘛,应该也是与报纸上一样的贵。


    门铃响了两下子,“吱呀”一声,里头走出来一个胡子花白,穿粗毛呢上衣,正在拿笔写什么东西的老家伙,以及一个穿着像报童的小男孩。


    玛格丽特深吸一口气,问道:“您好,我在报纸上看到了这里房主刊登的招租讯息,请问您是?”


    那白胡子老家伙将门口的姑娘上下一打量,心里有些疑惑,她看起来很是窘迫,能租的起这里的房子吗?


    不过,他没开口直说,转头对身后的小男孩说道:“利克,去把墙上的钥匙取来。”


    随后,老家伙又耸肩,让玛格丽特进屋:“我是这里的门房,你可以叫我约翰。”


    老约翰告诉玛格丽特,这栋总共四层的宅子里,还剩下顶楼的一间两居室,以及一楼的套间。


    顶楼是个半阁楼,有阳台,两居室十分紧凑,没有浴室,更没有厨房。


    在三楼,有一个公用浴室。


    “请问,这里一共住了几户?”玛格丽特十分关注这个问题。


    老约翰说,三楼住了两户,一户是一家三口,男人是银行的小职员,他太太是家庭主妇,在家里照顾一个不满岁的女儿。


    另一户是个独居的本地姑娘,是写报社的打字员誊稿员。


    二楼是主人家自留的大套间,不出租。


    一楼,有一个两室带浴室的套房,还空着,一周十块钱。


    老约翰和约翰太太,以及他孙子住的单间儿,就在楼梯间旁。


    玛格丽特要看的,是一周八块的顶层半阁楼。


    老约翰的孙子拿来了钥匙,她跟随着一步步往楼上走,耳畔听着老约翰瓮声瓮气告诉她邻居是做什么的。


    虽然老约翰的神色上,有些看她不起。


    但玛格丽特心里渐渐有些满意,这里的房屋偏贵,但左右的邻居不再是混迹市井的,好歹也算是有份正经的工作。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舅舅和她的父母都不在了,凭她们都有稳定的工作,也本该住上这之类的房屋。


    室内看着并不旧,墙面贴着橘黄色花纹的壁纸。


    还有半身高的护墙板,像是松木,与楼梯扶手同色,都打过蜡,泛着光泽。


    屋子干净,里头的装潢也看得出用心,房东应该原本是打算自住的吧?


    整个阁楼被隔成两半,一半是储物室,放着房东闲置的物件儿。


    另一半,是前两天才请木工隔断出来,也就是埃落伊斯要看的两居室。


    楼梯的尽头,有一堵两扇门的墙,旁边有条小窗,透着炽白的光线,不算阴暗。


    老约翰介绍着,一面将那面墙左手的屋门打开。


    “房东一家子不住在这里?”


    玛格丽特走进这间半阁楼,她一进屋,映入眼帘便是狭小的一个客厅。


    约莫只摆得下一张双人床的大小,靠北那边,做的是个阳台窗,窗墙将低矮的屋顶,以及狭小的室内延伸了一些,显得没有那么逼仄。


    午后的阳光从那宽大的窗子里照进来,空荡的小厅一览无余。


    老约翰道 : “房东原本是玩具工厂的经理,他买这栋房子时,还没有升成经理,后来成了经理,要被派去芝加哥,前年,他就带着妻子孩子搬走了。”


    “这桩房子,房东还没有住上两个月,我想,等他过两年回纽约,还是要住这里的。”


    “所以啊,若是你家要住在这儿,以后必须好好爱护这里的设施,否则房东是要怪我的。”


    老约翰原本是玩具工坊的看门人,后来他儿子顶了工坊的工作。


    他和他的太太都被经理雇佣来守屋子。


    “那是自然,我家里并没有邋遢人。”


    埃落伊斯简单告知这老约翰,她与舅妈他们的背景信息,都是正经工作,收入稳定。


    “看来是的。”


    玛格丽特恍惚了,她对身处世界的架空程度有点恍惚,又或者说感觉好似打破了某种次元壁。


    “你也喜欢这本书吗?”她脱口而出。


    玛格丽特并不知道这本在后世十分出名的著作在当代有什么风评,只是有些激动,但又很快压制住异样,清清嗓:


    “我的意思是,这个故事很好看。”


    索伦点头,要说点什么,忽然背后传来敲门声。


    是梅格,她穿着一身蓝丝绒长裙,手上拿着一封信,倚靠在门口,双手抱臂地打量着屋内。


    她先只看见了一桌的礼盒,又看见索伦的背影,待他转过身,才看清他后头站着的玛格丽特,他们好像捧着什么东西在看,略显亲密。


    “噢,你们都在啊,我看外面没人,就直接进来了。”


    梅格唇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掩藏在温和的笑容中。


    第 59 章   五十九,二更


    索伦将手稿交给玛格丽特,环顾地面,挪了两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要来问问你,贝玆先生今天动身了没有?”


    她昨天见到了来看望她母亲的贝玆先生,问他打探了点消息,但有温菲尔德先生在,梅格问的并不详细,她打算再写信详谈。


    索伦的舅舅和舅妈,打算带夏洛蒂和亨利去伦敦过圣诞。


    他们早就想这么干了,正愁没有机会,眼下疫病把大家打个猝不及防,倒是合了贝玆先生的意。


    他带着夏洛蒂去伦敦了,正好把她和克林顿中校的婚事含糊个一年半载的。


    夏洛蒂本就不满家中安排,也更是愿意晾着对方一阵子。


    索伦并非不清楚父亲和姑姑之间的暗中较劲,但他想了想:


    房间狭窄,也有狭窄的好处。玛格丽特还蹲在边上,摆弄她那几块破布。


    吃完了烤土豆,托马斯擦了擦嘴,给自己的水壶灌满了壶里烧开的热水,他挎上水壶,摸了摸口袋里多出来的五角钱,还是怕弄丢了。


    “玛格丽特,我想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赚点外快,能帮我把这钱收好吗?”托马斯的担忧不无道理,纽约街头有许多扒手。


    他们通常情况都是跟随那些马戏团一起出动集体作案的,除非身上偷无可偷,这才不怕。


    玛格丽特忙着缝手套,收了钱,应了一声,“小心路滑,早点回家,别跑太远——”


    她学着一个长姐的模样,唠叨了两句才放托马斯走。


    直到夜晚六点,天色渐渐暗淡,风雪又开始在纽约的上空飘洒,窗外的世界像打翻了的水晶球,晚饭点前,不包晚工作餐的舅妈和表姐露易丝一起回家了。


    特莉将晚饭煮好了,用一口铸铁锅盛在屋里唯一的桌上,这桌儿也不大,托马斯一人便可以搬到两张床的中间过道上。


    “如果我有幸能学到一星半点儿,未来就想开个自己的裁缝店。”


    托马斯对玛格丽特的话不置可否,他也看见了玛格丽特做的手套,与二手店里的样子没什么差别,至少能值几角钱一双,可他没想到,玛格丽特竟然还想开裁缝店。


    街上那些裁缝店多么体面,裁缝们个个神气的不得了,纽约最有名的裁缝们,整日带着学徒和帮手,乘坐着马车前往权贵富豪的府邸,给上流社会的淑女绅士们制衣,好似半只脚也踏进了那高不可攀的云层。


    他一开始觉得玛格丽特有些异想天开,可转念一想,她才开始学这手艺,就已经做的这么体面了,未来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未来,未来我想成为一名律师。”托马斯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勺儿,如果姐姐可以异想天开,那么他也可以说出来。


    这回轮到玛格丽特诧异了,他一个小屁孩儿,从哪见到的律师?


    托马斯“咯咯”一笑,说道:“昨天晚上在车站的时候,就是遇到了一个做律师的绅士,他叫我送信去给剧院的经理,给了好些跑路费,可真是一个好人。”


    “好吧。”玛格丽特端着盘子将牛奶一滴不剩的喝了,她又道:“或许,你可以去律师的事务所打杂,也跟我一样,偷师学艺。”


    托马斯见玛格丽特一脸认真,愣了愣,红了脸:“我怎么可能成为律师呢,说着好玩的。”


    玛格丽特摇摇头:“不努努力怎么能知道。”


    说罢,她起身把几人吃完的盘子收拾了,将剩下的牛奶给舅妈留着,又把蜜收好。


    接着继续完成她的手套。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玛格丽特向前走了一段儿,她的脚趾已经冻的没有什么知觉了,于是就停下来,在一处摊子前查看商品。


    摊主太太歪坐在一只洛可可时期的软包扶手椅上瞌睡。


    她花白的头发包在红色布巾里,身上盖着块橘色花纹的粗呢毯子,双脚搁在冒烟的炉子上,怀里还抱着一只白猫。


    怀里的猫儿看见有客上门开始叫唤,摊主太太这才将头抬起来,她揉了揉双眼,朝过道里望去。


    只见,一名五官干净的小姑娘站在那儿,她衣着简朴,虽然塞了好些衣裳在外裙里,依旧看得出来清瘦,她那双折射着雪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摊位上的几顶女士暖帽儿。


    兴许又是个穷且长相漂亮,又爱美的虚荣女孩儿。


    摊主太太见惯不惯,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可是法兰西来的好货,一块钱一顶,不还价。”


    玛格丽特确实盯着那几顶漂亮的二手女帽。


    都是草编芯子,外面镶了一层上等的天鹅绒,或者麂皮绒布,帽檐有一圈丝绸缎带,缎带周围是手工的蕾丝花边,还有染了颜色的手造花,堆叠的华丽娇俏,一看就是柔弱奢侈的贵妇小姐们用过的东西。


    很浮夸,也同样很美好,漂亮的让人几乎一瞬间失去了斗志。


    玛格丽特即刻收了目光,她随手拿了两顶没有任何装饰的波奈特草编帽。


    这种帽儿有些像后世的婴儿帽,可以遮住耳朵,也有前檐,可以挡雪,但冬天不比暖帽保暖,所以卖不上价。


    检查过有没有不可容忍的破损之后,玛格丽特又翻找了两条羊毛钩织的薄围巾,说是围巾,其实就是两条针混纺的布,以及露易丝需要的方形手帕。


    这些东西,多少都有许多大瑕疵,价儿很贱。


    摊主太太扫视了她一眼,倒是没料到,这样的小姑娘还能抵挡住那些漂亮玩意儿的诱惑。


    “你确定,只要这些了?我这里可以分期付款的,你可以每周来交两角五分钱,一个月之后,这顶暖帽儿就是你的了。”


    玛格丽特重重的摇头,她若是没有重活一世,可能还会染上这种超前消费的歪路,但现在她可不会。


    “结账吧,两顶草帽,两条围巾,两条帕子。”


    玛格丽特心想,她或许可以去多买一些辅料,回家去亲自动手改改就好了。


    摊主太太见劝不动她,嘟囔着嘴,以往叫她这么说,那些女孩子们哪个不上当?


    有初一就有十五,今儿是帽子,明儿是鞋子,后天又是衣裳,渐渐就债台高筑了,只能被这老太太拉去做娼还债。


    玛格丽特冷冷地斜着眼,原身或许就是这么被骗的。


    虽然她也有物欲,想享受,但不是以这种形式。


    这些手套上的布有些破损的地方,她都打算绣上花儿和波点。


    上辈子搞设计,自己也会亲自做一些东西,学过传统刺绣,这些不在话下。


    她选择从简单的手套开始,又在今日对托马斯说这些,也是为了给以后做裁缝的计划铺垫铺垫,省的让家里人觉得她是女巫上身了,一下子变得什么都会。


    一个下午的功夫,整整齐齐的三双简约短款手套就去过水清洗,只等晾上一晚就可以佩戴。


    这个时代的富家小姐们,在舞会上常用长度到手肘的蕾丝手套,要么就是软纱做的,还有小米珠点缀。


    冬天或者常服时,富小姐们会使用丝绸,麂皮,天鹅绒制作中款手套,镶嵌花边与缎带,那也不适合劳作。


    有一些出自裁缝店的精品,有一些出自专做这些女人配饰的加工厂,女缝纫工们在流水线上做,做好了分销给配饰店,卖给小资群体。


    穷人家,大多用毛线手套,和玛格丽特制作的这种棉布手套,长度都恰好到手腕,可装饰性很小。


    大多都是自己在家里随便缝的,也不管整齐不整齐,能挡风就行,像她这样用心装饰的很少,实在难看。


    稍微有一点追求的纽约姑娘,都会攒上一块半块的工资,去二手店或者配饰店挑选一双时髦些的。


    夜晚,舅妈和露易丝一回家,就看见玛格丽特制作的那几双手套,以及她清洗的袜子,一起被晾在窗户边。


    即使玛格丽特已经藏了拙,没怎么发挥,露易丝依旧捂着嘴巴惊讶了半晌。


    她围着那几双手套看,针脚整齐,雏菊刺绣细腻,与姜黄的底色很相配,看得出巧思,普通人自己在家可鼓捣不出来。


    “你真要送给我?这要是拿去二手店里卖,恐怕能卖上半块钱!”


    玛格丽特摇头,她拉了露易丝在床上坐下,说道:“其实我是这么想的。”


    “我想把这个买卖长期经营下来。”


    “做手套拿去寄卖吧,要是以后买新布料做,那价格肯定就高了,还不一定比工厂里的手套划算。”


    “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让你和舅妈戴上手套,在酒店里现现眼,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用旧衣裳做的,若是她们也喜欢,你就叫她们也拿旧衣裳来,我给她们改成手套,手工费么,就收四角钱一双。”


    “无论是跟二手店里比,还是跟配饰店,裁缝店的新手套比,怎么着要更划算。”玛格丽特认真的给露易丝解释了一通。


    一旁,就连舅妈都听明白了,她脸上止不住地高兴,一边往炉子里加煤块,打算热热托马斯买的牛奶,一边附和道:


    “这简单,露易丝别的没什么,就是朋友玩的多,你叫她替你宣传,定有人照顾你的生意。”


    露易丝笑了,她抬起下巴,说道:“那是自然了,跟我一起负责清理屋子的那些女孩子,个个都想着穿衣打扮的漂亮,好在酒店里遇上一位不嫌她们出身的有钱绅士。”


    “你要是拿这么好看,又这么便宜的东西去引诱她们,保准比钓鱼还简单。”


    我决定放下这段感情,但你应该不会想听一个郁郁寡欢的男子诉说自己的失败。


    回到伦敦后,我才知道你的作品竟然收获了巨大的反响。


    仔细阅读过后,我恨不得能立马知道下一篇的内容,又感觉自己就是个没天赋的小丑。


    我现在身处伦敦,受到热烈的欢迎和讨论,上流社会的邀请函塞满了信箱。


    这一度让我感到十分焦虑,并且嫉妒,又心虚仿佛窃走了属于你的荣光。


    出版商想要在这些短篇全都发布后将其编订成合集出版,还提出要给一千英镑的稿酬,但这并不属于我。


    如果你的经济状况不算良好,用的上这笔钱,那我可以替你答应出版商,并且代为接受稿酬。


    连载短篇时本该属于你的另外一百镑,等到这一千镑到账,我一并汇给你。


    如果你同意,我将在合集出版之日登报,也就是明年的四月,把应有的名誉也还给你。


    我相信,这会让我感到荣誉和轻松’


    彻底读完信,玛格丽特又再一次从头到尾的重新看了好几遍。


    她久久的不能平复心情,起身去炉子边上倒了一口热水,喝下去,这才恢复了镇定


    第 60 章   六十章,一更


    诚然,玛格丽特鲜少碰到像帕特森爵士这样的好人,她一时间高兴的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谁不想钱财双收,谁不想一夜之间让全伦敦都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可玛格丽特镇定下来,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她回到书桌后,提起羽毛笔来,抽了白纸写回信。


    ‘帕特森爵士。


    收到了你的信件,我完全能明白你的心情。


    我的情况你应该知晓,关于修订成合集出版这件事我完全同意,毕竟没有一个作者能拒绝不菲的稿酬。


    不过,关于归还名誉这件事,我们还需要慎重。


    当初在售卖文章时,你已经付出了自己应该付出的价格,我已经得到了应有的认可。


    马格与船手们与新船磨合,他们出了造船另一半的工钱,拿分红,算是半个主人。


    哪个船手不希望自己能拥有一条船呢?


    这些船手们在丁戈租了屋子住,整日都往船厂去,造船工人都没了脾气,干活儿时不敢偷工减料。


    深秋来临,玛丽传口信到镇上,告诉玛格丽特,夏末种植的蔬菜,有一部分已经生长成熟了,问她要不要采收。


    自打玛格丽特给了玛丽深厚的报酬之后,得到好处的詹姆一家都不提让玛丽结婚的事情,他们反而希望玛丽能好好的在农庄里做管事,偶尔还去主动缓和关系。


    玛丽强忍心软,跟他们谈了条件,同意回家,但不叫他们管着自己的人生大事。


    晴天里,玛丽会带着人去山坡上管理蜂房,一开始她十分恐惧这些小虫子,但还是克服过来,分蜂筒,熏蚊虫,并且过滤出一罐罐的蜜,隔三差五往特丽农花园送。


    玛格丽特给玛丽买了几辆驴车,农庄里成熟的蔬菜,一部分进了特丽农花园,一部分装上了刚下水的船。


    玛格丽特的船完工,她与马格商量,先近距离走走,试试船性,蔬菜一筐筐装上船,撒了水保鲜。


    她站在船头的甲板上向远处眺望,身旁站着左顾右盼的,是煤矿主。


    自打那日谈好条件之后,玛格丽特每月都寄钱给煤矿主,让他帮忙做蜂窝煤卖,秋天没来时生意一般,可如今秋天了,要烤火的人家多了,蜂窝煤的好处显露出来,煤矿主脸上忍不住笑意。


    斯蒂文如今的收入比以往高出不少,他见玛格丽特的这种煤卖的好,自己也开办了加工工坊,利用玛格丽特提供的技术赚了钱,他也没有什么也不表示。


    除了销售利润之外,他还单独给了玛格丽特一笔钱,打算交好。


    他这次来找玛格丽特,竟然听她说有了自己的航船。


    斯蒂文想与玛格丽特搞好关系的意愿愈发强烈,他算过一笔账后,对玛格丽特说道:“你想不想买一座煤矿毕竟这样好的点子是你想出来的,怎么能白白便宜了我本来,我家里那座老矿,产量逐年减少,也不值几个钱。”


    玛格丽特瞧了斯蒂文一眼,她不用看都知道,这家伙似乎是知道她赚钱的点子多,想搭上关系好趁东风。


    看在同是年纪轻轻就创业的份上,玛格丽特询了价格。


    “给别人,那少于一百八十金币是不可能的。”


    斯蒂文觊觎玛格丽特的脸色,他摇摇头:“一白个金币,年产低于三千桶煤,我斯蒂文.查理来补。”


    玛格丽特听的心里蠢蠢欲动,但她就是维持着一副冷淡的神色,这样对方才着急把矿卖给她。


    “那行吧,反正如今我船都有了,多一个矿又算什么。先付给你付五十个金币的定金,等煤矿赚了钱,再把尾款结了。”


    玛格丽特露出挑剔的目光。


    斯蒂文霎时兴高采烈:“那如果你这船航行的顺利,是不是能把我的煤矿也捎出海”


    “当然了。”玛格丽特答。


    其实斯蒂文一直以来都是跟外国船合作,坏处是怕船商跑路,怕货款结不到,又怕船手没经验把货弄损了。


    但他见过玛格丽特的船,安全性高,船手都是现成的熟练工,况且她也被拉进了煤矿行业。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在运输煤炭上和保管过程中,也能更用心。


    莫名其妙买了个矿之后,玛格丽特怀着忐忑的心回家取钱。


    她的钱保管在最安全的银行,母亲大人手中。


    与玛利娅说了这事儿后,母女三人坐又从卧室的衣橱后挪开砖块,拿出里面兑换的金币,刚好能凑够买煤矿的定金。


    玛格丽特与玛利娅,还有伊莎贝拉,都觉得可笑的紧,每次玛格丽特赚了钱,好不容易攒下来一些,就要拿去做其他生意,还刚好够。


    好像有某种天意,让她不停的赚钱,交钱,逐渐有了庞大的家底。


    房子三座,地一块,矿一座,船一条。


    马格的船试航之前,先是在本地布料商人那里收了特产,又装了数十桶白酒,他们打算去一日航行就能到的地方。


    隔壁郡,阿伦盖。


    阿伦盖郡最大的城市是布尔堡,布尔堡在海边,有领主宫。


    布尔堡城是老牌富裕城市,比丁戈这种靠着大航海起家的地段更有底蕴,那里的特产也不菲,是珠宝和黄金。


    其实有一个小郡,比到阿伦盖更近,在丁戈的东南方向,面积不大,名叫鲁尔普郡,那儿有一长片海岸线,但属于王国的中段地区。


    因为每次战争时,那儿都是敌军最先抵达的地方,所以人少地广,物资匮乏。


    但船队背道而驰,去了丁戈西北方向的阿伦盖郡,那儿也是本郡领主赛巴斯蒂伯爵的管辖范围,在通行上有免交税的优势。


    马格和他的兄弟们把蔬菜,特产布料,以及酒水在布尔堡城的港口倾销了个干净,赚取毛利达到了八百银币。


    除了酒水和蔬菜部分的利润,玛格丽特与马格他们平分了,酒水和蔬菜是出自玛格丽特的手。


    船的航行成功,返回时,又与布尔堡的金矿商人做了笔交易,帮他把一船的金矿运到王都去。


    玛格丽特飞书答信让马格他们看着办,她此刻正坐在书房的拱形窗户前,闻着花香,计划把特丽农花园扩建重修。


    她在画图纸,想把特丽农花园背后的树林也买下来,一次性修到位,弄成四合院式的庄园,周围挖护城河,种树林,口字形建筑中心,造水塘花园。


    彻底改造成后世五星酒店的模式。


    这无疑是一笔大开销,但玛格丽特如今虱子多了不怕痒,曾经害怕破产的她已经彻底无所谓了,即便她还不上尾款,合伙人斯蒂文也不能把她如何。


    兴许是觉得乔治太无所事事,玛格丽特就把买树林和找工程队的事情交给了乔治去跑。


    他生活在温室里,是该锻炼锻炼能力。


    而伊莎贝拉则是被玛格丽特出重金聘请,求她帮忙设计特丽农花园的新图纸,以及装修风格的建议。


    看看鸢尾巷的这间房,在伊莎贝拉的管理下,一日比一日气派。


    原本麻布的窗帘换成了蓝色刺绣细麻,墙面挂了石膏条,贴乳白色墙布,装饰上浅金色金属烛台,壁炉边多了一座书架,是来自南方的柚木螺钿花橱。


    玛格丽特对这些一贯不拿手,这跟她的物欲奇低有关,什么金的银的,粉的兰的,在玛格丽特看来都大同小异。


    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吃上,不仅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还每日都安排荤素搭配,水果奶酪白肉红酒,以及时蔬,顿顿不落。


    玛格丽特心想,伊莎贝拉要是生在好时代,高低也是个时尚博主那种的人物。


    伊莎贝拉得了这份差事,终于把做衣服裙子的爱好暂停,她怀里揣着一本空白的本子,整日带着莫莉出门,观摩神殿,角斗场的建造装饰,还有男爵府,已经邻居们的宅邸。


    她擅长绘画,看见什么好的样式,都喜欢在纸上录下来。


    神殿内,穹顶上的绘画还没有完工,但建筑开放了一半,伊莎贝拉穿了一件鹅黄提花绸长裙,头发盘了,留着一绺卷发垂在脑后。


    莫莉给她打伞,她就站在距离穹顶不远的地方,在羊皮纸上用铁铅笔勾勒建筑物的内轮廓。


    花型窗的造型独特,彩色玻璃窗透出耀眼光斑,伊莎贝拉对这些美感很敏锐,她抬起头,看见了站在脚手架上绘画的艺术家。


    他在使用一种纯粹的蓝,为圣女的长袍着色,圣女的面容恍若真实的人面,这皆是出自他的手笔。


    伊莎贝拉知道他是谁。


    温菲尔德家族对索伦的期望显然不是让他做一个普通商人或者工程师。


    还记最初就是托尔斯先生因为索伦不去参与这个工程,而与他起了争执。


    当时她就在过道里听着,索伦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玛格丽特猜测,他说的更重要的事,说不准正是家族的安排。


    不知道为何,她可以感觉到,老夫人对待索伦的态度,有种莫名奇妙的强硬。


    她曾在老夫人书房时就撞见过。


    而索伦呢,又莫名其妙的顺服,这一点,让玛格丽特有些犯嘀咕。


    就好像他有什么把柄在她老人家手里一样。


    玛格丽特缄默半晌。


    索伦也没有回答,只是将手里的《二月花》递给她。


    “你可以看一看,他的故事……仿佛有一种能力,让人轻而易举就能喜欢上他这个人……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