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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十九世纪女作家》 第 71 章 七十一,一更
厚重的幕布遮盖了所有的光线,除了台上,台下一切万籁俱寂,漆黑一片。
玛格丽特盯着台上的剧情慢慢演绎,脑袋里不断分析台词的深意,剧情的起伏转折,叙事的技巧,又被演员的情绪所感染,十分专注。
看到一半,有侍者端来饮料点心,玛格丽特才回神,帮约翰取了一杯柠檬水。
约翰看不懂剧情,只觉得画面场景有趣儿,一心想着下午去看马赛,玛格丽特撇嘴,回过头来,目光从索伦脸上划过,挪到了舞台上。
他看的还挺认真。
接下来的剧情,大家多少都看过两边,已经很熟悉了,劳伦斯扭过头,不去招惹凯尔,倒与索伦低声闲聊起来。
毫无疑问地,劳伦斯与索伦谈起最近的流行故事,又毫无疑问的提到了帕特森爵士。
劳伦斯从对帕特森爵士关注已经很久了,起初他只是喜欢看这位爵士写的冒险小说。
后来发现这位爵士改变了风格,开始他并不为探案集的剧情所吸引,甚至还总能挑出刺来。
但随着剧情深入,起伏反复的剧情让劳伦斯变成了铁杆儿粉,几乎每一期都没落下过。
“依我看,帕特森爵士未来也能像伍尔诺先生一样出名,噢对了,我有个伦敦的朋友”
劳伦斯说,他有个朋友,与帕特森爵士是邻居。
他这朋友告诉他,貌似去年秋季帕特森爵士的未婚妻跟人私奔了,他是在去苏格兰追人的过程中写出来的这些案件。
“你说这个帕特森爵士,竟然在路上都能挤出时间写出这样的故事,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俗语,文章憎命达”
就像住大学宿舍那样,大家可以脱了鞋袜,烤着桌底的炉子,坐在床边或凳上,端着陶烧的盘子,一人装一大勺土豆和培根煮的糊糊,一边吃烤出来的面包片。
这种面包片,口感粗糙,没有气孔,有点像馒头一样敦实有韧劲儿,玛格丽特吃的时候,吐出来了一些烤熟的麦子麸壳儿。
不过还好,这些麦子产自曼岛周围的小型农场,运输路程不远,不至于中途混了石子儿。
窗外,街角的商店还没有关门,通透的灯火映着窗外筛糠一样的细雪,落在宽阔的石砖路面上。
玛格丽特填饱了肚子,她率先提着热水壶和一只木盆儿下二楼,走进了几家人公用的盥洗室。
穿越到十九世纪末的好处,在这时候就完美的体现了,像纽约和伦敦这样工业化前列的大城市,自来水,下水道,有轨电车,等等这样的设施已经出现许多年了,就连抽水马桶也是普及率很高的。
这座房屋原本的设计很齐全,但因为房东一家子在郊外买了一大块地,正在建房。
为了还银行贷款,他们不得不把屋子出租出去,也不挑挑租客,来者不拒。
故而,玛格丽特面临的盥洗室里卫生情况有些难堪,窗台上还挂着不知道哪户人家的女人落下的胸衣和衬裤,即使是在寒冬,也混杂着一股汗味儿。
原身的人种与上辈子不一样,天生就自带一些体味,她简单擦洗了脖子,耳后,以及腋窝,连衬裙也没脱,收拾完了,再小心翼翼地使用陶瓷马桶上了个厕所。
在盥洗室里的谨慎小心,使得玛格丽特又产生了新的物欲,如果她们一家人能搬进正儿八经的套房公寓里就好了。
打扫壁炉的时候,她走入过利兹酒店的小套房,那里几乎与二十一世纪的复古特色酒店差别不大,除了没有空调和电视之外,可以说是毫无违和感,睡在酒店套房里的妇人可以打着赤脚,躺在沙发上喝早茶,看闲书,泡在浴缸里吃挂露珠的葡萄。
富人比穷人过着至少超前四十年的生活,这很有科学依据。
这一夜,似乎比昨夜更冷了,炉子里烧着最后的炭渣,玛格丽特多穿了一条裙子,听鼾声,裹着被子入睡。
清晨,阳光穿透纱帘,又是被冻醒的一天,耳畔传来叮叮当当的忙碌噪音。
玛格丽特醒来时,舅妈已经与表姐收拾好了衣着,一人吃了一片面包,打算离开家门,托马斯和贝拉,也先一步出门去送《世界晨报》去了。
她没有赖床,想着今天的任务,迅速的起床穿衣,吃了给她留的烤面包片。
特莉舅妈临走时说,煤店的孩子会把这周的煤炭送过来,叫她记得烧炉子,不要冻着。于是,玛格丽特特地等着人上门,她拿了碳,奢侈地给自己点燃了炉子,烧上一壶水,并围着炉子完成了昨晚没有继续做的手套。
她的旧衣裳可以拆出来三双短手套的料子,做完了刚好给舅妈,表姐,和她自己一人一双,好在上班的时候,跟同事们宣传她的手艺。
这个时代是有缝纫机的,在纽约,最为著名的便是胜家牌儿手摇锁式线迹缝纫机,每分钟可以达到几百针的速度,但价格也十分高昂,每一家报社上都有刊登,最新式的机器价格在一百六十美元到二百美元左右。
如果让玛格丽特来买,就等于要花上一整年还多的薪水。
她花了三个小时将手套的大体缝好,此刻炉子上烧的水也沸腾了,一团团白色雾气从壶嘴里冒出来。
玛格丽特将热水倒在盆儿里,又将家里人换下来的毛线袜子全都扔进热水里,加一点点普通肥皂粉泡洗。
倒不是因为玛格丽特有多勤快,而是这个年代,人们对卫生没有那么高的追求,她已经受这种隐隐的汗臭味儿苦恼整整两天了。
转眼到了中午,托马斯与贝拉回来,玛格丽特叫他们俩把自己的袜子找地方晾起来。
三姊妹中午的饭很简单,由于玛格丽特上辈子的技能点并不在这一块,她只好将舅妈做的剩面包又热了热,艰难地掌握着炉子的火候。
在原身的记忆中,面包不就是这么热的吗?怎么效果不太一样呢?
玛格丽特看见锅里冒出糊味,尴尬地面对贝拉笑了笑,“没事,把糊的地方刮掉,泡泡热水,也是一样吃。”
在叠报纸的托马斯看不下去了,他见玛格丽特在翻动已经比石头还硬的面包,眉头一蹙,将手里的报纸扔下:“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话音刚落,玛格丽特还没反应过来,她扭头,托马斯就穿了外套往楼下跑去。
等玛格丽特艰难地将煎面包弄进盘子里,托马斯果然也飞快的回来了。
这次回来,他的怀里抱着一只长筒玻璃罐子,手里拿着一只小一些的玻璃梅森罐,像是去了一趟楼下街对面的食品商店。
玛格丽特好奇地问:“你是去买什么了?”
“牛奶,还有一罐蜂蜜酱,我只花了一角九分钱。”
托马斯不知道为何玛格丽特如今的厨艺每况愈下,但他想起来,自己口袋里还有一点钱,与其放在这里怕丢了,倒不如拿出来给大家改善生活。
贝拉闻言,蹭一下就从床上跳下来,围着托马斯去看他买的东西。
可真做了这个决定回来,托马斯却是迟迟站在门边不动,忽然有些怯生生地盯着玛格丽特看,生怕她脸上出现责怪的神色,要是在以往,玛格丽特肯定要告诫他,如今他们是住在舅妈家,一切都要听舅妈的话,任何事情都不能擅自做决定,即使是他自己赚的钱。
但眼下玛格丽特显然并不这么想,她只觉得很不好意思,作为一个全场年龄最大的姐姐,竟然还要托马斯这小屁孩儿来操心这些。
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她清清嗓子,说道:“站在门边做什么?快进屋把东西放下。”
托马斯见玛格丽特不指责他,就放下心来,取了深盘,浑身轻松地准备倒牛奶泡面包片。
玛格丽特察觉到托马斯身上的情绪变化,若有所思起来。
在父母健在的时候,玛格丽特与托马斯住在一个有厕所的一室一厅公寓里,父母随着老板的船出海,有的时候会下水捕鱼和螃蟹,有的时候又会在岸上撬一些牡蛎,抓一些海参之类的东西,虽然辛苦危险,薪水也高。
他们二人的收入大概在每周三十块左右浮动,那个时候,姐弟俩还在私人的托儿学校上过两天学,隔三差五,就能喝上牛奶,吃上甜滋滋的果酱。
但随着风暴的降临,灾难毁了他们曾经的生活。
投靠舅妈的这两年里,记忆中的原身总是过分的谨慎,小心翼翼,总是时刻约束着托马斯,姐弟二人之间或许因此产生了一些轻微的隔阂。
玛格丽特想明白这一点,会心一笑,作为穿越来的便宜姐姐,她现在丝毫也不管束托马斯的选择,反而有可能解除这种隔阂。
托马斯取出来几只盘,用还温热的奶泡了面包,又加上点蜂蜜,分给贝拉和玛格丽特吃。
玛格丽特看的出来,托马斯是一个好孩子,这样好孩子不该埋没在毫无未来的苦活儿里。
她用木勺搅动牛奶,垂目说道:“托马斯,你有没有想过,未来要去做什么工作?你想学手艺吗?”
贝拉在一旁沉浸的喝香甜的牛奶,托马斯闻言愕然地抬起头,看向桌对面的玛格丽特。
他姐姐从来不会关心这种以后的问题。
托马斯摇了摇头,他双眼迷茫,似乎是玛格丽特提起,才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对未来这一词的思考。
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孩子,又没了父母,若不是舅妈好心收留,给了一片能报团取暖的地方,恐怕他就是那街上的乞儿,这大冬天里,就是受饥寒,被人欺负的份儿。
他这样的出身,除了送送报纸,做做苦工,又还能有别的不一样的未来吗?
玛格丽特指了指身后铺在床上的那些手套,她说道:“我也是最近才明白过来,我其实不太愿意一辈子只做一个扫炉子的,这才想学着成为一个裁缝。”
“我的计划,在眼下先做点小东西,赚一点钱,等有了一点积蓄,我就去找一家裁缝店打杂,想办法学到手艺,也瞧瞧正经儿的裁缝都是怎么做衣裳的。”
于是乎,玛格丽特这一周内忙的快起飞了,每天去索伦那里点个卯,就火急火燎的去仓库里查看清点物品的进度,与奈卡莉太太准备舞会的陈设。
将庄园南侧三四个大开间横厅和连带的一片花园都收拾了出来。
见玛格丽特办事利索,男管事也来找她帮忙,帮着拟邀请函,一写就是上百份,还帮着蒙斯坦夫人一起参谋给客人安排座次的事情。
这几天下来,玛格丽特算是把曼彻斯特大大小小的人物都摸透了,至少听见名号,就知道这人是谁,是做什么的。
在蒙斯坦夫人和奈卡莉太太跟前,也大致了解这些人的势力关系,将谁得罪过谁,谁与谁有过节,谁和谁关系好。
不必说,玛格丽特的脑子里已经迅速闪过了许多写文的好点子。
第 72 章 七十二,二更
距离庄园开门宴客的头一天晚上,玛格丽特与奈卡莉太太来到布置好的横厅里。
二人分别检查了装饰品与长桌上的布置,再一次与男仆确认了宾客的座次安排。
玛格丽特还不忘记提醒奈卡莉太太找专人看着火烛,上回在伦敦她就碰见过舞会失火。
奈卡莉太太也知道这回事,那次差点烧伤公爵的女儿,还上了报纸,这次她安排了四五个人盯着火源。
过后,玛格丽特又跟随她去厨房里像主厨确认食单。
从今晚开始,厨房就已经忙的乱成一锅粥了,玛格丽特可以看见,七八口烤箱都燃着火,在预制各种海鲜,肉类,甜点。
山风阵阵,玛格丽特背着涂了蜂蜡的背篓,头上围了披肩,与乔治结伴顺着山路蜿蜒进入森林。
这日清晨,上山的人少之又少。
玛格丽特不想多生事端,所以的事情打算做的隐蔽一点。
上次上山时,她并没有光顾着赶路,还仔细观察了树林里有没有蜂窝。
玛格丽特让乔治不要走远,就在路边附近耍弹弓,她自己背着背篓进了茂密的植被中。
涂了蜂蜡的筐子搁在树杈上,玛格丽特把披肩拉下来,举起湿润的草点燃,乌烟冒上树梢,原本居住在树冠蜂巢的蜜蜂纷纷飞出来。
它们闻到了篮子里的蜂蜡味,自然就成群结队的移居。
玛格丽特等了许久,烟雾都燃过了。
她蹲在一颗灌木旁,随着气温节节攀升,丛林里的野花都吐出花蕊,春景煞是好看。
玛格丽特专心等着蜜蜂入篓,耳畔忽然传来马蹄声。
她疑惑地朝更远的山坡看去,竟然见到两个骑着马匹的人影。
一个人身穿天鹅绒绣金线骑装马裤,有一头淡金色头发,穿长靴,配银剑,披锁子甲,骑毛光锃亮的白马,是个年轻人,显然是贵族。
一个穿红色长袍,黑白斑点毛镶边,骑黑马,胸前带着硕大的金色镶宝十字架项链,是个上年纪的胖子,像红衣主教。
他们在谈话。
“勋爵,我想领主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您的哥哥西蒙勋爵负监督责丁戈新码头和圣殿的建造,领主很信任他,这对您毫无好处。”
那年轻人不为所动,“他到底是我的哥哥,比我年长几岁,父亲更信任他不是很正常吗?”
“不!他的母亲只是海盗的女儿,而你母亲是索图特家族的女大公,即便现在你母亲不在了,你的出身也比他强得多,索伦,领主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红衣主教怒吼道。
“你会想让他这种流淌着卑贱血脉的人承担赛巴斯蒂家族的未来吗?”
名叫索伦.赛巴斯蒂的青年人沉默不语,半晌后,寂静只剩鸟鸣的森林传来他淡淡的声音:“当然不。”
玛格丽特蹲在森林里,抬起手挠了挠头顶。
她完整的听完了墙角,但对对话的内容提不起丝毫兴趣,听起来,是什么王公贵族,在搞什么夺嫡的剧情。
这与玛格丽特这种无法世袭的骑士后代一点关系也沾不上。
玛格丽特更关心她的蜜蜂,等人走了,玛格丽特才站起身,看一看篓子里情况。
已经有一团蜜蜂围在涂了蜂蜡的地方,玛格丽特关上篓子,把她从树冠把篓子取下来,背在身后,顺着山坡走开。
找到乔治的时候,他正在刻苦地攻打丛林里乱窜的野兔,收获是没有的。
玛格丽特摇摇头:“你必须得提前预判猎物的走向。”
她接过弹弓,捡了大小合适的石头,先对准野兔的屁股打了一次,再通过它逃跑的姿势判断出方向,提前打出下一弹。
兔子的脑袋被命中,一命呜呼。
迅雷之速,利落的手法,让人咂舌。
“你不是玛格丽特,你被女巫附体了。”乔治捂着嘴抱怨。
“你总算是猜对了。”玛格丽特把兔子捡回来,拍了拍乔治圆溜溜的脑袋。
玛格丽特从没准备隐瞒自己的生存能力,她得先活下去,活的很好,再谈被不被接受。
玛格丽特让乔治把兔子带回去剥皮,她则是直接去了自家山坡上的羊圈。
把蜜蜂关进了屋子,玛格丽特回家取了乔治刚剥下来的兔子皮,她清洗一番,拎着就朝山坡下的村子里走去。
她准备去玛丽家,向她爸爸老詹姆换几块木板做蜂筒。
从玛格丽特家到詹姆家,会经过村里骑士大人的农庄。
她看见木栅栏里围着村中最肥沃,最平坦的一块土地。
里面有农奴在小麦地里劳作,这个时节,正该大麦播种。
木栅栏里,还有一幢石头垒成的高大房屋,比玛格丽特家的房子宽一些,高一层,两旁种植着花草和龙柏,看起来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田园别墅。
玛格丽特知道,这个时代最小的地主便是骑士。
而骑士的爵位不能继承,他们只能多置办田地,积攒钱财才能保住地位。
要么,就上战场去立功,让自己升级成男爵,获得国王赐予的食邑。
但村里的这位骑士已经老迈,不可能再上战场,他又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姐,养在农庄里,听说已经订下婚约,对方是隔壁村子的年轻骑士。
农庄很宽阔,骑士一家的住宅在西侧,东侧则都是麦田,和农奴的破木屋。
玛格丽特走了许久,才到玛丽的家。
玛丽.詹姆父母具在,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的家也建立在河岸边,是木头房子,只有一层,阁楼用来睡觉。
木屋外面,围了一圈木头做院墙,院子里种了菜,木匠正站在院子里,和两个儿子一起锯木料。
见到玛格丽特,老詹姆便停下手中的活儿。
“有什么事吗米勒小姐。”
“我想用这个跟你们换几块结实的木板,玛丽在家吗?”
她把兔子皮递给老詹姆。
“玛丽跟她妈妈去镇上卖菜了。这还是新鲜的兔子皮呢。木板我这里多的是,想要多少,我让安德鲁送过去。”
老詹姆没有多想,村里人很多都会在山上放陷阱捕猎,这里的山又险又陡,贵族老爷打猎都不往那去。
但只要爬上了山峰,便可以俯瞰很长一段的娜委河。
玛格丽特回家后不久,安德鲁就把木板送过去了。
傍晚,玛格丽特用铁钉把木箱钉好,背到山坡的蜂房里,将里面的蜜蜂赶进了木箱,只有厚实的木板才可以承受几十斤的蜂巢与蜜糖。
做完一切,玛格丽特在天色彻底黑透之前回了家。
她又累又疲倦,年轻的身体虽然精力十足,但也不能过分的折腾,明天在家休息一天吧,玛格丽特想着。
回家之后,玛利娅和伊莎贝拉还在织布,乔治在生火烧水,他已经把兔子肉腌上了。
柴火烧的噼啪作响,传出一股温暖又厚重的香味,织布机的声音节奏有规律,看着窄窄的一室温馨,叫人莫名心安。
玛格丽特上楼,从房梁取下一块风干肉,晾了几天,已经彻底干透,因为撒盐的原因,没有变臭,反而咸香扑鼻。
先把咸肉切成片,在烧干的铁锅里煎,再撒上香草碎末,一人一大块肥瘦相间的乳猪肉,再加上一碗麦粥,吞下肚去暖和又充饥。
乔治最近经常吃肉,他吞了一口麦粥,四下盼顾,有些不可思议:“咱们真的能这么天天吃肉吗?要不要把剩下的肉和兔子肉卖了换钱。”
“不用。”玛格丽特一口否决。
“筒已经弄好了,我们只需要等待它们成长。接下来,我会开始酿酒。”玛格丽特说。
“你什么时候会酿酒了?”玛利娅疑惑地问,大女儿一直长在她的跟前,并没有人教。
“妈妈,这些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听村里人说起过,我记住了而已。以前爸爸在,我可以只顾着贪玩,但现在家里的形势困难,当然需要把聪明才智都用上。”
“放心大胆的吃喝,人只有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吃过晚饭,玛格丽特擦洗了一番,困倦地上床睡觉。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仅得做烟熏防蚂蚁的处理,还得防着马蜂,玛格丽特这几日经常在蜂房一呆就是半天。
一夜过去,还未黎明,玛格丽特便起身梳头发,整理着装,跟随奈卡莉太太一起,领着一些女仆在庄园各处检查。
要玛格丽特来说,这份工作其实还挺有意思,可以看清这个阶级,像是自然地形成了一个生态,人人都提着神儿,朝一个规则屈身。
她们这些做仆人的,就像是帮助上层社会们搭台的,看似不重要,但又游走其中。
玛格丽特跟着确认布置的时候,总会莫名去想,这些上流人士,真就靠着一捧鲜花够不够水灵,挂出来的艺术品够不够价高,餐桌是不是按照王室礼仪,就来判断一个家族的底蕴吗?
她可真想写一本讽刺小说,专程来挑刺挖苦,用笔锋来触一触。
忙碌个把钟头,玛格丽特将餐具的数量核对好,在便条上打钩,扭头看向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明了
第 73 章 七十三,一更
温菲尔德庄园,晨曦降临人间,微风掠过湖面,掀起一阵波澜。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或许是有种毛病,在越是身体忙碌,抽不开空闲的时候,或者越应该紧张和严肃对待的场合,就越容易犯一些游神的毛病,一不小心就会开始思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只能依靠纸上一行行的待执行任务让自己稍微正经一点,挺胸抬头的去迎接奈卡莉太太的一些吩咐。
大多数宴会都在傍晚举行,但这次还连带一场拍卖,所以时间更早,关系好的朋友大多十点就来了,会与主人家一起在花园或者庄园附近谈心散步。
接近正午点,庄园里已经有许多人物到场,已婚男士们大多与蒙斯坦先生在湖畔边散步欣赏美景,已婚女士们大多与蒙斯坦夫人特雷西亚夫人在楼上茶话。
跟随父母或者长辈前来的未婚男女则是根据墨守成规的习俗,在花园里社交。
这个年代,无论参加什么聚会,总不过为三个目的,钱,择偶,名声,无一例外。
现在食物暂时不愁了,也没有羊要放,只需要等着村里人把牧羊的钱送来,玛格丽特打算今天先把家里上下打扫一番。
这个房子有些年头了,砖木结构,楼板是老木料,楼上走动楼下就灰扑扑的,晚上还能听见老鼠在梯子上跑来跑去的动静。
伊莎贝拉还特别害怕老鼠,大呼小叫闹着要去跟妈妈睡。
玛格丽特很害怕生病,上辈子丧尸病毒爆发时,玛格丽特和员工躲在农场里,为了给员工找哮喘药,她开着车穿越了丧尸集中的居民区。
然而这辈子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如果被老鼠咬了,或者得传染病,又没有药品,几乎就是一个死字。
玛格丽特吃了点昨晚剩下的麦粥,她先是把楼上一层的地都撒上水,用破抹布擦干,再从壁炉里铲出草木灰,抖在没有窗户的阴暗角落里。
接着,玛格丽特铲掉了潜伏在楼梯下的老鼠洞,并且用黄泥糊严实。
米勒家穷,没什么家具,木柜子倒也有几座,都摆在一楼的大厅里,玛格丽特把里面的东西清了一遍。
大多都是些针头线脑,玛利娅工作的工具,老米勒留下的牧羊工具,例如牛皮水囊,草帽,打火石什么的。
忙活了半晌,雨总算彻底停了,不久,几个请米勒家牧过羊的村里人就结伴上门,挨个把报酬交给了玛利娅。
米勒家虽然已经落魄,可再怎么说也是地主阶级,轻易就能翻身,村子里普通的农民不敢赖账。
有些人家里的钱不够,用等价的东西抵,玛格丽特怕自己不识货,特地把玛利娅喊出来瞧过。
玛利娅点头,玛格丽特才同意。
等人走后,玛格丽特把钱放进了袋子里,挂在床底下,又才把他们给的东西归置清楚,分别是一码细腻的亚麻布,抵了八个铜币。
一小袋粗盐,一袋鹰嘴豆,抵了十个铜币,玛丽的父亲还给玛格丽特留下了两颗自家种的卷心菜。
给鹰嘴豆的那人并没有把布袋也送给玛格丽特,所以她还得找个罐子把鹰嘴豆装好。
本地的气温常年维持在十多度,四季如春,也就意味着玛格丽特腌的肉不能放太久,简单地吃了点大麦粥,她让乔治把肉拎上楼,挂在房梁下风干。
玛利娅吃过粥之后又与伊莎贝拉坐在织机前纺布,乔治游手好闲地,想去村子里与其他小孩子一起玩,玛格丽特嫌他碍事,就让他去了。
家里的事拾掇好了,玛格丽特打算开始完成自己的养蜂计划。
首先,山坡距离村子有一定距离,蜜蜂不会伤到人,还能去山里采蜜。
第二,如今这个时代,一切有甜味的东西都十足珍贵,蜂蜜的经济价值很高,根据乔治的透露,在镇上的商店,一罐蜂蜜大约可以卖到四十个铜币,比羊毛什么的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可以以此求稳定的收入来源。
第三,玛格丽特上辈子干农场时是一边种果树一边养蜂的,很有经验,能保证产量。
上午,玛格丽特开始把昨天从树林里带回来的藤条剥皮,劈成片,像编织竹篾一样,做成正方形,侧面可以打开的编筐。
中午,玛格丽特去村子里把乔治叫了回来,乔治跟着一群孩子在河边玩水,被玛格丽特揪着耳朵拎回家,乔治狼狈地换了一件长袍,被赶去山坡上拾柴火回来。
玛格丽特煮了一锅鹰嘴豆,软烂后捞出来捣成泥,再配上卷心菜炒猪杂,一顿午饭又出来了。
乔治捡了一小堆柴火才敢回来,他午饭吃的格外狼吞虎咽。
“明天我想去一趟镇上,买点东西,乔治,你负责在家做饭。”
“我”乔治无辜地指了指自己,他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在父亲去世之前,乔治一直都是被家里宠溺的那个角色,五谷都不分,什么时候干过活儿。
“煮点大麦粥就好,我去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玛格丽特说罢,将只有盐味的鹰嘴豆泥吞进肚子。
眼下的玛格丽特在他眼中冷漠而强硬,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好说话的姐姐。
上午被揪的耳朵还在隐隐作痛,乔治不敢反驳。
村落在河边,次日清晨,是个阴天,舒适的春风吹在树梢,朝阳被云遮挡。
玛格丽特穿了一身轻薄的米色亚麻长裙,在衬裙里装了一小袋钱,手中拿着水囊,刚破晓,便沿着河边的大路往小镇的方向徒步。
河面,有几艘扬着白帆的船只掠过,它们似乎也是往小镇方向的港口去,玛格丽特早上吃的不多,不紧不慢的赶路。
从村子一直往南,路上经过了其他的两个村落,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大多数都穿着亚麻做的衣服,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镇上去售卖土产。
玛格丽特忽然看见远处,一个穿着红色宽袖长裙的女人,戴着银花瓣耳环,她侧骑在马车上,与牵马的仆人说话,高声谈论镇上的事情。
她身上裙子的布料看上去很像绸缎,在阳光下反着光,鹤立鸡群,一看知就是哪个富商的妻子。
“领主大人已经到了丁戈,据说他要亲自去娜委河边选一个地方修建新的港口,听说还要在那修建神殿,还有角斗场。”
“咱们兰埔斯郡,也就丁戈占了这样的先机,领主大人从王都回来还不到三天吧?看来是下定了决心。”
“只要海上的战争彻底平定,其他王国的船能顺着娜委河入境,三五年之内,丁戈,乃至整个兰埔斯,必然会成为莫尔兰王国西部最繁华的地方。”
女人骑着马,马蹄“哒哒”声不断,她走远了,玛格丽特才抬起头仔细去看她的背影。
这还是玛格丽特第一次听人说这里的大地名,莫尔兰王国,兰埔斯郡,。
听这话的意思,丁戈未来的发展前景很不错嘛,象是要大兴土木搞开发区的意思,她心想着,步履加快。
快要中午时,玛格丽特终于走到了镇上,出门之前,伊莎贝拉拜托她帮忙买一点染料,乔治说想要一个新的弹弓,玛格丽特同意给他买牛皮筋做弹弓。
妈妈玛利娅则让她去布料店打听一下最近的毛呢布料的价格。
小镇的入口处有一道石头堆砌了一两米高的城楼与城墙。
进入城门,玛格丽特跟随人流涌入小镇的街道。
小城坐落在河畔,石子路中轴线的尽头,是在当地有百年历史的白色教堂,教堂附近是伯罗萨男爵的庄园。
丁戈一半的土地都属于伯罗萨家族私人的产业,男爵也负责丁戈以及邻近一二十个村落的治安管理。
除开神堂与贵族府邸,丁戈的建筑都不算华丽,古典而质朴,与玛格丽特家的石头房子没什么分别,只不过足够密集。
玛格丽特先去了主街道上最大的一家布料店。
她今天出门时带了二十个铜币,也不知道够不够花,并没有打算消费。
“您想买点儿什么?”柜台后站的店管家招呼她。
布料店的货架里码放着一码码的料子,混了羊毛的厚一些,纯亚麻,棉质的薄一些,还有天鹅绒,麂皮,皮草,还有丝绸,甚至有绢布和纱。
“你冷吗?把这个穿着吧。”他伸手,用衣角碰碰她。
玛格丽特只是等的有点犯困了,她闻言,抬头看着他,有点懵懵的“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
月色稀薄,微风拂过,她的脸庞如同罩着一层薄纱,索伦陡然心头一松,干脆站起身,伸手把外套抖抖开,往后挪了一步,稳稳地披在她肩膀上。
这外套肩部很宽又长,顿时,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像是穿上了大人衣服,被紧紧的裹住,且还有余温,渗透棉裙,传递到了皮肤上。
她的脖颈带动脑袋仰头向后看又垂下,看着他收回双手又在身边坐下,莫名愣住了。
这人,好像神色不太对劲,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 74 章 七十四,二更
顿时,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完全不困了,她眨眨眼,任由柔顺的外套顺着肩膀往下滑了一点。
这,是要干什么。
她低头看着垂到膝盖上的衣袖,又看向索伦。
“我我不冷啊。”
闻言,索伦在黑夜中凝视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关心过剩,他噎了一下,“那待会儿万一就会冷了呢?”
玛格丽特听着,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点点头,“噢。”
她捻着外套往上拉了拉,低头就能闻见一股淡香味,很熟
壁炉里放了几块干柴,点燃草绒引火,没一会儿,燃起的火苗烧干铁锅。
玛格丽特蹲在水井边,打水洗干净了熊葱,拿回屋子,切成碎末。
“玛格丽特,你是说他们都不愿意继续在我们家放羊了?”玛利娅还在消化玛格丽特带回来的坏消息。
她与米勒先生结婚多年,一直靠着畜牧养家,根本没想过有一天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如果没有了这样的生计,家里几口人还怎么存活呢?
难不成,把地卖了吗?
“妈妈,我们不会轮到当掉家产这一步的,不养牛羊,我们还可以养别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玛利娅这个时刻惶恐的女人一碰到危险就想着卖东西,玛格丽特安抚了几次,玛利娅才冷静下来,继续坐在火边沉默地纺线。
说到玛利娅,她年轻时也是镇上磨坊主的女儿,虽然没有什么荣华富贵,但吃喝不愁,只有个姐姐,丧夫后做了修女,在镇上的白教堂里当嬷嬷。
玛格丽特朝窗外看去,太阳已经悬挂在树梢上,从村子到镇上一来一回要三四个小时,乔治和伊莎贝拉去找姨妈,应该也快回来了。
米勒家的面粉装在一个陶罐里,玛格丽特把陶罐搬出来,见里头还剩几两面,干脆用鬃毛刷子全扫进了碗里。
把青色壳拇指大的鸟蛋打在里面,混入切成碎末的熊葱,加粗盐。
壁炉里架起的平底锅已经烧热了,玛格丽特又从柜子深处找出来一块老米勒在世时在镇上买的黄油。
黄油擦锅,面糊摊进锅里薄薄的一层,煎到冒出气孔,熊葱浓烈的香味霎时弥漫着小屋。
玛格丽特摊了一小堆熊葱煎饼。
原主的爸爸在世时,家里的饭也是原主做的,但都是些卷心菜汤之类的东西,米勒家的小屋后,有一小块用来种蔬菜的地方,原主会种点儿应季蔬菜,但眼下地里空荡荡的。
“玛格丽特,我们回来了!”乔治的声音从屋外响起,伊莎贝拉推开门。
“什么东西这么香玛格丽特,你猜姨妈给了我们什么?”
乔治十岁,伊莎贝拉八岁,都是亚麻色头发,五官白而立体,身上穿着麻袍,穿牛皮鞋子,伊莎贝拉披着羊毛披肩。
二人跟随去镇上卖工具的铁匠出门,在教堂找到了姨妈,姨妈听说他们父亲的死讯,很担忧玛利娅。
“姨妈带着我们去了磨坊。”乔治把背后布袋装的一包袱小麦递给玛格丽特。
在手里掂量,大约二十斤的样子,玛格丽特问乔治:“姨妈花了多少钱?”
在原主的记忆中,丁戈镇附近的几个村落主产大麦,黑麦。
这精麦粉,粗麦粉,混合麸糠的麦粉,以及脱了壳的麦子谷,都是不同的价格。
乔治挠着脑袋答:“二十多个铜币。”
玛格丽特记住了,叫乔治和伊莎贝拉去吃煎饼,她把大麦放进了储存面粉的空罐子。
午饭一家人围在壁炉边吃,一人一块用黄油煎出来的手掌大的饼,还有玛丽送来的浆果。
伊莎贝拉与乔治好久没吃过黑面包之外的东西,又赶了一天的路,连话都不说,只顾着狼吞虎咽。
玛利娅作为妈妈,觉得玛格丽特这么做饭有些奢侈,但吃着味道确实比以前的黑面包好,她没说什么,难道做她的女儿就只能吃最粗糙的黑面包吗?
玛利娅有一架织机,已经有很多年头了,摆在壁炉正对的那一角,她用羊毛纺出了十码细线,还有上次织布没有用完的亚麻线。
她盘算着混织些有颜色和花纹的布,这样每一码布都能卖上十几个铜币的高价。
接近两个月的产出,可以赚一块银币,可以交给玛格丽特,让她去买粮食回来。
“玛格丽特,你等会儿有什么事情吗?”玛利娅问。
“我打算去一趟山里。”
作为上辈子在世末混迹的人,玛格丽特最喜欢在山里找物资,既不用担心有丧尸,又可以一些肉类。
米勒家不常吃肉,通常只有过圣诞时才会烤一只鸡。
米勒家的孩子,乔治和伊莎贝拉,包括玛格丽特自己,都是瘦的皮包骨,她准备带上老米勒的镰刀和铁锄去山上看看,能不能碰运气。
乔治一听是去山里,说要跟玛格丽特一起,天黑前回来。
那么伊莎贝拉就选择留在家里,跟妈妈一起给线染上洋葱皮天然的淡棕色。
村子建立在高山下,河流边,属实是个风水优美的鱼米之乡,从平缓的山坡爬进针叶树林,玛格丽特拎着铁锄和篮子,乔治提着镰刀。
乔治还不知道玛格丽特要做什么,他的性格与所有小男孩一样,活泼好动,见到什么东西都很好奇。
“那有一只松鼠。”
乔治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梢,话音刚落,他的脸色忽然僵硬起来。
以前乔治都是跟着米勒先生一起上山的,如今他不在了,乔治陡然觉得很难过,他收回手,局促不安地朝前面的玛格丽特看去。
玛格丽特比他高一个头,挎着篮子走在前面,她看起来认真极了,低着头冷静巡视,目光锐利,像经常穿梭在丛林中的捕食者。
乔治的难过被驱散了几分,他赶紧加快步伐跟上。
午后的阳光照射在溪流之上,一人合抱不住的茁壮树木矗立在溪流两边,小溪边的这条路常有人走,到半山腰时,玛格丽特脱了鞋,涉水走进溪里。
这条小溪很宽,深处有好几尺,堆着大小石块,玛格丽特弯腰在石缝里找了许久,发现一群黑色小鱼,她让示意乔治噤声,缓缓地抬手,那群鱼儿就温驯地被收进了篮子里。
“哇,玛格丽特,你真厉害。”
乔治跑过来接过篮子,他按住活蹦乱跳的小鱼,数了数,大约十几条,个个都比食指大。
“很简单,事先不能惊动它们,等靠近了,捞的迅速一些。”玛格丽特说着,用裙子擦了擦脚,上岸穿鞋。
真没想到,当初躲丧尸在山里找粮食的经验还能派上这种用场。
玛格丽特让乔治拎着篮子,扛着铁杵打算去附近找找野菜。
有水源的地方,植物格外茂密,玛格丽特不敢在这种原始森林里瞎逛,她只在这附近转了转,除了一些不知道有没有毒的蘑菇之外,并没有什么发现。
“看来今天咱们运气不好,竟然没有野菜。”
乔治抱着篮子,忽然感觉玛格丽特现在的性格有些陌生,他弱弱地说:“我们已经有这么多的鱼了。”
玛格丽特摇摇头,抱着贼不走空的想法,打算用镰刀砍一些藤条回去编框,她计划在夏天来临之前,把山坡上的羊圈改成蜂房。
在灌木丛边找了几根藤条,玛格丽特忽然发现了小型动物踩在青苔上的脚印。
还很崭新,似乎就是刚刚才踩的。
看起来,象是野猪的脚迹,但肯定是年幼的小野猪,有可能是成群结队来水源喝水时走散了。
玛格丽特立刻回头看向乔治:“你去小溪旁宽敞的路边等我。”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乔治挠了挠头,明明以前他没有这么听话,此时此刻却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照做了。
玛格丽特将镰刀挽在身后,低头跟着脚印走进灌木丛。
索伦半晌没有说话。
黑夜中,他的轮廓一动不动,仿佛定格,瞬间灿烂的烟火已经完全熄灭,四目之下只有漆黑,仿佛一种诅咒般笼罩着一切。
“我答应你。”
“这些要求,我答应你。”
他听见自己是这样回答她的,然后,他睁开眼,冷静的出奇,再次抓住她的手腕,仿佛饮鸩止渴的靠近她。
玛格丽特敛眸,任由细密的吻落在额头,脸颊,耳廓。
她无限沉溺,心中默念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可以真正的拥有幸福的权利。
第 75 章 七十五,一更
庄园内,还远没到散场的时候,人群还意犹未尽地聚集在一起。
小提琴手们时而奏出悠扬欢快的曲调,烟火秀后庆祝的氛围弥漫在宽阔,宏伟的建筑中,好似渲染出一场金色梦幻,喧闹的近似虚无。
索伦沉默的穿过一扇门,长廊,楼梯,感觉意识一片燥热,迷惘,恍惚的分不清谁是谁。
劳伦斯刚与跟某个姑娘跳完第二支舞,他正领着这姑娘在二楼四处乱逛看画,迎面就与大哥撞上。
他看起来失魂落魄,秩序崩塌,已经失去了任何与人交流的能力,就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一样,头也不抬,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反手将门重重砸上,上了锁。
次日,玛格丽特骑马回到了村子里。
秋天即将来临,山峦间的树木开始绽放出最后的昳丽颜色。
清风吹拂面颊,玛格丽特戴着一顶软呢制成的遮阳帽,身上穿的是更方便骑马的大摆裤裙,站立时看上去跟日常的裙子一样,骑马时外表上看也不出她的腿在哪。
这个时代的姑娘还没被礼教规训的太过严重,但未婚女性跨骑会被人议论,但不这么做又不安全。穿裤裙而不是裙子,是一种折中的办法。
村子里的人自打乔治前往男爵府做侍从时就晓得米勒家恐怕又要出一位骑士,对于他们的东山再起并不意外,有属于自己的土地的合法权利,米勒家的起点实在不算低。
回村子时,玛格丽特一惯是走的小路,临近秋收,很多村民一早就在地里劳作,经过康尼骑士的农庄时,玛格丽特发觉里面很吵闹,似乎是在清点东西,后头她碰见玛丽,才知道原来骑士的女儿从王都的姨妈家回来了,几天后就出嫁。
这个年代的资产阶级嫁女儿,都流行厚重的嫁妆,这位老骑士四十岁才有唯一的女儿,又请远在王都的亲戚帮着相看了好人家,恐怕要将大半家产都陪嫁出去。
碰见玛丽时,她正在菜地里锄草,仍旧是一条长长的辫子盘在脑后,她与玛格丽特一惯玩的好,见玛格丽特回来了邀请她去家里,玛格丽特牵着这匹马,一路上被许多人侧目,到了玛丽的家里,她妈妈便询问玛格丽特,这匹马价值多少钱。
栓在院子里的马被摸来摸去,竟然也温顺的很,兴许是自小就跟亚丁他们生活在一起的缘故。
玛丽把玛格丽特拉进房间里,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
见她如今穿着价贵的棉裙,皮肤白皙,个也高挑起来,身形健美,很是艳羡。
“玛格丽特,再过些日子我也要嫁到镇上去了,这是我父亲订下的事情,对方据说是鞋铺里的鞋匠,说是还很年轻,长相也端正,你如今常在镇上走动,能不能带我去偷偷看一眼?”
“你才比我大几个月,这就要嫁人了吗?”玛格丽特坐在玛丽的床铺上,她着蹙眉。
玛丽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十五,虽然这个年代的人平均寿命只有四五十岁,可本地风俗尚可,二十多岁结婚也是常事,甚至还有人一辈子待在家里不结婚的,还会因为童贞纯洁而被有信仰的人尊重。
“这几年家里的收成不太好,但税还是照交,少一个人就能少些负担。况且,我在这小村子里也呆够了。”
玛格丽特听的缄默一会儿,“今晚我就走,你跟我一起,在镇上住几日。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玛丽只是羡慕玛格丽特,但她明白自己的能耐,“我打算也学一学做鞋的手艺,以后要是攒了钱,就跟他在镇上开一家店。”
说了一会儿未来的盘算,玛丽又说起村子里的事情。
“听说康尼骑士准备把农庄的土地和农奴卖一半,只留一半养老,剩下的换成钱给他家的小姐当嫁妆,这不,刚派人去询问村子里手里有余钱的人家,这下你回来了,一定也要去你家寻你。”
玛格丽特听了,立马跟玛丽告辞。
她牵着马回到山坡上的家,以及很多天没回来了,玛格丽特感觉这里格外的亲切,果然人在有钱的时候回到原点才会感觉这里很好。
前几个月她没钱的时候,每天起床面对这一贫如洗的家,第一件事就是思考从哪弄点肉来吃。
趁着阳光还没有灼热,玛格丽特把马关进了屋子里,搬家的时候,她养的母鸡刚开始下蛋,妈妈玛利亚一再不舍得,没有宰,而是带走了养在鸢尾街那幢房子的后院里。
玛格丽特先是在门前屋后巡视了自己种的蔬菜和黄豆都怎么样了,又去蜂房给蜂熏虫子蚂蚁。
太阳升到最高点时,她还顶着帽子蹲在黄豆地里锄草。
康尼骑士骑着一匹骏马,缓缓地从山坡往上爬,他老人家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刚才去的几户人家,都说自己没钱。
可他不愿意把地卖给村外人,免得人家在这个村子里做大了,会排挤他这把老骨头。
早就听闻米勒家的小乔治做了男爵的侍从,这件事可是少不了要打点关系的,他家说不定还有点积蓄。
找到玛格丽特时,她还蹲在田里。
“你是米勒的大女儿吧?”骑士询问她关于家里母亲和妹妹,玛格丽特说她们搬到了镇上,生活还算过得去。
没人知道她在城里的生意。
骑士点点头,说道:“我的农庄有几十亩田在出售,包括上面的农奴,买不起那么多可以分成小块买,你可以回去问问你妈妈的意见。”
“不用问了,骑士大人,我今天回来就是打算来向您的,前些日就听说您有这个计划了,您瞧,我连钱都带上了。”
玛格丽特指了指她的钱袋,村子里没人会把几十个银币随身带在身上,除非她是真的为此而来,骑士这么想,相信了玛格丽特的购买意图。
“那太好了,你跟我来吧,带你去瞧瞧地方。”
骑士的农庄占据了村子里最肥沃平坦的一块地,骑士打算卖的地,是他家那栋别墅以南,以石培为界,宽十亩,长三亩的地,边缘部分都有木栅栏围起来,木栅栏边上,有七八个小木屋,住的是这三十亩土地上劳作的十五个农奴。
这片土地是农庄里今年休耕的地,上面没种粮食,放的是骑士家的几十头羊,现在这些羊已经挪走了,老骑士将它们卖了一半,另一半安置在羊圈。
所以玛格丽特眼前,是一片没有耕种,留着青草的荒芜空地。
三十亩地,一亩地最低产五桶麦子,一桶大约五十个铜币,那么一亩地的年收入就是二百五十个铜币。
乘以三十,就是七千五百个铜币。
也就是三十亩地最低年产价值七十五银币的粮食。
“整片地的价格是三百个银币,可以赊账,利息是每月二十五分之一。”
老骑士说完,玛格丽特就蹲在地上就算,如果首付三十银币,之后的每个月都要还十来个银币的利息,再还本金。
果然,这地不是那么好就轻易得到的,老骑士怎么可能会让他自己吃亏。
他料定要么玛格丽特短时间内出不起三百个银币,每个月都会交利息,要么,她会只买上一小块。
玛格丽特思虑再三,告诉骑士:“整片地,我都要了,先付您三十个银币做定金。”
玛格丽特也算了一笔账,她的餐厅月收入在四百个银币左右,除去酒坊和家里的开销,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把这块地全款拿下。
二人都露出来喜悦的神色,玛格丽特跟着骑士去签了合约。
然后,她便得到了骑士出具的一份出售契约文书,拿到文书时,这三十亩地就成为了米勒家的资产。
由于本地法律未婚女孩没有获得地产的权利,所以玛格丽特签的是妈妈玛利娅.米勒的名字。
在这之后,玛格丽特回到那片田地,见到了这片土地上附带的农奴,如今她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地主。
这十五个奴隶被叫出来见玛格丽特,他们起初还有些担忧会是谁做了他们的主人,看到是这样一位年轻的姑娘时,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姑娘看起来不象是能用鞭子把他们抽死的模样。
在这个奴隶还不算人的时代,他们连反抗都不敢。
相比起那些皮包骨头的小偷们,这群农奴竟然也算健康,可一个个的都眼神麻木,有些像健壮的牲畜。
玛格丽特没说什么,找骑士借了纸和笔,让他们排队,留下自己的姓名和年龄,以及家庭关系。
十五个人,有四户三口之家,剩下的都是一人一户。
之后玛格丽特用脚步丈量这三十亩地,把地分成了五份,把人也按劳动力分成了五队,一队人领一份六亩大小的田地。
每块地都钉上木桩,打上序号,责任到人。
他们曾经的收入,是每人每天一平碗没脱粒的麦子。
玛格丽特没有改变这个规则,但她增加了一项工钱,不分性别和年龄,每人每月十五个铜币月薪。
虽然每年多出了27个银币的开销,但估计能让这些农奴好过一点儿,隔三差五的,吃回白面,或者肉。
玛格丽特不想当救世主发钱,但也不想当被砍头的奴隶主。
她定下了这些事宜,为首的一个叫乔森的中年人问道:“米勒小姐,请问我们今年要种什么作物”
“蔬菜,现在是秋天,不适合种植谷物,养蔬菜倒是正好。”
“这个周,先把地里的草锄出来,堆在田里晒干,混合牲畜的粪便一起烧肥,再混进土里。”
“田耕好之后再播种,你们眼下吃的口粮,明天会有人运过来。”
玛格丽特话说的很明白,农奴们今天的任务,就是用木材把这三十亩地圈起来,以表示归属了不同的主人。
砍木材,剥皮后玛格丽特让他们把木桩的根用火烧一烧,碳化后能防腐防潮,不用很高的篱笆,离地一米就够了,井字形的田地,出入口在正对着山坡的方向。
当晚,玛格丽特骑马带着玛丽,一起来到了丁戈镇,怕玛丽住在鸢尾街会不自在,玛格丽特帮玛丽在镇内里鞋匠街很近的旅馆,周租了一间带锁和包饭食的单人房。
劳伦斯将二月花摆上桌。
“需要我去给你们泡点红茶吗?”玛格丽特询问道。
“谢谢,给我加点砂糖。”劳伦斯摆摆手,在玛格丽特转身时展开二月花。
他指着上面用笔做过记号的几处细节,指给索伦看,并道:
“我今天看了最新的一篇,忽然感觉《皮尔斯小姐探案集》这个故事,有可能……并不是帕特森爵士亲手所写。”
劳伦斯一脸认真,看着索伦,想与他一起论证这个观点。
第 76 章 七十六,二更
忽然,玛格丽特握着门把的手一顿,她迟疑了一瞬间,然后才端着盘子走出去。
门敞开着,她清楚听见劳伦斯这小子的声音。
“……这几个地方,这几个细节,我总感觉,应该是女作者才能写出来的叙述,要么就是他有个女顾问。
否则,一定是帕特森爵士被夺舍了,他怎么能知道这个呢?”
玛格丽特在隔壁的隔间里取出茶叶罐,倒进干净的茶壶里,又取了炉子上温着的水,冲了进去。
面前冒出一阵白色水雾。
她隐约听见索伦的声音。
如今的租房凭据,是代理人与房东签的协议,玛格丽特只需要写下自己的名字就好,约翰逊已经替她把名字写好,虽然单词拼错了两个,但权益也同样受当地治安官的保护。
这张又薄又粗糙的羊皮纸被玛格丽特折叠起来,小心收在口袋里。
再看这座房子,玛格丽特的眼光就不一样了。
毕竟是未来要居住和做生意的地方,厨房,水井,地窖和杂货间,都是玛格丽特重点规划的地方。
她打算在楼梯厅里做点菜吧台,大客厅里摆放桌椅板凳,一楼书房做包厢,二楼,三楼做客户套房,后院的杂货间改成员工房,杂货放进地窖。
玛格丽特打算赚到钱之后在城里再租一套自住的房子。
下午,她先是去市场上的旅店,客栈,酒馆,餐厅都逛过一圈,观察人流,询问工价。
傍晚,特丽农花园的围墙外就挂上了招工的木牌。
只招会做饭做活儿有经验的女工,周薪资四十五铜币,试用期三天,薪资十个铜币。
当晚,玛格丽特漏夜回了村子,第二日清晨,她带着伊莎贝拉前往特丽农花园,伊莎贝拉兴致颇高,她很好奇三个银币的房子长什么样子,赶路也不觉得累。
抵达特丽农花园之后,伊莎贝拉发现这里比她想象的要大,漂亮,得体,简直就象是体面的骑士会住的宅邸,只是一切都那么老旧,后院的杂草长的比人还高,打眼一瞧,绿意盎然,衬得建筑物更加古朴。
玛格丽特有伊莎贝拉陪着,从后院的仓库里找出一些木桶,她提着木桶从杂草里拨开一条路,抵达了后院的水井边,捡起脚边的鹅卵石,玛格丽特把它扔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里头竟然还有水。
那么就不用花钱往店里买水了,玛格丽特庆幸地很,昨日她走时还在街上看见隔壁的酒馆有车夫送水离开。
姐妹二人合力用绳索打了满满的一桶,抬回厨房,打湿了阁楼里的腐朽布料擦拭地板,玛格丽特还从后院折了一根高大的野苎麻,将屋子里够不到的天花板都扫了一遍。
院子里忙里忙外,转眼,太阳上移,屋外忽然有人在敲门,玛格丽特将抹布扔进水桶,走出去支开门,外头站着一位穿着白色长裙的干瘦女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皮肤晒的黝黑,她看起来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地说:“请问这里是招工吗?我叫罗茜,是来面试的。”
罗茜居住在距离这条街不远的一处筒子楼,与三个孩子挤在一间屋子里,她的丈夫早死,平时的工作就是替人浣洗衣物,赚取微薄的收入。
昨儿下午,她洗衣服时听其他洗衣服的妇女说起这条街的特丽农花园似乎在招会做饭的女工,还说薪资很高,足足有四十五个铜币一周,可就是还提了一种试用期,三天才十个铜币。
大家便都觉得不靠谱,怕是贪婪的商人为了骗取劳动想出来的下作法子,都不想来试试,省的浪费时间。
可罗茜愿意来试试,她想如果万一是真的,那么今年的冬季来临时,她就不用把手浸入刺骨的冰水中洗衣,甚至有收入购买足够全家吃饱的面粉了。
门后竟然站着一名看起来跟她大女儿差不多的年轻姑娘,这姑娘穿着不算华贵,但衣饰干净,眼神却平和有神,一看就知是不缺衣少食的人。
“你先进来吧。”玛格丽特说道。
她将罗茜带进厨房。
“这是我妈妈开的店,我只不过是来帮忙的,她腿不好,不能来看店,你先把你的情况跟我说说。”
罗茜简单说了自己的家庭和住址,说了自己会做点面包,但以前的工作是浣衣,并且干了很多年。
这个时代的妇女能做的工作不多,体面一些的是织娘,厨娘,裁缝,以及侍女,下等的一点的活儿,便是浣衣,收粪便,制羊皮,以及不能明说却泛滥的交易。
能一个人养活三个孩子,做了这么多年洗衣的工作,玛格丽特低下头瞧了瞧这妇人的手,满是冻疮的结痂与厚茧。
“你可以来厨房帮工,只不过我需要你提供一份你住址房东手写的担保信,三日之后就可以来工作。”
“是,我明白,谢谢你。”罗茜激动地握了握玛格丽特的手,随后离开。
午后,厨房里锅碗瓢盆打扫的差不多结束,玛格丽特锁了院子,与伊莎贝拉在朱莉婶婶的摊子上买了面包和烤肉,姐妹二人坐在街角吃饭。
阳光毒辣,墙根底下勉强能遮阴,烤肉滚烫,滋滋冒油,姐妹二人冒了一层薄汗。
伊莎贝拉看看街角的摊贩,又想到特丽农花园旁那些出品精致,名气不俗的店,不禁有些担忧,虽然玛格丽特的厨艺近来长进很突出,但那些老店背后的老板都是经营生意多年的老狐狸,外人要想分一杯羹必然会遭到他们的排挤。
就她们两个小女孩做主的店,能有生意做吗?
“玛格丽特,要是我们的店里没有生意该怎么办,我们两个默默无闻,又没有人脉,又没有帮手,谁会知道特丽农花园如今开门做生意呢?”
玛格丽特听了,第一反应竟然是欣慰没心没肺的便宜妹妹伊莎贝拉终于开始动脑子了。
“你的担忧有道理,但眼下我们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应该轻易怀疑自己,至于生意上的事情,那是开业之后才该担忧的,我会想办法的。”
伊莎贝拉看向玛格丽特,她欲言又止,自打父亲去世之后,不仅是玛格丽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就连她也意识到如果不努力改写命运,就有饿死家中的份,所以才没日没夜的学习织布。
听玛格丽特的这一席话,伊莎贝拉有种许久没有体会过的安全感,她想起前段日子的艰苦时期,家里都快无米下锅了,但玛格丽特却润物细无声地改变了一切。
伊莎贝拉垂首,举起烤肉继续大口吃进肚儿。
忽然,街角一阵喧闹传来,似乎是谁骑着马,在追赶几个半大的孩子。
玛格丽特眯着眼看过去,发觉骑马的并非别人。
作为这条街上有名的马行代理,约翰逊自然并不是个纯洁无瑕的白手套,他的母亲是城内的一名老鸨,父亲是老港口的船长,约翰逊的父亲因为杀人被处以绞刑,从那之后约翰逊便被马行的老板收为养子,约翰逊经手的生意都很正经,但他背后的关系却是混迹偏门的。
要说约翰逊在这一片足够有面子,可总有人不给他脸面,也就是那些生活在老港口仓库附近的红发小偷们。
小偷们没有头领,狡猾而势众,消息灵通,也不参与丁戈的势力争斗,仅仅靠着小偷小摸生存,黑白两道的人都拿他们没办法。
前两日约翰逊就以为特丽农花园里的器皿都是他们弄坏的,今日又撞见这群小偷在蹲哨马行后院里的马匹,约翰逊直接追了出来,嚷嚷着要将他们教训一顿。
那群小偷被撵到了大路上,四散奔逃,约翰逊朝着其中一个追过去了。
面对这场闹剧,玛格丽特并未放在心上,朱莉婶婶见了却“呵呵”直笑,与玛格丽特讲述以上关于约翰逊与小偷们的恩怨。
她听罢,笑而不语,三两口塞完面包,起身对伊莎贝拉说到:“走吧,咱们回去继续打扫客厅,我约的木匠下午就得送来桌椅了。”
特丽农花园的钥匙玛格丽特拿在手中,连同钱袋一起挂在腰间。
走了一段路,姐妹二人来到特丽农花园所在的街道,因为此刻不到饭点,街上无人,懒惰的野狗蜷缩在树阴下睡觉。
伊莎贝拉对一切都毫无察觉,她还在想着方才唇齿留香的烤肉,以及待会儿要擦拭的地板,一点也没注意身后跟上姐妹二人,准备擦身而过的。
“噢!老天!我的胳膊!”
“饶命,它快断了”
耳畔的尖叫凄厉,伊莎贝拉惶恐地回过头时,她的好姐姐玛格丽特正把一个红发青年擒拿在地上,玛格丽特的脚踩着他的脑袋,手里抓着他的胳膊,而那个整张脸都落在地面上,痛的脸庞扭曲,嘴里不停地求饶。
“你似乎对我的钥匙和钱袋很感兴趣?要不要我把它送给你?”
玛格丽特低声说着,声线里听不出什么语气。
还在回忆刚刚是如何在出手的瞬间被制服,只听见“啪”的一声,玛格丽特松开他的胳膊。
她弯腰从他的怀里掏出几个绸缎制成的钱袋,这钱袋鼓鼓囊囊,打开一看里头装着满满的银币。
伊莎贝拉呆滞在原地,她看见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而玛格丽特却把这些钱袋都收进了衬裙的口袋里,钱袋扔了出去。
“我再也不敢了,饶我一命,让我干什么都可以!我再也不敢招惹您了。”知道今日碰上硬茬子了,他倒是能屈能伸,察觉到玛格丽特的别有意图后,瞬间就想通了为何她会把钥匙和钱袋挂在外面招摇过市,满口告饶。
人家就是冲着他来的,怪他平常专偷有钱的商人,此刻犯蠢,小瞧了人物。
“你叫什么名字?”玛格丽特问。
“我,我叫亚丁。”答。
“我不想要这些钱,倒是完全可以还给你,你的这条胳膊,也可以接上。不过在此之前,想请你帮我个小忙。”
“有什么忙,只要我能帮,一定尽力而为,求求你饶了我的胳膊。”
玛格丽特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又吃痛一声,他的胳膊似乎又不疼了。
竟然有人能把他的胳膊掰断,又重新接上。
被吓狠了,唯唯诺诺地缩在原地,不敢抬头去看玛格丽特的脸,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到这串钥匙了吗?这是特丽农花园的钥匙,以后那里就会是一家餐厅,只不过眼下还没人知道,可我希望全镇人都能知道这个消息,一个月之后,我不仅把钱还你,还多给一部分报酬。”
玛格丽特的话音刚落,就忙不叠答应:“没人比我们更能散布消息了,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他捂着手臂逃走了,伊莎贝拉还捂着嘴站在几步之外,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玛格丽特,喃喃道:“这就是你说的让所有人都知道的办法?”
临行前,行李打点妥当,房间清理干净,玛格丽特将宿舍的钥匙还给奈卡莉太太,关上屋门,与这间舒适的小房舍告别。
启程的这天是个清晨,一行人并不张扬,索伦只带了几个有眼力见的马车夫与男仆,只当是寻常的出游访友,没人在意有什么不寻常的。
从曼彻斯特到了什鲁伯里,一行的两个男仆便被支在此处去办杂事。
后头的行程,仅仅一位马车夫带着玛格丽特与索伦在小城里的著名景点四处闲逛。
待逛累了,又驾车送他们回下榻的旅店。
车厢里,玛格丽特感到疲倦,枕着索伦的肩膀放空大脑,而他手里摊开着她刚从书店里买来的莎翁名著,正耐心地一点点阅读给她听。
“我能否把你比作夏季的一天……”
“当死神夸口你在他的影里漂泊,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间同长。”
“只要人类在呼吸,眼睛看得见,我的诗就活着,使你的生命绵延……”
索伦的声音很平稳,不带过多矫饰的情绪,只是低声叙述着,富有一种令人安稳的磁性。
玛格丽特紧紧的靠着他,逐渐闭上眼,都要听的完全睡着了。
直到索伦什么时候忽然不念了,耳畔陷入缄默,她才悠悠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是十四行情诗第九十八。
上面如此写着。
‘From you have I been absent in the spring,
我在春天时与你分别,
When proud-pied April, dressd in all his trim,
那时色彩斑斓的四月,点缀缤纷,
Hath put a spirit of youth in every thing,
处处生机盎然,充满青春的活力,
That heavy Saturn laughd and leapd with him.
就连忧郁的农神也含笑起舞。
Yet nor the lays of birds,nor the sweet smell
然而,不管是那悦耳醉人的莺歌燕语
Of different flowers in odour and in hue,
还是百花斗彩的扑鼻奇香,
Could make me any summers story tell,
它们都无法让我讲述关于夏天的娇艳,
Or from their proud lap pluck them where they grew:
去采下那怒放的鲜花:
Nor did I wonder at the lilys white,
我不会惊羡百合花的洁白,
Nor praise the deep vermilion in the rose;
也不会赞美玫瑰花的嫣红;
They were but sweet, but figures of delight,
因为它们的芬芳,它们的美艳,
Drawn after you, you pattern of all those.
都是取材于你,你是万美的原型。
Yet seemd it winter still, and, you away,
于是我仍身处隆冬,只因你的离去,
As with your shadow I witih these did play.
我只能在幻影中与你缠绵。’
…
第 77 章 七十七,一更
事实证明,玛格丽特是一个在哪都能睡着的人。
脸颊陷进他肩侧平整的衣料中,鼻尖低嗅着,沉沉的闭上了眼睛,眼皮紧紧阖上,似乎连梦都没有做,眉头间格外的平静,均匀安稳的呼吸着。
窗外,马车慢速穿过一条狭窄的都铎时代小街,午后一阵稀薄的金色光芒穿透马车玻璃悠悠洒上她的侧脸,索伦低头,看着玛格丽特脸颊上那一层镀金的细小绒毛与蜷曲的睫毛被勾勒出形状,光滑的皮肤曝着白光。
他想伸手越过她去拉车帘遮光,又不敢动弹一点,好像深呼吸都能把她给吵醒,只能慢慢的挪动,将右半边身体保持在一个固定的姿态。
合好车帘后,索伦莫名地感到一阵惬意。
他希望时间在此刻凝固,即便是要凝成雕塑,就这么坐在这里看着她一整天,似乎也没有任何难度。
山脚下的平缓地带,有领主手下的一个老骑士的采邑。
老骑士的土地占了村子的一半耕地,他拥有三十多个农奴。
农奴没有自由交易的权利,也不能置办财产,他们只能生活在骑士的农庄里,跟随土地易主。
村子里属于领主直接统治的,叫自耕农,也有几十人,自耕农可以在村子里领一块份地耕种,每年交土地税。
自耕农可以置办财产和房屋,交易土地需要当地的骑士允许,也不能轻易开垦私田。
很多自耕农都有副业,例如铁匠,木匠,屠户。
米勒家这种,属于没落的骑士阶级,没有采邑。但有祖传的土地和房屋,在政治权利上,高于农奴和自耕农,低于食采邑的骑士。
在整个村子里,也只有三四户是如此。
可惜,原主的父亲和祖父要么老实要么败家,没有维持住骑士阶级的生活,坐吃山空了点儿。
原来十只挤在木板圈里的牲口每年能产出价值六百铜币的羊毛和乳制品。
分到米勒家的两百个铜币收入,可以换成两个银币。
玛格丽特上辈子做家庭农场的时候没少做过畜牧的活计,她看得出来这些牲口老米勒是花了心思的,个个膘肥体壮。
长出来的羊毛质量上呈。
大多时候,米勒家都会把自己的收入换成羊毛,放在家里让玛利娅编制,先做成毛线,再用手纺车纺成布,或者做羊毛毡的马甲。
不管是自己用还是拿去丁戈镇卖,都能再多换几十个铜币的手工费。
也就是说原来全家五口人,一年只有两三百铜币可以使用,还要上交二三十的人口税。
只够买吃半年的粗面。十一月二日,伦敦港。
下午一点半,乘客们陆陆续续登上了「钻石号」邮轮。
不仅有拄着手杖的绅士们,还有华服出行的女士们。
玛格丽特和宾利登上甲板,在侍应生的带路下,走向头等舱方向。
两人身后三米远,不多时出现了一位女士。
只见一位女士个子很高,头戴网纱礼帽,黑色裙装,提着一个方形黑皮箱也上了船。也随着侍应生前往房间。
一路也是往头等舱而去。
“谢谢,暂时不用其他服务。”
高个子女士侍应生继续介绍邮轮有哪些娱乐项目,在打开房间门就表示先要休息。
随后快速关门,没有休息,而是将整个套间检查一遍。
很好,这一趟的邮轮行程,房间布置得舒适,没有任何问题。
见鬼的没有问题!
盥洗室内,镜子里照出一张偏中性化的脸。
索伦对着镜子扯出一抹笑容,努力将它变得愉悦一些,但终究略显勉强。
可恶的马修阁下,究竟派给了他什么鬼任务。十天前,他刚刚下班,半途被邀请进行一番秘密谈话。
谈话的最后,马修说出了如下内容。
‘请记住,你,索伦·福尔摩斯将负责驻美国的代号「008任务」,从现在起成为了法国巴黎的罗曼夫人。
你是一位三十岁的富有寡妇,决定去美国旅行散散心。在此过程中,你渴望寻觅一段令人愉悦的旅行恋情。刺激点,一开始就说好了回国就分手。
当然,我不是真的让你去谈一段火热恋爱,不然你男扮女装的身份就会被揭穿了。
你应该明白「罗曼夫人」就是这样的人设。有关此身份的一切手续都办妥了,如此操作最不会引起有心人怀疑,方便你自由行走在美国。’
马修最后说到,‘索伦,临别前该让你知道,放眼整条白厅街,在所有的大英政府职员中,我最看好你!对了,最后说一句,罗曼夫人不太喜欢甜食,你应该懂为什么吧?’
为什么呢?
当下,索伦看着镜中的自己。上帝作证,他没什么野心,也不需要谁最看好他。
为什么他认为从不会有交集的本·奥利弗,居然是008任务的原执行者,偏偏本死了。为什么他要成为「罗曼夫人」,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要与他心爱的甜食说再见?
生活,还敢有更多的意外吗?!
如果想吃整年,就要混一些糠麸在里面才够。
玛格丽特赶羊到了午后自家的山坡。
大约十来亩左右,靠近崖坡边缘围了木栅栏,但栅栏有破的地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铁匠家的一只羊才跑出去了。
今天,玛格丽特把羊赶到了青草茂盛的地方,打算在附近找一些木头,把围栏修理好。
没等她寻找多久,一个穿着棕色羊毛毡马甲,穿着牛皮鞋子的中年大叔就循着草径,从村子里爬到了山坡上。
玛格丽特认出来,这就是村子里的木匠,姓詹姆。
“老詹姆,你来是有事吗?”
老詹姆打量着米勒家的大女儿,又看向羊群,说道:
“我今天是来把羊收回去的。”
老詹姆原来与老米勒关系不错,但老米勒出了那样的事情,任谁都不能再放心。
“米勒小姐,原谅我的突然,不过羊可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交给你这个孩子呢?”
老詹姆无奈地耸耸肩,他以为玛格丽特会挽留。
“好吧,老詹姆。羊你可以收回去,毕竟这是你的牲口,但它今年在我们家吃了好几个月的草,还没有收钱。”
“也不让您多给,就如同往年一样,给四十个铜币吧。”
玛格丽特竟然一口答应了,但开的价格虚高,还好老詹姆只是皱了皱眉头,没还价,嘴里念叨着:“好吧,看在老米勒想面子上……我明天把钱送来。”
玛格丽特点头,转身去把木匠家的两只肥羊牵出来,还给了老詹姆。
接着,玛格丽特在山坡找木料,搬石头的功夫,又来了村里的一位自耕农,他兴许是听说了木匠家的事情。
把自己刚送来没几个月的三只小羔羊带回去了,依旧是答应了玛格丽特十几个铜币的畜牧费用。
等她搬着胳膊粗的木头缓慢行走,把缺口堵好时,早上赶出来的八只羊和一头牛犊,就已经只剩两头羊了。
玛格丽特等了一会儿,才等到这两头羊的主人,村子里的矿工。
矿工是自由民,没有土地也不是奴隶,农闲时会在镇里的一座铁矿工作赚家用。
“米勒小姐,我是来收羊的。”
今天对玛格丽特说这句台词的人有点多,她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就打算去牵羊。
但矿工明显有话对她说:
“米勒小姐,你家的羊都被收回去了吧?这大约是老文森干的,他家的儿子今早就挨家挨户的串门,说要把他家河边的那块地圈出来做牧场,让咱们都把牲口放他们家去养。”
玛格丽特五官平和,看起来并不意外,挑了挑眉头:“多亏您告诉我。”
文森家在河边,有一座小小的水车磨坊,村里一半的人会把收获的粮食拿去他家研磨,只用出二十四分之一的粮食做报酬。
因为这个营生,文森家算是富裕,他们与村里老骑士的关系也不错,现在的米勒家还惹不起。
即便被抢去了生意,玛格丽特也不能做什么。
“都是一个村子的人,你和你妈妈以后做点别的营生吧。”
矿工领着他的宝贝羊离开。
玛格丽特的羊圈也空了,她拿着树杈在地上清点计算,明天大家都会来结算这半年的畜牧费用,大概能有一百一十八个铜币。
老米勒不在了,村里人这么做也正常。
眼下的钱,想买一只属于自己小羊羔也够,但玛格丽特暂时没有这个计划。
不用放羊了,玛格丽特在自家的十亩坡地巡视起来。
这一片地都是陡坡,石块比泥土多,背阴还长着苔藓,灌木从。
想用来耕种,恐怕作物收成不会很好。
玛格丽特一边思考除了耕地和畜牧之外的生计,一边踩着松软的苔藓往山顶上走。
她注意到,这鬼地方灌木之类的东西不少,野花野草也很多,还有许多蜜蜂飞在里头找花蜜。
玛格丽特思索片刻,忽然觉得有了眉目。
“玛格丽特!玛格丽特!”
一个穿着白色长裙子的姑娘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坡,她扎着一条长辫子,朝玛格丽特挥手。
“玛丽”
玛格丽特认出来了,这是原主在村子里同龄的朋友,她就是木匠的大女儿,玛丽.詹姆。
玛丽手里拎着篮子,递给她,脸色有些歉意:“玛格丽特,我爸把羊收回去了是吗?”
村子里哪个不知道米勒家全靠老米勒放牧糊口,玛丽觉得自己跟玛格丽特关系好,玛格丽特刚没了父亲,又没有了生计,怎么也不安心,就带上她早上采的野果,来山坡上找她。
“如果我早知道的话,一定劝他不要听那个磨坊主的。”
玛格丽特接过玛丽给的野果,是稻草编的篮子,装着五颜六色的浆果,品种很杂。
“没关系,玛丽。我们家现在也没有人擅长放羊,要是你想帮我,不如告诉我这浆果是在哪儿采的。”
玛丽见玛格丽特没有那么难过,放心不少,“就在西面的树林边,我们以前一起去过,你怎么忘了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吧。”
“好。”玛格丽特点头。
村子东面是条河流,南面是米勒家的山坡,西面是一片丛林。
大家通常沿着河边的路走,因为害怕野兽,除了猎人,很少去林子里活动。
树林边缘,是村里孩子们最喜欢去挖宝的地方。
快要中午,太阳悬在头顶,玛格丽特打算找点东西回去做午饭,不仅仅想摘野果,还想弄点野菜,掏鸟蛋什么的。
上辈子丧尸病毒刚爆发时,她困在农场里,全靠挖野菜改善口味。
玛丽本来是打算陪玛格丽特散心的,但一到了这里,玛格丽特就被茂密的植被吸引去了,忙着摘野果,一会儿又趴在地上挖没人吃的野菜,根本没有想倾诉的样子。
玛格丽特正在专心挖熊葱和荠菜。
“你采这个干嘛,我吃过的,我妈妈用来煮汤,味道很不好。”玛丽说。
熊葱跟韭菜一个味儿,煮汤确实没什么滋味。
玛格丽特心叹中世纪的厨艺水平,摇摇头:“我试试吧。”
挖完野菜,玛格丽特甚至把袖口一挽,三两下爬上了树枝。
她要掏鸟蛋。
玛丽在树下看的有些恍惚,村子里一般喜欢掏鸟蛋的都是男孩,但她怎么看玛格丽特上树的姿势,这么熟练
掏了一把不知名鸟蛋,玛格丽特将这些东西都放在围裙里一兜装起来,与玛丽告了别,往山坡回家去了。
她回过头,身姿前倾,从他的手指中把梳子夺了出来。
索伦下意识地反手将她的手腕捏住,“很好看,什么样都好看。”他轻轻的施力,她顿时趴到了胸前,二人皆是一愣。
玛格丽特有点意料之外,她抬起头,顺着唇角吻下去。
她渐渐地跪在沙发上,捧着他的脸颊,将这个吻一点点加深。
索伦的脸再次变得滚烫起来,染上一些酡红,双眼微微闭起来,一点点去试探舌尖,手指从后颈抚摸到了不怎么好看的发鬓,手指轻轻颤抖。
毫无疑问,玛格丽特的吻技也全是上辈子看偶像剧时观摩来的,她只轻轻啄着,一点点将他的唇瓣润湿,轻轻合上牙齿,咬了咬。
他没有任何影像资料用来学习,只能把她使用的方法迅速领悟,然后加倍的还回来,并且青出于蓝的舒畅。
年轻人,火花一擦就着,唇齿间友好交流半小时后,索伦一只手将玛格丽特抱回卧室,打算与她一起研究一下羊肠缝制的避孕套应该怎么使用。
第 78 章 七十八,二更
“这个可能得泡软一下。”
“用什么泡?油吗?我们买了吗?”
“应该有的,找到了,在这。”
“多泡几只。”
二人一阵羞涩。
玻璃瓶被索伦拔掉木塞,他们要将必要的防护措施准备好。
玛格丽特不想玩那种带球跑的俗套情节,索伦也不希望自己与她万一会有的孩子背负上私生子的骂名,未来继承不了他的财产。
夏末,清晨雨霁,汉姆父子从蜗居的房子里走出来,灰蒙蒙的天色下,镇内的街上行人不多,唯有港口的苦工,在将船舱内来自他国的丝绸扛出来。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都穿着最干净体面的衣裳,头发也梳的得体了些,走过一洼泥水,汉姆侧首叮嘱自己十二岁的儿子,待会儿见了米勒小姐,一定要表现的听话一些。
“亚当,别害怕,米勒小姐只年长你几岁,她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
小亚当点头,他若是每月能拿到一百二十个铜币的薪水,那么他们一家就不用因为负债而从两居室搬进楼下的一居室蜗居。
父子二人抵达特丽农花园,又在门外等了多时,玛格丽特才乘着驴车赶来。
亚当本以为这位玛格丽特小姐会是富有且美丽的富家淑女,但真实的玛格丽特小姐却仅仅只是穿着一身浅色细布衣裙,没有任何配饰,她身后的板车上只放了几坛酒。
“你们来了,这是你的儿子吗?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亚当。”
“米勒小姐,早上好。”
玛格丽特点头,把大门的钥匙扔给汉姆先生,叫他开门。
“我把钥匙放在你这里,如果来的比我早,可以提前把门儿打开。”
玛格丽特无视了汉姆先生脸上的诧异,“愣着做什么,快把这些酒搬进厨房,亚当,你知道约翰逊的马行在哪吗?把这驴车牵去还给他。”
她从驴车上跳下来,搬了一罐酒就跨过门槛往院子里去,风风火火的模样,叫人忍不住加快手脚。
不一会儿,昨日玛格丽特订购的蔬菜被送菜工运进厨房。
玛格丽特先是用炭笔在厨房墙壁挂的木板上写了四道主食,又录下了四道蔬菜,两道汤。
最后她又定下四种肉菜的选择,红肉有烤全鸡,酥肉汤,酱牛肉,白肉有煎鳕鱼。
酒水类,有玛格丽特从市场订的本地淡啤,有她酿的西梅酒,以及纯度不高的白酒。
等半小时过去,三个大婶才到,罗茜见自己来的比玛格丽特晚,有些惶恐,赶紧张罗着另外两个熟识的姐妹干活儿。
一个在升壁炉的火,一个在往水缸里挑水,罗茜则是在拾掇刚送来的那些菜,她看见了墙上写的字儿,很担忧自己厨艺不够,恐怕不能胜任主厨的工作。
基础工作完成之后,玛格丽特把她们叫进厨房,询问谁愿意试试主厨的工作。
另外两个大婶也觉得自己没这个能力,怕弄砸了反而被辞,罗茜见没人答应,便站出来说她能试试。
玛格丽特点头,说道:“我会把这些菜的制作方法都写下来,配料也都调好了给你,不需要你有多好的手艺,只要严格按标准来就好。”
“汉姆负责点菜和结账,亚当在厅里收拾桌子,罗茜负责主厨,你们两个帮厨。”
玛格丽特把人都汇集在楼梯厅里,她先是紧着严肃的规矩说:
“我们每日九点开门,晚上九点闭店,每个月每人有两天假期,迟到早退前后超过三小时扣三分之一的日薪水,若是九点之后需要加班,日薪水同样加三分之一。”
“每天清晨,你们可以在我这里打卡,签名卡明早会发给你们,每个月我会按照这张卡上的签名情况给你们计算工资。”
“如果有手脚不干净的情况,欢迎你们互相举报,谁能提供确切的证据,就能得到额外奖金。”
玛格丽特说罢,见他们的脸色越来越肃穆。
她话头一转,又开始说起奖励制度:
“你们的基本工资,按岗位而不一,但无论什么岗位,每月全勤都会有二十个铜币的奖金。每个月的利润里,也会有二十四分之一会平分给你们做奖金。”
“汉姆先生多一项卖酒的分成,但大体都是店里的生意越好,你们的工资越高,不设上限。”
又听完这一席话,玛格丽特把目光扫过去,他们又都个个仿佛打过鸡血。
扫地,擦锅,磨刀,甚至连院子里草都想好好拔干净。
下午,玛格丽特与罗茜扎在厨房里,香料店送来的本地常见香料多是一些莳萝,迷叠香,八角和丁香。
玛格丽特购买食材的大头消费都在肉类和香料上,本地水资源丰富,蔬菜类便宜的很,水果也便宜。
她在一张又厚实又大的羊皮纸上写了肉类的预处理方法,例如牛肉要加淡啤炖煮,再加上盐,麦芽糖,肉桂粉,丁香和八角煮软烂。
若是客人点了,直接从锅里捞出来切一盘,淋点酱汤,点缀上柠檬片就好。
鸡肉,也是生腌好了放在罐子里,客人点了就推进炉子里烤,值得一说的是,这间厨房里有一座全封闭的铁炉子,下层是火,中间封了陶隔片,上层有铁网可以放锅,曾是专门用来烤面包的炉子。
厨房里的另一个灶头,就是普通的炉,只能放又厚又深的铸铁锅。
没有薄薄的铁锅,玛格丽特做不了炒菜,不过她暂时还不着急,物资匮乏,一口定制大炒锅少说得两个银币。
不过炸物和卤菜还是能做的。
素菜就有凉拌海带,番酱卧蛋,香草奶酪色拉,烩蔬菜什锦。
至于主食部分,罗茜却有些看不懂了。
别的小餐馆里,主食除开各种面包以外,最多是烤披萨。
可玛格丽特写出来的,面包除了最基础的白面包,还有熊葱饺子,牛奶甜麦粥,以及炸果子。
整个下午的时间,玛格丽特主要就是用来教罗茜如何擀面皮包饺子,制作炸果子。
汉姆则在给酒水称重,以及列出各家店待结清的尾款,他似乎打算像经营当铺一样经营餐厅。
当玛格丽特告诉他,淡啤一个铜币一杯,葡萄酒三个铜币一杯,白酒十个铜币一杯,西梅酒却要二十个铜币一杯时,并且每天只准卖十杯西梅酒,汉姆跟她再三确认,是否要这样定价。
玛格丽特一点也没解释:“你要是喝酒的话,自己尝尝味道,就能知道这几种酒为什么卖的这样贵。”
汉姆无奈点头。
另外两个帮厨以及亚当在后院里除草,收拾前院的落叶,直到太阳落下,玛格丽特才把他们赶回家。
由于伊莎贝拉在家里照顾妈妈,玛格丽特今晚不用回村,她在二楼找了张床,简单囫囵睡了一晚。
九点,玛格丽特将正在营业的木牌挂上大门外。
近中午时,特丽农花园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马格船手,您还在丁戈没走吗?”玛格丽特与汉姆站在楼梯厅的柜台后,她见到了一位老熟人,立马迎出来。
是曾经买过她果酱的船手马格,如今他带着同事上门来了。
“怎么可能没走,我们的船队可是一周要跑遍三个国家。昨天才到丁戈,我听朱莉说你家在这里开了餐厅,我这几个兄弟都吃过你卖的果酱,闹着要来捧场。”
马格和他的同事都还没忘记那美味的果酱。
“请到店里最好的位置来坐。”玛格丽特将他们带进大厅,安排了个显眼的位置。
玛格丽特将手写的菜单递给马格,她亲切地询问了在场所有人的食物偏好,从善如流推荐道:
“主食煎饼与酱牛肉的搭配很不错,再配上香草奶酪色拉,保准能让您明日再来,如果想喝红酒,不如配上最新鲜的煎鳕鱼。”
“汉姆,你来给先生们推荐酒水吧。”
片刻时间,玛格丽特将几人点的餐记住,回到后厨告诉罗茜。
“两份熊葱饺子,两份白面包,一份烤饼,两份酱牛肉,两份烤鸡,一份什锦蔬菜色拉,一份西红柿窝蛋。”
罗茜得了消息,先是把烤鸡推进炉子,再切酱牛肉,帮厨的大婶负责把已经做好的饺子下水煮,以及烤饼装盘,拌色拉。
玛格丽特则在空出来的炉灶上做西红柿窝蛋。
柜台后,汉姆打出来三杯淡啤,一杯红酒,以及一杯西梅酒,并且亲自把酒水端进去。
小亚当忙着穿梭在厨房和大厅之间,从外面看上去,特丽农花园霎时热闹起来,烤鸡肉的香味随着炉盖的开启,愈发浓烈,这种甜辣的香味从未被这里的人们启发过。
马格船手点了一杯西梅酒,他丝毫不怀疑这酒的美味,所以愿意支付二十个铜币。
抿下一口,像温柔而火辣的刀割过喉咙,西梅独有的清香与酸涩在酒中显得冷冽无比,一口下肚,马格的额头上就冒出一层薄汗。
“你瞧马格,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弱了,才半杯而已,就开始红脸了。”
同事嘲笑着马格,却被回味了许久的马格打断:“你尝尝这酒。”
五人依次都尝了尝,有一剎那的安静。
“这酒真烈,一点儿泡沫也没有,不像啤酒,又不像红酒,却口感独特,麦香扑鼻,难道仅仅用西梅就能发酵出来这种滋味吗?”
“请给我来一杯西梅酒。”
“我也要。”
方才还顾虑这酒是不是太贵了的汉姆先生这会子连声答应,他不紧不慢地为几位送上西梅酒。
随后,又有几位客人登门。
在第十一个点西梅酒的人出现之后,汉姆却告诉他这酒今日已经卖完了,每天限十杯,若是想喝明日早点再来。
那位客人登时脸上挂不住了,“不就是普通的酒吗?怎么还限量。”
闻言,隔壁桌还在吃菜的马格举起酒杯:“这酒可不普通,明日早些来吧!”
“真是见鬼了,那来杯淡啤吧。早知道就去对面的金玫瑰酒馆喝黑啤了,那最贵的黑啤才八个铜币。”
同行的人看不下去,嚷道:“那你倒是给我留点熊葱饺子。”
忙碌了一整个中午,下午三点时客人少了一些,玛格丽特在柜台前把收来的钱都放进带锁的箱子。
目前收入七百多个铜币,厨房的鸡肉用的差不多了,玛格丽特把钱留一部分给汉姆找零,带着剩下的去换了银币,又拿了几十个铜币,交给帮厨出去买用完的原材料。
事后,他们一起在别墅的私人海滩并肩而坐。
这一行已经三月了。
玛格丽特彻底的见识到了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和认知习惯。
她与索伦在身体上越来越契合,每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被彼此解读出最精准的答案,就好像可以磨合到一辈子充满了爱意。
但他们二人之间知道,这一切都是迟早要结束的。
所以,二人紧紧靠着,格外的沉默,从来也不谈心,只能听见英吉利海峡中的惊涛骇浪在扑朔。
是时候往北方去了。
…
第 79 章 七十九,一更
某一天早晨,海边下了一阵小雨,整个天空都雾蒙蒙的,与海的边界浑浊成一整片。
精巧的别墅坐落在许多移栽的热带植物的林荫中,前有花园,后有海岸。
每天玛格丽特拉开床幔,都可以看见窗外渐渐滋长起来的绿色草地,花床上的枝叶逐渐茂密,在细雨中被润泽。
今天起床时,她感觉空气很湿冷,层层叠叠的绸面幔帐将一切光线遮盖。
她的视线里什么都很昏暗,舒适的坐在被窝里,感受到一股干燥的香味在鼻腔里弥漫。
不一会儿,别墅的仆人来收起床幔,给她送来一份早餐,可以在床上吃。
这里的仆人已经见惯了上流人士带着情人或者什么人来这里居住度假,毕竟在上流社会没情人是个丢脸的事,他们对玛格丽特称巴伯小姐,十分恭敬。
露易丝听了玛格丽特的话,捂着嘴笑话她:“你傻呀,现在的纽约哪有那么好找工作,你又没个一技之长的手艺。光是卖苦力,身体也受不了啊。”
“咱们酒店后厨那些兼职的洗碗工,每天都要把手指泡在水里半天,手皮冻的都没有知觉了,还会生娑长疮,即使愈合了,第二天还要反复受冻,虽然一天能拿一块半钱,可我却觉得不值。”
露易丝说着,舅妈也点头,伸出手来亲昵的揽着玛格丽特。
“没事儿,谁的家里不是这么过来的?我们还算好,都有一份稳定薪水,等这几个月过去了,天气暖和起来,日子就好过喽。”
特莉对一贯十分温顺懂事的玛格丽特很欣慰,但她还做不出让自己亲外甥女当牛做马的事情。
她以为玛格丽特也觉得受了冻才提出要去做别的工,就挽着她的胳膊说道:
“我们不能继续用煤渣了。大不了,去十一街的甘瑟沃尔特市场,多买一些玉米煮来吃,今年的玉米价儿好算是便宜,几分钱就能吃一天。”
那座市场是纽约稍微出名的穷人市场,卖的都是本土农作物,多为玉米,土豆,番薯,以及本土的牛肉,鸡肉。
“那好吧。”
玛格丽特听了二人这一席话,有些讪讪地低下头,看来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穿越又怎么了,纽约如今有百万人,百分之九十都是劳苦大众,有什么好活儿哪轮得到她头上?
可苦活儿又损害健康,她现在一穷二白,吃饱穿暖都成问题,手里也没个技术——
等等……技术?她有啊。
服装设计算吗?
上辈子玛格丽特供职一家快时尚品牌,是年度销冠设计师。
但目前的市面上好像没有这种公司,就连制作成衣的公司也几乎没有,中产以上都是找裁缝量体定制,大部分普通人是自己动手制衣。
做裁缝?在大学里玛格丽特倒是系统的学习过立裁和平裁,亲手做过几次毕业设计。
做一些现代版型的时装,图纸打版,她倒是可以手到擒来。
但如今这个时代,裁缝行业的门槛十分高,如今的女装长裙,男装西服,都有自己的审美规矩和主流制式,不能随便乱来,要打小就找裁缝当老师,做学徒。
做学徒,也就是做仆人,先给老师扫地,伺候几年饭食生活,又当几年在家递剪子,出门提包袱的杂工。再才开始慢慢学手艺,等到熬的老师年纪大做不动了,才能帮着参与制衣。
玛格丽特知道,她自己现在远没有这个时间资本。
那么,看来就只得从小件物品做起,先看看能不能补贴补贴家用了。
她垂首想了一路,展眼就沿着路人踩过的雪地脚印走到了第五大道,利兹酒店的后门员工出入口。
利兹酒店处在一个十分繁华显贵的地段,酒店共有八层楼,有三十米宽,外立面是复古稳重的白色大理石,设计者或许参考了一点巴洛克宫廷建筑风格。
在门口排队等着打卡时,玛格丽特站在墙根处朝头顶仰望,她可以看见线条古典的窗台设计,与气派的房顶。
在雪幕的映衬下,建筑物显得清贵高洁,仿佛可以透过玻璃窗窥见里头的奢华陈设,一看就叫人知道,要她半条命也住不起一晚。
“玛格丽特·扎尼隆!”门房伍什特先生穿着宽松的粗呢外套,他手里拿着一块放大镜,对照员工打卡表念着名字。
玛格丽特赶紧应声,过去签了到,挤过几个厨房部的同事进入后门——
她抬眼看清了利兹酒店员工区的内部。
从门廊进入,靠左边的墙壁有一整排,大约两百个木头储物箱,每一位员工都有储存工服的格子,像玛格丽特这样的半天工也有。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精巧的,刻着利兹酒店字母的钥匙找到了她自己的格子,打开来看,果然叠放着一套工服,以及一顶白色蕾丝边软帽。
其实这样一份工作,对于一个穷人女孩来说已经特别体面了。
利兹酒店的规模大,在上流社会有名气,管理严格,员工走出去都可以说自己是在这里供职,脸上别提多骄傲。
更衣间在右手边,里面已经挤满了正在换衣的各部员工,酒店内部有最新式的热水暖气管道,不是很冷。
所以,她脱了马甲和外裙,换上了酒店统一的黑色长裙与刺绣了酒店字母的白色罩衫,把头发盘进软帽里。
玛格丽特挤到穿衣镜前简单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模样。
她的个子不算高,身材有点过分的瘦,发质不算好,但皮肤白且干净,一双眼睛的瞳色很纯净,浅浅地,鼻梁挺拔,嘴巴有点薄,但五官还都算是和谐偏上的水平。
打扮打扮也算是丽人,怪不得在书里能做女演员。
整体来说,她现在看起来与唐顿庄园里的女仆人几乎一模一样,整个人显得整齐端庄,赏心悦目,这或许也正是她能在舅妈的推荐下得到莫里森太太认可,得到这份工作的主要原因。
“莫里森太太说了,701贵宾套房今天要入住两位身份贵不可言的客人,再过一刻钟,她要检查所有人的仪容……”
身旁,一个同事正在与人抱怨着大家的共同领导,莫里森太太。
酒店里部门繁多,但莫里森夫妇是酒店经理彭戈勒·费兰德亲自指派的男女管事。
莫里森先生负责管理台前工作,管理所有的男侍者,他们负责迎接宾客,端盘子上菜,开酒,操作升降梯。
莫里森太太就负责管理以下,收拾房间的,洗衣服的,打扫房间的,擦升降梯的,收拾床单的,除尘的,一众做幕后工作的女员工。
这个时代男女不同薪,男员工比女员工的工资高了三分之一,所以利兹酒店的男员工都用来装点门面,女员工实际上才占了大多数。
还有厨房,高薪从法国请来的总厨沃尔先生是那地界的管理者,厨房位于地下一层,是另一片等级森严的世界,暂且不提。
玛格丽特出了更衣室,不留痕迹的在这片区域行走,她穿过储物柜旁的走廊就看见一排整齐的办公室,除了莫里森夫妇之外,还有好几间屋子,属于那几位西装革履的老会计。
玛格丽特经过那些体面的办公室,走过了储物间,又经过舅妈工作的洗衣房,经过表姐工作的布草间,这才来到她的工作间。
扫壁炉杂工们堆放工具的小仓库,门牌上刻着阿拉伯数字11号。
门敞开着,里面已经有两个换完衣服的女同事,已经坐在里面围着铜制的暖水管子闲聊了。
她们的年龄差不多,玛格丽特一进去,其中一个头发颜色有些红的女孩就问她:“玛格丽特,过来咱们排一下任务。”
这个红头发的姑娘名叫劳拉,也是半天工,但工龄很长,比小部门里另外四个工人干的都久。
所以,她天然的就变成了头头。
酒店里像这样只有几个员工的小部门还有不少,这是大家公认不成文的规矩。
玛格丽特老实巴交地点头,答道:“哎,好的。”
“艾米和娜莎今天不值班,我们仨今天的任务有些重……”劳拉瞧了玛格丽特一眼,又道:“这是这周的住房表,你瞧瞧,你想分哪几层?”
玛格丽特接过来,这是前台提供的表格,每个涉及清洁的小组都要领了分配。
负一层不用管,一层是客人的接待大厅,二层普通单间房没有壁炉,三层四层及以下楼层,都接上了暖水管,壁炉客人用的不多。
五层到六层,小套间多,目前技术还装不上暖水管,是清洁任务的重灾区。
七层是几个贵宾豪华套房,八层是阁楼仓库和经理办公室,壁炉数量也不密集。
玛格丽特抬起头,看了看劳拉的眼色,又看了看另一个叫瑞安的姑娘,这二人明显是拉帮结派过的,不管她现在说什么,总是会找借口把困难的工作扔给她。
她内心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说道:“那这回我去五六层吧。”
劳拉露出满意地笑容:
“这太好了,那瑞安你就去清理三四层吧。我把七八层的壁炉扫完了,利用中午时间将一二层过一遍就好,就不用你们两个去了。”
玛格丽特听了,心道这还差不多。
劳拉一般也不会做的太过分,五六层都是轮换着打扫的,只不过玛格丽特遇到的几率比较大而已。
她们分工完毕,廊上吊着的铜铃铛忽然震动起来,隔壁传来同事的叫声。
“莫里森太太来了!”
索伦摸了摸胸口她手指留下的体温,目光变得更加幽怨。
到达旅店,他们与留在半路的男仆汇合。
夜晚,索伦整理好衣服从玛格丽特的卧室里走出来,回到起居室。
过了一会儿,有眼力见的男仆拎着一整箱东西又回来了。
索伦叫他把这些她用过的东西寄到剑桥去。
算了,就当给他留个念想吧。
她好像真的对他一点也不留恋。
索伦看着男仆应声走了,又解开衣服回了她的卧室里。
…
第 80 章 八十章,二更
曼彻斯特近在眼前,玛格丽特再次从车窗里看到了那熟悉的河岸,钟楼,冒着乌烟的工厂区域。
三月中旬,正是春季。
温菲尔德庄园,再次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玛格丽特看见了一片嫩绿的草地,郁郁葱葱的树林,美丽的小湖,以及那依旧威严的建筑物。
他们要在这里休整一顿饭的功夫,换几匹马,然后再回纳德维丁。
玛格丽特回去之后,便打算向女管家提出离职,她算了算时间,刚好,等他们回去,索伦就能看到匿名的上篇。
等她走了,中下篇也能陆陆续续的发行出来。
虽然这年头,以贵族豪门为原型的这类故事很多,但她已经尽可能的暗示了。
“我那天准备偷一些糖果带回卧室,把嗅盐送回去之后,我就去了舞厅两遍的餐台,我自打舞会开始之后,就没有见过男爵了。”
玛格丽特想到前段时间她收到的信,香缇夫人邀请她去舞会见面谈谈酒的事情,她回信拒绝了。
“男爵被发现的时候,我也被叫去问话了。”
男爵的死状触目惊心,他的皮肤发白,嘴唇发黑,四肢僵直,背后已经开始出现斑块。
乔治把他偷偷在停尸房外看到的这些告诉了玛格丽特。
一般尸斑出现的时间是在死后2-4小时,尸斑出现在背部,这是因为尸斑是血液停止循环后因为地心引力,血液向尸体最低处沉积。
不要问玛格丽特为什么知道这些,上辈子丧尸病毒爆发前,她还没有开农场的时候,玛格丽特曾是一名成绩不怎么好的医学生。
这意味着,男爵至少在花园里躺了四个小时,说明那里很可能就是他遇害的地方。
有可能,他在舞会还没结束时就已经死了。
把随从们叫去问话,又把他们都遣散了,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任何人不能放出来,都得严格审讯吗?
难不成男爵的儿子并不想把真相查出来
玛格丽特让乔治安安心心的呆在家里,不要去想这件事情。
乔治只能听话,只是时不时会见一些随从朋友。
他们说,男爵死后,海防和港口的工作又落到了领主长子的身上。
玛格丽特希望乔治分散些注意力,便把他带上,参与了酒坊的工作。
酒坊最早酿制的酒今天第一天蒸馏,铁制甑锅出货量很快,得知一桶白酒的价格几何后,乔治瞬间把心里的阴霾烟消云散。
亚丁见乔治看的开心,把玛格丽特拉到一旁,悄悄说道:
“米勒小姐,前天晚上,有一个人来酒坊偷偷摸摸,我故意把他放进来,他把我用石灰捏的酒曲偷走了。”
亚丁说罢,一脸贼兮兮的笑容,他这几天安排了一组人轮流带着狗守夜,只有放酒曲的房间没人。
错误的配方露出去,不知道要失败多少次才能明白自己偷错了东西。
玛格丽特笑而不语,从钱袋里掏出两个银币,让亚丁去摊贩上买几只烤鸡加餐。
午后,第一批酿造的酒二次蒸馏完毕。
玛格丽特用竹筒舀出来,尝了一口,这次火辣感更甚,香味也更好。
她派人把酒送到特丽农花园,又传口信给汉姆,从此白酒不再每日限量,敞开了卖。
下午,姐弟二人兴致颇高,玛格丽特把他领到了马行,给买了一匹与枣红马差不多的骏马,又去商店给伊莎贝拉买了一串珍珠,给妈妈买了一盒昂贵的茉莉香粉。
晚上,玛格丽特带着乔治去特丽农花园,给汉姆帮忙,汉姆负责给堂食的客人打酒,乔治帮着给商人们自带的水囊打酒,玛格丽特负责盘账。
听说这里的白酒不限量了,街上一大批人涌过来排队,餐厅里挤的满满当当。
玛格丽特在柜台后站了一晚上,腿都酸了,一晚的功夫,他们把一木桶的白酒都卖完了。
单单酒水,合计收入五十银币。
酒业赚钱是众所公认的事情,玛格丽特没想到竟然这么能销。
随着秋天来临,天气转凉,聚集在丁戈因为海禁而不能离开的商人们每晚都要来特丽农花园。
又过了两日,玛格丽特趁着早上店里客人不多,让工人木匠进场,把二楼,三楼,以及阁楼未开放的区域都修葺一番。
直到四五天后,玛格丽特得到亚丁传来的消息,他们一直合作的粮食商人说,最近海上禁运,库存的粮食不够了。
酒坊每天都要清出三桶正在酿的酒,补入接近一方粮食。
粮食商人那里,亚丁找别的粮食商人磨了几次,也才再运来一桶粮,库存里还有五十桶没蒸馏的酒,玛格丽特倒是不着急。
她告诉乔治,带着亚丁去村子里,以及隔壁的村子里收粮食,有多少收多少。
恐怕这件事除了海运的原因,应该也少不了竞争对手的手笔。
玛格丽特不是很慌乱,她在特丽农花园里,约了一位丁戈南部有名的商人。
对方是一名煤矿主。清晨,玛丽从旅馆醒来,她带来的行李只有两件麻裙,一件颜色新但是材质是细麻,一件半旧了但是棉裙。
她犹豫再三,还是穿了细麻裙,再梳头,用旅馆送的水泡上干花瓣,再用来洗脸。
虽然出身乡村,但玛丽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是个泥腿子,在旅馆吃了一盘培根土豆泥后,她戴上女帽,出门去隔壁的鞋匠街。
顾名思义,这条街上鞋匠铺扎堆,玛丽从父亲那里得到了准确的地址和长相姓名,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找到了她未来的丈夫。
那是一间狭小的店面,店外有卖花的摊贩,玛丽站在摊贩前假做选花,眼神却一直瞟向鞋匠铺里。
里面只有一个鞋匠在工作,她看了半晌,只见到对方有一头干柴般的枯黄头发,络腮胡,有些黝黑。
第一印象不太好。
但玛丽明白跟一个人生活不能只看外表,她假装挑花,拿起一朵玫瑰,问了问摊主。
“请问,这里哪个鞋匠的手艺最好”
摊主是个老太太,很乐于助人,向玛丽介绍了好几个店铺,就是没说到她即将要结婚的对象。
“那他的手艺如何?”玛丽有点着急,抬手指了指。
老太太摇摇头:“他嘛,手艺倒是过得去,但不会做生意。旁人找他修鞋,总不能满意,他总按自己的想法干活,还不愿意改。”
玛丽大概明白了,沉下脸,转身离开。
一个男人,相貌,脾性,能力,总得要占一样吧?
虽然她只是个木匠的女儿,但从小母亲因为父亲性格软弱,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她可不想过的比母亲还累。
中午,玛格丽特回村送了农奴们的口粮,就前往来旅馆来寻玛丽,准备带她去家里吃饭。
玛丽一见到玛格丽特,就把她打听来的事情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我不能嫁给这样没用的人,可我爸爸不会同意我不嫁,玛格丽特,你聪明,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玛格丽特早已料到会是这个样子。
但她没想到,玛丽如此清醒,竟然不用她这个朋友来劝分,就知道此非良配。
“你爸爸着急让你结婚,不过是因为没有食物养活你。玛丽,如果有本事,能养活自己,兴许就不用非得结婚了。”
“可我能干什么呢?我不识字,没有手艺,只会侍弄农田。”
玛格丽特摇摇头,“我买下了骑士的田地,你知道的,我总要找一个管事来替我看着他们工作,与其找旁人,不如你来替我工作。”
玛丽思索再三,从床上站起来,她看向窗外繁华的街衢,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好。”
在香缇夫人给她邀请信之后,她便开始每天去市场的煤店询问煤矿主的信息,筛选几家后,她找到了这位年轻的斯蒂文。
斯蒂文仅仅比玛格丽特大两岁,他家里的三处煤矿都是他家里祖传的,到他手上,生意越来越差,他人年轻,少不了被同行挤压。
听说特丽农花园的老板想大批买他的煤矿,这位斯蒂文一大早就沐浴更衣打扮的相当成熟前来赴宴。
结果,见到玛格丽特的第一面,这位棕发碧眼的斯蒂文便犯了难。
她看起来比他还不像会做生意的料子。
玛格丽特把人带到一楼的包厢里,并不多说话为自己的年龄辩驳,只是向他丢了一只沉重的钱袋,又从脚边拿出一只包袱,她洁白的手指把包袱打开,里面却是斯蒂文无比熟悉的煤炭。
只不过这煤炭长的奇怪。
“这里是八十个银币,我想买下你那处开采的最久矿里每日产量的十分之一。”
斯蒂文的三处煤矿里,开采最久的一处矿如今每日的出产量为十桶。
一桶煤炭原矿价值两个银币。
玛格丽特的八十个银币,不仅能凑够一个月的煤钱,甚至还多了二十个银币。
斯蒂文有些松动了成见,他看起来也并不知道自己的产业还怎么维持,勉强收了玛格丽特的钱,抬起下巴朝蜂窝煤点了点下巴。
“那这是什么?”
“这是黄泥与煤炭粉混合出来的蜂窝煤,它的结构耐烧,一块能燃烧半夜,比煤块多了三分之二的时间,如果你能把煤炭都做成这个形状,恐怕会更好卖一些。”
“我多付给你的钱,是希望你能帮我把煤炭都加工成这样的形状,替我销售,之后再把赚的钱付给我。”
玛格丽特只打算在煤炭上赚一笔快钱,她真正的目的还不如说是推动工业发展。
斯蒂文与玛格丽特签了协议,他把蜂窝煤拿在手里倒腾了许久,说道:“我可以帮你把你的煤做成这样,但卖不卖的动,就看你的运道了,小姐。”
临走前,他还腆着脸找玛格丽特蹭了一袋酒。
一周过去,酒坊勉强能凑够产量,玛格丽特带着这些天流水般涌入的银币,回村子一次性把三十亩地的钱付清了。
不仅是这三十亩地,玛格丽特找到约翰逊,让他把鸢尾街的房子,,酒坊的场地,以及整个特丽农花园都卖给她。
约翰逊二话不说,将原主人开出的低价告诉玛格丽特这位大客户。
特丽农花园的房产价值九十二个银币,鸢尾街的房子,价值一百二十个银币,酒坊的场地价值七十个银币。
玛格丽特一次性把钱付清,把文书拿到手后,她算把这几个月赚的钱才真是花了个干干净净。
玛格丽特拿着这些文书回家,叫妈妈玛利娅好生藏起来,玛利娅就神采奕奕撑着病腿,叫伊莎贝拉帮忙凿开了墙壁,把这些票据装在木盒子,用黄泥封进她卧室衣柜后的墙壁里。
纳德维丁小镇上,来来往往的人潮十分热闹,无论是劳工,商人,还是原住民,嘴里都不约而同的念叨着马场的建筑物如此宏伟。
在小镇边缘,建筑物已经快要封顶完工,隔着很远就能看见那圆弧形的宽阔建筑物。
不仅可以赛马,将穹顶的棚盖上,还可以作许多的用处。
在梅格小姐的亲自运作下,这个小镇迎来了许多的关注度。
光是临近小镇的许多土地上,都能看见被推平的土地,正在修建各种房屋。
大多数,都是通过姨父的手倒卖出去的,他自己买的地也快开始动工了。
玛格丽特与索伦乘车顺着山路一点点向法尼奈的庄园建筑里前行。
她恍如隔世一般,又看着那熟悉的建筑物逼近眼前,看着马车驶入北门那古朴的拱形石门。
身后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幻泡影般随风飘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