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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重生之康熙荣妃

    第181章  死生之地


    梁九功从钟粹宫离开后,就来到他平日里独居的班房里,枯坐半晌却心绪难平。他习惯地将双手藏在大袖里,却发现手心早已湿透,浸满了冷汗,不由得苦笑连连,千古艰难惟一死,这世上又有谁能无动于衷地等死呢?他抬头望向正殿的方向,平日里进出惯了的地方,如今竟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惧,仿佛一只吞人的凶兽一般,只因那里住着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一手掌控着他的命运。


    他深知今日不成功便成仁,若是瞒不过天子,那么他的死期当即临头,由不得他不心生恐惧。只要一想到站在对立面的是那位八岁擒鳌拜,十二岁亲政,十年平定三藩,将天下大权归于一统的大清天子,他便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前所未有地害怕见到那位端坐明堂的男人。


    康熙的可怕没有人比他了解得更清楚,想要在这位精明厉害到极点的主子眼皮子底下搞事,至今为止就没有哪个成功过!他虽然想出了瞒天过海的法子,但是要挣出一条生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在这位主子面前,稍有不慎就是死路一条,连假死的机会都不会有。


    此时若要问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莫过于掺和进了废后赫舍里氏这摊子糟心事。原本这事儿按照礼制,该是六部主事或者大学士前去颁旨,毕竟赫舍里氏未废之前仍然顶着皇后的名头,是当今皇上爱新觉罗?玄烨明媒正娶的原配嫡妻。偏偏礼部官员对此避之唯恐不及,根本不愿意沾手这事,以免在青史上留下污名。


    推来推去许久也个具体章程,最后不知哪个礼部官员想出个歪招,向康熙提议,赫舍里氏早年失仪失德,不堪母仪天下之责,已被废除中宫笺表之权,金册玺宝也已经被收走,甚至其所享待遇也已降为贵人,故不应再享皇后仪制,当以庶妃之礼待之。


    什么是庶妃之礼?就是指嫔位以下,没有册印,不上玉碟的后宫小主,无论晋升还是黜落都由内廷司礼监负责,根本无需礼部官员前往,毕竟每年选秀入宫的秀女不少,除非是生下子嗣的才算是有些地位,否则位份起落极快,有些甚至一辈子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


    别看礼部那群官员平日里方正古板,实际上能够在紫禁城里身居高位的,都是心狠手黑之辈。像废后这等注定在史书上记一笔的事情,他们哪里肯沾手,加上皇后失宠多年,中宫册宝与中宫笺表一应具无,不过空有皇后的名头罢了,在前朝后宫都没有多少存在感。


    这十多年来所有人都已经习惯性忽略了她的存在,就连赫舍里一族也大多数希望这位默默老死宫中,好歹还能保留一个皇后的名头下葬。偏偏这位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主,总是要一鸣惊人,这回不知道又折腾出什么事,竟让向来爱惜羽毛的康熙宁可撕破脸也要明旨废后的地步,既然她自个给脸不要脸,礼部还需要费心给她什么体面吗?


    礼部尚书是钮祜禄氏的人,跟赫舍里氏向来不对付,这回干脆彻底把皇后的脸皮撕下来往地上踩,竟然真把废后之事撂了挑子,直接丢给司礼监,而梁九功作为大总管,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来这份差使,本想着不过是去宣读一番圣旨,看看皇后被黜落为庶民的狼狈相罢了,谁曾想竟然一脚踩进了烂泥坑里,把自己给陷里头了呢?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沉浸在懊悔中的梁九功突然听到一声门响,一抬头就见一个瘦高的身影正背身顶门,手里小心翼翼地端着个托盘,转过身见梁九功盯着他看,露出一如既往的殷勤笑容道:“师傅,徒儿见您今儿都没用过日食,就去跟小厨房的师傅求了个炉子,热了碗面,您将就着垫垫肚子吧。”


    梁九功微微吁了口气,放松了瞬间绷紧的身体,捂住抽痛的额头:“原来是小德子啊,你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进来前不知道要敲门么?”他这会有点草木皆兵了,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起他的警觉。


    李德全轻手轻脚地端上托盘,将上头的大瓷碗放在梁九功面前,倒扣的碗盖一揭开,顿时一阵热气升腾而起,只见大半碗雪白的面条盘在金黄的汤水里,上头还卧着一颗荷包蛋和几根青菜,一股子鲜香味扑鼻而来。


    梁九功顿时肚子一阵雷鸣叫唤,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整整一日夜粒米未进了,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难怪全身发软使不上劲,极度的饥饿迫使梁九功顾不得风度,抓起筷子就埋头苦干,只觉得这么一碗简单到平日里看都不屑看一眼的面条,如今吃来竟是前所未有的美味。


    隔着蒸腾的雾气,梁九功心中不由得微微一酸,他堂堂乾清宫大总管,后宫里首屈一指的人物,居然沦落到没人管饭的地步,那些个狗东西平日里恨不得帮他添鞋面,如今稍微见他情势不妙,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巴不得跟他划清界限。


    那么一大海碗的面,没一会就被梁九功囫囵下了肚,甚至连滴汤水都没剩下,显然是真饿得慌了。放下空了大海碗,梁九功心满意足的长舒了一口气,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李德全连忙机灵地往他身后塞了个背靠,好让自个师傅更舒适些。


    梁九功顿时只觉得满身酥软,恨不得就这样睡过去才自在,偏偏见着李德全明明忙前忙后地停不下来,就是那嘴跟个锯了的葫芦似的,半天蹦不出一句话来,不由得恨铁不成钢:“小德子,你这孩子孝顺是足够了,但是这嘴巴不够甜,心肠也不够狠,明哲保身这句话难道师傅没教过你吗?”


    李德全正忙着找茶叶给师傅泡上,闻言忍不住回头,眼中带着点茫然,想了好一会才笑着道:“师傅的教导徒儿自然时刻谨记,只不过徒儿自小孑然一身,也没啥大志向,如今世上就剩师傅这么一个亲人了,如何能对您狠心?”


    他看了梁九功额头渗血的白布,眼底突然浮起一抹薄雾,连忙转头继续手上的活计,“虽然徒儿不知道师傅身上发生了什么,您老人家神通广大,定能逢凶化吉……”说着声音哽了一下,突然说不下去了,所谓伴君如伴虎,身为乾清宫的奴才,都是脑袋绑在裤腰带上,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实则一点小错处就有可能丢了小命,即使梁九功这个大总管也不例外。


    梁九功看着自家徒弟背过身隐藏自己的表情,眼底不由得缓缓露出一抹暖意,他如今已年过四旬,从小在后宫厮混着长大,收过的徒弟不知凡几,小德子不是最机灵的,也不是最能干的,却是心底最干净的一个,他自认还是有几分看人的功力,小德子平日里不爱惹事,总是一副好性子,在乾清宫混迹这么久也没什么存在感,平日里若非他时常提携,怕是皇上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


    但是他就是喜欢这孩子,因为他眼神很干净,没有其他人那种明晃晃的功利讨好,加上还有皇贵妃当年的那点子情分,凡是钟粹宫跑腿的活都让他去。事实证明他没看错人,如今他还没真倒呢,哪些个猢狲都作鸟兽散了,唯独这孩子还能惦记着他老人家没吃饭,总算他梁九功还算没倒霉到家,死到临头还有个孝顺徒弟在跟前伺候,倒也没白活一回。


    梁九功招了招手,把李德全唤到跟前,拍了拍他的光额头,笑骂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说这种孩子气的话?师傅这回摊上要命的事,这条老命怕是保不住啦,今儿你出了这个门就别回头,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不管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别看、别听、别提!听明白了吗?”他本想吩咐小德子给他收尸的,如今却是歇了这份心思,接下来一段时间,皇上身边必然如龙潭虎穴一般,不出头不冒尖才是保命之道,那些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正好送去铺路,好给自家孩子挪个好位置。


    乾清宫大总管的位置眼红的人不少,但是梁九功若是不乐意,便是一时坐了上去也是个死字,这么多年了,皇上身边来来去去不止他一个贴身奴才,为何只有他梁九功屹立不倒?不过是“与人方便”加上“自知之明”罢了,皇上登基二十载,这前朝后宫受过他恩惠的不知凡几,但他梁九宫的好处不是这么好拿的,那些魑魅魍魉多少都有些把柄握在他手里,这些个东西他既然不愿带进棺材里,正好留给自己的乖徒弟,


    别看平日里朝廷里大小官员见到他都客客气气的,后宫妃嫔小主更是巴结得厉害,实际上没几个人真正看得起他的,宦官自古以来就被视为比下九流还要低贱的存在,在世人眼里甚至都不能算个“人”,他比任何人都清醒地明白这个残酷的现实,所以他从没把自个当做“爷”,只有伺候好了主子,权势自然握在手心里。


    所以当年三阿哥身边八个近身伺候的内监,只有他熬成了乾清宫大总管,成了皇上身边的第一得意人,而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至今仍被踩在尘土里肆意践踏。他走一步看三步,小心翼翼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熬到这番光景,如今却是一招错满盘皆输,叫他如何甘心?尤其是为了赫舍里氏那毒妇去死,更是让他抓心挠肝,巴不得时光能够倒流,抽死那个一门心思要看废后笑话的自己。


    这赫舍里氏简直有毒,谁沾谁倒霉。想当初这赫舍里氏身为索尼嫡长孙女,未经选秀就被钦点为皇后,一朝踏入紫禁城就是名正言顺的女主子,那份排场可大了去,巴结她的奴才能绕紫禁城十圈不止。不过她那份高傲可比派头大得多了,面上贤惠谦逊,实则目中无人,恨不得鼻子朝天看,平日里除了太皇太后和皇上,就没人能被她瞧入眼,连皇太后都被明里暗里地无视过,更别提后宫里的奴才了。


    当年他可是在那女人手里吃了大苦头,若非他尚有几分能耐,如今坟头草都老高了。他真不明白,当初赫舍里氏为什么看他不顺眼,甚至不顾他是皇上身边的亲信。那女人似乎天生就厌恶太监一般,不但自己身边从不留太监伺候,每次看见他跟在皇上身边伺候,也是立刻眉头紧皱,就好像他什么脏东西一般的恶心神情,那份屈辱可真叫他永生难忘。


    偏偏那会皇上正是需要索尼大力支持的时候,对皇后可不是一般的宠爱,后宫上下都是皇后说的算,他哪里敢龇牙呢?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尽量避免出现在皇后面前,这才堪堪逃过一劫,心里却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要报复回去,叫那女人跌落泥潭,将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踩在脚下,没想到不过几年光景,她就把自己给作进了冷宫,叫他心里那个舒爽啊,别提多畅快了。


    本以为赫舍里氏被弄进了冷宫,大概没多久就要被病逝了,没成想竟然被好吃好喝地供了十年之久。他无数次扼腕叹息,以皇贵妃那眼里不揉沙子的烈性,居然能忍赫舍里氏这么些年,这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也唬住了后宫不少蠢蠢欲动的手脚,白白让赫舍里这女人多享受了这些年好日子。他忍啊忍,终于等到了皇上昭告天下,下旨废后,这女人可算是彻底没有翻身的余地了,那他梁九宫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当然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啊!


    谁曾想就是这点子报复心让他阴沟里翻了船,赫舍里氏这女人简直就是个灾星转世,康熙朝的几次后宫大清洗,都少不了这女人的掺和,连带他手底下不少人都折了进去,叫他恨的牙痒痒,如今好不容易被废了,她还能当众爆出那等难以启齿的勾当,把他梁九宫也给坑了进去,连带整个延禧宫一个都别想囫囵出来,这等祸害的本事可真叫人不服不行。


    李德全见自家师傅面上表情从慈爱到严肃、再到咬牙切齿,不由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将他的话牢牢记住了,决心接下来一段时日他就当个隐形人,避过风头再说,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内情,但是师傅投靠钟粹宫是八九不离十了,以那位主子的能耐,捞师傅一把应该没问题吧?而且瞧师傅嘴上说着小命不保,实则眼底没多少惧怕,可见里头有猫腻,既然师傅不愿拉他下水,可见是真心待他,他以后自然会好生孝顺他老人家。


    他噗通一下跪在梁九功面上,磕了三个头:“师傅,徒儿以后不能在服侍您老人家了,您保重!” 说着膝行上前,捧起一旁的茶盏给梁九功。


    梁九功接过茶盏,呷了一口,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让他自行离去。


    李德全起身收拾好桌上的碗筷,转身之际用细若蚊呐的声音道,“待来日,徒儿给您老人家养老。”


    梁九功身子一震,眼里闪过一道光芒,目送着李德全出了房门,才低声呢喃:“好、好、好……”他就知道瞒不过这徒儿,这样也好,至少他假死之后世上还有人能时不时惦记着他,不至于悄无声息地被抹去一切存在。


    痴了一般独坐半晌,梁九功双手掩面,狠狠搓了搓,将脸上的一切脆弱思绪统统抹去,眼中重新迸发出精光,他可还没输呢,唯有打赢了稍后的那场战,他才有资格谈未来,否则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第182章  阴阳错乱(一)


    梁九功站在乾清宫门外,握了握拳头,手心里全是冰凉的冷汗。他深知这次回话攸关自己的身家性命,由不得他不小心再小心。梁九公抬头望向面前这个这座冠冕堂皇的殿宇,深深地吸了口气,极力克制住身心的颤抖,往日里早已习以为常的地方竟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惧,仿佛那深处蹲着一只吞噬人命的凶兽一般瘆人。


    这世上谁人不怕死呢?越是位高权重,就越爱惜自己的小命。梁九功小心翼翼了一辈子,日日伏低做小,好不容易熬上这等高位,好日子还没享受几天呢?如何舍得去死呢?在紫禁城里能够手握权势的,大多数都是心狠手辣的人物,他们可以毫不在意的夺去无数人的生命,唯独自己不肯掉一根毫毛。梁九功同样如此,平日看起来一副温吞模样,但是谁若想要他的命,他绝不会叫对方好活,即使这个人是他曾经效忠的主子也不例外。


    只要能够活命,卑躬屈膝算什么?梁九功能够从一个任人作践的小太监爬到如今太监总管的位置,他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命,更不知道屈下了多少次膝盖,只不过他比旁人幸运的一点在于服侍的主子,从无人问津的小皇子一朝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于是,他也从小梁子成了梁总管,从梁三变成了梁九功。


    在今日之前,梁九功一直都自认对康熙的忠心日月可表,可当这位主子真正威胁到他性命的时候,他才发现,忠诚还是死亡?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面对生死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屈服了,做出了自认为最正确的选择,更何况,在他看来,投诚皇贵妃并不算背叛康熙,他只是提前预定了未来的从龙之功罢了。


    而且比起难以琢磨、喜怒无常的皇帝,还是皇贵妃更好伺候,这位性格爽朗直接,行事重诺守信,不爱拐弯抹角,就算平日里极为严厉,在奴才们眼中却是个难得的好主子,至少他们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不用担心无缘无故地送命。


    很快梁九功就停止了这种无意义的胡思乱想,他收敛起脸上一切多余的表情,抬脚跨入乾清宫,对这里的一切他早已浸入到骨子里,熟悉得闭着眼都能知道踩的哪一块砖。他入门后径直拐右,这个时辰康熙刚下朝不久,定然在东暖阁批阅奏折,除非接见王公大臣的时候,否则他极少规规矩矩地端坐在正殿的龙椅上,也许从小坐惯了吧,并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甚至没少抱怨龙椅又硬又硌人。


    守在门口的奴才一见梁九功,立刻极有眼色地掀起帘子,梁九功不动声色地偷眼看去,却发现平日里总是堆满炕上的奏折居然不见踪影,而康熙也罕见的手上没有拿着书,也没有做任何事情,而是毫无仪态地侧靠在明黄长枕上,侧着默默地盯着窗外,看起来深沉压抑,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吓得伺候的奴才们噤若寒蝉。


    唯独梁九功微微松了口气,一看那无焦距的眼神,他就知道康熙这只是纯粹的发呆罢了。他轻轻甩了甩手中的拂尘,东暖阁里伺候的奴才如获大赦,连忙鱼贯退出,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响。梁九功不着痕迹地观察了康熙一会,这如往常一般静静侍立到康熙身后,悄无声息地将案上已经凉透的茶盏换了。


    即使梁九功的动作再轻,这样的举动也引起了康熙的注意,他瞟了一眼正躬身换茶的梁九功,面上神情舒缓了些:“是梁九功啊,既然来见朕,想必是有结果了?”他一开口就没有任何试探,直入正题,显然这件事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甚至让素来勤政的他连处理政务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是,奴才已然查清始末。”梁九功心中蓦然一惊,连忙垂下视线,不敢与之对视,停顿了片刻,突然低声道,“万岁爷,请保重龙体,莫要被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身子。”


    康熙一下子就听出了言外之意,心中蛰伏已久的怒气豁然爆发,一挥手就将茶盏扫落在地:“狗奴才,哪来那么多废话,还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道来!敢隐瞒一个字,朕活剐了你!”他心中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不想到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原配妻子竟然真的敢背叛自己,何等的奇耻大辱!


    扑通一声!梁九公极为干脆地跪下:“给奴才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君!”这时候他是真不敢耍小心思,不然可能要被暴怒的康熙当场拉出去打死,到时候可就万事皆休了。


    “那赫舍里氏原本咬死不肯承认,甚至嬷嬷们用了些非常手段,都没能撬开她的嘴,直到把她的贴身奴才都逼问了一遍,这才发现端倪……赫舍里氏对其他人受刑漠然以对,唯独司琴受刑不久就主动招认了……四处攀咬皆被识破之后,为保住司琴性命,这才不情愿地承认其自小与司琴感情莫逆,长大后更是难分难舍……”他低垂着头,藏住眼中滔天的怨恨,口中却一五一十地将赫舍里氏的事情倒了个清楚明白,甚至连赫舍里当时的表情和司琴的反应都一一描述了出来,尤其是赫舍里氏对那“司琴”的拼死维护,更是形容得绘声绘色,叫康熙仿若身临其境。


    康熙此时早已不复之前的暴怒之态,几乎是瞠目结舌地听着这匪夷所思的所谓“事实”,不过当听梁九功说到赫舍里苟且对象乃是司琴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中带着一丝窃喜,面色陡然一松。虽然这通奸对象居然是个女子有些出乎意料,但比起是个男人更让他容易接受,自古通奸之恶皆源自于混淆夫家血脉,而女子之间便是再亲密些,难道能闹出多大的恶果不成?若当真如此,这赫舍里顶多算是深宫寂寞、私德败坏,尚且算不上通奸吧?


    这么一想,康熙心里那根紧绷到极点的弦终于松懈了下来,自己的名声保住了,但是这口恶气却让他无法忍受。他冷笑两声,赫舍里氏当真养的好女儿,居然教养出一个性好女风的嫡女,居然还敢送进宫当皇后,简直视皇室威严于无物,不严惩不足以彰其威。


    梁九功透过光滑可鉴的地砖,清晰地看到了康熙脸色的变化,嘴角不由露出一抹扭曲的弧度,继续说道:“赫舍里不忍司琴受刑,不得已招认了两人关系,以求保住司琴性命,但那司琴极为警觉,刑讯之人态度一变,立马察觉到奸情败露,竟然直接畏罪自杀了……”


    “真是个聪明人,可惜了……”康熙听到这不由得咬牙切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这司琴可比赫舍里聪明多了,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还不如干脆点速死,也省得日后受到无尽折磨,生不如死!不过这般轻松的死法简直便宜她了,不将之她千刀万剐如何解他心头之恨!


    就在康熙以为此事已经尘埃落定,前面不过是虚惊一场的时候,梁九功却以头抢地,用颤抖的声音道:“这司琴畏罪自杀后,在处理其尸身时,竟然被发现……发现……”说到这里他全身颤抖起来,竟然不敢继续下去。


    康熙不由得眉头一皱,盯着梁九功微微颤抖的身体,沉声道:“发现什么?难道这司琴还是三头六臂的怪物不成?”梁九功跟着他身边多年,称得上见多识广了,这司琴身上究竟有何隐秘,竟然能将梁九功吓成这样。


    梁九功用哆哆嗦嗦的声音,几乎语不成调:“那、那司琴……竟……竟是个男儿身!”说着差点哭出来,他也是真倒霉,当处理尸体的几名宫人屁滚尿流地跑来禀报时,梁九功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说是石破天惊也不为过,这等发展远远超过他的预料。那位主子的想法当真是天马行空,不过他很怀疑上告这等隐秘的自己,真的还有机会走出乾清宫吗?


    康熙悚然一惊,失态到从炕上蹦了起来,嘶声惊呼:“男的!!!那个司琴??”这等出乎意料的发展让康熙失去了一贯的从容淡定,只剩满心的不可置信,一个宫女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个大男人?这不可能!康熙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信继而就是怒发冲冠,一记窝心脚踹在梁九功胸口,练武之人的巨大力道将之踢成了滚地葫芦。


    这回康熙是真正彻底暴怒了,眼珠子都泛起一抹猩红:“狗奴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就这么想被诛九族吗?!”那司琴是谁?那可是废后的四大陪嫁侍女之首,真正从赫舍里府邸跟随入宫,伺候了废后一辈子的心腹啊!她若真是个男人,那他堂堂一国之君算什么?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头万年王八绿头龟吗?


    梁九功顺着力道在地上狼狈地翻滚了几圈,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背过气去,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喉头一阵腥甜涌上,却让他硬生生咽了下去,眼中阴狠一闪而逝,不着痕迹地用袖子抹去嘴角的猩红,迅速翻身跪伏在地上,声音有些虚弱地道:“万岁爷息怒,奴才岂敢对这等大事信口雌黄,此事千真万确。当日为保万全,奴才还特地让废后的乳母许嬷嬷和其他贴身宫女进行确认,她们都认定死的人就是大宫女司琴。”


    第183章  阴阳错乱(二)


    康熙混乱的思绪稍稍恢复了一点理智,顿时发现了破绽,连忙追问:“不可能!这些奴才是家生子,自幼就随侍在废后身边,朝夕相处,岂能看不出司琴是男是女,隐瞒一时尚有可能,但想要二十多年如一日男扮女装谈何容易?想来是有人行偷天换日之举,就是为了陷害废后?”他满怀希冀地看着梁九功,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可惜现实注定让他失望。


    梁九功坚定地摇了摇头:“并非陷害,经奴才多方查证,这司琴来历一清二楚,从头到尾均无易容改扮的痕迹,显然是本人无疑。奴才还特地查看了近段时日,延禧宫的人员进出情况,在禁军的封锁下,莫说一个大活人了,连算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康熙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两步,颓力坐倒在炕上,只觉得脑门上宛若被巨锤砸中,思绪一阵混乱,一股深深的荒谬感袭上心头,那司琴是皇后的陪嫁侍女,居然是个男的?简直可笑,那可是赫舍里氏的家生子,一路从府邸嫁入紫禁城的心腹,谁会怀疑皇后的陪嫁竟然是个男人?


    赫舍里当初一入宫便是正宫皇后,手握凤印,执掌宫权,地位尊崇无比,自然不会有人敢去给她的宫女验身,如果司琴当真一开始就是男扮女装,那岂不是说他的皇后从始至终身边就一直有个野男人陪着?一想到有个男人偷偷盯着他与妻子之间的各种亲热举动,甚至夜间侍寝都在外间旁听,就不由得泛起一阵阵恶心和羞耻。


    一想到赫舍里氏在闺阁之中就藏匿了男子,自小青梅竹马长大,甚至还男扮女装跟着陪嫁进了大清后宫,日日在他眼皮子底下耳鬓厮磨,如今回想当年自己对皇后的恩爱信重,简直就被抽了无数记耳光般火辣辣的疼。一想到有个男人日日跟在皇后身边,盯着自己与皇后欢好恩爱,肆无忌惮地随着皇后阅看六宫妃嫔,甚至在自己不清楚的时候,还不知做下了多少龌龊事,任何一样都能叫他羞愤欲狂。


    最让他恐惧的却是另一件事,那个曾令他心痛惋惜的嫡长子承祜,他究竟是是谁的血脉?皇后身边养了个野男人,谁能保证肚子怀的不会是个野种?


    只要一想到当年自己对承祜的怜惜疼爱,就不由得寒意大盛,杀意四起!若非天意让皇后意外早产,导致承祜生来便体弱多病,一旦皇后将承祜好好养大,以自己的性子八层会将这个孩子立为皇位继承人,然后将爱新觉罗家的江山拱手相让于人?


    一想到这里,康熙脑门上青筋暴突,简直想要原地爆炸,真是好个贱人,好个赫舍里一族,居然敢送这样不检点的女子入宫耍弄于朕,混淆皇室血脉罪不容赦,当真该杀!该死!罪诛九族!


    康熙抚着胸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唬得梁九宫顾不得装死,连忙跳起来又是拍胸又是顺背,良久康熙才从眼冒金星的眩晕下缓过来,狠拍桌案,咬牙切齿地道:“摆驾延禧宫!朕要亲自去瞧瞧,看看那对耍弄了朕这么多年的奸夫**究竟是何方神圣?尤其是赫舍里氏这贱人,若不亲手杀了她,何以泄朕心头之恨!”说着康熙连靴子都顾不得穿,一副要冲出乾清宫的架势。


    吓得梁九功连忙一把扑上去,死死抱住康熙的大腿,连声道:“皇上万万不可啊!您别忘了,延禧宫封宫乃是因为大疫蔓延,您若在此时亲身前往,必然引人疑窦。此事固然匪夷所思,常人难以想象,但没有扫清首尾之前可是经不起查的。但凡泄露了一丝风声……您乃千金之子、万圣之躯,岂能受此屈辱,大清更是经不起此等动荡啊!”他哪里敢让康熙去延禧宫,一旦赫舍里氏那女人疯起来,双方撕破脸对质起来,那可就全完了啊。


    康熙脚步豁止,硬生生定在原地,额上青筋暴起,把牙根咬得嘎吱作响,双拳紧握,他正极力忍耐着无边的怒火,全身轻轻颤抖着,心里恨不能插翅飞到延禧宫将那贱妇千刀万剐,但他更清楚冲动的可怕,身为一国之君,一举一动都备受注目,一言一行都会被千万遍揣摩,甚至会被史官记入帝王起居注,到时候事情就当真不可挽回了。


    正如梁九功所言,纸包不住火,尤其知道这件事的人还没永远闭嘴,虽然赫舍里拘困在延禧宫里,万一封锁延禧宫的侍卫监守自盗呢?一旦有风声传出,即使只是捕风捉影的传言,他必将为天下人所耻笑,在史书上留下千古笑柄,一如当年他的皇阿玛顺治帝与董鄂妃的风流韵事,至今仍在民间流传。天下人不记得皇阿玛为大清做出多少贡献,却津津乐道于他是个强夺弟媳,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帝。


    而他所面对的情况要远比皇阿玛当年恶劣得多,赫舍里氏可是他的元后嫡妻,即使如今已经被废,也改变不了她是从乾清门被堂堂正正抬进宫的事实。从古至今,或许偶有杂文野史杜撰一些妃嫔**后宫的轶事,进而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却从未有人敢写皇后与他人苟且之故事,只因一国之母关系国本,不容亵渎!


    偏偏赫舍里氏她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位爬墙的皇后,而他康熙也将因此成为绝无仅有的,因皇后丑事而名传千古的皇帝,这对于立志成为盛世明君的康熙而言,简直是全天下最恶毒的诅咒,他胸中千古一帝的抱负从此再无实现的可能,无论他今生做出再大的功绩,后人也只会记得他是个被元后带了绿帽的失败者!


    单是想象一下后果他就心头冰寒,不行!决不能泄露半点风声,死也要将这桩丑闻压下去,但凡涉及此事者必诛!赫舍里氏那贱人可以死,但是绝不能是因通奸罪名而死,否则他这个皇帝也不用当了,因为没脸!


    康熙满腔憋屈无处发泄,像只找不到出路的骡子般在东暖阁里转着圈,余光扫过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梁九功,顿时皱起眉头,延禧宫上下必须灭口,这奴才也绝不能留了,虽然他相信再给梁九功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泄露丝毫风声。但是,这世上唯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此事既然是这奴才揭发的,那便随他彻底埋葬吧!延禧宫上下皆死于大疫,这是个很好的理由。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做一件事……


    康熙重新坐回炕上,抬手揉着自己抽痛的额角,沉思了半晌,决然道:“梁九功,朕给你调动暗卫之权,彻查这司琴之事,尤其在皇后掌权的那几年,究竟为皇后办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都给朕一一查清楚。”


    说着视线在梁九宫缠满伤布的额头停留了一瞬,很快便移开了视线:“你若能将此事办的漂亮,朕允你自择哀荣,下旨命临淄梁氏将你重新记入族谱,许你葬入梁氏祖坟,排位入宗祠享受香火祭祀!”


    康熙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梁九功伺候了他二十几年,忠心可嘉,也是他身边最得用之人,查宫中诸多隐秘实属不二之选。若非运气不好正好撞上此事,他还真舍不得弃了他。


    梁九功闻言震惊地抬头,顾不得规矩地看向康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他这般自幼被卖入宫中的内监,早已不算是个完整的人,是不可能被宗族所承认的。


    是的,现实就是这么可笑,他家当年已经沦落到卖儿卖女的穷困程度,但依然是有宗族的,而他从被卖入宫的那日起,名字就已被从族谱中划去,毕竟任何家族不可能允许一个阉人的名字出现在族谱内的。


    这也是所有的太监都被称为无根之人的原因,不仅是说他们无有子嗣继承香火,更多的是指他们无家可归,死后也无法落叶归根,只能变成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如今康熙竟然许诺他认祖归宗,这等恩典确实称得上天大李。要知道地方上宗族势力极大,皇权政令基本不下了县城,这已经是自古以来的惯例,若朝廷强行插手地方宗族事务,必然惹来天下非议,尤其是为了一个遭人鄙弃的阉人,就连朝堂诸公也会群起反对,其中阻力之大难以想象,他根本不敢相信康熙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康熙低头直视梁九功不敢置信的目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这些年来的忠心朕都记得,既有功劳也有苦劳,若非废后之事已然危及社稷安危,朕不得不狠下心肠舍弃你,此事是朕对不住你,自然要补偿于你。朕乃天子,君无戏言!你无需担心身后事,朕会在梁氏族内选一孤儿为你承嗣,从此你也是有后之人了。”


    梁九功呆愣住了,半响才如梦初醒一般,将头磕得碰碰作响,尚未愈合的额头上鲜血四溅,他痛得全身颤抖不止,泣声道:“奴才谢主隆恩。拼了这条贱命,定为皇上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猛烈的磕头令他头晕目眩,梁九公只觉得额间伤口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却不及心头的冰冷寒凉。自他五岁被亲生父母卖入宫中的那刻起,梁家人就与他再无瓜葛了,除了梁这个姓氏之外,他已经将一切都还给了生养他的父母,既然当年狠心将他推入火坑,如今他又为何要给那个冷血旁观的宗族带来荣华富贵?


    是的,在梁九功看来,自己认祖归宗,给宗族带来的必然是荣华富贵,何来的耻辱?他这些年积累的财富权势堪称惊人,加上又是天子近侍。即使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见了他都得低声下气的问候一声,他若是高兴了就给个笑脸,若是不乐意了,随便使个绊子,谁能不心惊胆战?


    凭什么自己伏低做小了一辈,战战兢兢伺候主子,拼死拼活立了功劳,却要把死后恩荣留给那些所谓的族人?当年若非宗族袖手旁观,他如何会被父母卖掉?明明有那么多门路,他那对父母不过是为了多得几贯钱,就把他卖进了宫,活生生叫他变得不人不鬼,他恨透了那些所谓的家人,他这些年没有去报复已经是天大的善心了,还要把拿命换来的富贵送给他们?呸!想都别想!


    第184章  阴阳错乱(三)


    梁九宫额头贴地,脸上表情似哭非笑,他还记得康熙少时养过一条爱犬,后来被董鄂妃下令打死了,当时还是三阿哥的康熙为此哭了好几天,伤心的吃不下睡不着。如今看来,再怎么贴心的奴才终究也只是奴才,对主子来说还不如一条狗值得心疼,他梁九功混得还不如一条狗!


    二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他的主子却能这样冷静地许下利益送他去死,根本不曾关心过这些东西究竟他想不想要?也对,高高在上的天子肯低头施舍点零碎已是天恩,如何能够真正懂得他这等卑贱奴才的心思呢?更容不得奴才推脱拒绝,否则就是取死之道。


    梁九功心中大恨,从这一刻起对康熙再无任何歉疚之意,也许在高高在上的天子眼中,这已经是对他天大的补偿了,奴才该感恩戴德地去死。可在梁九功看来,这份买命钱未免太过廉价了些?他的主子想要送他风风光光、心甘情愿地去死,可他梁九功却宁可选择蝇营狗苟地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人活着才有未来!


    康熙目送梁九功艰难地爬起身,踉跄着离去,面上叹惋的神情渐渐冰冷,漠然道:“盯着他,看他有无与外人接触,另外将那贱妇身边的几个奴才拿下,严刑逼供,不许遗漏任何细节,朕要知道那对奸夫**的一切事情,尤其是谁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他相信梁九功这奴才不敢拿这事欺骗他,但是也相信赫舍里府绝对不敢拿全族的性命开玩笑!当年索尼乃是四大辅臣之首,府邸戒备何等森严,赫舍里身边却能出现男子假扮的侍女,还能瞒天过海这么多年,若说背后无人帮忙遮掩,他是绝不相信的。


    寂静的东暖阁突兀地传来一声唱诺,声音仿若从四面八方传来,叫人分辨不出具体位置,谁能想到聆听这等隐秘的时候,康熙身边竟然还有人在暗中待命,比起梁九功知道就得死的下场,暗中这人显然才是康熙的真正心腹。


    梁九功摸着自己额头上重新渗出血迹的白布,脚步不稳地缓缓走出乾清宫,眼神冰冷刺骨,心中发狠,万岁爷!奴才伺候了您这么多年,鞍前马后忠心耿耿,如今竟然落得如此下场,既然你不仁,就莫怪我不义!


    “滚!”梁九功一把推开欲上前搀扶的李德全,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蠢货,这个时候接近自己,怕不是嫌自己命长了?


    他踉踉跄跄地独自回到自己的班房,捂住自己额头崩裂的伤口,狠狠倒吸了几口冷气,想起昨儿皇贵妃最后说的那番话,以及康熙刚才第一眼看见他时眼底不及隐藏的那丝冰冷杀意,他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一个冷颤。


    还真被皇贵妃说中了,皇上这个人刻薄寡恩,猜忌甚重,对他根本就不可能心软,若非他今日回禀的消息太过震撼,扰乱了皇上的心神,他根本没机会实行自己的假死计划,就会被康熙找个借口当场处死了!


    如今他别无选择,只有跟着皇贵妃才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尤其皇贵妃手段了得,布局更是奇思妙想,居然在一夜之间就找到了完美的替死鬼,更让人拍案叫绝得的是,这替身无论样貌还是身材都与司琴如出一辙,唯独性别变了,硬是让司琴这位大宫女变成了男儿身,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叫皇帝心神大乱,才令他逃过一劫。


    在此事上,梁九宫并没有欺骗康熙,当时他确实用尽各种办法查验这具替身,都看不出丝毫破绽,这替死鬼真的就是这幅长相,没有丝毫变装易容的痕迹,就连与之朝夕相处的许嬷嬷、司棋等人都难以分辨,在最初的不可置信之后,只能选择相信身边朝夕相处的姐妹竟然是男儿身。甚至七嘴八舌之下,竟然纷纷提出司琴平日里的可疑之处,像是从不与人共浴啊,自小不喜与人有身体接触之类的,叫人越听越像那么回事儿。


    若非梁九功一开始就知道这具尸体是皇贵妃命人弄过来的,怕是连他都要以为这司琴真是自小男扮女装了,毕竟原身的形迹真的很可疑,从小就有各种怪癖,如今看来简直就是生怕身份暴露的铁证,他不知道真正的司琴去了哪里,不过这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没准这会本尊已经被毁尸灭迹了也说不定?


    就在梁九功思绪乱飘的时候,班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开阖了一瞬,宛若一阵清风吹过,一个黑衣身影出现在房间的阴影处,过了良久都没有被梁九宫察觉到,直到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突兀响起:“金风奉命听从梁总管调遣。”幽灵般的语调飘忽不定,叫人听不出来处。


    梁九功猛地被吓了一跳,他竟然丝毫不曾察觉有人进入房中,他抬头四顾,蓦地锁定房间角落的阴影处,那人不知已经那里站了多久,如果这人想要他的命,恐怕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人出乎意料的并非他想象中的黑衣装扮,而是一身普通的太监服侍,相貌是那种看过即忘的平凡,眼神微微垂下并不与人对视,存在感微薄到能让人对其视而不见。


    梁九功心中惊叹,原来这就是皇上手中最为亲信的皇家暗卫,他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听闻这只皇家暗卫始建于顺治年间,取名为【蝉】,意为“金风未动蝉先觉”,专用于打探各种情报隐秘,原是为了对付多尔衮而设,其后更是成为与太后针锋相对的利器,在后宫势力之深难以想象,当初索尼传给赫舍里氏的不过是其中的九牛一毛而已。


    在康熙亲政之后,“蝉”的发展更是肆无忌惮,宫内宫外遍布蝉蛹,为破壳之前无人察觉,一旦鸣动便是雷霆一击,是康熙暗中震慑朝野的利器之一。蝉无姓名,从上至下均以编号称之,唯有立下大功的首领级人物方能得皇上赐下名号,获得对外的身份和地位,寓意金蝉脱壳,重获新生。


    梁九宫面前之人能以金风为名,可见其在“蝉”中地位之高,尤其能让康熙放心托付此等私密大事,恐怕也绝不仅仅是一名蝉卫首领那么简单。


    金风微微抬眼,深深地盯了梁九功一眼,黝黑盯眼珠转向他手边的案桌,垂眸冷淡道:“六宫之中“蝉”名单已送于总管,只要凭借手中信物,这些“蝉”听凭差遣。至于宫外的调查由在下负责,需要任何消息都可吩咐于吾。”


    梁九功微微一愣,连忙低头去看,只见一本薄薄的册子连同一块令牌静静地躺在案几上,顿时一个激灵,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放了东西,竟然能让他毫无察觉,简直深不可测。


    “原来是金统领,咱家倒是失礼了。”梁九功心头惊骇,迅速收敛起自己小心思,尤其是眼神更不敢泄露丝毫怨愤,面上却带着七分难看三分客气的勉强笑容,毕竟谁也不能指望将死之人心情能有多好不是?


    金风见状倒是微微放缓了口气,带上几分虚浮的尊敬:“梁总管客气了,皇上命吾全力配合总管行事,一切行动由您调配。”对于这个倒霉的总管大人,他还是挺同情的,毕竟他既没有犯错,也没有不忠,只是运气不好而已,若论侍奉皇上的时间,怕是宫中也没几个比这位更长久了。


    梁九宫闻言并没有露出什么喜色,而是淡淡地拱手谢过,将心中酝酿已久的计划娓娓道出:“还请金统领查探一番赫舍里府邸的老仆,最好是数代人皆为管事的家生子,尤其是二十年前的大管家更是要着重探查。还有……”身为大内总管太监,最重要的一项权力就是调配宫女太监的人事权,而外头王公贵胄的府邸自然也不例外,管家的权力是极大的,毕竟不能指望主子管理诺大府邸的各种琐事。


    “废后曾经是赫舍里氏的嫡出大小姐,身份尊贵,她身边伺候的仆婢可不是随便选的,必然是千挑万选过的,这等能让家生子争破头的美差,普通管事怕是连沾手的资格都没有,那可怀疑的对象便不多了。若真有人从中动手脚,免不了要打通大管家这一关,所以从这里入手是最直接有效的,再通过各种手段排查一番,幕后黑手大概率便水落石出了。”


    金风听完梁九功的调查计划,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惊讶,不愧是能在主子身边伺候了二十多年的人物,若非这次运气太差,遇上了这种要命的皇室丑闻,以他这等滴水不漏的心思和精明干练的手腕,否则何至于落得这等下场,可惜了……


    “多谢总管大人指点。吾这便着手进行查证,一有结果便来告知。”金风拱手一礼,便转身离去了。


    目送金风推门而出的身影,梁九功心下一沉,这人竟是丝毫不过问宫中如何调查,怕是另外有人盯着自己了。


    梁九宫起身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班房内外,确定再无可能藏匿他人之后,这才沉着脸坐回椅子上,身体猛地哆嗦起来,连打几个冷战,这才发觉内裳早已被冷汗完全浸透了,冷风吹过顿时叫人从骨子里泛起一阵刺骨的冰凉。


    回想这短短半个时辰的经历,堪称鬼门关上走一遭,梁九宫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这等头悬利刃的感觉多久没经历过了。随着这些年地位权势的提高,倒是他自大了,如今死到临头才发现这宫里头的水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尤其皇上比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测,自己所谓权势在生死关头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自己当初所谓沾沾自喜的“假死”之计,如今回想起来简直是天真,若连全尸都留不住,谈何金蝉脱壳?尤其在金风这等人物面前,任何“假死”手段怕是都会被识破,最后都要变成“真死”!


    第185章  阴阳错乱(四)


    梁九宫伸出布满冷汗的手,在自己的衣襟上使劲擦了擦,这才拿起那份名单细细查看。这一看便是大吃一惊,这后宫的“蝉”简直无孔不入,除了钟粹宫之外,后宫大多数主位身边都有“蝉”的存在,越是高位越是被看得紧,这些女人的一举一动对皇帝而言简直就是透明的,若是自己昨儿选择去的地点不是钟粹宫,而是其他主位妃嫔的宫殿,恐怕这会早已经被皇上得知,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死无葬身之地了。


    梁九功心底庆幸不已,看来他还不算倒霉到家,至少投靠皇贵妃这一点足够明智,根据眼前这份名单上的人员部署,不得不说皇上对钟粹宫确实另眼相看,那里面的“蝉”虽然不少,但都不是皇贵妃的贴身之人,唯有一个碧水地位最高,如今也跟在两位阿哥身边伺候,以这种放“蝉”的方式就能看出,皇上对钟粹宫重在对外保护而非对内防备。


    皇贵妃之所以敢堂而皇之地行事,甚至在废后的事情上做手脚,显然对皇上手中的势力并非一无所知,光看皇上今日对他的态度,就知道对他私下里的作为懵然不知,窥一斑而知全豹,那位主子对钟粹宫的掌控力堪称滴水不漏。


    皇上引为底牌的那些“蝉”恐怕早就被皇贵妃握在手心里了,他对钟粹宫主人的真正模样一无所知,而那位主子却对皇帝的心思洞若观火。如此一来,两者情报的不对等,注定了皇帝被玩弄于股掌之中。要知道他自小贴身伺候康熙,向来自认没人比自己更了解皇帝,如今算是被皇贵妃上了生动一课,今日皇上的应对几乎全在她的预料之中。


    梁九宫一边振奋于自己没有选错新主子,一边惊叹于“蝉”的无孔不入,这么多年对皇帝鞍前马后,结果对【蝉】不过是影影绰绰地知道些皮毛,即使偶而借助【蝉】的情报,也只能接触到一些传递消息的小角色罢了,核心成员根本没机会触及。


    若非废后的胆大妄为,叫康熙彻底乱了方寸,让他得不亮出自己的底牌收拾善后,这才叫他梁九宫因祸得福,拿捏住足以翻身的把柄。


    梁九宫兴奋得几乎忘记了头部的疼痛,迅速起身走到角落里,撬开一处墙砖的暗格,拎出来一个药箱,翻盖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小药瓶,幸亏自己早有准备,否则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转瞬即逝。


    他小心翼翼地将里面无色无味的药水倾倒出来,均匀地涂抹在这份名单上,又取来一卷包裹伤口用的布条,均匀地覆盖在名单上,用手掌自上而下缓缓压按,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白色的布条上竟然慢慢地浮现出字迹,竟与底下的那份名单别无二致。


    片刻后,梁九功拿起那块已经拓满字迹的白布仔细端详,不过片刻,那上面的字迹便随着药水干涸缓缓消失,完全恢复了片刻前的洁白无瑕,哪里还能看得出半点痕迹呢?梁九功扯下额头被鲜血浸透的布条,将手上这卷长长的白布条缠在了自己额上,一圈又一圈……


    做完这一切,梁九宫嘴角缓缓拉开一个诡异向上的弧度,露出一个阴测测瘆人的笑。皇上啊皇上,奴才叩谢隆恩,您这是送给了奴才一个临别大礼啊!


    也许是觉得奴才命不久矣,名单给了就给了,反正死人没法出卖您?可是对奴才而言,这条贱命可就因此价值千金了啊!本来心底还有点没底,如今有了这份名单,他对皇贵妃而言可就价值倍增了,若是这名单上的蝉被皇贵妃拿捏住,到时候您老人家可就乐子大发了,该!解气!


    钟粹宫


    当梁九功志得意满地自认为拿到保命符的时候,钟粹宫书房的桌案上,已经躺着一份大致相同的名单,宜敏白皙纤长的手指捏着面前这墨迹尤新的纸张,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容,由衷的笑了起来:“很不错,小德子!本宫没看错你,很该重重赏你——”


    她是真的惊喜,没想到本以为是一步闲棋的李德全,竟然有过目不忘、过耳成诵的能耐,上辈子可从没听说过他这份本事,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不过想来也是,这等本事若是叫皇帝知道了,如何敢让这种人留在身边?难怪上辈子李德全混的风生水起,伺候了两代帝王,成功在雍正年间得了善终,原来这是真正的大才啊!若非自己对他有恩,恐怕李德全不会冒着被忌惮的风险暴露出来。


    李德全站在宜敏面前,面上全是恭敬和顺从,受宠若惊地道:“奴才这点微末技能,也就能派上这点用场了,能得主子赞一句已是大幸,如何当得起重赏?”


    他是真的不觉得自己这本事有什么用?宫里头需要的是伺候人的奴才,又不是学富五车的才子,他也不可能去考科举入士,就算过目不忘又有何用?


    “不!你当得起,若非你天赋异禀,本宫想要得到这份名单还需大费周章,甚至还要担起不少风险。你是立了大功的,无需妄自菲薄。”这份名单的由来很简单,是李德全提前藏在梁九功隔壁的茶室里,通过小机关窃听了梁九功和金风的对话,在两人离开后,潜入那房间迅速翻看那份名单,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将上面的人名统统记了下来,这才有了如今宜敏手里这份名单。


    “你先回去吧,小心保护好自己,莫要再沾染此事。待此间事了,本宫自不会亏待于你!”此时宜敏看向李德全的眼神已全然不同,从这一刻起,她已经开始重新摆放李德全的位置了,这等人才若是单单用来当做探子的话,委实太过暴殄天物了。这般天赋异禀,若能好好培养,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将来亦可成为承瑞的左膀右臂。


    李德全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连连谢恩,带着满心欢喜地离开了钟粹宫。看着李德全那轻快得飘忽的脚步,宜敏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微微放松地靠在座椅上,感叹道:“多亏了这份本事啊,否则梁九宫这人还真不好收场。”


    以他那种贪生怕死的本性,后续还不知道要给她增添多少麻烦呢?偏偏这份名单可太重要了,她殚精竭虑,布局多时可不就为了这个么?


    宜敏这些年一直都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康熙方寸大乱,动用底牌的机会,没想到他那么沉得住气,无论是赫舍里这些年的反复折腾,还是孝庄的野心勃勃,都无法彻底乱他心神,也没能逼出顺治帝留给他的底牌。


    如今借着赫舍里氏遭遇后宫群起而攻的诸多算计,宜敏冷眼旁观之下,终于抓准时机在关键处偷天换日,完成了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无论赫舍里氏有没有做出丑事,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改变,只因司琴本就是她的人,早在赫舍里入宫之前就已然布好的棋子。


    她重活一世,自然知道老对手的心腹之人都有哪些,自然要先手布局,一旦心腹成了心腹之患,自然想让她怎么死都可以!但凡前世后宫有名有姓之人,她都没有落下,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点先手。


    当然连宜敏自己也没想到,竟然时隔这么多年才动用到司琴这个底牌,其目的也不再是赫舍里氏,而是直接剑指康熙,这倒是意外之喜。


    这个阴阳错乱的计划堪称天马行空,就连宜敏刚刚听到的时候都惊为天人,这么匪夷所思的想法,这么恶毒可怕的构思,到底是什么天才人物才能想得出来啊?


    恐怕所有人都想不到,最初提出这个计划的人正是那个死去的替身,作为司琴而死去,倒阴为阳的那具尸体。为了这一天,那个人早已准备多年,身材相貌经过地狱多番针灸刺穴,已然移行换貌,与司琴完全一般无二,任谁来查都看不出半点破绽。


    这名替身没有姓名,只让人唤他“无面”。他等死的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当计划启动的那一刻,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饮下鸩毒,带着十数年来第一个笑容,满足而逝,他在九泉之下等着仇人全族下地狱的那一天。


    此人全族尽皆因赫舍里氏而亡,他孑然一身,抛弃姓氏,血海深仇未报,无脸见人,故称“无面”。他是被暗部收养的孤儿之一,十余年拼命脱颖而出,终于被吸收进暗部的核心成员之中,这个计划还是他提出来的,宜敏只是将其交给了地狱,而后再未过问此事,他求仁得仁,大仇得报,从来无需他人同情怜悯。


    这个计划的狠毒之处在于洞彻人心,只要是个男人,就无法容忍妻子的背叛,尤其是康熙这等天之骄子,更是难以忍受这等奇耻大辱,果然康熙不出所料地大动干戈,明面上拼命遮掩,私底下却忍不住深究到底。


    而想要暗中查探二十年以前的秘辛,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康熙唯有动用顺治留给他的暗势力才能办到,而宜敏等的正是此刻。若不把康熙遍及朝野内外的耳目找出来,若再给他十年时间,她怕是连站在康熙对立面的资格都没有了。


    一国之君本就占据了权力至高点,康熙偏又拥有着近乎本能的帝王天赋,未来她只要稍微异动,怕是很容易会被察觉,届时她手中千辛万苦积攒的势力恐怕要付之东流,便是拼死一搏也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她的孩子们又该怎么办呢?她绝不容许重蹈前世覆辙。


    第186章  阴阳错乱(五)


    身为宫妃,地位权力皆源自皇帝,故而康熙对她有着地位上的先天压制,宜敏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想要赢唯有另辟蹊径。


    康熙身为一国之君,可以明目张胆地拓张手中的势力,她却只能暗中发展,两者的差距只会越来愈大,她目前最大的优势在于敌明我暗,既然靠自己无法追上,那就只剩下削弱对手,或者借助外力这两条路可走了。


    “蝉”的势力遍布朝野内外,随着康熙掌权日久,这份势力甚至开始向全天下蔓延,但是再强的组织终究还是要靠人来运作,在想方设法弄清楚“蝉”内部的权力构架之后,她就产生一个大胆地想法,借鸡生蛋!


    因为蝉的组织构架分为蝉首,蝉身和蝉翼三大部分,蝉首控制蝉身,蝉身与蝉翼相连,三者间都是单线联系,命令层层下达,蝉翼绝不可能知道蝉身所在,蝉身只接受蝉首的指令。蝉首之间互不统属,彼此并不知道真实身份,唯有康熙知道各大首领的身份,也只有皇帝能够命令他们。


    本来这种架构是为了让皇帝更容易接手这个组织,并且无需花费大量精力来控制它,毕竟皇帝都是日理万机的,不可能在一个情报组织上浪费太多时间,因此蝉便有了一个无法避免的弱点,那就是一旦控制住那几位“蝉首”,就能轻易指挥数量庞大的下层人员,就相当于夺取了这个庞大组织的控制权。


    当然想要控制“蝉”的高层并不容易,毕竟是皇家倾力培育出来的心腹精英,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但是宜敏别的不说,唯独手下精英的实力上她还是有点自信的,仙境出品的武学和丹药不是凡间所能比拟的,培养出来的高手自然更强,手段也更加诡异莫测。


    只要能确认各大“蝉首”的身份,有计划的针对之下,成功的概率极大。一旦计划能够顺利完成,康熙就将变成了瞎子聋子,再强的帝王一旦闭目塞听,也只能任人摆布,永远屈居被动的境地。


    宜敏从此就有了辗转腾挪的空间,才能真正给孩子们挣出一片施展拳脚的天地,而不是如前世一般仰帝王鼻息而活,束手束脚,动辄便有倾覆之祸。


    此事关系重大,她自然不会把宝压在梁九功这种不稳定的人身上,他不过是个附带的收获罢了,李德全才是她在乾清宫真正的落子,便是没有此事牵连,梁九宫这个大总管也干不了太久,只因他太过功利,也极为惜命,这种人不适合成为心腹。


    果不其然,梁九宫认为这份名单奇货可居,就想着以此为把柄保命,而李德全却毫不保留地将之奉上,两者间孰高孰低已经一目了然。本来宜敏是真的想要保梁九宫一命的,但是他太不安分了,尤其是他的自以为是很容易坏了大事。


    他最重要的作用便是让康熙知道赫舍里氏所谓的“奸情”,进一步挑起康熙的怒气,进而勾出“蝉”的高层对赫舍里氏一族彻查,到时候自然会有无数证据线索出现在康熙面前,毕竟地狱当初作为神医可是索尼的“救命恩人”,在赫舍里府邸动点手脚还不是轻而易举?


    眼前这份名单便是成功的第一部,虽然只涉及后宫,但东西十二宫大多数重要位置上的暗子都已经浮出,从此后宫对她再无掣肘,为并不遥远的未来做出许多准备了,至少在这一亩三分田上,她足以保证自己的孩子们平安肆意地长大。


    “主子,既然名单已到手,那梁九宫该如何处置?”天枢默默地隐身在宜敏身旁的阴影中,他本来是打算亲自潜入乾清宫的,但是被宜敏阻止了,天枢确实武艺高强,学了不少秘境中的本事,但康熙身边也并非没有能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要稍有不慎漏了行迹,必然引起康熙警觉,到时候可就成了一子错满盘皆输了。


    “暂时无须理会,梁九宫如今被严密监视着,任何动作都会打草惊蛇。”当初她答应收下梁九宫,本就不打算食言,只是梁九宫似乎对她没什么信心,并未完全按照她的计划行事,反倒心存侥幸地执行着所谓的“假死”计划,简直可笑,莫不是话本子、戏台子看多了?后宫的奴才一旦被处死,都是往焚化炉一丢了事,难不成还奢望有方寸之地可以下葬不成?假死?怕不是连灰都给扬了!


    “主子,观蝉卫种种布置,皇上似乎并未对钟粹宫有所防备,为何您……”天枢并未继续说下去,只因眼前女子的眼神瞬间冰冷刺骨,宛若利箭一般射了过来,叫他将剩下的言语统统吞进了肚子里,连忙单膝跪下,“主子息怒,属下不该多嘴。”


    宜敏闭了闭眼,硬生生将怒气压了下去,摆了摆手示意天枢起来:“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本宫比你清楚!赫舍里氏今日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不是本宫手段多高明,而是她对皇帝已然无用!所以任何脏水泼上去,她只能受着!”


    旁人只看到康熙对她恩宠无限,如何能知道她心中的煎熬,若是真信了康熙所谓的真情,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些年宜敏一直默默地旁观康熙的成长,看着他城府越发深沉,手腕日渐圆滑,喜怒越来越不行于色,对朝野的掌控力更是一年比一年可怕,她的心也越来越冰冷,她并未被康熙表现出来的深情所打动,只因前世就已经看透了这个男人的本性。


    她上辈子后宫六十载浮沉,看了太多康熙与各种女子的大戏,每个女人总能得到他一段时间的真心相待,当新鲜兴趣褪去之后,随之而来便是毫不留恋的冷漠厌弃。


    相似的爱恨情仇反复上演与落幕,女人们总以为自己是康熙心中特殊的那一个,结果却是满腔深情错付,换来的永远都是冷眼旁观的自生自灭,余生常伴幽怨哀叹,了此残生在冷寂宫苑。


    更可悲的是,曾经她也是这样的傻女人,为了康熙赔上了青春年华,毁掉了健康身体,甚至搭上了四个儿子的性命,一辈子尝尽了丧子之痛的锥心刺骨,饱受爱女和亲远嫁的煎熬,最终换来了什么?


    是她仅存的幼子胤祉一生都在父亲的强势下战战兢兢地活着,宛若提线傀儡一般,被肆意拉扯玩弄着,需要时将之高高捧起,无用时便是斥骂责罚,半点父子亲情皆无,便是那号称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子胤礽,少时是何等惊才绝艳,最终还不是被康熙逼到堕落疯魔?


    前世种种,椎心泣血,她恨到心如死灰,至死难以释怀,今生如何会因几句花言巧语所动摇?说到底,那个男人最爱的唯有自己,最看重的只有皇位,天下苍生皆是棋子,真心是何物?笑话罢了!


    孝庄这位扶他上位皇祖母,当威胁到他权位的时候,依然被毫不留情地舍弃;曾被他称呼一声额涅的苏沫儿,死前苦苦挣扎哀求的时候,也没能让他心软松口,身为皇帝的他站的太高了,慢慢的血变冷了,心变狠了,视天下人如蝼蚁,终有一天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她忍耐着,


    她等待着,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机会总会到来的!


    终于等到了赫舍里被废的那一天。


    乾清宫


    历朝历代,但凡涉及秽乱后宫的丑闻,哪次不是血流成河,牵连无数?梁九宫奉命查案,手上又握有无数探子,自然大用特用,颇有点破罐子破摔,肆无忌惮的意味。


    废后赫舍里氏之事的发展叫人瞠目结舌,她已经不仅仅是红杏出墙的问题了,最可怕的是她藏匿了一个大男人在后宫二十年之久,这样漫长的一段岁月,这男人接触过的妃嫔宫娥何止千百,下手的机会和对象实在是太多了。


    若要较真去查,怕是三年都查不完,何况康熙也不可能给梁九功这么长的时间,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那就是只查那些他宠幸过的女人,尤其是有封号、有位份的妃嫔。一旦有谁与这“司琴”有过单独接触,必然被打入冷宫,甚至连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康熙无暇关注梁九功的小心思,他如今都快气炸了,只因金风亲自去了一趟延禧宫检查了“司琴”的尸身,确确实实是个男儿身,其面容姣好若女子,身材瘦削,又常年穿着高领宫装,叫人看不出男儿特征,居然瞒天过海这么多年。


    为了确保不出岔子,金风命蝉卫中数名善于易容的高手进行查验,确认这具尸体形貌就是如此,并无任何改换容貌的痕迹。金风不死心,还让赫舍里氏身边的旧人,以及延禧宫相熟的奴才二次辨认,所有人皆斩钉截铁地确认死者就是司琴本人无误。


    康熙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废后,如今得到蝉首金风亲自调查的结果,不由得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从来坚定板正的身躯一阵摇晃,踉跄几步狼狈地跌坐在炕上,难堪地掩面不语。


    他如今满脑子都是这“司琴”混进后宫这么多年,究竟给他带了多少顶绿帽,他抱着脑袋拼命回想当年的情形,只可惜除了知道她是赫舍里氏身边“琴棋书画”四大宫女之首外,对于“司琴”这个人他根本毫无印象,毕竟时隔多年,他连赫舍里当年的模样都有些记不真切了,更何况是她身边的奴婢呢?


    第187章  阴阳错乱(完)


    一想到那“司琴”入宫前便与赫舍里氏日日厮混在一起,入宫后那还不夜夜笙歌,尤其康熙八年出生的承祜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身为正宫嫡子,只要身体健康,将来不行差踏错,八成可能就是大清未来的继承人。


    万一承祜是奸生子呢?一想到皇室血脉被混淆的可怕后果,康熙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他差一点就把爱新觉罗氏的江山拱手让人了。幸好承祜因为早产体弱多病,早早去了,否则他当真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血统不明的孩子了,但凡有一丝可能是奸生子,他就绝不容让他活下去。


    康熙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简直是五味杂陈,这么多年来他对于赫舍里氏一直都存在一份愧疚,毕竟当初为了摆脱四大辅臣的掣肘,他可谓费尽心机,赫舍里氏身为一国之后却被软禁,虽然有其立身不正的原因,但是更多是因为鳌拜倒台之后,赫舍里一族势力已然太强,又总是一副有大恩于皇室的嘴脸,着实让他如鲠在喉。


    若皇后无子便罢了,偏偏当时皇后身怀嫡子,他不得不咬牙忍了。最终赫舍里氏的所作作为将自己的大好局面一朝葬送,给了他名正言顺的理由将之打入冷宫,狠狠打击了赫舍里一族的气焰。


    但他自认十多年来并未亏待于她,锦衣玉食一日未缺,对赫舍里氏已算是仁至义尽,甚至对她各种踩着自己底线的小动作睁只眼闭只眼,偏偏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蹦跶,甚至联合太皇太后要致他于死地,这等蛇蝎心肠、不知感恩的女人简直枉费他的一番心意。


    如今看来他就不该心慈手软,若当年直接下诏废后,又怎会承受今时今日这般奇耻大辱?废后那个贱人该死!赫舍里氏一族更该死,他可不信自家嫡女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家里人会半点不知,难不成这个“司琴”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天生就知道“男扮女装”不成?


    康熙一把将炕桌上奏折笔墨扫落在地,却丝毫不能缓解胸中的汹涌怒气,低喝一声:“蝉卫何在?”一道黑影迅速出现,沉默地单膝跪在康熙面前,垂首静候圣意。


    “宫外蝉翼全力发动,探查赫舍里氏一族二十年来一切隐秘,尤其是索尼一脉的动向,事无巨细朕都要知道!”康熙咬牙将桌面拍得砰砰作响,他倒要看看赫舍里氏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腌臜事,虽然当年的事情太过久远,但凡事只要做过就肯定有迹可循,既然赫舍里氏敢干出那等欺君罔上的事情,这些年来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蝉卫低声唱诺一句,便默默隐去身形,身为康熙心腹蝉卫之一,他自然懂得皇上的意思,暴怒之下康熙需要的不是证据,而是一个现成的动手理由。


    赫舍里氏一族死定了!康熙绝不会让自己受辱之事传出去,那么所有的知情人都要死!


    无论是宫外的赫舍里氏嫡系一脉,还是宫内梁九功等相关人员,统统会被灭口!


    紫禁城内城


    马佳氏的府邸门口车水马龙,大大小小的车辆装载了许多物件,府中的家丁奴仆正有序地上下搬运,一副繁忙景象。如今马佳氏府邸已经不在当年的位置了,自从康熙草原归来后,就立刻辖制赐下一座皇城脚下的府邸给盖山,新府邸占地广阔,规制极高,内里设计精巧的亭台楼阁,美观大气的山石流水,甚至还有练武场和小型的跑马场。


    马佳氏本就是大族,盖山接过世袭佐领的位置时,便意味着继承了主脉的各种资源,举家搬进了原来的祖宅,恰是在宜敏选秀之前的事。若无特别情况,皇帝是不会为臣下指定府邸的,尤其马佳氏祖宅乃是公爵规制,给盖山一家住已经是绰绰有余了,若非还有一位老封君在,怕是就要逾越了。


    如今康熙却额外赏赐一座同样公爵规制的府邸,这其中的深意足以令人深思,马佳氏有什么?势力都在军中,朝中官职最高盖山不过是图海和盖山二人,已然算是位极人臣,如今又非战乱立功之时,这等恩赏凭什么?所有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宫中那位,身居后宫十余载,却无人能够忽视的人物。


    马佳~宜敏,康熙八年选秀入宫,初封妃位,次年晋贵妃、康熙十五年册封皇贵妃,育有二子一女,皇上现存子女中皇长子、次子皆是她所出,荣宠至极,煌煌大势已成,那皇后宝座迟早是其囊中之物。


    康熙圣旨一下,朝野内外各大家族的的蠢蠢欲动顿时平息了,宫中原本还想一争的妃嫔瞬间安静如鸡,皇帝用意已经昭然若揭了,除了要封承恩公之外,还有其他理由另赐公爵府邸吗?马佳氏这是祖坟冒青烟,真正飞出一只金凤凰了啊!


    满清入关以来,不过封了三位皇后,两位被废,一位当年差点被废,真正享受到皇后尊荣权势的一个都没有,而马佳宜敏不同,一入宫就恩宠加身,以贵妃之身执掌凤印,至今已有十数载,依然圣宠不衰,以副后之名行皇后之实,不是皇后却胜似皇后。


    如今元后赫舍里氏被废,马佳氏封后只差一道圣旨罢了,马佳一族的辉煌已然近在眼前,后族的影响力可不是宠妃能比的,看看博尔济吉特氏就知道了,从太祖时期至今,不知出了多少元妃、大妃和皇后了,在草原上声威赫赫,最鼎盛时内外蒙古无人敢掠其锋芒。


    以马佳宜敏如今的年纪,只要两位阿哥平安长大,不说登顶帝位,便是封王也足以庇护马佳氏两三代不成问题,到时候马佳氏没准能一跃而成八大家族之首,毕竟原本的第一家族钮祜禄氏已经太久没有出过一个皇后了,如今在后宫不过一个温嫔撑撑场面罢了,连个子嗣都没有,想来翻不起多少风浪来。


    盖山接到圣旨自然欣喜若狂,全族子弟都是弹冠相庆,自家姑奶奶终于熬出头了,皇贵妃再怎么尊贵,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所出子嗣位同嫡子也依然不是嫡子,如今可好了,正位中宫,母仪天下,家族即将迎来前所未有的荣耀。


    消息一传出去,各家帖子纷至沓来,瓜尔佳氏带着儿媳们接待上门的亲朋故旧更是几乎累瘫,最后不得不以奉旨搬家为由,谢绝访客。这可不是借口,而是真的准备起各种搬家事宜。


    其他家族对此倒也没有大惊小怪,马佳氏人丁兴旺是众所周知的,单单儿子就有十多个,尤其盖山还健朗的情况下,更是没有分家的道理,这些年儿子们娶妻生子之后都没有搬出去,除了少数外放做官,一家子人都住在一起,而马佳氏的传统就是生儿子容易,说句好听的叫家族兴旺,说句难听的就是人多的住不下了。


    举个例子,最年长的阿布凯生了八个儿子,其中四嫡四庶,大多数已经娶妻生子了,给他生了二十几个孙子,由此就能看到盖山府邸如今到底有多少人了?如今借着康熙赐下新府邸,盖山决定顺势给儿子们分家,他和夫人搬去新府邸住着,老府邸则留给阿布凯这个嫡长子继承,其余儿子无论嫡庶都每人置办一套宅子和些许钱财让他们各自搬出去,也算是自立门户了。


    瓜尔佳氏本就是高门贵女,出嫁时更是妆奁丰厚,是个有钱的主,加上管家理财一把好手,对于庶子从不吝啬培养,分家的时候每人都额外给了些盈利的产业,叫那几个庶子感恩戴德,毕竟他们的额娘大多小门小户,没有多少银钱帮衬,没分家前吃穿用度都是走公中,不需要自家多少花费。


    如今突然要自己顶门立户了,吃穿用度奴才仆婢样样要花钱,总不能靠妻子的嫁妆过日子吧,那以后他们还能抬得起头来吗?故而,当他们私底下拿到瓜尔佳氏给的田地店铺的契约时,一个个难以置信地感动,能有这样的嫡母,他们上辈子肯定是造福积德了。


    他们一个个早已不是年轻人了,都已经在外谋了差事,看多别人家庶子被无视、被苛待,甚至养废夭折的更是常事,再看看自己,自小读书习武一样不落,成年了说亲娶妻也是精挑细选,如今分家了更是有钱有房有产业,怕是比一些家族的嫡次子都不差了,这样的嫡母去哪里找?简直是活菩萨下凡了。


    瓜尔佳氏自然知道这些庶子的想法,她虽然不差钱,但也不是冤大头,这些庶子既然威胁不到她,那就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嫡脉强势,支脉自然依附,世家大族就讲究一个枝繁叶茂,外人才不敢欺上门来。


    就像她膝下儿子加起来十几个,不说个个出色,好歹孝顺听话,哪个家族的当家主母比得过她?再酸也只能憋着。再说盖山年轻的时候还有点花花肠子,后来还不是拿她当祖宗哄着,谁叫她生了个得到仙佛眷顾的女儿呢?


    当然嫡出的儿子自然与庶子不同,自小就有瓜尔佳氏给置办的产业,娶的妻子也都是高门大户的嫡女,手头上都是不缺银钱的,对于分家那是求之不得,谁不想自己关起门来当家做主啊?


    阿布凯自然是最得意的一个,他都五十好几的人了,终于成了一家之主,自家妹妹马上要封后了,到时候他可就是正牌的国舅爷,还有两个阿哥外甥,马佳氏稳如泰山啊!


    阿布凯站在盖山面前,毕恭毕敬地道:“阿玛,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思安排好了。只是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他心里是有些犹豫的,自家阿玛可谓马佳氏的定海神铁,有他在其他家族无人敢放肆。


    盖山抚了抚胡须,笑着道:“阿玛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也该好好颐养天年了。你这些年一直领着骁骑营,在军中也算培养了不少嫡系,如今也该由你扛起马佳氏的徽旗了。”


    “阿玛说笑了,您老人家老当益壮,有您在儿子才有主心骨啊!”阿布凯心里苦笑,七十岁算什么啊,自家阿玛额娘那是天天拿着仙果灵泉当零食,身体倍棒吃嘛嘛香,随随便便活个百来岁不成问题啊!就跟曾祖母如今已经百岁开外的年纪了,还是红光满面,中气十足,妥妥的当世人瑞,谁家不羡慕?


    盖山笑着摆了摆手,看着眼前年过五旬面容却不过三十许的儿子,道:“无需多言,阿玛已经准备好了致仕的折子,等你妹妹封后的圣旨颁布天下,便立刻递上去。不仅仅是阿玛,你图海伯父也会上折子乞骸骨!”


    第188章  男儿意气


    阿布凯不由一怔,喃喃道:“连伯父也……”图海文武全才,堪称马佳氏的传奇人物,从一介白身起家,历经坎坷磨难,如今官至中和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加太子太傅,声望高隆,权势显赫。


    他是马佳氏牌面上的扛旗人物,也是现今官位最高者,他若是致仕,对马佳氏一族而言可不亚于一场大地震啊!尤其自家阿玛一直手掌京城九门兵权,有他们二人在,马佳氏在世家大族之中地位稳如泰山。


    “阿玛,这样是不是太急了?没了您和伯父在朝堂上,咱们家可就少了两根擎天巨柱啊!”其他世家大族一直对马佳氏虎视眈眈,一旦没有图海和盖山震慑,那还不立马扑上来撕咬。


    “就算妹妹封了皇后,何以就到了如此地步?皇上也不至于就忌惮马佳氏至此啊?”阿布凯十分不解,本来敏儿封后是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可若是要换下两位手握重权的长辈,他宁可不要这外戚的尊荣。


    盖山闻言不由得拢起眉头,一眼看出儿子眼中的不乐意,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啊!还是太年轻了,若仅仅只是一位皇后,自然不需要马佳氏付出如此代价,但是你妹妹膝下还有两位最年长的阿哥,再过几年就可以参知政事了,到时候我们几个老家伙若是还杵在朝廷上,那不是碍皇上的眼吗?”


    “这……”阿布凯愣住了,承瑞和赛音察浑是他嫡亲的外甥,平日接触的机会虽然没有巴克什两兄弟多,但这次木兰秋狝却让他大开眼界,真正是天纵奇才的人物,满清入主天下多年,但仍然摆脱不了看重武功的老习惯,而两位阿哥在这方面堪称老天爷喂饭吃,年纪不大却武力惊人,底下的小阿哥们除非能出一位不世奇才,不然皇位之争几乎没有悬念。


    “咱们马佳氏是阿哥的母族,天生就是与他们绑在一起的,无需如其他人那般几头下注,但单靠咱们一族支持,大阿哥是成不了事的,得给其他家族靠上来的机会。”盖山老神在在地锊着胡子,“在朝堂上急流勇退,明面上不掌权了,看起来也不那么扎眼。但是只要我们几把老骨头还健在,军权就还是牢牢攒在马佳氏手心里,何惧之有?”


    “孩子,花无百日红,盛极而衰乃是常态,如今马佳氏已经富贵之极,敏儿一旦登上后位,那便成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于家族而言恐非好事,这些年底下的小辈已经出现了骄纵豪横的苗头,若再不压制一二,未来怕是要给阿哥们拖后腿啊!”盖山耐着性子,语重心长地谆谆善诱,阿布凯是未来的家主,必须让他懂得繁花似锦之下隐藏的危机。


    这些话是他的岳父瓜尔佳老国公说的,他老人家一辈子行事稳如泰山,瓜尔佳氏从不拔尖,却底蕴浑厚无人敢惹。即使出了鳌拜这么个犯上的权臣,却也不曾动摇自身威望。这正是他马佳氏需要学习的,一时的辉煌不算什么,他希望家族能够长长久久,与国同栖。


    阿布凯恍然,他常年待在军营里带兵,对于族中事务插手不多,那些小字辈在他面前向来服服帖帖,指东不敢往西,没想到私下里竟然有了纨绔子弟的苗头,他眉梢一扬,冷声道:“代代先辈浴血奋战铸就马佳氏的铁血威名,这些小子躺在祖辈的功劳簿上养尊处优也就罢了,若是还敢纨绔败坏门风,想来是日子过得太滋润了。”


    “阿玛,多少家族毁于不肖子孙,咱们马佳氏的辉煌才刚要开始,岂能中途而俎?”他对着盖山拱手一礼,斩钉截铁地道,“儿子如今在军中也算薄有威望,安排些家族子弟进军中历练还是没问题的,以后家族后辈成年之后,必须在军中历练三年,否则未来家族不会给予任何支持。”


    盖山闻言哈哈大笑,欣慰道:“好好好,这才是我马佳氏儿郎的风骨!”


    他面容严肃起来,压低声音道:“宗族已经做出决议,下一任的族长将会是你,你做出的任何决定都将影响马佳氏整个宗族的走向,所以你要慎之又慎!遇事多与你妹妹商议,若是将来大阿哥……马佳氏将迎来前所未有的辉煌。”


    说到最后声音已然低不可闻,但以阿布凯的实力又岂会听不见,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若是他的大外甥真的登上了那九五之尊的宝座,马佳氏将在他的手上达到鼎盛,他将成为家族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家主,没有之一。


    “阿玛放心,敏儿自小聪慧异于常人,乃沐浴神恩而生,儿子未来行事自然以妹妹马首是瞻,绝不会让家族成为妹妹拖累。”阿布凯虽然不是什么天纵奇才,但也不傻,他身为长子,在宜敏出生之前就已经成年,自然记得自家当初是个什么境况。


    当年盖山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员外郎,功不成名不就,他们一家也仅仅是马佳氏一族中最普通的旁系,堪称泯然众人。但最小的妹妹出生以后,家里的情况就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先是盖山弃文从武,通过马佳氏的关系加入军中,十年间立下赫赫战功,一跃而成马佳氏的领军人物。


    然后就是母亲瓜尔佳氏的改变,她变得从容大度,悉心培养子嗣,手中似乎有了数之不尽的好东西,尤其身为嫡长子的他,得到了从前不敢想象的资源倾斜,当时他并未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小妹妹,只以为是父母得到了什么机遇,从而带着全家一飞冲天。


    直到自家小妹妹为推迟选秀做了不少大动作,他才发现自家父母对幼妹的特殊,那不仅仅是疼爱纵容,还带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敬畏服从,甚至称得上是言听计从。从那时起,他就开始留意起自己这个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妹妹,也因此发现了她的不凡之处,用“所言无有不中”来形容也不为过。


    真正得知自家妹妹得天眷顾还是在三藩之乱平定后,他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回京会就被调入禁卫军,就任骁骑营统领之职。之后他被阿玛带进了家族宝库之中,见到了那海量的天材地宝,还有那无数的珍贵典籍,那种震撼到头皮发麻的感觉至今难忘。等盖山告诉他这些都得自天授,乃是神人赐予幼妹,又被她转赠家族的,令他不由得肃然起敬。


    然后他就看到了幼妹留下的信件,落款是康熙十一年,宜敏唯一一次回家省亲的那一天。他仔细阅读之后不由大惊,其中详细勾画了未来十年的天下大势,字字句句鞭辟入里。回首过去,竟然桩桩件件无一不中,让他悚然惊惧之余竟生出狂喜,这等女中诸葛生在自家,还怕这天下权势不入囊中?


    这等天生神人他有什么理由去违逆?当然是宜敏说什么就干什么,谁敢违背就是逆天而行,他第一个饶不了对方。他自知不过中人之姿,能够达到今日成就已经是拖了幼妹的福泽,自然不会自大到觉得凭自己能够驾驭诺大宗族。


    何况当年的宗族是个什么嘴脸他太清楚了,当年阿玛盖山为了谋个一官半职,那是赔尽了笑脸,终于得了个笔帖式,数年不得晋升的那种。就这还有族中纨绔时不时来讨谢礼,若非瓜尔佳氏出身世家,他们不敢太过分,那日子简直没法过。


    盖山看着儿子意气风发的脸庞,嘴唇瓮动两次,终究没有说出口,轻轻叹了口气,他们始终是马佳氏的一员,别看如今宗族的人将他们捧上天,当年坑起他们家来也是毫不手软,若非敏儿最不缺的就是金银,如今怕是早就债台高筑,被死死拿捏在手心里了。


    阿布凯察言观色,低声道:“阿玛不必担心,亲疏远近儿子分得清。”他那些庶弟还是他从小拉扯大的,如今都各自有些小心思了,何况是那些隔房的族人呢?自家崛起的秘密连嫡亲兄弟都要瞒着,更何况外人了,这等级别的资源足以让皇家痛下杀手了。


    “你明白就好,敏儿与你们兄弟感情极好,所以这孩子对家族从不吝啬,但是这些东西并不是无限的,到了宝儿这一代,怕是就……”盖山已经把话说得很直白了,东西是上天赐给宜敏的,她肯给家族是看着父母兄弟的情分上,可是下一代与宜敏可没有多少情分。


    阿布凯的长子阿宝与宜敏年纪相当,从小也算得了宜敏不少照顾,但是却始终并不亲近,若是将来老一辈都离开了人世,恐怕宜敏就算会照顾家族,也不可能再如现在这般不遗余力了。


    阿布凯眼神一暗,他娶妻的时候家里尚未发迹,他的妻子只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眼界不高,他的长子阿宝资质普通,自小被他额娘拘在身边,生怕被宜敏笼络了去,与自己不亲。


    直到宜敏选秀封妃,才想着让孩子们与她亲近,可是当时阿宝都多大了?都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哪里还能跟姑爸爸亲近得起来?就算如此,宜敏给的资源也从没少了阿宝那份,海量的资源砸下去才让阿宝勉强提升到中上之资,他一直带着阿宝在军中历练,不大不小也算是一员骁将。


    但是跟他两位最小的叔叔比起来可就差远了,更别提跟妹妹所出的两位阿哥相比了了,至今想来依然扼腕不已,若是当初不顾妻子反对,把阿宝交给妹妹教养,如今何愁后继无人?


    盖山叹了口气,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反正他嫡子不少,尤其最小的双胞胎跟宜敏亲近异常,天资也更高,如今分家自立门户,将来没准还看不上自家这点东西呢!


    按照敏儿的说法,这以后打仗的机会少不了,马佳氏儿郎更擅长马背上打天下,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不适合他们这群直肠子,还不如扬长避短,好好发挥所长,免得在阴谋诡计中消磨了男儿意气!


    第189章  册立皇后


    “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教型家国、壸仪实王化之基,资淑德以承庥,宜正名而敦典。咨尔皇贵妃马佳氏,乃盖山之女也,钟祥世族、毓秀名门。温恭娴图史之规,敬顺协珩璜之度。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太皇太后慈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恭俭以率六宫,仁惠以膺多福,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


    康熙二十二年,一纸封后诏书昭告天下,大清朝迎来了入关以来的第四位皇后马佳氏。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朝野内外都很平静地接受了,毕竟这位新皇后本就只差一个名分,早晚的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皇上在康熙二十年行废后之事,本以为不久就该册立新后,不成想就足足等了两年。盖因这两年着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叫所有人目不暇接。


    赫舍里氏一族继废后的打击,又迎来迎头暴击,原四大辅臣之首索尼一系,因涉嫌卖官售爵、贪赃枉法、欺君罔上被抄家流放,死在路上不知凡几。


    至于宫中的废后赫舍里氏,早在康熙二十年就因为心思刻毒,不忿报复,将瘟疫之毒传播于内廷,以至延禧宫内鸡犬不留,罪大恶极,已被挫骨扬灰,不入妃陵,弃尸荒野。所出之子宗谱除名,不入皇室玉碟。


    消息一经传出,所有人不禁咂舌不已,这废后可真成了毒妇恶女的典范了,那瘟疫是何等可怕的东西,居然敢在内廷传播,这是要皇室一家死绝啊!什么仇什么怨?动不动就要让夫家死全家,堪称天下第一狠人!


    这下子赫舍里氏的女儿名声一下子臭不可闻,有些家族宁可撕破脸也要退婚,便是没有退婚的,态度也是一落千丈,就当娶回家当个摆设。无数赫舍里氏旁系支脉都对索尼一系恨得牙痒痒,若非废后已经被挫骨扬灰,恐怕会被她们生撕了。


    天下人顿时对皇帝同情不已,俗话说娶妻娶贤,古人诚不欺我。还有种说法就是太皇太后挑人的眼光不行,光看先帝顺治爷的两位皇后,再看看当今的原配皇后,这挑的都是什么人啊?就没有一个能当得起母仪天下重任的。


    看来身为长辈,还是不要太过独断专行为好。无数世家大族的长辈,尤其是祖母辈当家的,顿时提起了心,纷纷重新审视小辈们的亲事,倒是挽回了不少悲剧婚姻。


    在这种舆论之下,康熙下旨新后以迎娶元后的规制操办,倒是没有激起多少风浪,新后马佳氏这十多年来执掌后宫,年年选秀公正贤明,宫中百花齐放、子嗣繁盛,堪称贤良淑德的典范,与前头那位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不怪乎当今如此行事。


    自从皇帝的口谕下达到盖山府邸,顿时喜从天降,接着就是一片人仰马翻,只因他们家的娘娘要回到府中待嫁,等待皇帝亲临行迎娶之礼。这等待遇可是连前头几位皇后都没有的,以往的皇后都是礼部官员按照仪制迎入紫禁城,然后入后宫与皇帝行婚礼。


    而当今圣上竟然亲自出宫迎亲,可见是爱极了新后,明显是把人放在心尖尖上,整个府邸顿时沸腾起来,主子们逢人便笑,下人们走路带风,这可是真正的光宗耀祖啊!


    这下子大家终于知道为什么皇上提前两年赐下新府邸,还暗示盖山好好修缮,原来是为了这一茬啊!皇上明显是要让新后压原先那位一头,不但各种聘礼规制都加了一档,皇帝私库里的好东西如流水一般抬入府中,几乎将新后闺阁填满,完全用不着马佳氏费心如何安排主子娘娘的起居。


    圣旨一下,图海就亲自带人上门道贺,马佳氏祖上从未出过高位妃嫔,更别提皇后了,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真真是祖坟冒青烟,族中飞出了一只金凤凰啦!族老们一个个老脸都笑出了褶子,宛若一朵朵老菊花盛开,好像年轻了二十岁似得,拄着拐杖声音洪亮地帮着招待起客人来。


    整个京城震动,但凡有头有脸的家族都来了,无不是家主带着丰厚的贺礼亲自上门,陪尽了小心和笑脸,如今这马佳氏风头正盛,即便不能交好,也绝不能得罪。这新后可不是一般人,膝下儿女双全,入宫十余载圣宠不衰,还能让皇帝以原配嫡妻的规制迎娶,不服不行啊!


    钟粹宫


    正殿前,康熙与宜敏执手相望,一旁承瑞紧跟在宜敏身边,赛音察浑拉着三岁的阿鲁玳站在康熙旁边,都是依依不舍的样子。阿鲁玳更是眼圈儿发红,恨不能趴到额娘身上,跟着一道出宫算了。


    宜敏抽了抽手,没能动弹,不由得忍俊不禁:“不过是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何至于此?这黄道吉日还是皇上您自个选的,如今这是怎么了?”她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了回家的这一天,简直归心似箭呐!


    康熙紧紧地握住掌中柔夷,瓮声道:“朕还真是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把日子定的更近些了!”黄道吉日难得,钦天监千挑万选了许多吉日吉时,他好不容易才挑了这么个最好的日子,想后悔都不可能了。


    宜敏抿唇笑了笑:“是妾身该谢皇上才是,入宫多年,何曾想过能凤冠霞帔嫁为人妻,皇上这般爱重,叫妾身无以为报呐!”她是真的惊喜,本以为两生两世都与凤冠霞帔无缘了,没想到康熙竟然能给她一个梦中的婚礼,而且还不是从钟粹宫行晋封礼,而是回到马佳氏待嫁,重走六礼中后面三礼的流程,甚至皇帝还决定亲迎,这意味着她并非乘坐凤辇入宫,而是与康熙同乘龙辇经大清门进紫禁城,这是特地抬高宜敏的身份,向全天下宣告对新后的看重。


    康熙此举确实取悦了宜敏,眼波流转间带起淡淡的水雾,感激仰慕的目光盈盈如水,一直看到了康熙心底,叫他涌起一股热血豪气,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以博卿一笑。


    承瑞眼含笑意看着父母的互动,今日由他护送额娘回府,所以他暂时用不着与额娘惜别,倒是自家弟弟妹妹可能有点难受了。他眼珠子微动,就看到对面正努力安抚妹妹,还要对他龇牙咧嘴的赛音察浑,不由得想笑,对着弟弟露出一个调侃的笑,无声地做出一个口型——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赛音察浑额头青筋一跳,他不服!任谁被用轻功放了一个时辰的风筝,最后不得不憋屈输掉会服气啊!偏偏妹妹阿鲁玳作证,他连抗议都不行,不得不低头认输,简直气炸了肺好么?他也想陪额娘回府啊,留在宫里应付粘人的阿鲁玳简直可怕!


    “额娘额娘,我要额娘!”阿鲁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在一旁闹腾了,手舞足蹈地想要从赛音察浑怀里挣扎出来。


    宜敏见状连忙搂过宝贝女儿,连声劝哄:“乖乖阿鲁玳,额娘今儿是出宫办正事,待办完事便回宫陪你。”


    小公主从小被宠上了天,一刻都没离开过宜敏,闻言哪里肯依,小金豆立马掉下来了。一把抱住康熙大腿,仰着小脸抽抽噎噎地告状:“皇阿玛,额娘不是阿鲁玳了吗?额娘自己出去玩,不带咱们……呜呜!额娘坏坏!”


    康熙心疼的哟,立马弯腰捞起阿鲁玳,抱在怀里哄着:“阿玛的宝贝小凤凰,别哭啦,额娘出宫有正事,你……”


    没等他说完,就被女儿“哇——”的一声大哭给堵了回去,顿时就闭嘴了,无奈地对着宜敏叹气,他可以对儿子疾言厉色,却对女儿视若珍宝,连句重话都舍不得。


    宜敏扶额叹息,她对女儿向来是宠着,有求必应,康熙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结果就养出一个小祖宗,谁来都不好使。她双手一摊,对着康熙使了个眼色,让他想办法解决女儿的魔音穿脑。


    康熙一手拍着女儿小小背脊,嘴里不停许诺着什么,结果原来百试百灵的招式不管用了,女儿就是要“额娘”,他只能无语望天。总不能妻子回家待嫁,还要带个女儿回去养着吧?到时候他把母女俩一起迎进宫不成?成何体统?!


    最终还是承瑞看不下去,出面接手了小祖宗,只见他伏在阿鲁玳耳边低语了几句,阿鲁玳就抽抽噎噎地收了声,看了看面色温和的兄长,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小脑袋,乖乖跑到赛音察浑身边,拉住了二兄的手,奶声奶气地道:“额娘,你去办正事吧!阿鲁玳乖乖,听话在家里。”


    说着还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搭配上脸颊上未干的泪痕,说不出的可怜可爱,叫一对父母的心都要化了,连忙对她夸了又夸,问也不问承瑞许诺了什么?反正身为兄长,能降住弟妹就行,其余的无需深究。


    宜敏仪态端庄地对着康熙一礼,柔声道:“皇上,妾身在家中等着您。”说完看了看赛音察浑和阿鲁玳,便不在流连,转身扶着承瑞的手出了钟粹宫,登上仪驾缓缓离去了。


    等皇贵妃仪驾从顺贞门而出时,宜敏转身回望,当年她是在家中接到圣旨,封妃入宫走的是顺贞门,历经十四年,她重新走出这道门。


    待她换了身份再入紫禁城,走的会是后宫女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行经的路线。


    乘凤銮,走大清门、天安门,到午门钟鼓齐鸣。


    经乾清宫,过交泰殿,以皇后之尊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第190章  凤还巢(一)


    承恩公府


    宜敏晋封皇后,恩及父母兄弟,其父盖山授一等承恩公,其母瓜尔佳氏册一品诰命夫人,其余兄弟皆受到各种恩赏。此时承恩公府的所有人都按品级大妆,盖山带着儿孙等在西街门外,瓜尔佳氏带着女眷等在公府大门外,一行人眼巴巴地望向街口的方向张望。他们的女儿、妹妹、姑爸爸,马佳氏的金凤凰马上就要回巢了。


    早在半月前,宫内就派出些司礼太监、司仪嬷嬷到承恩公府,分别指导府内儿郎、女眷各种礼仪规矩。当然他们行事都规矩客气的很,毕竟这可是皇后娘家人,都不敢下狠劲教导,也就是面子上过得去就成了。


    临近出宫前一日,宫中又有巡察太监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检查各处关防,指示銮驾莅临,马佳氏众人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听得一大家子人咂舌不已,直感叹这皇家规矩当真折腾人,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一个个学得极为认真,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到了正日子,五城兵备打扫街道,撵逐闲人,围上布毡,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能在此停留,更不要说探头探脑的围观了。半日静悄悄的,忽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毡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


    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皇贵妃仪仗缓缓而来,赤、黑素旗招展,金黄色凤旗迎风,赤、黑凤旗列阵。金黄、赤、黑三色素扇,赤、黑鸾凤扇紧随其后;两列宫女、太监分别执金节,拂尘行在两侧。七凤明黄曲柄盖一。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十六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明黄绣凤舆缓缓行来。


    瓜尔佳氏等连忙路旁跪下.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扶起瓜尔佳氏等人。那凤舆并未在外停留,而是直接抬进大门。承瑞一路寸步不离地护送,看到盖山和瓜尔佳氏也是点头微笑,并未开口交谈。


    进了仪门往东,行了一段路后,他远远的看见一位精神矍铄,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妇人站在正厅门口,不由得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这肯定有“大清人瑞”之称的马佳氏老封君。


    随着距离的接近,承瑞此时过人的目力清楚地看到这位老人头发全白,却梳的一丝不苟,脸上有岁月的皱纹,却红润无斑,两眼神光湛湛,丝毫不像一位百岁老人。


    郭尔罗斯氏似乎察觉到他的注目,眼神一动,锐利的目光扫过,刺得人头皮一麻,等老封君瞧见他身上的阿哥袍服,还有那张酷似宜敏的面容,锋锐如芒的目光瞬间柔和,温煦的笑意爬上嘴角,对着这边微微颌首。承瑞连忙拱手回礼,垂下目光不再乱看。


    宜凤舆直到正厅前方才停舆,太监等散去,只有四司女官、四大宫女随侍。


    承瑞伸手扶着自家额娘下舆,只见宜敏一身凤穿牡丹常服,鲜艳的蓝色锦光缎上,绣八只彩凤,彩凤中间,穿插数朵牡丹,净穆而素雅,变化惟妙。虽是常服,却丝毫不影响她的雍容华贵。


    她扶着承瑞的手站定,一抬头就看见了微笑已对的郭尔罗斯氏,那温和慈爱的目光一如既往,令她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若说今生最大的收获,莫过于这位乌库妈妈了,前世缘悭一面,今生却成了嫡亲的曾祖母,若没有这位老人的扶持,盖山这一脉再怎么鼎盛也是旁系末支,哪里能成马佳氏三大主脉之一?


    若没有这份家世支撑,她初封为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遑论迅速晋位贵妃、乃至皇贵妃,封后圣旨“钟祥世族、毓秀名门”的赞誉岂是随便给的。所以这位乌库妈妈是她今生的贵人,值得她用尽一切去回报。


    “乌库妈妈!”宜敏不假思索地快步上前,毫无顾忌地扑进了面前这位老人怀里,一如幼时撒娇般蹭了蹭,感受着从未改变的温暖与安心。


    惹来郭尔罗斯氏爽朗的笑声:“好孩子,可想死乌库妈妈了!”拍着曾孙女的背脊,郭尔罗斯氏眼中满是欣慰,“乖宝,快让乌库妈妈看看,哎哟,瞧瞧这小脸瘦的,就该好好补补。”


    她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捧起宜敏如花似玉的娇颜,满是疼惜,她一手培养出来的曾孙女哟,比她所希冀的还要出色得多,当年后宫还有一后一妃,本以为这孩子能挣个一席之地已是本事,没想到竟然能登顶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真真是她从未奢望过的出色。


    宜敏哭笑不得地听着这熟悉的腔调,俏脸微红,伸手挽过老祖宗的胳膊,轻轻晃了晃:“乌库妈妈,敏儿在宫里头养尊处优,顿顿山珍海味,都怕胖得叫您认不出了,哪瘦了?”


    这世上有种瘦叫做“长辈觉得你瘦”,你再丰满在老人家眼里都是瘦的!承瑞在一旁听得有些想笑,没成想就被宜敏一把拉过去,推到乌库妈妈面前献宝:“乌库妈妈,您快瞧瞧,这是敏儿的长子,长得俊不?”


    郭尔罗斯氏顺势一把搂过承瑞,仔细端详起来,笑容满面地夸道:“俊!可太俊了!瞧这眉眼就跟敏儿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将来说亲事可了不得,哪家闺女见了不自惭形秽哦?”


    “见过达妈妈……”承瑞被郭尔罗斯氏一搂,顿时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弹,面前这位可是一百多岁的祖宗级人物,任谁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万一磕着碰着谁也担待不起,便是康熙见了这位活祖宗,那也得轻声细语地说话。


    宜敏在一旁但笑不语,难得见到自己这个万事淡定的儿子这般局促,忍不住就像多看一会,也算是宜敏不多的恶趣味之一了。


    反倒是已经跟上来的瓜尔佳氏看不下去,上前解围道:“太太,娘娘既已回府,咱们还是入内叙话吧!”她这些年时常进宫探望女儿,连带着跟两个外孙感情熟络,自然把他们疼进了骨子里,哪里舍得让承瑞有半点不自在呢?


    “这话倒是正理儿,敏儿来,咱们进屋内叙话。”郭尔罗斯氏了然地瞟了孙媳妇一眼,顺势放开了承瑞,拉起宜敏的手就往屋内走。


    眼见那对祖孙已经旁若无人地入了厅堂,盖山和瓜尔佳氏对视一眼,无奈一笑,这位老祖宗素来眼高于顶,整个府里也就敏儿能入她老人家的法眼,对其他儿孙辈都是淡淡的。


    瓜尔佳氏拉过承瑞,拍着他的手道:“好孩子,你达妈妈自小就最疼爱你额娘,如今好容易见了面便激动了些,你莫往心里去。”这位可不是普通的晚辈,是当今的皇长子,皇子阿哥个个都傲气得很,她可不想给这孩子留下嫌隙。


    承瑞闻言不由肃容道:“郭罗妈妈严重了,达妈妈待我亲热,我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哪里会有其他想法呢?”他可是知道这位老祖宗的份量的,可以说马佳氏能有今天的声势,这位老祖宗的影响力是不可忽视的。


    以她的辈分和年纪,满蒙八旗所有的家族掌权人统统都是孙子辈,没有一个敢在她老人家面前跳的。加上郭尔罗斯部在这两年的草原乱局中脱颖而出,已经隐隐有了盖压科尔沁左翼的实力。


    现任罗尔罗斯台吉还要称呼这位一声太姑爸爸,年年都要送上丰厚年礼,逢整寿还要亲自入京给她老人家贺寿,所有人自然更要捧着敬着,恨不得多沾沾这位的瑞气呢!


    盖山抚须微笑,他对大阿哥那是一万分的满意,人品相貌自不必说,最重要的是跟自家亲近,自木兰之行归来,几个儿子都对他赞不绝口,随行的王公大臣也是评价极高,这妥妥的未来明君圣主之资,他能不满意吗?


    一行人入了承恩公府正堂,郭尔罗斯氏和宜敏已经分主宾落座,自然宜敏坐主位。尊卑有别,即便郭尔罗斯辈分再高,也必须行君臣之礼,之前是宜敏提前让人告知过,老封君无须出迎,才有了正堂前等候的那一幕。


    封后圣旨一下,宜敏名份上就已经是皇后了,只是还需举办封后大典,祭告天地祖宗,才称得上名正言顺。


    以宜敏的谨慎小心,自然不会落人口实,此行回府用的依然是皇贵妃的仪仗,而非皇后仪驾。


    毕竟未行大礼,就未拿到册宝,宜敏就还不是真正的皇后,若要较真,还是僭越。


    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差这十天半个月吗?这点耐心宜敏还是有的!


    宜敏坐在上首,看着满堂的家人,心中亦是激动喜悦,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骨肉至亲不得见,她从未奢望过能堂堂正正地再入家门,如今竟能一家团聚,她心中第一次真切地感激起康熙来。


    “阿玛、还有诸位兄长、嫂嫂,多年不见了!家中可好?”宜敏强忍着激动,尽量平静地与家人寒暄起来。


    “好!有劳娘娘挂念,家中一切都好。”盖山身为一家之主,自然由他应答,他也是满腔激动,虽然两年前女儿偷偷出宫时见过,大大抚慰了他的思女之情,但是在外人眼里,父女二人可是足足十几年没见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