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150

作品:《重生之康熙荣妃

    第141章  密林杀机(修改)


    布尔尼亲王疯狂地鞭打着**的坐骑,风一般地越过低矮的灌木,不择目的地向着幽深的森林深处奔去,跟着身后的侍卫心中暗暗叫苦,手底下却丝毫不敢怠慢,大力挥舞着马鞭,不停地催着马,试图跟上自家大汗,只可惜布尔尼亲王作为察哈尔之主,所骑乘的骏马是千里挑一的那种宝马,一旦放开速度撒蹄子跑起来,又哪里是普通马匹能够追得上的?


    于是布尔尼亲王的侍卫很快就被拉下了一大截,慢慢的这段距离越拉越大,布尔尼越跑越远,这些侍卫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大汗跑出自己的视线范围,很快淹没在郁郁苍苍的丛林之中。


    被留下的这一群侍卫只能干瞪眼,被鞭打得出血的马儿们口中喷着粗气,速度却越发慢了下来,这些察哈尔骑兵面面相觑,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就这样放着自家大汗一人乱跑吧?万一出了任何意外,他们这群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最终彼此商量之后,决定先派一人回营地请示秘密随行的喇嘛大人,至于剩余的人只能利用起草原上的跟踪手段,循着自家大汗的马蹄印一路继续跟下去,毕竟布尔尼亲王的性子他们都是深知的,在他没有下令之前,这些骑兵是绝不敢私自决定返回的,不然下场肯定很不美妙!


    身为布尔尼亲王的亲兵,这些侍卫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人,自然知道自家大汗虽然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豪爽不羁的做派,私底下却是极端暴戾嗜血的性子,稍有不如意必定要见血,尤其刚刚大汗的心情明显极端恶劣,很多年没见过自家大汗这幅模样了,上一次还是在请求大清皇帝释放老汗王未果之时才见过他这幅模样!


    幸好如今大汗自己跑开了,不然他们少不得成为发泄怒火的对象,虽然不至于丢了性命,但是遍体鳞伤那是少不了的,希望能出现某个倒霉鬼成为自家大汗发泄的对象,也许是这林子里的野兽,也许会哪个凑巧经过的其他部落之人……总之不要是他们就感谢长生天的庇佑了!


    这些察哈尔骑兵猜测得不错,布尔尼确实胸口燃烧着一把邪火,他恨不能抓个人生撕了来发泄自己的满腔怒火,可惜刚刚蒙古诸部皆在场,众目睽睽之下他什么也不能做,甚至连杀气都不敢有丝毫显露,否则那些积年的老狐狸肯定会看出破绽,到时候指不定要惹来多少猜忌和麻烦,如今在这茂密的丛林中,他再也无须掩饰自己。


    布尔尼原本粗豪的脸上早已不负爽朗,反而布满扭曲的阴霾和杀机,铜铃大眼中满是血丝,嗜血的红光宛如恶鬼,环目四顾之下冷光惨惨,将手中的弓箭捏的嘎嘎作响,耳朵不停抖动着,蓦地往一个方向看去,嘴角咧开一个血腥的弧度,右腿一磕马腹,向着听到动静的方向奔驰而去,留下一路慑人的杀气,惊起林中飞起一片飞鸟!


    奇他特带着几名侍卫晃悠悠地骑着马,漫不经心地东射一箭西放一矢,俊秀的脸上带着傲慢和不耐;“哈奴塔,咱们猎到多少只东西了?够不够额吉要求的数量啊?”天知道他那素来纵容他的额吉最近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对他严厉管教起来,不但不许他去勾搭其他部落的格格们,还押着他成天往大清皇太后那个寡妇身边凑,简直晦气!


    昨儿额吉硬是将他拎过去耳提面命,定下此次秋狝他必须猎满百只猎物,否则就将他帐内的漂亮女奴统统打死,这可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嘛!要知道这次他带着来的女奴可都是他最喜欢的,一个个漂亮妩媚,身段惹火,床上功夫一等一的好,比起那些出身高贵的格格们可要有情趣多了,当然若是能让他尝尝那个东珠格格的味道,他倒是不介意拿所有的女奴去换。


    从第一次见到那个察哈尔女人起,他就上了心,每次见到她那妖娆多姿的体态就让他心痒难耐,尤其那女人勾人的眼波儿总是不经意地往他这边瞟,那女人肯定对他有意思,不然何必那样欲拒还迎呢?


    女人嘛,那点子把戏他清楚得很,那些个勾人的女奴和妖娆的舞娘最擅长的可不就是这些么?从小到大他玩过的女人不知多少,一看那个东珠格格的身段就是个不甘寂寞的骚货,到了床上肯定够劲!只可惜那个女人偏偏是察哈尔部落的,不然他肯定千方百计把她弄上床再说!


    不过也只能想想而已,不然额吉肯定会打断他的腿,不说察哈尔跟巴林部的积怨有多深,光是那天晚上察哈尔汗和大清皇帝的那些话就足以让他明白,那个女人已经是大清皇帝的囊中物,不是他能够动得了的!


    实在是太可惜了,那样的尤物当真可遇不可求呢!尤其昨儿晚上那勾魂摄魄的舞蹈,勾得他念念不忘,不管睡了多少女人都无法缓解腹下的邪火……


    就在奇他特想入非非的时候,身边的哈奴塔突然抬手一指前方,惊喜地叫道:“贝勒爷,快看!有獐子!”天可怜见的,走了这么久总算要有收获了,本以为贝勒爷那样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打草惊蛇,哪里还会有那么蠢的猎物上门,没想到还真出现了!


    奇他特闻声连忙顺着哈奴塔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嗬!好大一只獐子,端看那身上纵行的斑点就知道是个大家伙,真是天上掉馅饼,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啊!一想到獐子那鲜美的肉质,奇他特只觉得口水都要滴下来了,身上的麝香还能用来讨好额吉,只要猎到这只獐子,足可顶的上十几只猎物了!


    “快!追上去!一定要把它给小爷弄回来!驾!”奇他特一夹马腹,挥鞭就追了上去,身边的骑兵不敢怠慢,紧紧缀在自家主子身后,弯弓搭箭对着那头獐子不停射箭,可惜那獐子动作极为快捷灵敏,尤其那畜生更是狡猾地往障碍多的地方躲,结果射出去的箭矢大多射入林中深处或插在树干上,没有一支能射中那獐子的!


    不一会儿,那狡猾的獐子就三蹦两跳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气得奇他特一阵哇哇乱叫,拿起弓箭来一通乱射,恨不能这些箭都射在那头獐子身上才好!结果獐子没射中,箭矢倒是废得差不多了!


    突然远处一股子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冰冷锐利得让人皮肤生疼,惊得奇他特飞到天外的魂儿一下子回笼了,身后的侍卫们立刻上前将奇他特围在中间,警惕地盯着密林深处。


    随着一阵马蹄声渐渐靠近,一人一马高大的身影从林木深处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漆黑的骏马额前有一撮白毛,通体乌黑发亮,四蹄却洁白如雪,宛若踏云而行一般,一看就是只罕见宝马!马上那人那标志性的粗豪长相,和一身狷狂霸道的气势,很快让这些人认出了他的身份,正是察哈尔部大汗布尔尼亲王!


    奇他特刚刚见势不妙就躲进了侍卫们的包围圈,这会偷偷从侍卫们身后探身一看,见是布尔尼亲王,顿时将提到胸口的心落了下去,放下了惧怕之后,这小子立刻恢复了原来天老大我老二的傲慢模样,随随便便对着布尔尼一拱手,毫不客气地招呼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察哈尔汗啊!怎地就您一个人啊?莫不是侍卫们太过脓包,已经被野兽干掉了?啊哈,该不会您运气那么好也遇上了头老虎吧?哈哈哈——”


    说着竟然放肆地大笑了起来,丝毫不顾忌布尔尼难看的脸色和身边侍卫们惊吓过度的模样,奇他特的贴身侍从哈奴塔见自家主子那目中无人的性子又发作了,顿时脸色发白地连忙对着布尔尼连连赔罪:“亲王大人见谅,我家贝勒爷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还请您大人大量,莫与他一般见识!”


    哈奴塔背后不停地渗出冷汗,自家贝勒爷未免太没眼色了,眼前这人可不是那些仰自家鼻息的附属部落,可以随便让人折辱的,这人可是曾经最强大的察哈尔部落的首领,是那个带着察哈尔骑兵纵横草原,杀人盈野的布尔尼亲王,那可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恐怖人物呀!你招惹谁不好竟然去招惹他?


    贝勒爷背后靠山强硬,自然可以有恃无恐,可是人家不知道啊!万一人家二话不说直接杀了过来,到时候他们这些小兵小卒那可是死了也白死,难道巴林还会为了他们这些小人物去得罪强大的察哈尔部落吗?


    布尔尼亲王盯着奇他特看了好一会,才缓缓收起铁青的脸色和慑人的杀气,漫不经心地拍了拍马脖子,露出一个豪爽的笑容赞道:“这么多年还真没人敢在本王面前如此放肆过!你小子倒是颇有意思,是哪个老家伙的崽子啊?胆子倒是不小!你就不怕本王一个不爽快宰了你?”说着眼睛微微眯起,掩盖住那克制不住流泻出来的杀意!


    奇他特闻言顿时头一仰,鼻孔朝天傲气十足地道:“哼!你敢么?小爷可是巴林郡王与固伦淑惠长公主之子,巴林部未来的主人!大清太皇太后可是我嫡亲的外祖母!谅你也不敢动我一根汗毛?”他虽然只有贝勒品级,但是她的额吉的亲兄弟和亲侄儿可都是皇帝,他背后站着的大人物可不是普通人能得罪得起的,从小到大就没人敢给自己脸色看,即使最为强大的科尔沁见了自己也要礼待有加,何况一个昨日黄花的察哈尔?


    布尔尼亲王眼神变幻不定,思绪急速转动,脸上却一丝不漏,笑着奉承道:“原来你额吉就是大名鼎鼎的巴林公主啊!难怪本王一见就觉得你小子身上有股说不出的贵气,如今看来果然大有来头呢!哈哈,莫说只是对本王开点玩笑,便是大清皇帝恐怕也要让你三分吧?”


    没想到竟然是阿图长公主的独苗,这回可真是钓到大鱼了,听说这位长公主对膝下唯一的儿子爱若性命,一出生就让大清皇帝封了这小子做巴林郡王世子,更是给他讨了个贝勒头衔充门面,要是这个宝贝金疙瘩死在这场狩猎中……布尔尼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哼!本王倒要看看大清皇帝怎么收拾这个残局!


    奇他特被布尔尼亲王一拍马匹顿时飘飘然起来,不知所以地胡吹大气起来:“那是!论辈分,那大清皇帝见了小爷还要叫一声表哥呢!我额吉可是他亲姑母!”可不是嘛!他被先帝封为巴林世子的时候,这个皇帝表弟可还没出生呢,如今见了自己这个嫡亲表哥还不得敬上三分?


    说着似乎想起什么,凑到布尔尼亲王身边小声道:“对了,小爷听说你将那个漂亮的侄女送给我那皇帝表弟了?嗨!要我说这简直太可惜了,你那侄女长得虽然漂亮,但也就是放在咱们草原上,我那表弟坐拥天下,东西十二宫可谓是美女如云啊!光那佟妃娘娘就跟你家侄女不相上下,听说还不是紫禁城里最漂亮的一个,你说你那侄女进了后宫能有什么前途?还不如给了小爷呢!可惜!实在太可惜了!”


    他当初就想好了,要是察哈尔汗肯把侄女嫁给他,他立马让家里那个黄脸婆滚蛋,好给东珠格格这个勾人的小妖精腾位置,等他将来继承了巴林王爵,她可不就是铁板钉钉的巴林王妃,多好啊!何必硬要去后宫当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呢?唉!实在是糟蹋那样极品的美人儿了!


    布尔尼亲王只觉得额头青筋蹦跶得更欢了,恨不得撕了眼前这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就这摊扶不上墙的烂泥,也配讨要察哈尔的明珠?真不知道那位声名赫赫的巴林公主怎么就生出了这样一个孬种儿子来?若非察哈尔与巴林相距甚远,他还真想留着这东西继承巴林部,这样将来察哈尔吞并巴林的时候,肯定不费吹灰之力!


    “本王刚刚追一头狍子跑得远了,倒是与手下走散了,奇他特贝勒想必不介意帮帮本王吧?等回了我察哈尔营地,本王定让贝勒爷知道我察哈尔美女可不止东珠一人!你要是看中了哪个,本王就送给你,如何?”布尔尼亲王为了自己的计划,只能硬生生挤出一张笑脸,对着眼前这不知所谓的混账东西说不出的和颜悦色,身段更是低得不能再低了,就不信这个色胚二世祖不上钩。


    奇他特闻言果然两眼放光,眉开眼笑地拍着布尔尼亲王的肩膀,语气亲热得不得了:“小爷就知道亲王大人是个大英雄大豪杰,果然慷慨豪爽,不就是帮个小忙吗?一切包在小爷身上!”然后一转身就变了张脸,对身边的人大声呵斥起来,“没用的东西,没听到亲王大人的话吗?还不快帮亲王大人找侍卫?要是误了回去的时辰,小爷活剥了你们的人皮!”


    这些巴林骑兵顿时面面相觑,他们可是公主特地派来保护这个小祖宗的,哪里敢擅离职守?要是离得远了,让这位小祖宗伤了半根汗毛,他们一家子的小命可就全没了,可要是不去,这位小爷的脾气可不是普通的臭,更是说一不二的主,肚子里坏水多了去,真要让他不痛快了能整得你生不如死,不由得左右为难起来。


    布尔尼亲王眼珠一转,出声为他们解了围:“贝勒爷无需如此麻烦,本王的侍卫们肯定会循着本王的踪迹追上来,咱们只要回头走,肯定能跟他们迎头碰上,到时候在一块儿回营便是了!”巴林骑兵战力不凡,尤其巴林公主的亲卫军更是千里挑一的勇士,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决不能冒险,更不能让任何一个巴林骑兵走脱,否则他可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奇他特这个色中饿鬼如今一心惦记着察哈尔的美女,哪里会说半个不字?自然是布尔尼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来他不觉得这林子会有什么危险,毕竟围场之前已经梳理过一遍,太过危险的猛兽都被赶到特定的位置,以供王公们狩猎之用,二来他对额吉派给他侍卫极有信心,这些可都是巴林亲卫军中的精锐,便是对上一倍的对手都不见得会落入下风,故而他完全没有任何危机意识地一脚踏入死亡的陷阱里。


    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两队人马终于迎面碰上了,察哈尔骑兵见了自家大汗的身影,顿时一个个翻身滚落马下,伏在地上请罪!布尔尼亲王抚着虬须大笑,毫不计较地让他们起身,两队人马并做一队往营地方向返回,尤其奇他特更是催了又催,恨不能插上翅膀直接飞回去才好!


    走到一处密林空旷处,奇他特嘴里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些什么,却见布尔尼亲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刀,毫不犹豫地砍向与他并排而骑的奇他特,一刀雪白的流光闪过,奇他特的身体猛地僵硬了,慢慢地脖颈间出现一条细细的红线,那红线慢慢延伸开来,突然整个脑袋咕隆一下滚落下去,一蓬热血井喷似的冲了出来,将围在四周的侍卫们淋得满头满脸都是血。


    巴林骑兵们完全呆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个无头的尸身微微晃了晃,从马上栽了下去,丝毫没注意原本靠得最近的布尔尼早就策马离得远远的,没有让任何一滴鲜血落在身上,阴冷狠辣的目光落在呆若木鸡的巴林骑兵身上,高高抬起手臂,狠狠挥下!


    噗噗噗——无数箭矢从近处射入这些巴林骑兵体内,剧痛让这些人清醒过来,这才发觉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被察哈尔骑兵团团围住,他们手中拿着的不是长弓,而是端着制式弓弩,那熟悉的模样让巴林骑兵瞪大了眼睛,这是大清军队是制式装备,怎么可能?


    只可惜接连不断的弩箭完全不给人反应的余地,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十数名巴林骑兵射成了马蜂窝,连同他们身下的马匹也不例外,嘶鸣着轰然倒地!


    鲜血像小溪一样满地流淌,林间原本清新的空气充满了血腥气,横七竖八的尸体凌乱地躺在地上,连同那具无头的尸身一起渐渐冷却,谁能想象造成这样凄惨的一幕竟然不过是几弹指的功夫呢?


    布尔尼亲王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这样的血腥气让他全身舒爽,胸口那堵闷气完全被这场杀戮宣泄了出来,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笑意,对着已经收拾好现场的侍卫们点了点头,施施然调转马头往林外走去,对刚刚还言笑无忌的奇他特贝勒看都不看一眼,只因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将他视为死人了。


    等现场重新恢复了寂静,久到林中重新出现鸟儿的鸣叫之时,那尸堆突然晃动了一下,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动了动,然后又重归于寂静……


    巴林部金帐


    固伦淑慧长公主阿图正斜躺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卧榻上,保养得极好的容颜看起来宛若三十出头的少妇,手上端着一盅羊奶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着,身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侍立在旁边,正低声报告着什么……


    “嬷嬷,你说皇太后说的是真的吗?皇额娘真的快要不好了?”阿图秀丽的眉毛紧紧皱起,有些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消息,皇额娘身子不好她是知道的,但是这些年来还不是这样过来了,她一直知道皇额娘不过是被皇帝禁足在慈宁宫罢了,没成想皇太后带过来的消息却是皇额娘可能真的不好了,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她身边的亲人一个个地离去,两位姐妹和唯一的弟弟已经走了,如今连她唯一仅存的额娘都要离开了吗?如果没有了皇额娘,她在草原上的日子该怎么过?难道要靠那个早就与她们离心离德的皇帝侄儿吗?


    “公主,您看是不是再跟皇上说说,让您随驾回京侍奉太皇太后?不管太皇太后病情如何,有您亲自照看着岂不是更稳妥些?就算……就算有个万一,至不济还有您在京城镇着,以您的身份谁敢轻举妄动?再说了,这太皇太后说不定只是心思郁结,只要见了您肯定心情大好,指不定这身子骨一下子就健朗了也说不定啊?”


    老嬷嬷挖空了心思宽慰阿图长公主,她当初被孝庄派到女儿身边,就是为了帮衬这个女儿在蒙古立足,心机手段自然是不缺的,这些年风风雨雨过来,眼光也是不差的,她也希望知道只有紫禁城里的老主子能够长命百岁,她们留在蒙古的这群奴才才有好日子过!毕竟她一家子如今也算是在草原上扎根了,一旦头顶上这课遮风挡雨的大树就这么倒下了,那将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说了!


    阿图长公主苦笑一声:“你以为本宫不想回去吗?从十三年至今,本宫上了多少折子都被驳了回来,皇上显然铁了心不让本宫回京,你让本宫怎么办?真要强行回京,恐怕本宫这个固伦公主也就做到头了。”谁能想到自己精明厉害了一辈子的皇额娘,竟然会栽在自己亲手捧上皇位的亲孙儿手里?又有谁能想到那个孝顺之名传天下的皇帝竟然真能对一手养育自己的亲祖母狠下心肠?


    “如今只盼着皇上能够顾念祖孙之情,莫要做得太绝,否则本宫便是鱼死网破也决不让他好过!”阿图长公主脸上满是狠辣决绝,她本就不是个懂得忍让的人,就连原本压在自己头上的几位嫡出公主,如今还不是被自己踩在脚下,若非康熙除鳌拜的手段太过老辣,平三藩的过程有顺遂得令她有所忌惮的话,她岂会老老实实地窝在蒙古观望?早就不管不顾地回京城为自己皇额娘出气了,哪里需要这样忍气吞声?若是皇帝真敢做过头的话,她就叫天下人知道他这个所谓的孝子贤孙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公主千万不可冲动行事,皇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登帝位的小娃儿了,平定三藩之后更是威望大增,公主决不可与皇上硬碰硬,幸而这回还有皇太后随驾,公主不妨让皇太后出面,皇上一直标榜以孝治天下,若在蒙古王公面前提出让公主回京侍疾,皇上定然无法拒绝,否则岂不是自打嘴巴?”老嬷嬷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准了康熙的软肋,那就是爱惜名声,只要抓住这一点,就不怕康熙不妥协!


    阿图长公主闻言终于露出喜色,笑着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嬷嬷所言不错,本宫这趟紫禁城是回定了,本宫可不像皇太后那样顾虑多多,只要巴林部还在本宫掌握之中,难道皇帝还敢把本宫怎么样不成?本宫倒要看看那个马佳氏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让皇额娘也对她束手无策!看看比起当初的董鄂氏,这个马佳氏能有多大的本事!”


    老嬷嬷眉头微皱,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她其实很想告诫自家公主,最好不要与那个皇贵妃为敌,毕竟连老主子都斗不过她,公主又能强多少?要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皇贵妃执掌后宫多年,公主若是急吼吼地对上她,指不定要吃亏的!但是老嬷嬷极为了解阿图长公主的性子,这话若是说出来,不说公主能不能听得进去,自己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主子莫忘了,老主子会落到这步田地的罪魁祸首可是佟家,若非佟太后生仇死报硬是摆了太皇太后一道,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关系何至恶劣到这等地步?若是公主一回京就对上了皇贵妃,恐怕佟家会乐得坐山观虎斗,等着咱们与马佳氏两败俱伤呢!”


    阿图长公主一拍卧榻扶手,恨声道:“想得倒美!本宫就算放过马佳氏,也绝不可能放过佟家,佟家怎么也不会想到,苏茉儿临死前曾暗中给本宫送信,将所有的事情都跟本宫说得清清楚楚,佟家还真是好手段,想躲在背后偷偷放冷箭,也要看本宫答不答应,皇额娘被董鄂氏弄得魔怔了,非要对上那个马佳氏,结果把苏茉儿都给折了进去,本宫可不糊涂,佟家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第142章  祸事连连


    一名侍卫快速冲进固伦淑惠长公主的金帐,惹得帐中的两人拧起眉头,不悦地看着这个未经通报闯进来的冒失鬼,就要开口呵斥,却被接下来的噩耗弄得失了魂,那侍卫连滚带爬地扑到阿图脚边,惨声道:“长……长公主!贝勒爷他、他、他——死了啊!!”


    颤颤巍巍的声音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得阿图长公主头晕目眩,耳边一阵阵嗡鸣,身子摇晃了两下就要栽倒,旁边的嬷嬷连忙伸手扶住,急声道:“长公主,这是怎么了!”说着对跪在地上的侍卫怒目而视,斥道:“你这混帐东西,浑说什么呢?竟敢诅咒贝勒爷,不要命了不成?”


    那侍卫对着阿图一阵磕头:“长公主明鉴,就算给奴才九条命也不敢欺骗您啊!此事千真万确,贝勒爷已经被抬回来了,人现在就在外头……”不等他的话说完,只觉得一阵风从身边刮过,阿图长公主已经不顾仪态地拎着裙摆冲了出去,她不信!她要亲眼确认!


    老嬷嬷一见连忙唤道:“长公主,您还没穿靴子呢……”手上拎着一双女靴急忙跟在身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要是贝勒爷真的出什么意外,那长公主可怎么办?巴林部又该交给谁?主子可就这么一个儿子,本以为借着此次木兰秋狝,让贝勒爷好生讨得皇上高兴,说不定能把郡王爵位再讨回来,没成想竟连性命都没保住!


    刚出得营帐就闻见一股子血腥味,阿图长公主一眼就看见那个被白布裹住的人影,暗红的鲜血浸透了白布,滴滴答答地蜿蜒在碧绿的草地上,虽然看不见那人的模样,但是母子连心,阿图一眼就认出那人就是她唯一的宝贝儿子奇他特,就算化成了灰,她也不会认错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我的儿啊!——”一声尖锐的嚎叫从素来注重仪态的阿图长公主口中传出,声音中那股子锥心泣血的悲痛令闻者无不动容,阿图长公主丝毫不顾脚底被生硬的草地扎得生疼,冲着那被血布裹住的一团扑了过去,紧紧抱住那具尸身痛哭失声,原本正在捡拾尸身的几个侍卫欲言又止,却不敢去触正处于歇斯底里状态的长公主霉头。


    旁边的奴才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一个个脸色发白噤若寒蝉,阿图长公主哭着哭着觉得有些不对劲,睁开眼睛一看顿时全身僵硬,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一颗滚落在地的人头,就在离她不足一臂远的地方,死不瞑目的灰白瞳孔里面仿佛还充斥着临死前的恐惧。


    “啊——”随着一声惊恐的尖叫,阿图长公主翻着白眼昏了过去,自小养尊处优的她何时见过活生生的人头?就算是要人命也顶多是动动嘴皮子,有谁会把死人拖到她面前呢?如今这样近距离的冲击没直接把阿图长公主吓死都算是好的了!


    “主子!来人啊!快来人啊——还不快去宣大夫过来!”老嬷嬷一见阿图长公主晕了,顿时摆脱了全身僵硬的状态,连忙撑住自家主子倒下的身子,一边高声叫唤着传大夫,一边命人帮她把阿图长公主抬进帐篷里,却再也不敢看地上血淋淋的尸体一眼,即使那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主子……


    底下的奴才闻言这才回过身,连忙一拥而上抬了阿图长公主往营帐里走,还有一些眼看挤不进去,很是机灵地跑去找蒙古大夫去了,唯有那些侍卫面面相觑,长公主他们近不得身,其他事情也插不上手,看着地上那具他们好不容易拼凑完成的尸身,心中止不住地冒凉气,贝勒爷可是长公主的命根子,以这位蛮不讲理的性子,真不知道醒来后会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


    皇帝金帐


    “启禀皇上,奇他特贝勒的遗骸已经送回巴林部,固伦淑惠长公主闻讯昏阙,醒来后神思混乱、语无伦次,想必是悲痛过度所致……”一名御前侍卫单膝跪地,有条不紊地述说着将巴林贝勒遗体送回去时,整个巴林部的反应和动向,尤其是固伦淑惠长公主更是重点关注的对象。


    康熙阴沉着脸端坐在御案之后,身边站着承瑞和赛音察浑,下首坐着裕亲王福全等几位宗室亲王,人人神色沉重,听着这名侍卫的描述,心中不由得沉甸甸的,谁能想到好好一次狩猎居然会出这种事?巴林贝勒一行人居然死在了密林里,而且身首异处,随行人员更是无一生还。


    奇他特是固伦淑惠长公主和前巴林郡王色布腾之嫡子,在巴林郡王去世后就在大清的支持下继承了爵位,虽然数年前因为某件事惹得康熙大怒,将郡王爵位降为贝勒,但他依然是巴林部的首领,换言之巴林部依然掌握在大清手中,如今奇他特一死,固伦淑惠长公主又没有第二个儿子继承这份基业,那么按蒙古的习俗,巴林部的爵位定然要落在色布腾的庶子身上,到时候大清对巴林的掌控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来人,传太医去为长公主诊脉,务必不能再让长公主有任何闪失!如有任何异常,立即报予朕知晓!”康熙手指敲着桌案,淡淡地吩咐着,虽然他对奇他特这个纨绔子弟不怎么待见,但好歹也是流着爱新觉罗家血统的子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而且是身首异处的凄惨死法,无疑将大清的颜面踩在脚下。


    “嗻!”那御前侍卫利落地应了一声,正要退出御帐的时候,却差点被一个匆忙报入的侍卫撞了个跟头,不待帐内众人反应过来,就听见那侍卫跪地高声禀道:“启禀皇上,察哈尔亲王遇刺重伤!”


    “你说什么?察哈尔汗遇刺?”康熙霍然立起,底下的福全等人也是满面震惊,纷纷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前脚巴林贝勒莫名其妙地被摘了脑袋,后脚察哈尔汗又遇刺重伤,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啊?


    康熙皱紧眉头盯着底下的侍卫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还不详细报来!”这下事情麻烦了,察哈尔本就不安分,如今首领又在狩猎中遇刺重伤,恐怕更加有了借口蠢蠢欲动了,加上巴林部奇他特一死,必然出现权力更迭动荡,蒙古的局势恐怕更加难测了,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目的为何?到底是为了搅乱蒙古这摊子浑水,还是想要打击朝廷的威信?


    “回皇上的话,据察哈尔部传来的消息称,察哈尔亲王带着亲兵狩猎时正面遇上了两头黑熊,好不容易将之杀死,却被人突施冷箭,一箭命中要害,当场昏迷不醒!随行亲兵死伤过半……”那侍卫满头大汗地将探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暗中怨怪那些没义气的同僚把这苦差事扣到他头上,谁不知道刚出了长公主独子被刺一事,如今又是察哈尔亲王,祸事一桩接着一桩,万一皇上迁怒起来他没准就要倒霉了!


    康熙的脸色越听越差,眼中冷光闪烁,沉声道:“察哈尔亲王现在何处,那些亲卫的尸体如何处理?”此事他必须要一查到底,若不给察哈尔一个交代,对方势必不肯善罢甘休,便是其他部落也会人心不稳,尤其他有种预感这事儿还没完,一日没揪出幕后之人,没准还会对其他人下手,到时候木兰秋狝可就真成了笑话了,下次再次会盟还有哪个部落敢来赴约?


    “察哈尔亲王已被亲兵送回了察哈尔部营区,其余死伤的亲兵尚未收敛……”毕竟一族之首生死未卜,谁还有心思去顾忌那些死去的人会不会曝尸荒野?就是那些活着的亲兵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谁让他们的职责就是用性命护卫自己的主子,主辱臣死,如今布尔尼亲王遇刺重伤,他们这些亲兵却毫发无损,无疑是失职之罪,若是布尔尼亲王捡回一条命也就罢了,倘若就此遇刺身亡,那么这些亲卫必然是个死,而且亲人还会受到连累,还不如那些当场死去的人,好歹博个为主而死的待遇。


    康熙很是干脆地道:“传太医为察哈尔亲王疗伤,务必要保住亲王的性命,至于那些忠心为主的亲兵也不好让其曝尸荒野……阿尔泰!”说着康熙对着帐外唤了一声,禁卫军副统领阿尔泰立刻闻声而入,对着康熙抱拳行礼。


    “你亲自带人去察哈尔亲王遇刺之处,好生收敛那些亲兵尸身,若遇上察哈尔部之人,不妨详细询问一番……”康熙意有所指地看着阿尔泰,言外之意就是让他去调查一番,看看能否从中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毕竟要揪出暗中下黑手的人,没有什么比直接观察尸体和现场更清楚明白的了,阿尔泰上过战场又精通刑讯,派他前去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嗻!奴才遵旨!”阿尔泰很是干脆地应了下来,他刚刚已经在帐外将事情听得一清二楚,对此事非但不觉得麻烦,反而有股子跃跃欲试的兴奋,他骨子里就是渴望血腥和刺激的,旁人遇到这种血淋淋的事情都是避之唯恐不及,他却恨不得天天闻到血腥味,那会让他感到无比的甘美和畅快!


    从一开始就沉默不语的裕亲王福全这时却对康熙道:“皇上,此事恐怕不同寻常,不说巴林贝勒是淑惠长公主独子,身边守卫必然森严,便是察哈尔亲王也不是那般轻率之人,如今两人连着出事,怎么看也不像是巧合,反倒是有人故意挑事,想要引起混乱,幕后之人用心险恶不得不防!”在场众人都是积年的老狐狸了,自然嗅到了背后不妙的味道,倘若两者当真是一人所为的话,幕后之人岂止是用心险恶,根本就是其心可诛!


    康熙转动着手中的扳指,微微点头算是同意福全的说法,心中琢磨着这事背后的图谋,这时很少开口的郑亲王却道:“淑惠长公主少时远嫁蒙古,数十年来可谓劳苦功高,老来却又遭逢丧子之痛,皇上何不命人代皇上前往探望,以安长公主之心?”


    此言一出其余宗室王爷均觉得有理,纷纷出言附和,福全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郑亲王,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和凝重,又抬头去看康熙,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那高高挑起的眉梢显示了他心中的不悦,郑亲王此言听起来固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有身份有资格代表皇帝探望固伦公主的人选可不好找,在座的亲王倒是身份足够了,但是终究是外男,探望卧病在床的出嫁女终究不妥。


    若是换了其他女眷,由随行的嫔妃前往探视才是最恰当的,但是淑惠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姑姑,太皇太后的嫡亲女儿,正经的固伦长公主,数遍大清后宫就只有皇贵妃够资格与之平起平坐,偏偏皇贵妃没有随行,总不能劳动皇太后这个长辈亲自去探望吧?那么派谁去探望淑惠长公主可就是件有学问的事情了。


    福全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站在康熙两侧的承瑞和赛音察浑,如今唯一的选择就是让两位阿哥前去,一来身份足够贵重,能够显示皇上的重视和体恤,二来两位阿哥皆未成年,长公主又是姑祖母一级的长辈,自然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但是这里头怎么琢磨着都有股不同寻常的意味,京城里但凡有点门路的宗亲权贵谁不知道太皇太后和皇贵妃之间不对付,固伦淑惠长公主几次上书要求回京为太皇太后侍疾都被驳回,明显是知道了某些内情的,想要回去找麻烦呢!


    有了这层隔阂在,固伦淑惠长公主岂会给皇贵妃所出的阿哥好脸色?没见这回木兰秋狝,固伦淑惠长公主除了去拜见了一次皇太后之外,根本就不肯出营帐半步,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明显心头还存着气,更不用说如今固伦淑惠长公主正因为独子被杀而陷入疯魔状态,万一新仇旧恨发作起来,不顾轻重伤了皇上最宝贝的两位阿哥,到时候可就真是捅破天的大事了!郑亲王此言究竟是无心之言,还是故意为之?


    第143章  明枪暗箭


    康熙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他自然知道淑惠长公主必须要安抚,但是正如福全所顾忌的那样,他对这位异常霸道骄纵的长公主不放心,尤其在这种受到刺激的非常时期,他可不想自家儿子成为她发泄怒火的对象,万一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到时候阿图长公主一句伤心魔怔了就可以蒙混过去,他这个皇帝还能拿这位丧子的亲姑姑怎么样?


    承瑞和赛音察浑可是他从小搁在眼皮子底下呵护的宝贝儿子,连他都舍不得说上一句重话,哪里肯让他们摆明了去吃亏?不说康熙自己不乐意,若是让爱子如命的宜敏知道了,康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以后绝对别想有好日子过!


    承瑞自然也听出了郑亲王的言外之意,心中琢磨着走这一遭背后的利弊,清明透澈的眸子往下一扫,将皇室宗亲的各种神色收入眼底,心中哂然一笑,静静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突显的锐光,看来这些宗室想要试一试这个大阿哥的斤两呢!看来此次还真是非去不可了,如若他连面对一个外嫁公主刁难的胆气和本事都没有的话,将来又如何镇得住这些滑溜如油的宗室王爷?


    何况他不认为此行会有什么危险,不说众目睽睽之下,淑惠长公主无法做出什么过火的举动,就算他们真的受了闲气,那也是为了顾全大局,人们只会说两位阿哥深明大义、忍辱负重,不但不会有碍名声,反而好处多多!


    毕竟淑惠长公主是太皇太后亲生女儿,这些年在蒙古势力可谓根深蒂固,尤其巴林部更是掌握了极大的权柄,无论如何也容不得大清怠慢,如今巴林贝勒突遭横祸而亡,他们兄弟代表大清做出安抚,是为了不冷了众多和亲公主的心,而淑惠长公主若是蠢到在没了亲生儿子之后,又对代表大清的两位阿哥表露恶意的话,那就是自绝于大清,以后的日子恐怕就真的难熬了!


    康亲王杰书见不得郑亲王那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撇了撇嘴道:“阿图长公主毕竟是女眷,且是位比亲王的固伦公主,由此次随行的亲王福晋前往探望最合适不过了!”这老家伙真当宗室福晋们都是摆设了不成?若真要说起这次随行的后宫妃嫔,还真是没几个能上得了台面的,佟妃虽然是妃位,但毕竟只是汉军旗,在固伦公主面前难免挺不直腰杆,更遑论要去宽慰安抚阿图这位出了名眼高于顶的长公主!


    如今蒙古还尚在的固伦公主就有三位,真要论起与之交易应酬,大多是宗室福晋们在做,如今阿图长公主出了这等事故,反正宗室福晋是免不了要跑一趟的,顺便慰问一番也不是什么难事!虽然淑惠长公主是太皇太后嫡亲的闺女,大清上下怎么着也不能太过怠慢,但是女人一辈子终究是要靠儿子的,偏偏巴林贝勒如今突遭横祸而亡,这长公主的份量可就大大下降了。


    这巴林部前郡王可不止一个儿子,甚至前任王妃还留下了好几个嫡出子女,如今皆已儿女成群,而阿图长公主却只生了奇他特这一根独苗,如今奇他特一死,儿子又尚且年幼,巴林部会由哪个承爵可就难说了。除非淑惠长公主真的蠢到自绝后路,不然绝不敢对皇帝派出的人表露恶意,否则就是自绝于大清,以后的日子可就真的难熬了!


    康熙摩挲着扳指,沉着脸一言不发,底下的宗室也很是识相地闭口不言,显然看出了皇帝心中的犹豫不定,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冒头,郑亲王更是一言不发,他虽然想要掂量一番两个阿哥的本事,却不想从此让皇帝给惦记上,不然将来指不定怎么被秋后算账呢!


    承瑞这时踏出一步,对着康熙拱手道:“皇阿玛,淑惠长公主是太皇太后最宠爱的女儿,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必然苦痛难当,儿子自幼多得太皇太后垂爱,如今愿为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前往探望长公主,还望皇阿玛恩准!”


    康熙左右转动扳指,对着承瑞微微颌首,之后又不放心似的偏头看向站在另一侧的赛音察浑:“既如此,你们兄弟二人便走一趟吧!”承瑞最是温和端方的性子,配上赛音察浑这个半点不肯吃亏的霸王却正好,免得承瑞太过好说话,反倒被人端着长辈的架子给拿捏住。


    “……嗯,去之前前记得先去见见你们皇玛嬷,想必她老人家会有些训示,你们照办便是!”皇太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经此一事,阿图长公主对巴林部的影响力已然大大下降,皇太后的重要性反倒更突显了些。


    承瑞温声答应了下来,依然是那副温良无害的模样,赛音察浑也是一副乖宝宝似的连声答应,但是垂下眸子却不安分地转动着,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自家兄长那副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笑脸,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心中暗叹也就皇阿玛才会觉得大哥好欺负,天知道那根本就是一只打瞌睡的老虎好不好?


    一旦有人过了底线,就会见识到那副温良背后是怎样的锋锐和危险,要知道从小到大管教自个的事儿,额娘一直都交给大哥做,虽说每次调皮捣蛋惹出祸来,大哥总是无奈地笑着收拾善后,但是他真敢闹过火,事后肯定会被大哥清算得凄惨无比,如今不过是一个外嫁的公主,她算哪颗葱哪颗蒜啊?


    坐在下手的裕亲王福全心中也正暗叹着皇帝的精明,阿图长公主作为太皇太后硕果仅存的女儿,一旦她倒了,那么失去最后精神支柱的太皇太后恐怕也撑不了多久?皇太后更是成了没牙的老虎,科尔沁固然强大,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皇太后就成为了康熙手中最好的一把筹码,既有利用价值又没有太高的危险性……。


    康熙对福全道:“至于察哈尔部哪里,就劳烦裕亲王亲自走一趟,务必替朕好生探望一番布尔尼亲王的伤势……”他就是要福全去亲眼确认布尔尼亲王的伤势,倘若真的遇刺重伤也就罢了,若是其中有什么猫腻的话,那问题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裕亲王福全心领神会地与康熙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心中都对布尔尼亲王的遇刺怀有疑心,谁让他们正暗中调查察哈尔部的关头,布尔尼亲王立刻就遇刺了,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不亲眼去证实一番,他们如何能够放心得下?


    巴林部的公主金帐内,阿图长公主早已醒转过来,一双通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帐子顶部,原本凌厉高傲的眼神变得黯淡无神,瞳孔微微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显得安静异常。


    一旁侍候的奴婢们却丝毫不敢放松,她们都忘不了片刻之前眼前这人歇斯底里的疯狂举动,如今这满地尚未清理完的狼藉时时提醒着她们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受到迁怒,是以一个个战战兢兢地放轻手脚,生怕稍不留神弄出点动静,就会惹来杀生之祸!


    阿图长公主的陪嫁嬷嬷如今已是年逾六旬的老嬷嬷了,却依然身体健朗,平日里锐利的眼睛如今满是怜惜地看着自己从小照顾长大的公主,心中痛苦不已,她将阿图视如己出,自然将奇他特当做亲孙一般疼爱,如今眼睁睁看着长公主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心中的悲痛不比任何人少,但是她知道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味的沉浸在痛苦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尤其她不能眼看着她的公主像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心生死志。


    老嬷嬷挥手遣退了四周的奴婢,拉着阿图长公主的手泪如雨下:“公主,您跟老奴说句话呀!您这样模样老奴看着心疼啊!”眼看着阿图长公主自从歇斯底里地发泄了一番之后,就好像耗尽了所有的生机一般,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仿佛完全失去求生意志,顿时心痛如绞,她的公主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天之骄女,为何偏偏命运如此命运多舛?


    眼看阿图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老嬷嬷一咬牙,决定下副重药:“主子,贝勒爷死得那样惨,甚至连尸身都无法保全,难道主子就这样算了吗?难道主子不为贝勒爷讨回公道吗?难道主子就这样任由贝勒爷死不瞑目吗!”一句比一句重,一声比一声刺骨的言语重重地砸在阿图耳边。


    阿图呆滞的眼神瞬间射出狠毒的利芒,扬手就给了老嬷嬷一巴掌,阴狠道:“闭嘴!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跟本宫说话!”一双通红充血的眸子瞬间宛如嗜血的猛兽,里面憎恨和疯狂喷薄欲出,她的儿子岂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她永远也忘不了儿子那双死不瞑目的死灰眼睛,她一辈子也无法忘记儿子那鲜血淋漓的冰冷身体,一闭上眼就会听到儿子凄厉的嘶鸣,他不停地喊着要额吉给他报仇!


    老嬷嬷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一见这话唤起了阿图长公主的意志,心中只有欣喜,连忙趁热打铁接着道:“主子,您可别忘了,您还有小世子呢!若是被部落里那些个不安分的得了消息,恐怕会对小世子不利啊!”单有仇恨还不够,还要给自家主子一线希望才能真正唤醒她,否则如何能够挡得住即将接踵而至的明枪暗箭?


    阿图长公主一听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儿,眼前仿若浮现孙儿那乖巧可爱的笑脸,脸上的狰狞狠辣不由得一缓,血红的眸子顿时闪现一丝清明,是啊!她那可怜可爱的孙儿如今才不过六岁,如果自己不振作起来,那孩子能依靠谁?靠他那个懦弱无用的生母吗?凭她能顶得住色布腾和阿日善那贱人留下的野种们吗?她还不能倒下,巴林部的主人必须留着她爱新觉罗阿图的血脉,没有了儿子,可她还有孙子呢!她还没有输!


    阿图长公主想通了这一点,顿时心中有了指望,自然不会再消沉下去,一抬眼却看见自己奶嬷嬷那肿得老高的脸颊,不由得一阵愧疚,连忙拉过老嬷嬷的手,轻触那伤处:“嬷嬷何苦如此?本宫知道你是一心为本宫着想,但是本宫的性子你是最了解的,刚刚那样做岂不是自讨苦吃?”


    伤处的刺痛让老嬷嬷微微瑟缩了下,她却毫不在意地笑着道;“只要公主能少些难过,老奴受点罪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时不待人啊!公主若不及时振作起来,恐怕应付接踵而来的事端哪!”


    阿图长公主眉头一皱,眼中带着些迷惘,显然刚刚走出狂乱的她没能反应过来,正要开口询问,就见帐外心腹掀了帘子进来,低声道:“启禀主子,奴才远远地看见两位固伦长公主正往咱们营地过来,怕是一会就到了!”


    阿图眼神一利,顿时明白了嬷嬷口中的事端指的是什么了,她岂能让这两个女人看到她如此狼狈的一面?如今她皇额娘地位不稳,儿子又惨遭横祸,这两个一直被她压着的‘好姐妹’还不趁机来踩上一脚?


    “来人!立刻给本宫更新梳洗,动作快点!不然本宫扒了你们的皮!”阿图面上的脆弱早已一扫而空,厉声喝令奴婢们为她梳妆打扮,她宁可当即去死,也绝对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


    第144章  姐妹之间


    金黄色帐帘掀起,端靖长公主和永安长公主两人联袂而入,一身公主华服衬得两人气质如华,尤其眉眼间那股子神采飞扬更是将骨子里的尊贵发挥得淋漓尽致,对比眼前只能靠着脂粉掩盖憔悴脸色的淑惠长公主更是高下立判。


    端靖长公主身为长姐,自然由她先开口,她端详了阿图片刻才悠悠地叹了口气:“阿图妹妹,奇他特的事儿姐姐也听说了,这孩子当真是可怜见的,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竟然连全尸都不给留下,长生天定不会绕过这等恶人的!”说着说着似乎悲戚不能自已一般,眼圈儿红了起来,眼中的泪水将落未落,拿起帕子拭了拭才接着道:“只是这人死不能复生,妹妹也当顾着自个的身子,节哀顺变才是,不然奇他特这孩子在地下只怕也不会安心的。”


    端靖长公主脸上的表情说有多真诚就有多真诚,几句话就把阿图长公主勉强压下的悲痛之情勾了起来,又想起自己唯一的儿子那滚落在地的头颅,好不容易停下的泪水差点决堤,只是到底顾忌要维持人前的那份尊严,只能狠狠地用长指甲掐住手心,借着用**的刺痛强行压制住那份泪意,这才没当场出丑!


    只是一想到她可怜的孩子身首分离,死后连身体都无法完整就忍不住悲从中来,她生怕那孩子会成为孤魂野鬼,即便是将来修了陵寝,那孩子的魂魄怕是也找不家啊!只因无论按着满人的习俗,还是蒙古的规矩,若是死无全尸者,死后是无**回转世的,只能在世间徘徊,究竟是谁这般狠毒,竟连死了都不让她的儿得到安宁?


    “阿图姐姐,奇他特这孩子从小就对你最是孝顺不过,比起妹妹家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混小子好上不知多少,每每都让妹妹眼红羡慕不已,总想着阿图姐姐从喀尔喀部到巴林部,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儿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没成想竟然……这老天爷难道就见不得姐姐好吗?”


    永安长公主一边说一边拿着帕子轻点眼角,一副叹息不已的模样,可是这说出口的话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不舒服,简直就是戳阿图的心窝子,毕竟草原上谁不知道阿图这个长公主一生嫁了两个丈夫?


    阿图十二岁嫁给喀尔喀蒙古额驹博尔济吉特氏恩格德里之子索尔哈,结果进门还不到一年额驸就死了,阿图从此被喀尔喀蒙古视为丧门星一般的存在,即使喀尔喀摄于大清的威势不敢对阿图怎么样,但是暗地里的折辱冷遇绝对不少,后来好不容易熬到了生母孝庄将她接回紫禁城,这才过了两天舒坦日子,不久复嫁给蒙古巴林部辅国公博尔济吉持氏色布腾。


    只是当时色布腾早已有了恩爱多年的嫡妻阿日善,膝下也已经儿女双全,只是阿图看上了色布腾,加上阿日善娘家并不显赫,所以在孝庄的强硬手腕下,为保住性命,阿日善不得不主动让出嫡妻之位给出身高贵的阿图长公主,自己退而屈居侧室,只是这样一来,阿日善所出子女从小对阿图就满怀深深的怨恨,毕竟本是出身高贵的嫡出子女,谁愿意被一遭贬入尘埃,成了侧室所出的庶子庶女?


    而色布腾虽然不敢反抗日益强大的大清,但是心中也是有所不满的,毕竟他与阿日善年少夫妻,恩爱异常,陡然被这么横插一竿子,就算阿图是个美人儿,也难掩心中的不快!至于阿日善更是个聪慧隐忍的女人,虽然退居侧室之位,但是一直牢牢把握住色布腾的心,尤其她管理巴林部内外庶务多年,底下的奴才都只听她的号令,因此阿图长公主嫁到巴林部整整十年,不但没能得到想象中的美满姻缘,甚至连一个子嗣都没能生下来。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阿日善过世之后,阿图长公主才慢慢扳回了劣势,最后使了些暗地里的手段才终于怀了身孕,生下了奇他特,之后更是让爱女心切的孝庄逼着顺治强行下旨,将这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立为巴林部的世子。可以说阿图长公主除了奇他特这个儿子之外,两段婚姻都几乎称得上是不幸的,如今永安长公主这话简直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生生将那些不堪的过往剖开来,血淋淋地展现在阿图面前。


    阿图眼前闪过一丝猩红的狂乱,然后又被阴霾的深沉所取代,她伸手理了理鬓角,深吸口气强压下胸中的怒火和憎恶,她就知道这两个从小就跟她争的女人绝不可能那么好心来安慰她,只是她们若以为这样就能打败她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于是阿图出乎意料地没有发怒,反而勾起一个极浅极淡的笑,缓缓地道:“那还真要多谢三姐姐和八妹妹的好意了,只是本宫长到这岁数什么事儿没经历过?让姐妹们如此费心,阿图实在是过意不去,不过阿图会牢牢记住你们的大恩大德,将来定当厚厚地回报!”她脸上在笑,眼神却锐利如刀,最后一句更是说得掷地有声,分明是警告眼前的两人不要想着落井下石,担心哪一天被她抓住了机会,她绝对会十倍报复回去。


    永安长公主脸上的表情一僵,她还真有点悚阿图这种面善心黑的笑,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于是不甘地扯了扯手中的帕子不说话了,哼!切让你得意一时,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端靖长公主却是八风不动,脸上的神情丝毫未变,反倒上前拉住阿图的手,轻声细语地道:“阿图妹妹能理解我们的苦心便好了,如今最要紧的事儿可不是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废话,而是查清楚奇他特的死因!这孩子身边的护卫可都是妹妹你亲自挑选的勇士,不说个个以一当十,但是等闲几个人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如今却一个都没能回来,妹妹你就不觉得蹊跷么?”


    阿图长公主缓缓抽出自己的手,眼神冰冷地看着端靖长公主道:“这事不劳姐姐费心,奇他特的仇本宫这个当额吉自然会帮他报,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便是拼了本宫这条命不要,也定要让那些贼子下十八层地狱,死后受尽永生永世的折磨方能消本宫心头之恨!”咬牙切齿的声调宛如从地下刮上来的寒风,带着铺天盖地的憎恨,凛冽得仿佛钻进人骨子里去一般冰冷!


    端靖长公主和永安长公主听得这话,也不由得背脊生寒,本以为这女人失去了唯一的亲生儿子,必然会打击过大而情绪奔溃,只要她们稍微煽风点火一番,不愁阿图不被她们牵着鼻子走,没想到阿图竟然还能保持一丝清明,硬是没让仇恨冲昏了头脑,当真是个可怕至极的女人,就跟她那个阴狠毒辣的额娘一样!看来她们的计划需要变动一番了,阿图如今分明就是一头失去幼崽的母狼,既决绝又残忍,偏偏还没彻底发疯,这节骨眼上谁被她逮着咬上一口,那肯定是要入骨三分的!她们可不想好戏没看成,却惹得一身骚呢!


    就在草原上最高贵的三位长公主陷入诡异的沉默时,金帐帘子一掀,阿图的心腹奴才入内禀报:“主子,皇上那里传了话,稍后会派天使前来慰问。”


    阿图眼中寒芒一闪,垂下眼帘淡淡地问道:“可知道皇上派了何人为使?”慰问?不过是马后炮罢了!说到底若不是康熙举办这个什么木兰秋狝,她的奇他特这会儿还好好地呆在巴林部呢,又岂会死得不明不白?如今竟然还假惺惺地派人来安慰,简直猫哭耗子假慈悲!


    那奴才口齿清楚地将传话太监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回主子的话,听传话的小公公说,大阿哥和二阿哥代表皇上而来,皇太后则派了佟妃娘娘代为问候……”


    阿图已经听不到这奴才下面的话了,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前面的几个人吸引住了,眼中冷光闪烁,大阿哥?二阿哥?来得好!她一直正想见识见识那个让皇额娘阴沟里翻船的马佳氏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可惜康熙对那女人宝贝得紧,竟然一直压着不许她进京,也就没机会正面交锋过,如今先看看她养出来的儿子也好!


    如果两个小崽子是没出息的,那这个女人就不足为惧了,如果两个崽子是有真本事的,那就更好了,她定会如皇太后的愿,在背后推上一把,让他们兄弟相残,骨肉相争,岂不是比杀了马佳氏还要痛快?


    至于佟妃……阿图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又一个佟家出来的贱女人!佟家的女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她永远也忘不了佟氏初登太后宝座的场景,连祖岚儿这个正经的母后皇太后都只敢受自己半礼,佟氏这个贱人倒好,不过生了个好儿子这才当了圣母皇太后,居然敢硬生生地坐着受自己的大礼参拜,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一幕简直就是自己毕生的羞辱!不过自己也没让她好过,在皇额娘面前狠狠地告了一状,皇额娘可是最疼爱自己了,结果也不出所料,那女人太后的宝座还没捂热呢,就这么死了,哼!白白熬了一辈子,还不是没那福气享受?这就是得罪她的下场!


    至于如今的这个佟妃她绝不会让她好过的,皇额娘会跟康熙走到这一步,佟家在背后可是使了大力气的,若没有佟妃这个狐媚子从中穿针引线,皇额娘岂会与皇帝祖孙离心?这次既然佟妃被皇太后送上门来,她岂能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出口恶气,若是轻易让她死了,简直太过便宜她了!


    端靖长公主一直不着痕迹地注意着观察着阿图的表情,自然看到了她眼中的不怀好意,不由得心中掂量起来,她在紫禁城的人脉虽然没有多少,但是该打听的消息一点没少,皇贵妃和太皇太后的恩怨她也知道一二,也因此她对皇贵妃这些年的示好一直给予积极的回应,毕竟宫中有人好办事,尤其还是皇帝宠爱的枕边人,这枕头风的威力可不是盖的,尤其皇帝最年长的两位阿哥都是皇贵妃所出,将来那个位置有很大可能落在这位手上……


    不过端靖长公主权衡利弊之下,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毕竟康熙正当盛年,皇位更迭如今看来还太过遥远,眼前最重要的是对付阿图这个生死大敌,若能让她直接对马佳氏的两个儿子下手,那就再好不过了,她很乐意留下证据让阿图承受皇帝的雷霆之怒,让孝庄这个贱人面对马佳氏的疯狂报复!


    端靖长公主心中打定主意,等阿图挥退奴才之后,便款步上前拉着阿图,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阿图妹妹,皇上和太后果然还是看重你的,不然也不会让两位身份最贵重的阿哥亲自前来不是?姐姐知道你心里正不痛快,可是万事都要忍,尤其这两位阿哥的身份不比寻常,金贵得很呢!你可要悠着点,千万别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然这后果可就……”


    永安长公主本来还一头雾水,一听端靖长公主这话顿时眼前一亮,明白了她的用意,立刻接口道:“是啊是啊!长姐这话在理,你想啊!这两位阿哥不但是皇上最年长的皇子,更是最得宠的皇贵妃所出,从小当嫡子养着,自然是千娇万宠的,心气高点也是正常的,尤其他们年纪还小,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姐姐您忍忍也就过去了,可千万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不然到时候吃亏还是你自个呀!”


    阿图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听着眼前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心中却在冷笑,真不愧是她的“好姐妹”啊!表面上打着关心的旗号,实际上那句话不是在挑拨离间?那一处不是踩着她的痛处?明知道她从来最恨有人踩在她头上放肆,要是按着她往日里的性子,听了这些话还不立刻给两个阿哥排头吃?


    可惜她可不是傻瓜,如今的头等大事就是给自己的儿子报仇雪恨,可是木兰秋狝蒙古王公云集,想要查出凶手谈何容易?唯有康熙才能名正言顺地出手,形势比人强,想要康熙出手,那么就绝不能去惹他的宝贝儿子,一个佟妃也就罢了,若是动了两个阿哥,那么她可就永远别想得到康熙的助力了,对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她阿图不是不能忍的人,只是过去没人需要她低下高贵的头颅而已,如今亲子不明不白地惨死,为了给儿子报仇,忍气吞声算什么?就算让她卑躬屈膝,她也在所不惜!


    阿图长公主强忍着心中的不悦,好不容易送走两位心怀叵测的姐妹后,这才匆忙梳妆打扮起来,毕竟迎接皇帝使者是有固定礼节和规制的,若是今天之前,阿图或许会有恃无恐地躺在榻上接旨,但是在失去儿子的今天,她已经没有骄纵任性的资本了,她清醒地认识到若没有皇帝的支持,她很难继续在这弱肉强食的草原上生存。


    老嬷嬷指挥完帐外的迎接事宜,这才回到阿图长公主身边服侍,亲自为长公主挑选了一副华贵至极的纯金垂珠飞凤头面,正要为阿图长公主戴上之际,却见阿图长公主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指向另一幅水色翡翠头面,极为低调素净的颜色。


    第145章  正面交锋


    老嬷嬷见状不由得愣了一下,她对长公主的喜好可谓了如指掌,知道这位主子素喜奢华,不论衣着配饰,还是头面首饰,无一不是精美华贵到了极点,对于低调素净的颜色那是从来看都不看一眼的,如今怎么转性了?


    老嬷嬷忍不住抬眼去看镜子里的阿图长公主,却眼尖地瞥见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悲凉,不由得心中一疼,顿时明白了自家主子的用意,此一时彼一时啊!如今的主子只能低调行事了,何况小主子才刚刚……唉,可怜主子一片慈母心啊!


    想通了之后,老嬷嬷再不迟疑地拿起那套翡翠头面为阿图长公主戴上,除下头上鲜艳的头花,重新梳起一个适合素色头面的发髻,细细地簪上月光花模样的发饰,看着镜中明显柔和不少的人,不由得心中叹息,人当真是争不过命啊!


    阿图看着镜中的自己,素净的首饰和浅色的衣裳,柔和了身上那份张扬凌厉的气势,眉眼间的黯然凄凉更是将原本的肆意张扬冲散的支离破碎,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落到这等尴尬凄凉的境地,亲生之子尸骨未寒,她却连痛哭缅怀的时间都没有,就要顶着一张笑脸向小辈伏低做小,甚至连衣裳配饰这等平日里不屑一顾的细枝末节,如今都不敢露出一丝张扬,生怕落人口实,多么可悲……


    被阿图下令候在帐外的奴才远远地看见一行仪仗往营地而来,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朝帐内喊了起来:“启禀公主!宣旨的天使到了——”看那队伍的长度就知道皇帝的赏赐是极为丰厚的,这阵势摆明了是给长公主撑腰做脸啊,看来长公主还没有失势,还是得小心伺候着才好。


    不一会阿图长公主扶着老嬷嬷的手出了金帐,立在帐外看向已经渐渐行进的明黄仪仗,她微微眯起眼睛,一扫那长长的赏赐队伍心中满意,然后目光很快就落在领头的那两个腰系黄带子的少年身上,不可否认,那是两个极为耀眼的孩子,他们踏着晨光联袂而来,旁若无人的姿态明明该是令人不悦的高傲,偏偏因为那通身逼人的尊贵,让人连不满之心都无法生出,仿佛他们理当如此一般。


    “圣旨到!固伦淑惠长公主听旨——!”随着司礼太监的高声呼喝,阿图长公主屈伸下拜,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低眉垂目,静静地听着那一连串的赏赐和褒扬之词,低垂的眸子宛若充枯井,泛不起一丝波澜,直到听见康熙追封已故巴林贝勒奇他特为郡王,以郡王之礼下葬时才浮现一丝暖意,奇他特一直都对降爵之事耿耿于怀,如今也算是了了那孩子一桩心事吧?


    阿图长公主抬手地接过圣旨,起身将其供在香案上,这才转过身仔细端详一直静默立于一旁的两位阿哥,这一眼看去,即使是心怀成见的阿图长公主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孩子是她这辈子见过的少年中最为俊秀漂亮的,没有之一!七分相似的长相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亲兄弟,却绝不会有人将他们认错,只因两人一个尊贵温和,一个凌然霸道,举手投足间宛若天人,气质截然不同。


    阿图长公主按捺下心中的惊骇,面上露出和蔼的笑容道:“这两位想必就是大阿哥和二阿哥的吧?长这么大了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快过来让本宫看看。”没想到马佳氏所出的两个阿哥竟然如此出色,尤其两兄弟间那浑然天成的默契,给人一种无法插足的感觉,看来她要更小心行事了。


    承瑞和赛音察浑上前行了一礼,齐声唤姑祖母,阿图笑容一顿,立刻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拉着两人的手进了金帐,还一迭声地吩咐奴才端来奶茶和小点心,一副热情周到的模样,让跟随两位阿哥而来的奴才面面相觑。


    这些奴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刚刚丧子的淑惠长公主会是如此镇定自若的模样,本以为肯定是歇斯底里的模样,毕竟临行前上头可是给他们敲过边鼓的,结果他们原本的严阵以待如今看来竟成了笑话一场,这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让人郁闷的想要吐血,不过心中还是暗暗地松了口气,毕竟风平浪静总比腥风血雨好,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第一个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群当奴才的么?


    不同于其他人的松懈,随行的礼部官员可是一点不敢放松警惕,谁让他们的顶头上司是马佳图海呢?要知道他们这位尚书大人可是军伍出生的常胜将军,从来不会跟你讲什么体统不体统,规矩不规矩,谁要惹毛了他,不管是谁他都敢拿起鞭子抽过去,整个礼部上下,谁不知道图海对大阿哥和二阿哥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要是两位阿哥掉了一根头发,他们回去肯定会被鞭子抽掉一层皮。


    不提这些礼部官员在帐外直着脖子紧迫盯人,就说帐内的气氛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和乐融融,阿图长公主端着姑祖母的架子,对着两位阿哥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暗中不着痕迹地打探康熙的心意。


    承瑞顶着一张欺骗世人的温和笑脸,嘴上说着暖心窝子的话,面上最是装乖扮巧,没一会就让阿图长公主僵硬的笑脸变得自然起来,不过面对阿图长公主话里话外的试探,承瑞只能四两拨千斤地避开,若是遇上实在避不过去的话题,一旁赛音察浑就会一副心直口快的模样,大剌剌地将话题带跑,只让阿图长公主心中恨得直咬牙,偏偏赛音察浑一副无辜的模样,让她根本无从发作。


    “本宫嫁到草原多年,儿时对紫禁城的印象却历历在目,只盼着有一天能回到那红墙内再看上一眼,本想着能借此次木兰秋狝,向皇上求下恩典,便是只为皇额娘奉上一碗汤药,守上一夜卧榻便于愿足矣,没成想奇他特这孩子竟然……”阿图长公主拿着帕子捂住脸,声音哽咽地哭起来,“看来本宫是个福薄的,指不定就是长生天要惩罚本宫这个不孝女,所以才降下这等横祸在我儿身上!”


    承瑞面露伤感地劝慰道:“姑祖母多虑了,我和二弟自幼长在太皇太后跟前,对她老人家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了,谁不知道逢年过节的时候,巴林部送给慈宁宫的年礼总是蒙古诸部中最丰厚的,太皇太后哪回见了不是眉开眼笑地夸您孝顺,嘴上虽然怪您花费太过,实则心里受用得紧,若是让她老人家知道您竟然自责至此,恐怕真要伤心了,临行前太皇太后特地交代定要替她老人家多看您几眼,替她转交一份礼物,说是让您安心呢!”


    阿图闻言顿时一愣,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痕,连忙抬头问道:“什么?太皇太后当真如此说?皇额娘让你带了什么给我?快让我看看!”她心中狐疑,以皇额娘和皇贵妃的关系,怎么可能托这两个小子带什么重要东西?可是刚刚这大阿哥话里话外对皇额娘的亲近,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毕竟皇额娘曾经为了扶持大阿哥还对二阿哥下过手,想来大阿哥对皇额娘该是有几分亲近的。


    承瑞淡淡地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枚精巧的扇坠儿,晶莹剔透的碧玉雕琢,仿若一汪碧水在缓缓流淌,一看就是难得的极品岫玉。


    阿图见了这扇坠儿不由得直了眼,颤抖着手接了过去,轻轻抚摸着那温凉的玉坠,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再也没有刚刚那份做作,而是真真切切的痛哭起来,见了这枚扇坠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扇坠儿当初是从一整块极品岫玉中截下来的一部分,其中一大半做成了龙佩,一直被皇阿玛贴身佩戴,后来陪葬入昭陵,另一小半做成扇坠,赐给了当时还是庄妃的皇额娘。


    别人不知道这枚扇坠的意义,阿图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她清楚地记得皇额娘曾说过将来要带着这枚扇坠下葬,等到了地下,就能和皇阿玛那块凑成一对儿,再也不分离。如今这枚扇坠出现在她面前,那就是说皇额娘已经大限将至了,这让她如何能不心痛如绞?她已经失去了儿子,如今连她唯一仅存的亲人也要离她而去了吗?


    赛音察浑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很快又被坚毅所取代,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可谓是种孽因得孽果,眼前的女人固然可怜,但是若非额娘技高一筹,如今可怜的人就变成他们母子几人了,放过眼前的女人就等于给额娘留下一个难缠的对手,这种事他绝不容许!


    承瑞面上带着怜惜,眼中却漠然一片,这女人和她母亲一样心狠手辣,以为他没发现她看向他们兄弟二人时眼中闪过的杀意么?从太皇太后对弟弟下手的那刻起,他对她的祖孙之情早已化为满腔冰凉,更令他无法原谅的是她竟然想要额娘的命!当时六岁的他,面对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额娘时,心中第一次品尝到仇恨的滋味,如今到了她们该偿还的时候了……


    紫禁城慈宁宫


    孝庄面色灰败地躺在凤榻上,呼吸如同风箱一般粗重,在异常安静的空旷宫殿中尤其明显,两个年纪颇大的太监静默地守在门外,寝殿内只有孝庄和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老嬷嬷拘偻着身子,端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跪在榻前,对着孝庄苦口婆心地劝着:“主子,您不吃药怎么能成呢?您的身子可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孝庄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副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样子,唬得老嬷嬷连忙扑上去为她拍背顺气,好一会孝庄才摆了摆手,慢慢平复下来,有气无力地道:“罢了罢了,把药端过来来吧!看来哀家只能靠着这些苦药汁挣命了……”心中止不住地悲哀,曾几何时自己竟然落到了这步田地,太祖那时何等的局面都挺过来了,好不容易翻过身来当家作主了,没想到竟阴沟里翻船,折在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辈手里头,这让她如何能够甘心?


    老嬷嬷一听眼眶就红了,差点没掉下泪来,连忙掩饰性地拿起袖子一抹,扶住挣扎着坐起的孝庄,拿过厚厚的垫子塞在她身后,好让她舒服地靠坐起来,这才小心翼翼地端过搁置一旁那碗热气腾腾的药汤,服侍着孝庄一口口服下,苦涩的药汁让孝庄几欲作呕,眉头更是狠狠地蹙起,但是这药的效果是极为明显的,一碗药喝完之后,孝庄原本略显急促的呼吸已经平稳,灰白的脸色露出了一丝血色。


    “主子,快进些蜜饯去去苦味儿吧!” 老嬷嬷每次侍奉汤药,必然会先行试药,自然知道这药汁有多么难以入口,是以早备下了蜜饯在一旁候着,就等着孝庄进完汤药就奉上。


    孝庄却摇了摇头,推开了眼前的蜜饯盒子,淡淡地道:“不必了,这么点子苦哀家还能忍得住!”沈行济不愧是国手神医,医术果然高明得紧,这些日子的汤药灌下去,她明显感觉到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竟然有了些力气,当初自己的情况糟到什么地步,没人比她更清楚,当日若非沈行济快马加鞭及时赶回宫中,大清这会恐怕已经在为她办丧事了吧?


    “皇贵妃娘娘到——”不等孝庄咽下嘴里的苦药味儿,就听见守在宫外的小太监拔尖了嗓门的通报声,气的孝庄忍不住恨恨地捶了下床铺,怒声道:“这女人怎么就阴魂不散呢?哀家都落到这步田地了,她还不肯放过哀家,非要天天杵在面前碍眼!”


    每每想起当日被这女人狠狠摆了一道,与皇帝彻底祖孙反目不说,还落得这般半死不活的结果,她连生吃了对方的心都有了,偏偏这女人每日只是远远地坐着,仿佛例行公事一般,任她如何叫骂都不肯回应半句,日子久了她连赶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天天看着对方在眼前晃终究心气难平!


    老嬷嬷闻言连忙探头看了看外面,见那人还没进来,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劝道:“主子……您就少说两句吧!惹恼了皇贵妃,苦的还不是您自个吗?”说实话,她并不觉得皇贵妃有什么坏心思,毕竟若没有她日日不落地过来坐镇,底下的奴才哪里会如现在这般老老实实地伺候?


    要知道当日皇帝秘密回宫的事情虽然没有泄露半点风声,但是这些年来太皇太后不受皇帝待见,那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实,没有皇帝撑腰的太皇太后不过是空架子,何况如今已经病入膏肓的太皇太后,拿什么震慑底下的奴才?宫里从来不乏落井下石的小人,若非皇贵妃此举,太皇太后怕不是连碗药都喝不上,更遑论动用那么多珍贵的药材续命?只可惜后面这些话老嬷嬷不敢当面说出来,不然孝庄没准会直接被气死!


    “哼!你以为那女人会这么好心?”孝庄冷笑一声,目光死死地盯住门外,她可没忘记这个女人是如何步步为营地离间她和康熙的祖孙之情!又是如何处心积虑叫两个曾孙儿疏远提防她!可恨她醒悟得太迟了,加上该死的佟家在背后捅刀子,等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却已经骑虎难下,一切都已经难以挽回了!


    “不愧是太皇太后,果然了解本宫的性子,本宫素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以德报怨这种傻事本宫可不会干的!”人未到声先到,娇脆的笑声伴随着宜敏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微弯的眸子和上扬的嘴角显示了她心情的愉悦,不过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其中的内容更是令寝殿中的主仆二人脸色立即就变了。


    第146章  激将


    孝庄警惕地看着言笑晏晏的宜敏:“哀家都到这步田地了,你还想做什么?”吃一堑、长一智,这女人越是做出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她就越觉得其中有阴谋,尤其这女人心计深到可怕,她算是彻底领教过了,稍有不慎的结果就是被算计得连骨头都不剩!


    宜敏嘴角微翘,眼中带着讥诮:“这步田地?太皇太后似乎忘记了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吧?你若不是那么贪心,那么恋权,那么……狠毒!何至于走到这般众叛亲离的地步?”说到最后宜敏都有些咬牙切齿起来,从没见过这样毫不手软地算计至亲血脉的人,落到这个下场根本就是报应!


    “你胡说!这都是你算计哀家的,若非你处心积虑地挑唆皇帝,皇帝岂会这般对待教养他长大的亲祖母?都是你这个狐媚惑主的狐狸精的错,对!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哀家一定会让皇帝看清你的真面目!”孝庄仿佛被戳到痛处一般,猛地提高了嗓门,声音尖锐到刺耳的,眼中射出痛恨的光,若非身体已经虚弱到无法支持她下床,恐怕早已直接扑过去了。


    “可惜皇上就喜欢本宫这样的!你又奈我何?”宜敏芊芊素手轻掩唇瓣,说不出的妩媚动人,清脆的笑声从莹白如玉的指缝间泄露出来:“太皇太后,看来您真的老了呢!连摆在眼前事实都不敢面对了吗?不过你倒也没说错,本宫确实从中出了力,但是若非皇上乐意,你以为谁能轻易剪除你手底下的势力?若没有皇上点头,你以为有谁敢将慈宁宫怠慢到这等地步?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皇上早就不信你了!”


    “何况,你当年既然敢对本宫的儿子下毒手,莫非以为本宫会轻易算了吗?谁敢动我的儿子,本宫就要她用命来还!”宜敏冷下脸,身子轻轻前倾,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满脸不可置信的孝庄:“为什么这般惊讶?难道就许你动辄要人性命,夺人子嗣,却不许别人有丝毫的反抗?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理儿?真让本宫不知该说你自大还是老糊涂好呢?”


    “你……你……放肆!”孝庄被这一番戳脊梁骨的话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抬起手指着宜敏不停颤抖,断断续续地说不出半句话来,从她登上太后的宝座之后,何曾这般被人不客气地当面嘲讽过?只觉得胸口一股郁气左冲右突,无处宣泄,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宜敏看着她那颤颤巍巍的枯瘦身形,眼中没有半丝怜悯,透过这幅场景,她只看到了前世儿子离开时那骨瘦如柴的可怜模样,那一声声微弱断续的啼哭让她肝肠寸断,抱着那渐渐发冷的小小身体,她的心就像被揉碎了一样痛不欲生,那种痛至今仍然刻骨铭心。


    宜敏每回想一次,就越发觉得孝庄可恨可憎,前世的儿子们都是一出生就养在阿哥所,就算稍有体弱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皇家集中了天下最有名的太医和最名贵的药材,只要肯上心什么弱症不能调理?只可恨她手中无权、背后无势,就算散尽了钱财也不过能进去偷偷看上几眼,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做。


    前世的后宫表面上是赫舍里氏做主,实则底下的奴才看的都是孝庄的脸色,若她真有一分真心将孩子们当做曾孙儿看待,只要露出一点意思,就没人敢对阿哥所有丝毫的怠慢。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不但没有护着,反而拿着她那无辜孩儿的性命当做平衡后宫博弈的筹码,推波助澜激起赫舍里和钮钴禄氏的争斗。


    难道就因为她位份低微,所生的孩子就不是皇家的子嗣了?难道就因为她出身不够显赫,就活该一次次经历丧子之痛吗?前世的她恨透了康熙吝啬给她一点位份,以至于她无能保护自己的孩子,但是她更恨那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一边装模作样求神拜佛,时时将绵延子嗣挂在口上,一边却助纣为虐,眼看着各种要命的手段往阿哥所使!


    甚至明里暗里阻止皇帝对后宫动向的掌控,当初的康熙年少登基,处处受制,能放在后宫的精力少之又少,如何能够知道其中的内情,只当自己这个生母坐胎不用心,福薄留不住孩子,让他越发不肯提升自己的位份,否则康熙就算对她不上心,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谋算自己亲骨肉的性命吧?这一切都是孝庄这个女人直接或间接造成的,有这一天是这个女人应得的报应!


    “哀家就算再不济,也是大清的太皇太后,是一手教养皇帝长大的皇祖母,背后还有诺大的科尔沁蒙古撑腰!”孝庄好不容易缓下了咳嗽,眼神一直狠狠地盯着宜敏:“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皇贵妃终究还是个妃,你就算再得宠又如何?只要皇后在一天,你终究也只能是个皇贵妃,哀家就是豁出去太皇太后的名分不要,也会颁下遗诏,绝不容你染指皇后之位半分,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宜敏抬手轻抚自己鬓边的流苏,眼中带着了然地直视孝庄,直到看得孝庄再也撑不住那股子硬气撇过头去,才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屑地嗤笑一声:“莫非太皇太后如今就只剩这点子手段了吗?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本宫去对付皇后了吗?”


    老东西说这番话明显就是刺激她去对付赫舍里,这样明显的激将法,真真拿她当傻瓜呢!若是在康熙出巡期间,不但太皇太后病重,连皇后都出事的话,无论是不是她做的,她都免不了要担上干系,就连康熙说不定都会心怀芥蒂!难道在孝庄眼里,她还是当初那个直肠子容易被拿捏的荣妃吗?


    “看来太皇太后真的老糊涂了呢!本宫若是真想对付皇后,你以为她还能活到今天吗?本宫有的时间可以等,皇后之位迟早是本宫的,本宫不急!”宜敏叹了口气,对着孝庄恼羞成怒的模样,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鬓边流苏上的珠子随之闪耀出各色光华,她执掌后宫十多年,真想让一个失宠的皇后死的不知不觉,自然多得是机会和手段,但是她一次都没有动过手,除了忌惮康熙的态度之外,更多的是因为她不想让赫舍里氏死得那么便宜风光,她要赫舍里氏活着受尽煎熬痛苦,死了也无法安心合眼!


    慧妃钮钴禄氏,皇后赫舍里氏,孝庄太皇太后!这三个女人前世享尽了生前风光和死后哀荣,而她只能将所有的苦水往肚子里咽,将刻骨的仇恨死死压在心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表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被无法宣泄的痛苦和仇恨折磨得心力交瘁,面对被高高在上地供奉太庙的三个仇人,她无能为力!面对那执掌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她不敢反抗!她的心早已死去,被自己硬生生地逼死的,只因若不让自己心死,她如何能够撑过那漫长的岁月?


    没想到本以为瞎了眼的长生天却慈悲了一回,给了她马佳宜敏重来一次的机会,将原本遥不可及的仇人活生生地送到她眼前,她无时不刻不想报复,她的心分成了两半,一半装满了对家人和孩子的爱,一半却被仇恨紧紧纠缠不得解脱,她迫切地渴望着大仇得报的那一天,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放下,迎来新生!


    宜敏优雅地站起身,缓缓地、缓缓地踱步到孝庄床前,低头看着那苍老的容颜,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看着这样的孝庄,她是多么的开心啊!努力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将这个本该不可一世的女人从神坛上拉了下来,眼前的人虚弱得她一根手指都能摁死,可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本宫今天心情好,特地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从木兰围场传来的消息,还是关于你那宝贝女儿阿图的哦……”宜敏恶意地撩拨着孝庄,看着她的眼神从气势汹汹变得惊恐忧惧,看着她的脸色从气得发红变成雪白铁青,只觉得说不出的解气畅快!


    “你说什么?……阿图、阿图怎么了?”孝庄一听事关阿图,心中就是一颤,难道阿图出事了?阿图可是她如今硕果仅存的孩子啊!如果连她都没了,自己还有什么指望?“你对阿图做了什么?”孝庄抬起手想要去抓宜敏,却被轻松地躲开了,耳中却听见她突然凑到面前幸灾乐祸的声音。


    “阿图长公主好着呢,只不过巴林贝勒呀……没了呢!听说还是身首异处的死法!啧啧,真是可怜见的,也不知道谁造的孽,居然报应在这个孩子身上……”


    孝庄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般懵了,巴林贝勒没了?奇他特没了?……身首异处!怎么可能!不会的,那孩子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前些年刚刚生下嫡子,怎么可能一转眼就没了呢?那可是阿图唯一的儿子啊!要是没了儿子,阿图下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孝庄恍惚间茫突然看到眼前笑得一脸明媚的宜敏:“是你!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搞的鬼!是你派人害了奇他特!”孝庄只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满腔仇恨顿时有了发泄的对象,猛地挺身向着面前的人抓了过去,枯瘦如鸡爪的手指狠狠地挠向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恨不得将它抓花了才解气。


    可惜孝庄注定不能如愿的,不说宜敏身轻体健且早有防备,没那么容易中招,就孝庄那久卧病榻的状态,哪里能有几分力气,不过是凭着胸口的一股气罢了,结果连宜敏的裙角都没碰到,就从床下滚落道地上,唬得一旁的老嬷嬷连忙扑过去抱住她,却见她已经摔得一口气上不来,翻着白眼厥了过去,不由得惊慌失措地一叠声地呼唤太医。


    只是守在寝宫内外的奴才像是瞎了聋了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更别提去召太医了,看到这一幕,老嬷嬷顿时明白了,这慈宁宫上下恐怕早就被皇贵妃把持了,若没有皇贵妃点头,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连忙对着始终无动于衷站在一旁的宜敏磕头道:“皇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求您大发慈悲,让太医给主子瞧瞧吧,主子的身子实在经不起折腾了,求您大人大量,不要与太皇太后计较,奴婢给您磕头了!”


    说着将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让人听了都替她痛!宜敏冷眼看着老嬷嬷的作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再看看孝庄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不由得无趣地挥了挥手:“倒是个忠心的奴才,罢了,去召太医院院正过来,还不将太皇太后扶到床上去?”


    慈宁宫的奴才闻言立刻动了起来,抬人的抬人,跑腿的跑腿,生怕一个怠慢就被皇贵妃给惦记上,到时候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心中却不停埋怨太皇太后太不识趣,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非得和如日方中的皇贵妃拧劲,这不是自找罪受么?


    宜敏轻盈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心情极好地扶住已经来到身边的楠儿,款款生姿地走出了一片混乱的慈宁宫,抬眼望去只觉得眼前一片开阔,心中说不出的爽朗,忍不住轻笑:“楠儿,你说本宫今天特地走了这一遭,太皇太后会不会把最后的底牌给亮出来?”


    楠儿恭敬地落后一步,小心地扶着宜敏,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主子算无遗策,太皇太后已是瓮中之鳖,定然逃不出主子的五指山。”她虽然不太明白主子为何对太皇太后如今忌惮,明明太皇太后已经病入膏肓了,主子依然要对着她做戏,只是她知道自家主子从来不无的放矢,太皇太后绝对斗不过自家主子的,她只要等着看好戏就成了!


    第147章  宝刀


    草原上的黑夜深沉得伸手不见五指,天空被厚重的乌云所覆盖,平日里清晰可见的星光连一丝也无法透出,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宿营地中唯余少数帐篷还依稀透出昏暗的烛火,却越发显得深沉萧索。


    “哈哈,奇他特那贱种死得好啊!简直太好了!”肆无忌惮的嘲笑声从坐在首座的男子口中传出,那人长相倒是颇为俊秀,只是眉目间的骄矜阴狠破坏这幅好相貌,平添几分刻薄寡恩之象,“来!让咱们为巴林贝勒干上一杯!哦,错了,那厮已经被追封郡王了,不过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便是封了亲王又顶什么用?”


    奢华的营帐内与之对饮的是坐在下手的一名青衣书生打扮的男子,年约四十余岁,捋着下颌的山羊胡子,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举起酒杯对着上手的男子一礼:“恭喜王爷得偿所愿,从此再没人能与您比肩了,只要再加上一把火,巴林部肯定要陷入内乱之中,到时候我们只等坐收渔利了!”


    “说得好!阿图那贱人一辈子争强好胜,不但事事压本王额涅一头,她生出来的儿子也不是好东西,从小就处处与本王争锋!就算他这次侥幸没死,不出几年本王也定会要他的命,如今就这么死了倒是便宜他了!”那男子声音沉冷,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眼神仿若噬人的恶狼,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到时候本王不但要奇他特这贱种死,还要让阿图那个贱人凄惨无比,若不让她跪在地上添本王额涅的脚趾,岂能消我心头之恨?”男子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毕露,几句话将心中的恨意表露无遗,他阿玛是科尔沁郡王,他额涅更是太祖正宫皇后嫡出,若论尊贵整个科尔沁没有几个比得过他额涅,却被阿图这个女人仗着太皇太后的势,硬是压在头上半辈子,连他也常常被人拿来与奇他特相比,他岂能与这对母子干休?


    “先生素来算无遗策,还望先生教我,如今巴林死了首领,若本王趁机出手,能有几层胜算?”那男子热切地看着坐在下方的青衣书生,眼中的野心昭然若揭,他身上的爵位已是世袭多罗郡王,若是暗中控制巴林部,那么更进一步成为和硕亲王,甚至一统科尔沁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那先生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作为端靖长公主和科尔沁郡王之嫡幼子,他无疑有着高傲的本钱,尤其弄残了压在头上的兄长,继承了多罗郡王爵位之后,野心更是犹如野草一般疯长起来,只是遥控巴林部这种不切实际的贪婪……


    “王爷放心,阿图长公主独子已亡,孙子年幼,庶子们虎视眈眈,且多由侧妃阿日善所出,但真要论起来,若非阿图长公主横插一杆子,这位才是色布腾名正言顺的正妃呢!如今虽然这女人已经不在了,但是所出子女不少,且多已羽翼丰满,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岂有不夺权的道理?


    根本无需我等动手,巴林部就已经是暗潮汹涌,如今只需稍加挑拨,让其陷入内乱不过反掌之事……不过,王爷若是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巴林内部斗得再厉害,一旦有外敌入侵,事到临头恐怕也会先一致对外,到时候王爷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该如何是好?昆布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小动作不断,本王可不想辛辛苦苦为他人做嫁衣!”男人狠狠地拍了下桌案,啐了一口恨声道,昆布是色布腾那老东西的长子,当年阿日善还没退居侧妃之时,他是巴林部名正言顺的世子,手中实力不弱,又有色布腾的庇护,阿图这么多年来不但没能除掉他,反而被他趁机拉拢了不少人心。


    “巴林部素来排外,阿图长公主若非仗着有个嫡子,哪能在巴林部混得风生水起呢?如今儿子没了,必然扶持嫡孙上位,我等倒是可以趁虚而入……”经营青衣书生捋了捋山羊胡子,诡秘一笑。


    “先生但说无妨!”欲言又止的话语更勾起人心底深处的欲望,多罗郡王果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他可是知道这位先生虽是个汉人,却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平日里沉默寡言,但言必中行必果,所出计谋无有不中,简直比法力通天的喇嘛还神!若要没有这位的支持,以他幺子的身份哪能轮到他继承科尔沁王爵?当初为了拉拢这位先生,他可是下足了本钱,不惜屈尊降贵以先生之礼待之,这才得了他的支持。


    青衣书生眯起眼睛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却不言语,直看得男子心里发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这才微微勾起唇角,不疾不徐地呷了一口杯中美酒,闭目沉吟了片刻才道:“此事说难倒也不难,但说易嘛却也不易,端看王爷是否舍得付出一件独一无二的宝物了?”


    多罗郡王闻言一愣,然后猛地大笑起来,毫不犹豫地一挥手:“先生想要什么尽管说,本王坐拥科尔沁千里草场,牛羊珠宝、美女奴隶无数,没有什么是本王舍不得的!”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只要能得到巴林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他日自然能十倍百倍地讨回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青衣先生听了这话,似乎极为开心地大笑起来,让多罗郡王不由侧目而视,他的这位先生素来注重仪态,从未如今日这般狂态毕露,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先生心中有了奇谋妙计,所以才会如此开心,不由得跟着开怀大笑起来。


    放肆的笑声持续了许久,青衣书生才慢慢恢复了平静,屈起手指一抹眼角的泪花,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释然和喜悦,仪态优雅地拂了拂衣摆,瞬间又恢复成原来那个斯文守礼的书生,若非他眼中仿若涟漪一般不断扩散的笑意,怕是多罗郡王都以为自己刚刚是眼花了呢!


    青衣书生举起手中的酒杯,站起身向着主位上的多罗郡王遥遥一敬,不等对方举杯回应,便突兀地将酒杯一斜,将酒水倾倒在了地上,这等举动让营帐内的气氛瞬间冷凝,多罗郡王绷住了脸上的笑容,看了看地上的酒渍,再看看青衣书生轻松的神态,心中颇有些恼怒和尴尬,任谁也不愿意被人用祭奠死者的礼节敬酒啊,不由得沉声道:“先生莫非是喝多了,不胜酒力?”


    青衣书生呵呵一声,摆了摆手悠然道:“本座并非不胜酒量,而是敬佩王爷的气魄,连那宝物是什么都不听听就敢应下,若不干上一杯岂能表达本座的敬佩之心?”话虽如此,他的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敬佩之意,反而带着嘲讽一般,连自称都改变了。


    多罗郡王似乎察觉到了青衣书生称呼上的改变,心中生疑,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不知先生此言何意?”暗暗将手握住腰间弯刀,眼中满是戒备和阴冷。


    青衣书生将手中的杯盏随手往后一丢,满不在乎地舒展了下筋骨,浑身骨节顿时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原本瘦削的身材似乎一下子拔高了不少,宽松的书生服随之变得紧绷,穿在身上宛若劲装一般,温润文人的气质瞬间消失,一股子狂放无忌的气势充斥在营帐内,眼神冰冷地看着上首:“本座欲借王爷项上人头一用,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多罗郡王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先生,仿若被定身术击中一般呆若木鸡,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瞬间暴怒:“大胆,竟敢戏弄本王!”若是现在他还不能发现自己被耍了的话,那就跟蠢货没两样了,顿时一股子邪火直冲顶门。


    多罗郡王猛地掀翻了眼前的桌案,拔出腰间的弯刀一跃而出,冲眼前的青衣人狠狠劈了下去,毫不拖泥带水的狠辣果断让眼前的青衣人多了一点欣赏,不过面对这迅若雷霆斩下的刀锋,他脸色变都不变一下,只是似缓实即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眼前削铁如泥的宝刀瞬间凝滞在空中,轻松得仿佛夹住的是一根鸿毛一般随意。


    多罗郡王瞪大了双眼,杀机密布的眼神转为恐惧,死死盯着那两根手指上,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他的武艺虽然算不得高强,但是在科尔沁也算排的上名号的,全力一击竟然这样轻描淡写地被化解了,让他如何能够相信?


    他用力想要抽回弯刀,结果那两根修长的手指仿若铜浇铁铸一般,刀身纹丝不动,他瞬间明白了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之大,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要如何脱身,可惜不等他开口喊叫,就觉得手肘一麻,眼前闪过一片雪亮的刀光。


    他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只觉得脖子微凉,不由得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脖子,却只摸到一片湿热滑腻,举手却见满手猩红……那是他自己的血……


    你……到底是谁?多罗郡王艰难地张了张嘴,脸上满是不甘和绝望,眼珠子鼓得几乎要凸出眼眶,脖子上渐渐蔓延开的血线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漫天喷洒的血红和那身熟悉的郡王服侍,然后便陷入永恒的黑暗……


    青衣人飘然避开喷洒而出的鲜血和滚落而下的人头,直到那无头尸身轰然倒地,他的脸色依然未变,一身清爽洁净地立在一旁,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的绢帕,轻轻擦拭着手中明亮如月的弯刀,刚刚斩落前任主人首级的刀竟是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不由得轻叹一声:“好刀,这些年跟着这废物,当真是委屈你了!”


    那弯刀竟似听懂了一般,刀锋处掠过一丝红芒,似乎在应和青衣人的话语一般,若隐若现的凶煞之气几欲破刀而出,透出一股嗜血的渴望。


    青衣人顿时愉悦地笑了,缓缓运转内力,将之输入刀柄之中,初时略显阻碍排斥,后来这刀竟开始主动吸取内力,并且有越来越快的趋势,幸而青衣人内力足够深厚,否则普通人三两下就被吸成人干了,即使如此青衣人也并不轻松,额上微微渗出冷汗。


    等内力灌输的差不多了,青衣人将小臂置于刀锋上轻轻虚划一下,锋锐的刀气立刻隔开皮肉,鲜血狂涌而出,洒落在刀身之上,奇异的是这些血竟没有一丝一毫滑落,反而诡异地被吸收了,随着吸收的血液越来越多,弯刀上的煞气越发浓重!


    失血过多让青衣先生的脸色发青,不得不从怀里取出丹药服下,脸色才好了些,直到这弯刀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吸血,青衣人已经是满身冷汗、唇色发白了,不过他眼中却充满了狂热,紧紧盯着手中渐渐显露本来面貌的弯刀,原本在刀锋处若隐若现的红光已经蔓延到整个刀身,奇异的纹路遍布刀身,宛若人体经脉一般汇集到刀柄处的图腾,整个图腾诡异地红得发亮。


    青衣人满意地看着弯刀的变化,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一颗形状奇异的红色宝石,内里有血色光华流转,让人看一眼就舍不得移开视线,青衣人却毫不犹豫地将之放到刀柄图腾的凹槽处,咔嗒一声,严丝合缝!


    一直震颤的刀身顿时停了短短一瞬,宝石瞬间亮起殷红如血的光芒,内里的光华宛若血液一般顺着刀身的纹路流转开来,一声悦耳的刀吟响起,随着而来的滔天煞气仿若出闸的猛虎一般直冲云霄,千里高空之上的乌云仿佛也被这股气势所惊,散开了一大片,清冷的月光和星光倾泻而下,为阴冷肃杀的夜晚平添几分朦胧的瑰丽壮美。


    第148章  神兵


    沉重的杀气让方圆数里之内鸦雀无声,连草原上无处不在的虫鸣也偃旗息鼓了,直到一盏茶之后,天地间的肃杀之气才开始缓缓散去,远处的马匹则开始疯狂地躁动嘶鸣起来,牛羊撂着蹄子死命冲击着栅栏,有些甚至口吐白沫瘫倒在地。


    这下子整个营地简直像滚开的水一样沸反盈天,看护马匹的奴隶们差点没吓得尿裤子,心下暗自求爷爷告奶奶,这些畜生可别是得了病吧?在这草原上别的不可怕,唯独畜生集体得病才是最要命的大事!


    与外面的喧哗惊恐不同的,作为杀气源头的那个营帐内,如今却盈溢着喜气,那青衣人爱惜地抚摸着赤红光芒流转的刀身,满目喜爱之色几乎要溢出来,那弯刀如今早已不再是原先的模样了,就算多罗郡王这个原主人重新活过来,只怕也认不得了。


    只因原本平滑冰冷的刀身上竟然遍布一些不知名的奇异花纹,时不时有血色光华流转其中,原本锋芒毕露的锐气则完全收敛起来,整把刀的气息变得圆润内敛,乍一看就像一把贵族子弟装饰用的佩刀一般华贵异常,哪里有半分噬主凶刀的模样?


    青衣人似乎观赏够了手中的爱刀,终于分出一丝注意力给不知何时已经集中在营帐内的十几个蒙面黑影,漫不经心地道:“人都解决了?”


    十几个黑衣人对营帐内遍地的鲜血和无头尸身视而不见,其中一人将地上多罗郡的人头用布包好拎在手上,这才恭恭敬敬地躬身答道:“目标二十七人已全部伏诛,无一漏网!”


    青衣人满意地点头后,十几个冰冷肃杀的黑衣人眼中竟然泛起明显的喜色,似乎能得到这人赞赏是多么荣耀的事情一般,目光中的狂热崇拜几乎要烧起来似的。


    青衣人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抹,揭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的面貌,俊俏的五官,带笑的薄唇看起来人畜无害,谁会怀疑这样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竟敢是一群杀人不眨眼之人的头儿呢?甚至本人还刚刚亲手摘下了科尔沁郡王的项上人头?而这人赫然便是宜敏座下四位头领之一的玄冥!


    玄冥目光温和地扫过一群黑衣人,然后落在领头的那位身上,道:“冥三,这些年窝在科尔沁委屈你了,如今主子大计将成,你也快熬到头了,只要你借着如今的身份挑起科尔沁和周边部落争斗便算大功告成了,记住!巴林和察哈尔必须成为科尔沁的死敌!……待时机成熟你便可诈死脱身,重回中原了。”


    被唤作冥三的一名黑衣人站前一步,取下遮面的黑巾,容貌赫然便是刚刚玄冥所易容的先生,清翟面上隐隐带着激动,拱手道:“属下这条命本就是头领给的,莫说只是潜伏个几年,便是再多十年二十年,属下也甘之如饴!”


    玄冥淡淡地笑了:“你的忠心本座都记着,别的不说,单是你为本座找到这把幽冥血刃便已是立了一大功。”说着看了看手上的血色弯刀,这才从腰间掏出一只玉瓶,向小三抛去,“这是主上给你的赏赐,相信足以助你冲破功法第七重!”


    小三连忙接住抛过来的玉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十几道羡慕的目光,心中更加激动,不由得单膝跪地连连谢恩,他所修习的功法虽然一开始进展神速,但是越往后练难度越高,是以每个人都卯足了劲立功,以求得主上赏赐灵药,尤其他如今已年过四旬,如果没有天赐机缘或珍贵药物相助,想要突破可谓难如登天,如今有了这份灵药,足以助他突破,跻身江湖顶尖高手之列。


    玄冥扫视一圈这些黑衣人,沉声道:“你们也不用羡慕,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让蒙古诸部彻底乱起来,单单靠杀人是远远不够的,你们必须充分利用潜伏的身份,无所不用其极地串联策反,彻底挑起各个部落之间的宿怨仇恨,让蒙古草原彻底乱起来,这才不枉费主上为你们苦心安排的身份,待到功成之时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誓死效忠主上!”十几个黑衣人顿时振奋起来,气势十足地应诺着,心中打定主意定要好好大干一场,若能得主上青眼,不说达到头领这般鬼神莫测的程度,便是能有一半实力便足以让他们纵横江湖、难有敌手了。


    玄冥暗中逡巡这些人的神态,确认他们衷心无虞之后,才放心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十几个黑衣人恭敬地抱拳行礼后,这才蒙上面巾悄无声息地散去。


    玄冥提着血刃、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出营帐,仰望天空那皎洁的明月,心中热血奔腾不息,等这次草原之行功成,便回京拜见主子,想必主子知道他找到了幽冥血刃,定然会很开心吧?


    玄冥鬼魅般游走在巨大的营地之中,状似悠闲,每一步跨出都有数丈之远,好像一抹幽灵般若隐若现,不等人看清楚便已经消失了,即便偶有巡逻的兵丁瞥见,也只会以为自己眼花了。


    不一会玄冥就已经靠近了御帐的范围,到了这里就连他也不敢大意,毕竟皇帝身边的守卫是极为森严,暗中的供奉高手不少,他可不想惊动了御驾,到时候不大不小是个麻烦!


    玄冥收敛了全身气息,仿佛一片树叶般在各个营帐缝隙间飘动,来到离御帐不远的左侧营附近才停了下来,从怀里取出一只精致小巧的竹哨,放在嘴边运气吹了几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无形的音波却在空气中传递开来。


    果然不过一会,不远处的一个比起周围巨大营帐稍小一些的帐子掀了开来,碧水从里面走了出来,巡逻经过的侍卫们纷纷对其客气地打招呼,谁不知道碧水姑姑是两位阿哥身边的红人,是那种即便不交好,可也决不能得罪的人物!


    碧水客气地颌首回礼,等这队巡逻侍卫过去之后,静静地在帐外站了一会,见四周没有什么异样的动静之后,才返身回到身后的营房。


    一进去碧水脸上就挂上了愉悦亲热的笑容,对着不知何时已经端坐在营房内饮茶的玄冥道:“三哥,你来啦!小妹等你好久啦!”


    玄冥放下手中的茶盏,眼神柔和地看着碧水:“多年不见,四妹的手艺还么好!”他来之前并没有约定时间,但是手中这盏茶却温度适中,入口纯澈,可见碧水不知反复泡了多少盏茶等着他呢!


    玄冥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当初他们兄妹四人侍奉在主子身边,无论学习练功都在一起,称得上是形影不离,一向是玄冥这个小妹负责他们的饮食茶水,她的手艺就算时隔多年也难以忘怀,只可惜自从他们学有所成就开始各奔东西,平日里难得能见上一面了,更遑论其他。


    “要我说那是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和大哥不知道多羡慕你呢!能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快意恩仇呢!要不,让主子给咱们换换?”调侃的声音传来,一身御医袍服的地狱自顾自地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端起桌上的另一盏茶水一饮而尽,砸吧了下嘴,意犹未尽地看向碧水,似乎想要再来一盏的模样。


    玄冥看着他那副牛饮的架势眼角抽了抽,扭头对着碧水道:“四妹,你这君山银针给他喝简直是白瞎了好东西,就二哥那舌头,除了药材还能分辨出什么味道来?你直接给他喝白水得了!”对他这种爱茶之人来说,最是看不过去别人牛嚼牡丹似的浪费。


    碧水掩嘴一笑,眉眼弯弯地道:“三哥不必心疼,主子知道三哥爱茶,这次特地赏了一整罐极品君山银针,让小妹转交三哥,你可以留着慢慢品尝。”说着从案几下方掏出一只紫砂做成的罐子,递给早已两眼放光的玄冥。


    玄冥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小心地摩挲了好一会,这才轻轻地揭开一丝紫砂罐的封口,顿时一阵幽幽的茶香从那缝隙里飘了出来,馥郁浓厚的香气惹得玄冥鼻子一阵抽动,满脸陶醉地嗅闻了一会,就忙不迭地将罐子重新封上,生怕走了味道,然后心满意足地将罐子藏进怀里,那副宝贝的架势看得地狱一阵无语。


    “我说你如今在江湖上好歹也算个人物,跺跺脚能让江湖抖上一抖,什么好东西得不到?不就几片茶叶用得着这幅德行吗?”地狱翻着白眼不以为然,江湖上谁不知道三少爷的名头,不说那些武林世家和名门大派的侠女、贵女哪个不是使劲浑身解数只求他一顾,单论神剑山庄的势力,就足以让他过得比皇帝舒服了。


    玄冥从鼻子里发出一阵不屑的鼻音,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地狱:“那怎么能一样,这君山银针可是贡品中的极品,每年就出那么一丁点儿,一摘下来就被快马送进京,就是皇帝也得省着喝,江湖中人除非去劫贡品,否则连味道别想闻到一星半点!”


    碧水眯起眼睛,对着地狱掩嘴笑道:“二哥别不信,三哥说的可是大实话,这君上银针又名“金镶玉”,被列为贡品不过是这些年的事儿,且只能生长于洞庭湖中的君山,故而产量极为稀少,因着主子喜欢,这些年进贡的份额都被皇上送到主子这里,几年下来也不过存了这么一小罐呢!”


    地狱听了咋了咋舌,看玄冥的眼神顿时幽深了,主子这可是把嘴里的东西省下来给玄冥这小子呢!光这份心意就千金难买,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呢?玄冥回了一个得意的眼神,就算他长年在外,主子也没忘了他!


    碧水心中偷笑,两位兄长从小就明里暗里争夺主子的注意力,没想到如今依然如此,若是让人知道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神和宫中最是不苟言笑的左院判竟是这幅小孩子脾性的话,只怕要跌落无数人的眼珠子了!


    笑闹了好一会,两人才收起玩笑的心态,说起了正事,地狱瞟了一眼玄冥腰间的弯刀,微微皱眉:“你这次弄得动静有些大了,惊动了不少皇上身边的供奉高手,如今他们暗地里满大营地乱窜,怕是想要探查那煞气的来源,你手下那些人可要悠着点,别露了马脚坏了全盘计划!”


    玄冥薄唇微抿,露出一个凉薄的冷笑:“二哥放心,如今该杀的人都杀完了,我已经让底下的人重新潜伏起来,任凭他们掘地三尺也别想找出来,何况接下来的乱局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皇帝光是安抚蒙古诸部都来不及,哪里能分不出精力来调查缘由?”


    地狱微微颌首,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你办事素来周密,我自然信得过,只是那把妖刀素来有噬主之名,你又长年在外厮杀,万一着了道,大哥和我可就鞭长莫及了。”他自然相信自家兄弟的本事,但是幽冥血刃的凶名流传久远,不得不防啊!


    碧水闻言一阵心惊,忙道:“三哥,这妖刀如此凶厉,还是不用为好,何况你在江湖上素来有剑神之名,什么神兵利器弄不到手,何必用这种随时可能反噬的凶刀呢?”


    玄冥心中温暖,笑道:“二哥、小妹不必担心,幽冥血刃本名朱玉血刃,乃上古之神兵,只因接连落在邪魔之士手中,染上了阴煞之气,故而有了幽冥之名,只要破除其中阴煞,自能还原神兵本我,便不会再有反噬之忧了。”


    碧水顿时惊讶道:“二哥如此知晓这等秘闻?而且这阴煞要如何破解?”论武艺功力碧水与其他三人不相伯仲,但论阅历见识却是远远不及的,毕竟她从未真正离开过宜敏等人的庇护,且身处宫廷难有自由时间,自然更谈不上博闻强识了。


    玄冥取下腰间的佩刀,拿在手上轻轻抚摸,指着刀柄上的血色宝石道:“此石乃上古神兽辟邪精血凝结而成,又名‘辟邪朱玉’乃凶邪之物的克星,与此刀本是相辅相成的一对,却不知从何时起两者分离开来,朱玉血刃无此石镇压,凶煞之气自然越来越盛,便成了一把噬主的凶刀。”


    “辟邪朱玉在战乱中流落多年,不知为何落到马佳氏宗族手中,后来被作为嫁妆给了主子,主子当年便认出了此石的来历,嘱咐我游历江湖是探寻血刃下落……”


    在玄冥的娓娓叙述中,地狱和碧水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既然是主子交待的,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们对自家主子早已是盲目的崇拜和信任,自觉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倒自家主子,区区一把妖刀自然不在话下。


    玄冥看着毫不怀疑的兄妹二人,心中微带愧疚,主子曾言朱玉血刃乃无上神兵,桀骜不驯且戾气太重,唯有至阳之体方能驾驭,而他正好具备了这种体质,故而从十年前起,主子就将‘朱玉’交给自己,日日以精血内力蕴养,以备收服血刃之用。


    但是直到真正收服了这柄神兵他才发现,朱玉血刃不仅仅是神兵利器那般简单,他甚至借此窥得了一丝道中真意,原本固若金汤的先天桎梏竟略微松动了些,这让他欣喜若狂的同时有些不敢置信,打算回去向主子禀告之后再作打算,在此之前即使亲如兄妹的地狱和黄泉他也不敢透露半点风声,毕竟他不希望兄妹之间产生嫌隙!


    第149章  冲突


    御驾庞大的营地左侧,一座金黄色大帐内,承瑞正背着手略显焦躁地来回踱步,不时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生怕出现任何异常打扰了寝帐内正处于紧要关头的弟弟。


    承瑞担忧的目光不时扫过盘膝坐在榻上的赛音察浑,看着自家弟弟那涨红的脸色、暴起的青筋,以及满身压抑不住的危险气息,难掩心中焦虑,没想到刚刚那股骇人的煞气竟然会引得赛音察浑苦苦压抑的境界骤然突破,令兄弟二人措手不及。


    这两年赛音察浑就因为功法进步太快,心境已经有些驾驭不住越发强横的功力,幸而宜敏的养生功法特殊,以强大的生机包容调和赛音察浑体内越发霸道锋锐的内力,本来只要再等上一年半载,待赛音察浑将自身功力打磨圆润之后突破,便再无后顾之忧,没成想竟然会在此时突生变故!


    赛音察浑已经没有精力去关注自家大哥的反应了,全副心神都用来压制收服体内翻腾咆哮的内力,那股宛若困兽脱闸般锋锐气劲在体内左冲右突,令全身经脉一阵阵割裂般剧痛,几乎能让人痛昏过去,幸而他从小就被宜敏的养生真气洗伐温养,经脉异常宽阔坚韧,且有一股生机不停地修复受损经脉,护住五脏六腑,否则他内力此刻只怕早已遍体鳞伤了。


    等好不容易才将这股子桀骜不驯的内力纳入丹田,金帐外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赛音察浑长长地松了口气,心中止不住地后怕,暗叹此次突破的侥幸,看来额娘说的没错,他所修炼的功法固然威力巨大,却霸道无比,就算他天生契合这种功法,但没有与之匹配的心境修为来驾驭,最终只能伤人伤己,看来那件事已然刻不容缓了……


    赛音察浑一睁眼就看到守在身边的兄长那担忧的目光,不由得露出一个安抚畅快的笑:“大哥放心,已经顺利突破了!而且感觉前所未有的好!”说着从榻上一跃而下,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只闻得全身上下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一阵阵透入骨子里的酥麻快感袭来,让他忍不住舒服得哼哼起来。


    承瑞这才放缓了神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话你留着跟额娘说吧!别忘了额娘的嘱咐,让你一年之内不许突破,如今你就等着回去额娘收拾你吧!”临行前额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着这小子,不能让他乱来,没成想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他恨不得将这小子吊起来打一顿,回宫之后还不知道该如何向额娘交代呢!


    赛音察浑顿时苦了脸,他自然知道自家额娘的脾气,可是这回真的不是他的错啊,谁知道那股煞气竟会如此强烈,他所修习的功法本就是遇强则强的霸道刚烈,对煞气之类的最为敏感,哪能容忍被那股气势压制住,自然与之对抗起来,没想到竟然一个不小心就给突破了啊!


    赛音察浑可怜兮兮的目光哀求地抛向自家大哥,你可是我亲大哥,不能见死不救啊!承瑞嘴角微微勾起,视而不见地回到榻前坐下:“这事儿大哥可帮不了你,迟早额娘是要知晓的,你还不如老实点早早报告给额娘知晓,没准还能从宽处理。”


    承瑞说着抽出一张宣纸,准备开始写信给宜敏,赛音察浑见状连忙扑到桌前,连声哀求道:“大哥,你可是我嫡嫡亲的大哥耶,笔下留情啊!一定要跟额娘解释清楚,我绝对不是故意不听话,真的是意外啊,大哥你可要给我作证啊!”


    承瑞似笑非笑地睨了赛音察浑一眼:“如果你不想回宫之后被额娘罚抄佛经道藏的话,最好在回宫之前想办法提高心境修为,否则大哥也帮不了你!”额娘发起怒来连皇阿玛都要退避三舍,自己可不想凑上前找虐,你小子自求多福吧!


    赛音察浑顿时苦了一张脸,可惜任凭他磨破了嘴皮子,承瑞依然不动如山,将事情的经过分毫不落地写了下来,然后又仔细查看了两遍,这才拿来《千字文》和绢帛,将宣纸上的内容译成密文,细细地誊抄在轻薄的绢帛上,准备明日就给额娘送去,这次的事真的有点吓到他了,尤其事关赛音察浑的安危,他可丝毫不敢大意。


    就在承瑞和赛音察浑忙着给自家额娘传信之时,整个木兰秋狝的营地却已经沸反盈天了,先是固伦端靖、固伦永安两位长公主带人直闯巴林部营地,巴林部以为两位长公主是来祭奠已故的巴林郡王,虽然祭奠时辰尚未到,却也没有阻拦。


    没成想两位长公主竟然大闹灵堂,甚至捣毁了巴林郡王的棺木,这下子阿图长公主顿时发了疯,尖叫着要杀人了,竟然命巴林侍卫围攻两位长公主,毕竟是在巴林部的营地,就算两位长公主带来的科尔沁侍卫俱是精锐,但要护着两位手无缚鸡之力的长公主闯出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不容易出了巴林部营地,两位长公主的侍卫也几乎死伤殆尽了,阿图长公主似乎铁了心要置端靖和永安两位长公主于死地,竟然出动了最精锐的铁骑进行追击,若非两位长公主部落的将领及时带兵赶到,恐怕两位尊贵的长公主就要死在巴林骑兵的铁蹄之下了。


    即使有侍卫们的拼死保护,但兵荒马乱之下,两位长公主却也难免受伤,尤其端靖长公主这些年来本就身体虚弱,如今连伤带惊,被救回科尔沁营地后立刻就撑不住倒下了,唬得所有人几乎魂飞魄散,这位固伦长公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用活了!


    幸而还有永安长公主在,毕竟年纪较端靖长公主轻,伤得也不算重,这才硬挺着稳住了局势,一边火急火燎地命人赶往御前,求康熙赐下御医救治淑惠长公主,一边命人将两部人马召集起来,一副与人拼命地架势,惹得科尔沁诸部的王爷们不敢在作壁上观,连忙赶过去安抚,生怕这位脾气不好的长公主将局面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固伦永安长公主当着科尔沁诸王的面,竟然一反过去蛮横霸道的性子,当众哭的几乎背过气去,后来竟让人捧出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唬得在场的爷们一阵骚乱,直到有眼尖的认出那怒目圆睁的头颅竟然是端靖长公主之子,现任的左翼科尔沁郡王!


    顿时现场一片哗然,固伦永安长公主趁机将郡王被刺身亡,头颅却不翼而飞,后来竟出现在巴林郡王的灵堂之上,姐姐端靖长公主乍然见到自己儿子的头颅,自然难以忍耐,顿时抢将上去抱头痛哭,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固伦端靖长公主这才大闹灵堂,怒斥阿图长公主,扬言要将奇他特碎尸万段为儿报仇……


    科尔沁诸王闻听到此不由得目瞪口呆,难怪三位长公主竟然会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谁不知道巴林郡王死得凄惨,身首异处惹来议论纷纷,而阿图长公主素来与两位长公主不合,现在科尔沁郡王这样如出一辙死法,难免令人将二者联系起来,若说这是巧合未免太过蹊跷。


    可惜不等科尔沁诸王静下心来理出头绪,那边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固伦端靖长公主却是不顾伤势扑跌出来,丝毫不顾往日里的公主尊严,跪在地上哭的凄厉无比,求诸王为儿子报仇雪恨,字字句句锥心刺骨,宛如夜莺泣血,令闻者忍不住鼻头一酸。


    科尔沁部落称霸草原数十年,根深叶茂、部落繁多,而死去的郡王却是嫡枝主脉,虽只是郡王品级,论身份在场的却没几个比他尊贵,如今科尔沁郡王身死是事实,如果科尔沁不作出反应,无疑是把自己的脸面放在地上任人践踏,科尔沁尊严不容挑衅,无论如何都要巴林部给个说法!


    无论是看在两位长公主的面子上,还是为了自身颜面,科尔沁诸王都不得不出面,向巴林部讨一个公道,偏偏就在众人整装待发,准备兴师问罪之际,却听闻巴林铁骑大张旗鼓直奔察哈尔部,扬言要为巴林郡王报仇,兵锋直指察哈尔亲王布尔尼!


    巴林部疯了!这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所有部落的第一反应,察哈尔部是谁?那可是当初几乎一统草原的林丹汗所在的部落,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巴林部这分明是以卵击石!顿时科尔沁诸王缓下了脚步,不顾两位长公主趁机落井下石的提议,决定暂时静观其变的好。


    巴林铁骑素来闻名于草原,但察哈尔铁骑也不是吃素的,偏偏布尔尼亲王遇刺重伤,无力掌控局面,是以察哈尔面对来势汹汹的巴林铁骑,一时间竟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方顿时对峙起来。


    在这一触即发的关头,康熙的人马即使到了,阿布凯带着骁骑营风驰电掣地直接冲进两方人马的中间,迅速将巴林和察哈尔骑兵分隔开来,面对大清的龙旗和虎视眈眈的骁骑营,这下子双方想打也打不起来了。


    察哈尔一方将领私底下松了口气,巴林部却是群情汹涌,纷纷叫嚷着要给郡王报仇,不肯就此退去,眼看就要再度闹起来之际,这是康熙使者带着固伦淑惠长公主信物,勒令巴林部暂时收兵,这些叫嚣的巴林骑兵才悻悻然退了回去。


    阿布凯面上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分出一部分人‘护送’这些巴林铁骑回营,自己带着剩下的骁骑营开始在整个木兰大营四处巡逻,这是康熙的命令,生怕各个部落又出什么幺蛾子,唯有派出骁骑营进行武力震慑才能让他放心。


    而这个命令刚好给了阿布凯机会,他暗自留心各个部落的虚实,光明正大地查看这些营地的布局和兵力部署,尤其发现经过刚刚那场兵戎相见之后,几乎所有的营地都出现外松内紧的情况,颇有些风声鹤唳之感。


    阿布凯心中冷笑一声,这还不够!他扬起马鞭呼喝一声,向着远处几个游荡的人影冲了过去,得知是准格尔部落的人,也丝毫不给面子地厉声呵斥,责令他们无事不得在外游荡,这等冷厉的处事顿时让周围探头探脑的人们一哄而散。


    消息传开之后,各个部落本就冷肃的气氛更加紧绷起来,尤其那些本就心中有鬼的部落更是心中惊疑,暗地里不停地派人四处打探消息,偏偏又被阿布凯挡了回去,耳目不通之下顿时惶惶不可终日。


    阿布凯来回巡游多次之后,敏锐地发现一部分营地的兵力布置明显改变了,而一些平日往来并不密切的营地之间竟突地频繁联系起来,那张素来冷峻异常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第150章  对峙


    承瑞修长的手指温柔地轻抚手心里巴掌大的小鸟儿,眼中流露出柔和的目光,从一旁的小瓷瓶内倒出两颗碧绿的小丸,递到小家伙跟前,小巧可爱的鸟儿歪了歪脑袋,扑扇了一下翅膀,尖喙拨了拨那青翠欲滴的丸食,脆嫩地叫了两声,就欢快地啄食起来。这丸食是专门调制出来喂食这些蜂鸟的,一颗丸食足以让一只蜂鸟一日一夜无需进食,而以蜂鸟飞行之速,一日之内就足以在京城和草原之间飞一个来回。吃饱喝足的小蜂鸟乖巧地让他把传递消息的小竹筒绑在腿上,小脑袋依恋地蹭了蹭承瑞的手指,扑扇起翅膀从营帐窗口迅疾地窜出,宛若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灰影,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远处的天际。


    承瑞看着消失的蜂鸟微微一笑,耳朵却微微动了动,灵敏的耳力轻易地捕捉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明显直往自己营帐的方向而来,转过头与同样发现端倪的赛音察浑交换了个眼色,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脱去身上的外袍,踢掉脚上的靴子,随便扒拉几下弄乱塌上的床被,做出一副刚刚晨起的模样,这才扬声叫人进帐服侍。


    碧水领着一群宫人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感受到赛音察浑身上不经意间泄露的气息,脚步不由一顿,面上不动声色地指挥众人服侍两位阿哥洗漱更衣,心中却暗潮起伏,她很清楚两位小主子修习的功法不凡,也知道自家主子对他们心性修为跟不上功法境界的担忧,如今这种气息泄露的现象明显因为刚突破内息不稳导致的,难道二阿哥竟不顾主子吩咐强行突破了不成?


    碧水微微蹙了蹙眉,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眼帐内,将那未干的墨砚和狼毫收入眼底,再想到刚刚瞥见的灰影,这才松了口气,总算两位阿哥还知道这等大事不能向主子隐瞒,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向主子交待才好了,如今她只需要为小主子收拾善后,不让外人起疑即可。


    不一会,门外就有人通报,说是皇上身边的梁九功来了,承瑞和赛因察浑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同样的笑意,示意碧水先出门应付一下,两人则催着奴才加快动作,他们可是期待今天这场大戏很久了,万一去迟了没能看到精彩处,那岂不是白费了前头的一番功夫?


    梁九功领着两个小太监站在营帐外不远处,见得碧水掀开帐子走出来,脸上顿时笑出一朵花来,极是热情地道:“咱家不过传句话的功夫,没成想竟劳动碧姑姑亲自出来。”这碧水得了皇贵妃信重,打两位阿哥小时候起就当着掌事大宫女,说句逾越的话,她能做两位阿哥半个主,在钟粹宫算得上极有脸面的人物,随着两位阿哥成年参政,手中握着的权柄日重,身边奴才的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梁九功自然极力与之交好。


    碧水自然而然地端起笑脸:“梁总管客气了,能劳您亲自传话,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儿?”梁九功的心思她拿捏得八九不离十,也乐于与之交好,毕竟是作为乾清宫的总管太监,若论揣摩圣意的本事,恐怕没人比得过梁九功,以后需要仰仗他的地方多着呢!


    梁九功连忙摆了摆手:“哪有什么大事儿,不过是皇上想招两位阿哥一同用早膳罢了。”说着微微探过身、压低声音道,“昨儿个蒙古人的营地有些不太平,皇上一宿没怎么阖眼,又担心扰着两位阿哥歇息,这不一大早就让咱家过来看看,说是若两位阿哥已经起了,便到御帐一同用膳!”这些年下来,梁九功早咂摸出碧水应该是皇上的人,有些话自然不会对她藏着掖着,甚至偶尔还刻意透出几分亲近的意味。


    碧水闻言心中一跳,她自然知道昨晚的不太平是谁整出来的,那般大的动静怕是稍微有点本事的人都不可能忽视,难怪昨儿夜半营地里突然增加了巡逻人数,怕是皇上也提着心呢,若不亲眼看看宝贝儿子平安无事,怕是无法安心呢!


    碧水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低声对着跟在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吩咐了几句之后,这才笑着对梁九功道:“这会儿大阿哥、二阿哥才刚起呢,洗漱怕是还需些时候,总管还需捎带片刻,何不到一旁帐内用些茶水?”有些话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听,换成是私底下那边没什么顾忌了。


    梁九功见碧水这般上道,自然不会拒绝,笑眯着眼睛跟着她进了大帐旁的小营房,这里是专供茶水的小间,不远处就是专供阿哥们的小厨房,瞧那炊烟袅袅的样子,大概正热火朝天地忙乎着准备两位阿哥的早食呢!


    不一会就见刚刚那小宫女身后跟着膳房管事,还带了一溜人端了好几个盖着盖子的大托盘进来了,然后一份份热气腾腾的精美小食摆上了茶水间的小桌,每份小食就那么一个,却制作得极为玲珑可爱,零零总总地加起来有十来样,扑鼻而来的香气勾得梁九功咽了咽口水,要知道两位阿哥的膳食不走御膳房的路子,而是由钟粹宫派来的大师傅精心烹制的,一般人那可是没福气享用的。


    随行木兰这一路上,除了有头有脸的主子们还能吃上现做的膳食,随行的奴才大多只能啃干粮熏肉,就连皇上的御膳也是一切从简的,每餐吃剩下的也大多赏给了随行的官员,没有一点浪费的。


    梁九功虽然是有头有脸的大总管,在宫里自然少不了人孝敬,但是在这大草原上,他是想吃也没路子啊,更没那胆子去碰康熙的御膳,几个月下来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如今突然遇上这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还是垂涎已久的钟粹宫出品,那里还能忍得住,等那膳房管事点头哈腰地带着人退下之后,立马拎起筷子夹起一个就往嘴里送,鲜美无比的汤汁让人满口生津,梁九功幸福地眯起眼睛,这滋味可比给他几百两银子还要美妙。


    碧水端起茶水慢慢抿着,看着梁九功风卷残云的架势,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不去打扰他大快朵颐的兴致,要交好一个人就该投其所好,梁九功作为在宫里的时候自然是吃喝不愁的,便只能拿金银珠宝开路,如今这缺吃少喝的大草原上,又有什么比一顿美味佳肴更能收买人心呢?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梁九功就把满桌子东西都扫进了肚子里,畅快地喟叹了一声,不愧是钟粹宫小厨房出来的,美味得让他恨不能把舌头吞下去,可惜这等机会却是不多的,也就出门在外没有那么眼睛盯着,他才敢让自己稍微松快一下,皇贵妃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等回了宫可就没这等好事了。


    心情放松的梁九功似乎特别好说话,跟碧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间或夹杂那么一两句“题外话”,任谁听来都觉得这两位只是在天南地北地胡吹瞎侃,根本无法想象其字里行间透露出多少不可为人知的隐秘。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营房外传来宫人的声音,说是阿哥们已经准备妥当,梁九功和碧水两人这才停下拉家常似的絮叨,互视一笑,对这次谈话两人均是心下满意,一个是觉得这碧姑姑确实会做人,又是皇贵妃和两位阿哥跟前的红人,不枉他私下里透露给她那么多东西,以后倒是可以多多亲近;另一个觉得能用一顿吃食能换来皇上身边的第一手情报,简直太值了!总之两人表面上倒是其乐融融地一同走了出去,至于私底下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又有谁理会呢?


    承瑞和赛音察浑着装整齐地出现在帐外,一眼瞥见碧水唇边的笑意,心中瞬间了然,待听了梁九功传的话,两人带着一群奴才匆匆往康熙所在金帐赶去。皇帝驻扎的大营占地极广,即使承瑞他们的营帐就在大营内,离御帐也有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只是一路行来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营中巡逻的次数和频率明显增加了,越靠近御帐越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


    待进了御帐范围之内,一行人不由得同时放缓了脚步,御帐附近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了,承瑞和赛音察浑面上不动声色,目中却闪过淡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察觉,两人故作不知地看向梁九功,似乎在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梁九功顿感压力倍增,面对两位阿哥灼灼的目光,他忍不住额头生汗,这让他说什么好呢?明明他出门的时候还没这回事儿啊!可是若说不知道,岂不是显得他这个御前总管无能?他只能赔笑道:“两位阿哥稍安勿躁,待奴才前去问问便知端倪。”


    梁九功转身一阵小跑向不远处的明黄大帐,脸上神色一阵阴晴不定,便是两位阿哥不问,他也是要弄清楚情况的,毕竟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危,他能一路坐上乾清宫太监总管的位置,靠的就是不是别的,正是事事小心如履薄冰八个字,不然怕是早活不到这时候了。


    梁九功的小徒弟李全正和几个太监一同伺候在御帐外,正滴溜着眼睛四处张望呢,一见梁九功的身影顿时眸光一亮,连忙偷偷摸摸地从队伍里溜了出来,小跑到梁九功跟前,急声道:“师傅,您老人家可算是回来了,这下出大事啦!”他可是一出事就想着给自家师傅传消息,可是如今戒备森严,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老老实实在帐外候着,好能第一时间把事情告诉梁九功


    梁九功闻言心中就是一咯噔,连忙追问道:“竟发生了什么事?”心中忍不住犯起嘀咕,他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工夫,皇上这头就出事儿了?看这戒备森的程度怕是比昨晚增加了一倍还不止呢!难不成又有刺客作乱了?


    小李子小心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刚刚侍卫来报,说是三位固伦长公主带兵打起来了,淑慧长公主的巴林骑兵将端靖、永安两位长公主一路追杀到了科尔沁大营,听说差点把端靖长公主给……伤得可不轻呢,刚刚科尔沁都来人求皇上派御医去救命了!”李全说着还比划了个杀人的动作,吓得梁九功倒抽一口冷气。


    梁九功心下有些哆嗦,这淑慧长公主莫不是疯魔了?端靖、永安两位长公主可是她的亲姐妹,居然真敢动刀兵?还重伤了端靖长公主?一直都听说淑慧长公主是个骄横霸道的主,却没想到居然真能横到这份上!要知道那两位可是孝端文皇后嫡出的固伦公主,她居然说杀就杀,这胆子简直大过天了都!若是端靖长公主无事便罢,倘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怕是整个蒙古草原就要翻天了,以科尔沁那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恐怕稍微有点分量的部落都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这可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小李子可不知道梁九功心里的惊骇,继续道:“您老人家是不知道啊,事情还没完呢!那淑慧长公主追杀完两位长公主,转头居然又派兵包围了察哈尔部营地,差点跟察哈尔骑兵明刀明枪地干起来,刚刚消息传来的时候,皇上雷霆震怒,连发七道圣谕,最后干脆连骁骑营都给派出去了啊!”想到刚刚那火爆的场面,他这会儿还能感觉到两腿打颤呢!


    梁九功咝咝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张口结舌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对淑慧长公主的彪悍叹为观止,那可是察哈尔骑兵啊,不是别的阿猫阿狗,就算他这个没多少见识的阉人,对于察哈尔铁骑当年纵横草原的赫赫威名也是如雷贯耳!怎么这淑慧长公主就敢往上碰呢?


    梁九功伸手狠狠抹了把脸,把心头的震撼狠狠压了下去:“这会里面是个什么情况?还有谁在?”长公主再彪悍那也跟他没多大关系,他最要紧的是弄清楚皇上的情况,别撞到皇上的火头上才是头等要事。


    小李子苦着脸道:“里面这会乱着呢,刚刚淑慧长公主单枪匹马、披头散发地闯了进来,闹着要见皇上,侍卫们谁也不敢动手拦,现在已经进去好一会了,皇上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这会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就凭刚刚看到长公主那副衣裳不整的狼狈模样,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就恨不能瞎了眼才好,皇家人的丑态可不是随便看的,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梁九功一张脸顿时苦了起来,这会皇上肯定是气头上呢,御帐里指不定是什么光景,万一撞正枪口可没处说理去,眼瞧着承瑞和赛音察浑已经带着人走近了,偏偏他这会委实没胆子进去通报啊!可是他也不敢让两位阿哥在门口晾着啊,大阿哥是个温和好说话的,但是二阿哥赛音察浑,他可谓打从心眼里发悚的。


    承瑞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凭他们过人的耳力,早就把梁九功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却不打算说破:“梁总管为何还没进去通报?莫非有何为难之处?”这些年看下来,他深知梁九功是个极会见风使舵的奴才,有好处的时候上赶着巴结讨好,稍有风吹草动又很容易打退堂鼓,他深深地赞同自家额娘的说法,梁九功可利用却不可信任,对这种奴才就该不时地敲打,恩威并施才能为我所用!


    梁九功连忙殷勤地凑上前,极快地将刚刚听来的消息重复了一遍,对于这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事情,他没必要藏着掖着,只是偷眼瞅着大阿哥始终不变的从容淡定,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丝改变,不由得心中凛然,就冲着这份处变不惊的本事,这大阿哥就绝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承瑞对于阿图长公主居然会以这种方式跑来找康熙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也就是淡淡地一哂却不放在心上,面上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波澜的,反正这位就是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再高的心机手腕也是枉然。反倒是一旁的赛音察浑长眉微微上挑,嘴角勾起一抹趣味的弧度,看来他倒是有些小看了阿图长公主,在这等多重打击之下,居然还留有几分理智,知道要先发制人,以她长辈的身份又是那般狼狈做派,便是康熙心中有再大的火气也没法不见她,不愧是太皇太后教出来的女儿,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此时赛音察浑也不急着进去看热闹了,反倒是兴致勃勃地抓着小李子问起话来,既然阿图长公主已经来了,那么其他人还会远吗?与其进去看女人哭哭啼啼恶人先告状的戏码,还不如在这里等着看唱大戏。


    小李子一见问话的人是二阿哥,小腿肚都有点打哆嗦起来,见二阿哥似乎对淑惠长公主闯营的情形特别感兴趣,连忙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力求详尽地为赛音察浑描绘起了当时的情形,生怕惹得这位小祖宗一个不高兴,自己这条小命禁不起折腾。


    帐前的御前侍卫们纷纷偷眼去看杵在门口的两位阿哥,正奇怪这两位小爷怎么不进去,就见一个小太监正抖抖索索地对着二阿哥低头哈腰地说些什么,顿时缩了缩凉飕飕的脖子,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暗暗在心中默默帮那个小太监念了声佛,二阿哥又开始折腾人了,希望这小太监能多坚持些时候,只要别让这位爷注意到自己就好!他们一点也不想重温陪二阿哥练身手的噩梦,那段天天顶着鼻青眼肿的脸受人嘲笑的日子简直暗无天日啊!


    就在赛音察浑闲来无事地拿小李子解闷的时候,一阵由远及近喧哗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小李子差点没感动得哭出来,不管是谁,只要能让这二阿哥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走,那就是他李全的大救星,就是让他求爷爷告奶奶,每日三炷香地供奉都没二话!


    御前侍卫们顿时紧张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看向声源处,只见一群蒙古亲贵正簇拥着一位贵妇往这边行来,打眼瞧见那贵妇那身华贵的长公主服饰,众御前侍卫顿时一阵眼皮狂跳,怎么又是一位长公主?刚刚才来一位淑惠长公主,硬是不顾脸面地闯了御帐,如今又来一位更强势的,瞧瞧她身边的那群亲贵,单单亲王品级服饰的就有好几个,更别提郡王贝勒之类的,这让他们怎么拦啊?


    御前侍卫们虽然心中叫苦,动作却一点都不敢怠慢,迅速集中起来挡住营门,凡事可一不可再,已经被淑慧长公主出其不意地打了一回脸,若是再让这群人明目张胆地闯到皇上面前,那他们这些御前侍卫就可以不用混了,直接集体自刎谢罪算了。


    永安长公主领着一群科尔沁亲王郡王贝勒气势汹汹而来,本就是打算以势压人,哪里会把这些侍卫放在眼里,被拦住营门前顿时怒气勃发,厉声呵斥:“就凭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也敢拦本宫,瞎了你们这群奴才的狗眼,也不看看本宫是谁?本宫可是皇上的亲姑姑的,信不信本宫一句话就能要了你们的脑袋!”


    这些御前侍卫都是出身八旗权贵世家,哪个也不是被吓大的,每个人背后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就连皇帝有时候也不会轻易动他们,何况一个已经出嫁的公主?当然他们也不会上赶着得罪人,只是恪尽职守地拦在这群人面前,既不反驳也不后退,一个个柱子似得直愣愣地杵在那里,却将营门堵得严严实实,完全不给人钻空子的机会,背后皇帝所在的大帐依然静静地矗立,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科尔沁一行人顿时傻眼了,他们收到消息说是阿图长公主已经抢先一步觐见了大清皇帝,谁不知道当今皇帝是太皇太后教养大的,若是被阿图长公主恶人先告状,他们可就被动了,科尔沁诸王便有些坐不住了,再加上永安长公主极力鼓动怂恿,便想仗着人多势众打算过来讨个说法,本以为按照他们的身份地位,往门口这么一站,皇帝怎么说也得给几分面子才是,没想到竟然被扇了个诺大的耳刮子,连大门都进不了,更遑论见皇帝了,面对这等局面,科尔沁已经是进不得更退不得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