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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重生之康熙荣妃》 第191章 凤还巢(二)
宜敏接下来又问了些家里的事,得知如今家族子嗣繁茂,不提那些庶出兄弟,单是她那七个嫡亲兄弟已给他生了三十几个侄儿侄女,便是侄孙都已经有了十几个,不由得有些头疼,这家中子嗣太盛也是麻烦,她本来还想见见晚辈鼓励一二,如今还是罢了,她真怕一群人涌进来,怕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光是问候见礼都能浪费大半天了。
阿布凯的福晋何齐拉氏见此有些失望,她本来还想着让宜敏见见自己大孙子,这孩子从小就机灵,跟大阿哥年纪相差不多,当年没能选为皇子伴读,如今若能入了小姑子的眼,跟大阿哥搞好关系,将来前途是不用愁了。
宜敏对自家大嫂的心思不说洞若观火,却也能把握个七八分,对何齐拉氏的感情是及其复杂的。
前世今生大哥阿布凯娶的妻子都是何齐拉氏,小门小户出身,要说这人她并没什么坏心眼,却也没多大见识,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旗人女子,适合简简单单的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上辈子也算是与大哥白头偕老了。
但是她与宜敏关系就不怎么样了,更确切的说是势同水火。阿布凯比宜敏大了整整二十岁,何齐拉氏嫁进门的时候,宜敏甚至都还没出生。
何齐拉氏进门两年多才怀上,当时瓜尔佳氏也怀上了宜敏,这下子就尴尬了,婆媳两居然差不多时间怀胎,后来又差不多时候生产,但是两者间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的。
瓜尔佳氏高龄生产,全家人都绷紧了弦,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一把年纪了就生怕有个好歹。
阿布凯是个孝顺的,顾着额娘就难免有些忽视了妻子,何齐拉氏自然觉得委屈,明明她怀的是家里嫡长孙,却没有受到相应的重视,心里憋着气,却也不敢跟婆婆较劲,只能默默地忍耐。
好不容易怀胎十月,何齐拉氏生下了嫡长子,乳名阿宝,全家都是大喜。
只是高兴没两天,瓜尔佳氏早产了,还是难产!差点没把家里几个大老爷们吓死!活活折腾了三天,连请几个稳婆都是摇头,后来还是瓜尔佳府里送来了一株百年老参,才帮瓜尔佳氏闯过了鬼门关,生下了盖山唯一的女儿。
因为生产过程太惨,当时的母女二人都极度危险,一家子忙乱了十几天才算是转危为安。
就这样瓜尔佳氏也从此落下病根,整整养了大半年才能下床,在这种情形下,阿宝的洗三和满月根本没功夫安排,就连周岁宴也是简单置办。也因此,何齐拉氏怨气极重,从此留下了一个心结,对宜敏从来没有好脸色,就连儿子也死死拘着不让他靠近宜敏。
阿布凯本就对妻儿有所歉疚,又整天在外头忙着生计,对何齐拉氏的作为也只能叹气,想着尽量补偿她,而对宜敏也是倍加疼爱。
前世宜敏是盖山和瓜尔佳氏真正的老来女,又长得一副花容月貌,从小就受尽家人宠爱,性子及其骄纵自我,面对何齐拉氏的冷眼自然不会忍着,更不可能去跟阿宝交好。
于是阿宝和宜敏这两个虽然差着辈分,年纪最为接近的孩子,却是关系最冷淡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宜敏十三岁选秀入宫,从此天各一方。即使后来宜敏成了荣妃,以何齐拉氏的身份也不够资格进宫,从此一生再未相见。
宜敏心中轻轻叹息,人和人真的要讲究缘分的,否则何齐拉氏为何两世都跟自己合不来呢?
她看着站在堂下的何齐拉氏,虽然已经年近五旬,看起来却仿若不到四十,与前世判若两人。
前世马佳氏掏空了家底,何齐拉氏当初三十余岁就已容颜暗淡衰老,而今世的马佳氏位高权重,阿布凯前途远大,何齐拉氏这么多年来呼仆唤婢、养尊处优,自然养出了几分气度和见识。至少她总算知道家中能过上这般好日子靠的是谁了,从宜敏初封为妃的时候起,何齐拉氏就变了嘴脸,一门讨好宜敏,哪里还能记得当年的那点别扭心思
宜敏不由感慨万分,女人果然都是靠荣华富贵养出来的。毕竟是自家大哥的福晋,保持面子情就好,自从她如前世一般一意孤行,执意离间宜敏与大侄子的时候起,宜敏就已经将其排除在心门之外了。
只因今生她早已改了所有的骄纵任性,一心一意与家人搞好关系。在家中富贵后才进门的几位嫂嫂大都是名门闺秀,自然不会与唯一的小姑子为难,在宜敏刻意交好下,都与她相交莫逆。就连跟何齐拉氏一样进门较早的三位嫂嫂,当年也是小门小户出身,却一直拿她当女儿疼爱。
今生宜敏出生顺利,没有前世种种阴差阳错,也没给何齐拉氏受委屈的机会,偏偏大嫂依然不喜她,仅仅因为宜敏受到所有人的宠爱,就一直隐隐敌视排斥她,这等心胸狭隘、目光短浅的妇人,也让宜敏绝了与之修好的念头。
对付这种人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拥有高高在上的地位权势,达到令其望尘莫及的程度,那对方自然会彻底放弃那可笑的攀比和嫉妒,转而极尽讨好奉承,仰自己鼻息而活。
如今宜敏即将封后,与何齐拉氏已经是天壤之别,本也无需在意她的想法,但是,宜敏与大兄阿布凯感情极深,有这样一个眼皮子浅的福晋,骤然富贵,极易在越来越多的吹捧中膨胀迷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迟早要给家族惹来祸患,她不得不为兄长的未来担心。
马佳氏如今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加上阿布凯的赫赫战功,几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族长,而身为族长,仅仅靠自身实力是不够的,还要懂得平衡宗族的势力,合理分配族人的利益,尤其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军中,府中需要一位贤内助来打理,宗族内部的关系也需要宗妇来维护处理。
身为宗妇,不说出身名门,至少也要教养得宜,上能与诰命宗妇谈笑风生,下能与官员家眷打好交道,打理好家中事务,让丈夫在战场上丝毫没有后顾之忧。
偏偏何齐拉氏完全没有这份能耐,她既没有过硬的娘家背景,也没有八面玲珑的处事手腕,甚至连八旗贵女基本的管家理事的本领都没有学过,这样的她,如何能胜任马佳氏的宗妇?
这并不是宜敏杞人忧天,或者看起不何齐拉氏,这是宜敏从瓜尔佳氏进宫时的叹息中陆续得知的。
瓜尔佳氏如今早已过花甲之年,府中的管家权也早就想交到长媳手中,偏偏这位就如那扶不起的阿斗,接了管家权也撑不起来,短短时日就把府中搞得一团乱,闹得各房的妯娌怨声载道,最后瓜尔佳氏不得不将管家权收回。
后来瓜尔佳氏不死心,费尽心思培养这个儿媳妇,把自己几十年的管家本事掰碎了、揉烂了,一点一点手把手地教,就这也只是让她稍微能上得了台面,一旦离了瓜尔佳氏,立刻故态复萌,各种骚操作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弄到最后连阿布凯都看不下去,亲自去求瓜尔佳氏收回成命,别再让他媳妇折腾了。毕竟一家子大老爷们,辛苦了一天回到家中,等到的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而是此起彼伏的抱怨哭诉,日子久了任谁都遭不住啊!
瓜尔佳氏也是心累,在收拾了无数次烂摊子之后,也终于死心了,只能认命地重新接回管家权,毕竟她不可能越过嫡长媳,让三媳妇或者五媳妇沾手管家,长幼失序可是乱家之源啊!这也是盖山和瓜尔佳氏在康熙赐下承恩公府后,果断给儿子们分家的根本原因。
十几房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媳妇出身不同又各有心思,马佳氏几兄弟之间感情再好,也经不起日积月累的枕头风啊!还不如早早分了家,就算一开始有所不满,但他们老两口身子骨还算健朗,没人敢乱来,日子久了也就安分了。
若是等父母不在了再分家,到时候家大业大,恐怕再怎么分,总会有人不满意,到时候兄弟离心、妯娌不和就近在眼前了。
宜敏对此也是赞成的,人多嘴杂是非多,只要分了家,各房自立门户,关起门来自己当家做主,平白少了无数纠葛。何齐拉氏管家能力再差,打理自己一个小家还是不成问题的。
宜敏盯着何齐拉氏看了几眼,手指在扶手椅上轻轻敲击着,一旁的郭尔罗斯氏见状立刻开口道:“咱们马佳氏素来男丁兴旺,女儿精贵,如今小一辈倒是难得多了几个女娃,娘娘何不见见?”
郭尔罗斯氏人老成精,吃过的盐比在场所有人吃过的米都多,平日里只当个颐养天年的弥勒佛,等闲不会开口,但对于目前家族出现的情况那是心知肚明,对于何齐拉氏那是一百个看不上,连她身边随便出去一个大丫头都能比她做得好。
第192章 凤还巢(三)
宜敏闻言微微一笑,转头对着一旁的郭尔罗斯氏道:“咱们家几代难得出女孩儿,这一代居然能得好几个,倒是稀奇,快叫来本宫瞧瞧。”马佳氏女儿素来精贵,出嫁的姑奶奶又是历来多子,但凡马佳氏有养大的女孩儿,一向是其他家族说亲的首选,完全不愁嫁。
瓜尔佳氏对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立刻悄无声息地出了厅堂,不一会儿就带了四个女孩儿进来。只见四大女孩依次排列,款款而入,仪态端庄,目不斜视,可见是下了大力气教养的。
宜敏定睛看去,最大的一个看起来豆蔻年华,一张瓜子美人脸,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眼帘微垂不敢直视正前方,但掩不住那美艳逼人的容貌,穿着一身海棠色旗装,脚步婀娜却身姿笔挺,看起来自有一股端庄大气。
第二位大概十岁左右年纪,小小年纪就看得出容貌绝美,可惜眉眼间总带着三分怯意,平白减了几分气质,身着湖绿色旗装,亦步亦趋地跟在前者身后,每一步都像丈量好的,紧紧的跟随。
后面两位大概只有七八岁年纪,满脸的天真无邪,眼神灵动却没有四处乱看,显然也是下了一番苦功教导过的。最难得是这竟是一对双生姐妹,两人一般无二的容貌,一模一样的衣着打扮,叫人见了就挪不开眼。
瓜尔佳氏笑着对宜敏道:“这就是咱们家这一代的四位格格了。前头那个是老六家嫡女佛拉娜,今年已经十三岁,过两年便可以议亲了。”
这是马佳氏这代第一个出生的格格,又是德克锦的嫡长女,自然受到百般呵护、万千宠爱。有宜敏在宫里身居高位,家族自然不可能再送女儿进宫,所以佛拉娜的选秀也就是走个过场,家里早早就私下里相看起来,就等着两年后撂牌子出宫就议亲。
宜敏对佛拉娜招了招手,等她走近前,拉过她的手细细端详,见她只是羞涩一笑,面上微红,却并未露出局促之态,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有咱们马佳氏姑奶奶的气派。”
佛拉娜抿唇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大大方方地福身一礼:“谢娘娘夸赞,佛拉娜受之有愧。您才是马佳氏女儿的憧憬,姐妹们都以您为榜样,勉励自己,不敢有一日懈怠。”
她从小就听着这位姑爸爸的传奇经历长大,初封便是一宫主位,入宫不久一后一妃便先后失宠,而她却平步青云晋贵妃,封皇贵妃,执掌凤印,摄六宫事,膝下二子一女皆出色无比。更可怕的是,她能让当今圣上各种破例,以继后之身得享元后尊荣,甚至天子不惜纡尊降贵,亲自迎亲,这是何等的爱重和宠信,前所未有,前所未见。
她那战神一般的父亲最佩服的人不是玛法,而是这位姑爸爸,令她每每无法想象对方究竟是何等的绝代风华?直到今日,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憧憬已久的偶像,天知道她当时有多么震撼于那份非人的美丽,她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宜敏见她眼神明亮,眸光很正,不由得心中喜爱,是个心地磊落的好孩子,加上身份贵重,是嫡系的嫡出,好好培养未来不可限量。她拍了拍佛拉娜的手,褪下手腕上的碧玺带珠翠饰十八子手串,放进了她手里。
“等这孩子来年选秀,额娘进宫一趟,本宫会请圣旨赐婚。”宜敏转头对着瓜尔佳氏笑言,“咱们家下一代的大姑奶奶,自然要风风光光的出嫁,谁也越不过她去。”
瓜尔佳氏笑着点头,对着下手的西鲁特氏道:“老六家的,听到了没有?好好替咱们家姑奶奶挑个好人家,到时候让娘娘掌掌眼,将来你就等着享福吧!”佛拉娜此时也无法保持淡定了,羞红着脸被躲回自己额娘身后,心中却是极欢喜的,哪个女孩不怀春,不向往能嫁个一心一意的良人?
西鲁特氏早就喜形于色,对着宜敏连连道谢,她嫁入马佳氏多年,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儿,却要比十个八个儿子要精贵,把德克锦那个大老粗稀罕的不行,天天一回府就到她房里来,与她感情也好了起来,不再仅仅是对嫡妻的尊重,这才有了后来出生的两个嫡子。
不过马佳氏是出了名的宠女儿,连带她也在公婆面前多了几分脸面,所以佛拉娜这个女儿对她而言就是天降福星,自然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从小将她捧在手心里长大。当然她也是世家贵女,自然知道女儿家教养的重要性,并没有把佛拉娜养出一副骄纵脾性。
如今果然收获了好结果,她的佛拉娜显然是入了她姑爸爸的眼,这位可是圣眷在身的皇后娘娘,将来不管谁娶了自家闺女,都只有捧着、敬着的份,她好像已经瞧见了女儿未来的幸福美满了,自然对宜敏那是感恩戴德,激动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堂下站着的三个女孩儿都是一脸羡慕,看着大姐姐那嘴角藏不住弯起的弧度,哪能不知道这是喜不自胜的表现,不由得把目光瞧瞧投向坐在尊位的女子,那是她们的姑爸爸,马佳氏最尊贵的女人,虽然已经入宫十几年,但是在家中的影响力依然强大。
从小到大,她们不知道在长辈们口中听到过多少溢美之词,但是却没有一种具体的概念,如今真正站到这位姑爸爸面前,她们才发现言语是那样的苍白无力,那是好像天上仙神一般的人物,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氤氲之气,那原本在她们眼中几近完美的长姐,到了这位面前突然就变得不那么显眼了。
尤其眼睁睁地看着这位不过寥寥数语,就决定了自家长姐的命运,顿时就对皇后的至高无上有了直观的认识,只要讨得对方的欢心,自己就可以一步登天,省去无数努力。
宜敏看向剩下的三个女孩儿,瓜尔佳氏指着湖绿色旗装的说道:“这个是老八的庶女伊尔哈,生母是个良家子,自小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就是性子太软了些。后面那对双胞胎是老十二的嫡女乌希哈、乌林珠,容貌性子都一般无二,是家中的开心果。”三个女孩连忙上前见礼,看得出她们很是紧张,但是礼数倒是不错的。
宜敏微微点头,和声道:“都是好孩子。以后学规矩固然重要,但是马佳氏并没有把姑奶奶拘在闺阁的臭规矩,以后也该多出门跑马踏青,开阔心胸才是。”满族女儿家最幸福的时光永远都是在闺阁之时,等嫁出去为人妻为人母,就再也回不去那浪漫无忧的日子了。
三个女孩连忙福身应是,眼中都是兴奋喜悦的光芒,家中女儿虽然受宠,但是也要从小学规矩,琴棋书画不求精通,至少要懂,一切都按照世家贵女的标准进行教养。
就连佛拉娜都是眼睛一亮,喜悦的笑容浮现,她都不知道多久没出门骑马狩猎了,尤其过明年就要选秀了,她更是整日被额娘请来的教养嬷嬷严格教导,一日都不敢懈怠,如今可算好了,有了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她们姐妹的日子总算能松快些了。
郭尔罗斯氏这时也开口道:“娘娘说的很是,无有规矩不成方圆,但是太过方正人就变得呆板无趣了,当年娘娘的骑射功夫可是一绝。”这些年因着皇上喜欢汉学,上行下效,许多家族都开始学汉学,连带也学了不少汉人的臭规矩,虽然不至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骑马狩猎的姑奶奶明显少了许多,看得老太太心中来气。
宜敏闻言顿时笑了起来,笑声很是畅快舒朗:“正如乌库妈妈所言,本宫当年跟着兄长们跑马狩猎,上树掏鸟蛋,下池塘摸鱼,哪一样没做过?如今又如何?女儿家只需自尊自爱,何须顾虑他人闲言碎语?女儿家生在世上本就难为,又岂能画地为牢,去为他人而活!本宫就在此间,天下又有谁人敢言女子不如男!”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宛若雷霆震响,顿时满室皆寂,厅堂中坐着的都是家中女眷,众女仰望上首那雍容华贵的女子纷纷心神激荡,不由对那言语中的豪气心驰神往。眼前的女子明明自规矩如天的深宫禁苑而归,偏偏却是那样的神采飞扬、肆意张扬,宛若天上骄阳一般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便是何齐拉氏这等对宜敏有心结之人,眼中也露出羡慕之色,原来女子嫁了人也能这般畅快自我吗?西鲁特氏身后的佛拉娜眼中更是绽放无尽光华,她也想成为那样耀眼的女子,谁言女子不如男?这种话从未有人对她说过,嬷嬷只会教导她各种规矩,连额娘也是让她不可骄纵任性,免得惹来他人非议,有辱门风。
可是那位马佳氏最尊贵的女人现在就坐在那里,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她就是规矩!女儿家不是为了他人而活,而是要自尊自爱,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第193章 凤还巢(四)
盖山抚着胡须,感慨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回想当初那个刚出生的红彤彤的小团子,仿佛还在昨日,一眨眼已然三十年过去了,看着眼前光华绚目的女儿,他不禁感叹上天对她的厚爱,岁月似乎格外垂青于她,这些年她的容颜并无多大变,气质却有所不同,尤其那股久居高位的凌人盛气,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也许是因为敏儿在自己面前,永远都一副小女儿的娇态吧,以至于他时常会忽视这个女儿已经是居于大清女性顶点的强者。他看向对面,发现自己福晋对此并无惊讶,也对,福晋时常入宫,自然对女儿的变化了然于心。
盖山再看看底下儿媳、孙女儿和几个孙媳的表情,突然有些幸灾乐祸,经过这么一遭,自己那些儿子们恐怕要家宅不宁了。该!让那些小崽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些年家里弄得乌烟瘴气,老大媳妇不顶用,各房也不是省油的灯,天天这个缺针少线,那个饭菜不新鲜的,一个个真把自个当大爷了?
福晋一把年纪还要操心一大家子,最后一怒之下逼着自己把所有儿子都分出去,这下子府里终于清净了,那些儿子们也都傻眼了。真当自家福晋是个没脾气的菩萨呢?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能教出宜敏这样的女儿,她怎么可能是个好相与的?
瓜尔佳氏此刻则是笑容满面,自家闺女就是贴心,这会是帮着额娘出气呢!女人要为自己而活?这世道哪有那么简单,只有女人中的胜利者才有资格谈自我,当年的她为了追求自我,不顾家族反对嫁给门庭败落的盖山,不也咬牙熬了二十几年,直到敏儿出世,带来天眷才让自己真正挺直了腰杆。
而敏儿是受仙佛眷顾之人,入宫这些年来不也曾多次被设计陷害,险死还生?面对太皇太后不也曾伏低做小、忍气吞声?若非女儿智慧过人,底牌也足够多,她的日子只会更艰难,何来今日的地位和风光?
但是,面前这些人呢?这些媳妇大多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与家中儿孙也算是般配,但她还是要说,她们都不行!她打赌今天在场九层九的人都没能听懂敏儿话中的深意!
这些儿媳虽然也各有各的本事,却都是些小聪明,想来只能听出明面上的意思,一旦真按敏儿说的行事,那可就有好戏看了,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哪有那么容易改?最终的结果只会让一家子都不自在。
当然几个姑娘就不一样了,她们都还小,只要有颗种子在心里,将来怎么着都不至于过得太差。几个小的离着许人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很快她们就会发现心里再怎么浮想联翩,现实该干嘛还是要干嘛!
反正而大姑娘不一样,她已经到了跟自家额娘出门交际的年纪,加上德克锦是个爱女如命的,只要佛拉娜敢提要求,肯定能得到满足。原来这孩子被老六家的教导的太过方正规矩,少了些灵动和脾性!有了敏儿这番话,相信这孩子会变得更加出色,况且,女儿家在出嫁前也就剩这么点松快日子,马佳氏还不至于容不下。
至于三个小的就更没问题了,一个庶出的庶出,一个庶出的嫡出,正常而言也不会把她们嫁进什么大家族,毕竟马佳氏姑娘就算庶出也是精贵的,嫁个小家族的嫡子或者寒门贵子什么的才是常态,这样也就没必要像大姑娘那样严格要求。
宜敏优雅地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她刚刚那话是对着小姑娘们说的,毕竟她们还小,可塑性很强,至于其他的什么人听了,导致有什么误解她可管不着!这些年陆陆续续选秀的八旗贵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都尽量给这些孩子们一个相对安全的争斗环境,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在此期间,她总会通过各种方式告诉她们,八旗贵女不弱于人。
女儿家不可为菟丝花,但凡嫁为人妻的,未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儿女的脾性好坏、前程大小都取决于她们自己,要努力自强还是逆来顺受,都在一念之间。如今八旗人家的风气还算可以,虽然还是学习汉学,但没有前世那般经世典籍不学,压迫女子的糟粕倒是照单全收,把英姿飒爽的八旗贵女硬生生掰成了汉家闺秀,简直岂有此理。
下一代的男人来自哪里?还不是女人生出来的?她没法直接影响那么多男人,但是她可以影响大部分贵女,她们总一天会成为福晋、太福晋乃至老封君,她们未来会是夫人、诰命、宗妇,她们的孩子会是下一代的官员、重臣以及宗室继承人,她可以慢慢等,只要她还屹立在大清女性的顶点,终会让这世道变得对女人更好一点。
汉军旗这些年也好多了,那些秀女本就饱读诗词,才华横溢,加上她在选秀中硬性规定了骑射一项,家族为了女儿不落选,只能捏着鼻子给她们请了骑射师傅,当然必须是女师傅。如此一来,汉军旗秀女的质量大大提升,近几年充入内宫的秀女占了很大一部分,十分得到康熙的喜爱,这些秀女的额娘也会经常得到宜敏的赏赐和嘉奖。
如此一来,汉军旗各大家族看到了实质的好处,对宜敏的各种规定也不在排斥,反而大力支持。上行下效,如今汉人家的女儿地位已经提升不少,不至于如前世那样出现女儿如货物,嫁女如交易,钱货两讫就再不管女儿死活的情况。
宜敏曾与康熙商议,大清律增加一条,但凡明媒正娶者,若出现芳华早逝或中途夭折的情况,母族或其子女可向官府举报,请求查证死因,若因夫家凌虐或逼迫致死者,其夫获罪,以杀妻罪论处。另掌媒人若经查实,明知故犯,妄作姻缘者,以连坐论。
被害女子所出子女有权继承父母双方财产,由官府备案,自立门户。若子女未成年,则由双方宗族共同抚养,遗产也由双方宗族共同监管,待子女成年后,由官府主持其继承父母遗产。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擅自处置,若发现遗产大幅流失或经营不善导致大量减产,继承人有权要求补偿相关损失。
宜敏的作为皆是为提高女子地位所做的努力,当然她能做到这一点并不仅仅因为康熙,而是汉军旗如今在八旗中仍处于弱势,她才有机会让那些顽固不化的汉人家族妥协。
她当初计划多年,三藩之乱结果一样,但是过程却已彻底颠覆。这场同样历时多年的战争,并未如前世那般势均力敌进而导致朝廷元气大伤,而是从一开始就掌握在朝廷手中,更准确地说是在马佳氏和瓜尔佳氏的控制之下。
平乱之战分三路进行,马佳图海为一路主帅,瓜尔佳巴海领为副,其余两路由安亲王岳乐、康亲王杰书领军。由于今生朝廷撤藩更加坚决,行动更加迅速,没有如前世那般打草惊蛇,吴三桂在没有充足准备之下仓促迎战,自然顾此失彼,一开始就节节败退。
直到尚可喜、耿精忠唇亡齿寒,同时举兵反叛的消息传出,吴三桂才稳住了阵脚,与清军呈对峙之势。其后三年,南方三藩之地战火遍地,民不聊生,清军军纪败坏的情况频频出现。除了图海威望卓著能压得住军中之外,另外两路所过之处堪称满目疮痍,也因此激起广西、福建等地民众的反弹。
这些百姓一听说清军到来,都是噤若寒蝉,不是躲进深山密林,就是帮助叛军通风报信,导致这两路清军举步维艰,战事连连告负,战报传到京师,康熙勃然大怒,将两位宗室就地解职。
后命盖山为一路主帅、周培公副之,继续讨伐尚可喜。另一路则由张勇为帅、赵良栋副之,讨伐耿精忠。虽然临阵换帅风险极大,但不得不说康熙此举是明智的,两路大军新主帅都是知兵善战、威望极高的老将,自然很快稳住了局势,他们采取层层推进,安民平叛同步进行的方式,一边收复失地,一边安置当地百姓,恢复生产秩序。
三路大军历时又三年,终于完美平定了三藩之乱,而且在三名主帅御下极严,但公正严明,军功赏赐从不徇私,因此军纪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至少今世不曾在出现屠杀平民,随意纵火抢掠的恶行,对当地的经济破坏被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战后恢复的速度也更快。
此次平乱唯有一路是汉人将领为主帅,虽有大功,但也不曾如前世一般,三藩都是汉人统帅最终平定叛乱,进而导致满汉势力失衡,自然就没有了汉军旗趁势而起的局面。
此次八旗无论满汉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如今满洲世家大族不曾达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地步,自然还有拯救的余地。
第194章 凤还巢(五)
宜敏在厅堂中与家人叙谈许久,大致了解清楚家中这些年的情况后,才心满意足的结束这场谈话。毕竟她在宫中听到的都是额娘转述,大多时候都是报喜不报忧,甚至家中许多后辈她都不曾见过。
此次虽然皇恩浩荡能够归家待嫁,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要遵守的,至少不可明目张胆地接见外男,出了亲生父亲之外,便是亲兄弟都需要忌讳一二。倒是未成年的晚辈没有这么多顾忌,她趁机见了几个年纪较小的侄儿、侄孙,满意地发现这些孩子资质还不错,尤其嫡系的几位更为聪慧灵动,身体强度明显高于常人,看来幼时动用过灵泉洗礼。
以这些孩子的年纪,将来应该都能赶上朝廷平准噶尔之战,那是场旷日持久的大战,足以将这一代子弟历练出来。更重要的是,前世康熙三征准噶尔期间,几乎病死在战场上,这也许是她此生最大的机会,她必须早早布局,每多一分力量,在未来都有可能成为决定性的关键。
郭尔罗斯氏和瓜尔佳氏带人亲自把宜敏送到了她居住的院落,这是承恩公府当初重新规制时的重中之重,几乎把整个府邸的三分之一划了进去,对外说是院落,其实整体就是个大园子,里面亭台水榭,假山楼阁错落有致,名贵花木掩映其中,说不出的玲珑雅致。
这园子的图纸是康熙命内务府送来的,由他亲自设计规划,内务府督造,历时近两年方才完工,期间所有花费都由内库支取,不曾花费国库一毫一厘,朝中大臣自然也无话可说,皇帝用自己的私房钱给自己女人修园子,哪里轮得到外人嚼舌根?
这承恩公府如今只住着瓜尔罗斯氏和盖山夫妻二人,盖山身为承恩公,自然是和瓜尔佳氏住在正院,郭尔罗斯氏居住西边院,出门就是府中小花园,景色怡人,还开辟了半亩良田,由着她侍弄花草果蔬,乐的老人家合不拢嘴。
按照郭尔罗斯氏的辈分,她本该住在东边院落,但是有宜敏这位皇后娘娘在,自然不能逾越尊卑。于是整个府邸的东侧统统都是属于宜敏的,康熙亲笔题名“瑶园”,一切都以皇家园林的标准建造,如今园内也是戒备森严,与其说宜敏是回娘家,不如说是到皇家别苑暂住。
盖山这座承恩公府按照规制已经是大大逾越了,即便是亲王府邸也就没这般大气,但是无论礼部还是户部都没敢吭声,一来是皇后居所本就与帝王同列,一个小小别苑罢了,谁敢说皇后僭越?二来则是康熙自成功平定三藩之后,三位异性藩王一辈子的积蓄通通进了皇帝内库,说一句富可敌国真不是虚言,别说给皇后建个别苑,就算大兴土木建它十座、八座行宫都不在话下。
宜敏抬头看着那幅匾额,瑶园二字形体方正,笔画平直,显然康熙并未使用他最爱的董书,而是极为正式的楷书来题匾额,可见对这件事的重视。
对此,宜敏只是微微勾起嘴角,旁人皆知康熙独爱董书,因其飘逸空灵,风华自足,乃集“六体”和“八法”之大成,也因此董书如今早已风靡天下,人人皆学董书,一些追逐功名的士子,几乎都以董书为求仕捷径。
却不知他真正重要的事务上却从不使用董书,而是更加推崇楷书演化而来的馆阁体,由此可见康熙性格之矛盾。
宜敏带着众人迈步而入,不由得眼前一亮,“瑶园”竟是苏州园林的风格,不大的园子造出了一步一景的特点,各色花木栽种得宜,假山点缀其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池塘小桥蜿蜒曲折,当真是小中见大,咫尺之内再造乾坤。
跟在身后的马佳氏女眷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她们只知皇上赐了座府邸,还给自家娘娘修了个园子,谁成想竟然用心到如此地步?瞧瞧那假山,她们远远看着只觉得好,若非领头的女官介绍,她们哪能知道这假山也是有讲究的,分别以石笋石、太湖石、黄石、宣石堆叠,就为了彰显四季不同,这份心思可真是绝了。
“瑶园”是宜敏暂住的别苑,自然有一座正院,但是却建成了绣楼的形状,远远只能看见飞檐尖角,等绕过园圃假山方得见真容,这是一座四角小楼,面阔五间,临水而建,楼高三层,总高度达到二十余米。
小楼屋顶金色琉璃瓦熠熠生辉,搭配楼前小湖波光粼粼,环岸绿荫照水,人间仙境亦不过如此。若在此楼顶登高望远,不但足以看清“瑶园”全貌,甚至足以看清小半个紫禁城,毕竟除了城墙之外,远近并无超过二层楼高度的建筑。
皇城脚下,有谁敢将楼修的比紫禁城的大殿高呢?若非康熙亲自督造,内务府哪里敢毫无顾忌地建到这般高度?而且铺在屋顶上的琉璃瓦颜色,足以显示此地主人的身份地位。
宜敏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喜意,没想到康熙竟然建了这样一座高楼给她。登高望远是她不多的爱好之一,前世被困在那方天地太久了,但凡是能让她感觉到天高海阔的地方她都喜欢。
郭尔罗斯氏也是眼中露出震撼之色,她这下子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家曾孙女的得宠了,唯有皇帝居所才能铺上黄色琉璃瓦,这金色也就比黄色稍微深一些,在阳光下不细看甚至毫无差别。这座小楼屹立于此,未来谁敢住进这种府邸?便是亲王住进来都是僭越!
瓜尔佳氏则是深深地庆幸,幸好已经给那些小崽子们分家,这哪里是承恩公府?这分明是皇后别宫!她甚至有些后悔今天不该带这么多人一起过来,谁知道哪个口风不严漏出去,怕不是要给敏儿惹麻烦?
她连忙伸手扶住郭尔罗斯氏,低声道:“老祖宗,咱们便送到这里吧,莫要打扰娘娘安置了。”
郭尔罗斯氏被这么一提醒,顿时醒过神来,忙道:“说的是啊!还是你懂事,咱们烦扰了娘娘许久,当真不该!”说着还狠狠地拍了两下手掌,一副懊恼模样。
宜敏转身拉起郭尔罗斯氏的手,笑嗔道:“乌库妈妈说的是哪里话?自家人那有什么烦扰的?本宫巴不得时时刻刻都能听您教诲呢!”
郭尔罗斯氏爽朗一笑,拍拍宜敏的手,慈祥地道:“不急不急,来日方长呢!你方才回来,先好生归置一番,晚上可还有大宴呢!你好好歇着,等时辰到了,乌库妈妈来接你。”
宜敏回府是何等大事,自然要举办宴会庆贺一番。因之前不知宜敏回府具体是什么时辰,这大宴便安排在了晚膳。这赴宴不得重新梳妆打扮,现如今已经耽搁晚了呢!
“乌库妈妈莫要来回奔波,本宫在自己家中还能迷路不成?时辰到了,本宫自去便是!”宜敏心疼自家曾祖母,百多岁的年纪了,这一天下来怕是早就累坏了,她哪里敢继续让老人家这般操劳?
见郭尔罗斯氏扬起眉头就要反驳,宜敏连忙接着道:“本宫知道乌库妈妈身子骨健朗,但是今日回府乃是礼数使然,不得不劳动乌库妈妈,但国礼之后尚有家规,您是长辈,本宫尽孝尚且不及,您在这般劳心费力,本宫住的也不畅快不是?”
见郭尔罗斯氏神情略有松动,不由再道:“若您不放心,便让佛拉娜那几个孩子来陪陪本宫吧!”说着抿嘴轻笑,“小孩子家家,多跑动跑动,想来也累不着她们!”
郭尔罗斯氏这才开怀:“好好,这法子不错,那最近就让这几个孩子住到老婆子那里,有空就帮咱们跑个腿,递个话什么的,倒是极好的。”她心中越想越觉得这个提议好,家里这辈难得有这么几个女娃娃,若是能得宜敏三分提点,尽够她们一辈子享用不尽了。
跟着身后的众人闻言也是纷纷露出喜色,不管是不是自己这一房的孩子,一笔写不出两个马字,不求如大姑奶奶这般光宗耀祖,至少将来她们若能嫁得好,多少也能帮衬自家兄弟一二。
佛拉娜几女更是喜形于色,小小年纪藏不住心事,却也知道自从分家之后,她们头顶上就不再是国公府小姐的金字招牌了,而是以自家阿玛的官位为开头,尤其是佛拉娜更是已经懂得人情世故的年纪,自家阿玛虽然是嫡出,却只不是嫡长子,将来继承爵位怎么也轮不到他。
如今因为姑爸爸封后和军功,得了一等轻车都尉的爵位,正三品。在王公贵胄遍地的紫禁城,正三品也就是刚刚起步罢了,她从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变成了三品官嫡长女,这其中的落差可不是一星半点。
她如今仅剩的优势只在于嫡亲的姑爸爸是皇后娘娘,也是她将来选秀能够站在所有贵女前列的依仗。如今天降大喜,姑爸爸竟然回府了,而且要住上一段时日,只要她能讨得姑爸爸的欢心,将来还需要愁什么呢?
显然伊尔哈和双胞胎也不傻,她们年纪小了些,但是该学的都学过,自然知道这是天大的机缘,眼中纷纷放着光华,便是平日里最为怯懦的伊尔哈胸中都涌起了一股大气,她的未来可以改变!
此事说毕,郭尔罗斯氏心满意足地带着众多女眷告辞离去,宜敏此时早已带人走进了那座小楼之中,她到时要好好看看,康熙究竟要给她何等惊喜,以至于两年来一直藏着掖着,连设计图纸都不曾给她过目,若非她知道康熙品味素来不错,哪里肯让他这般随意施为?
第195章 凤还巢(六)
宜敏走到阁楼前,抬头一看不由愣住,这座阁楼的匾额上竟然空无一字,一旁伺候的女官连忙福身一礼:“禀娘娘,皇上口谕,此楼乃是娘娘所有,这名字自然由娘娘来起,他便不越俎代庖了。监造司万事俱备,只待娘娘墨宝一副,两日便能得了匾额挂上去。”
宜敏微微眯了眯眼,轻轻哼了一声:“他做的还少吗?”她声音虽小,却也让那女官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她是乾清宫的女官,被康熙指派前来给主子娘娘讲解这个园子,好让娘娘了解万岁爷的“良苦用心”,只是如今怕不是有点适得其反?
微微嘟囔了一句后,宜敏给自己的阁楼起了个很俗的名字,就唤梧桐阁,听得司礼女官一阵嘴角抽搐,这天家夫妻是在演双簧吗?一个题字瑶园,清楚明白的寓意瑶池,住的自然是天上的王母娘娘;一个起名梧桐阁,简单直接就是凤栖梧桐,皇后娘娘自然是天上的凤凰。这算是大雅大俗吗?
整座阁楼造型精美,主体建筑为三重檐四角攒尖顶砖木结构,屋面铺金色琉璃瓦,楼身屋檐处处雕梁画栋,金鸾彩凤齐飞。屋顶四角飞檐,悬挂铜铃,每当风吹过,周围都能听见铜铃的轻响声。
进而阁楼大门,一阵清香之气扑面而来,是清新的花果香,而非浓郁的熏香,让人顿觉神清气爽。里面的布置出乎意料的并不奢华,而是清新雅致,摆设也多为青花瓷等典雅色调,与宫中明墨重彩的彩釉反差极大。
宜敏神色微微凝重,看来自己在观察康熙的同时,他也在观察自己,否则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其实不爱堂皇大气,反而钟爱清新雅致的风格?这些年钟粹宫的摆设虽有变动,却一直以康熙的喜好为主,唯独东配殿的书房偶尔摆了些自己赏心悦目之物,但是在九成九都是书籍的房中本该毫不起眼的,竟然连这样都会被注意到了吗?
以康熙那恐怖的洞察力,难保不会察觉到别的什么?想到这些年在宫中的压抑和自己极力隐藏的各种秘密,宜敏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没有心思再观赏阁楼中的其他摆设,径直上了三楼起居室,背对众人摆了摆手:“都退下吧,本宫累了,待晚宴时辰到了再来伺候。”
众人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何突然不悦,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们听命行事,能被宜敏带出宫的都是心腹和可信之人,自然是对主子言听计从,立刻悄无声息地鱼贯退出了第三层阁顶。
唯独那位乾清宫女官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她还有好多关于这座阁楼的内容没有介绍呢!外头的花园不提,这座阁楼才是皇上的心血之作,内里不少机巧之处,若没有特意指出,只怕娘娘直到回宫的那一天都察觉不出来。
察觉到这女官的踌蹴,从头到尾一直充当隐形人的承瑞微一侧头,凌厉的目光扫过,乾清宫女官顿时一个激灵,眼中浮现一丝惊恐,再不敢有丝毫犹豫,忙不迭跟着其他人退下,直到踏足二楼,她才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太可怕了!那股子威严和压迫感,感觉就像面对皇上一样。
宜敏扭头看了儿子一眼,不由失笑道:“你吓坏她了。”那女官是宫里难得的老实人,天生比别人少个心眼似得,特别认死理,如今康熙是她的主子,吩咐的事情她就兢兢业业地完成,甚至连主子的脸色都不会看。
承瑞无奈的摇了摇头,扶着宜敏在窗边的贵妃椅上坐下:“若非疾言厉色,这人压根就看不懂情势,真不知道这样的奇葩到底是怎么在乾清宫里活到现在的?”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官了,她在乾清宫顶着司礼女官的名头,干的却是整理书房的工作,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胜任的位置。
“她是赖嬷嬷的干孙女,很是得她喜爱。”宜敏简单一句话回答了承瑞的疑问,作为圣母皇太后生前的心腹大宫女,现今硕果仅存的承乾宫老人,这位嬷嬷对康熙的意义是不同的。
承瑞恍然大悟,赖嬷嬷是乾清宫的掌事嬷嬷,极得皇阿玛信任,皇阿玛的衣食住行都由这位嬷嬷一手安排,若是这位嬷嬷看重的人,自然能够在乾清宫如鱼得水,便是皇阿玛都会对她宽容三分。
宜敏闭目靠躺在椅背上,直到现在她才能放松下来,好好地享受片刻宁静。这座阁楼的三层是完全按照她出嫁前的闺房布置的,连家具都是从原来的府邸搬过来的,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承瑞贴心地上前为额娘揉按头部穴位,以他的修为对于力度的掌握自然炉火纯青,很快就让宜敏放松下来,微蹙的眉心也舒展开,不一会就呼吸平稳地睡了过去,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身边又有儿子守着,宜敏很是安心地沉入梦乡。
承瑞四处张望了一下,到绣床上抱过一床薄被,轻手轻脚地盖在宜敏身上,看着自家额娘恬静的睡颜,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自从入府经过郭尔罗斯氏那一抱,他很是自觉地运用功法,全力收敛起自己气机,以至于他明明就坐在自家额娘身边,所有人却视而不见一般。果然之后的话题再也没有扯到自己身上,少了他许多麻烦。
他已经看到了马佳氏那庞大的子孙群,乌泱泱的一大片,若是太妈妈再提一嘴让他出去与他们聊聊,他怕不是要被人群淹没了,毕竟是额娘的娘家人,他总要讲七分情面的。
想到如今在宫内的弟弟妹妹,他不由得摇头失笑,幸好这次跟随额娘回府的是自己,若是赛音察浑的话,以他那身宛若烈日临空的澎湃气血,怕不是现在正在演武场跟马佳氏儿郎拳拳到肉地交流呢?
额娘入宫十四载,终于有机会回家与亲人团聚,而且是以待嫁的名义回归,自然是安静低调为好,无论赛音察浑还是阿鲁玳都不适合随行,即便是他也只是今日以护送的名义入府,甚至连留下过夜都不行。
经过这大半日的观察,他倒是放心不少,马佳氏虽然人口众多,但是关系倒是难得的简单易懂,一家子的观念都是“男儿要摔打、女儿更金贵”,原来额娘在这样的人家长大,难怪这般与众不同。
与后宫的女人比较起来,额娘对子女的母爱明显要强烈得多,也单纯得多。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身为长兄,对后面的弟弟们自然接触不少,连带对宫中“正常”的母子关系有了更多的了解。
因为自小接触较多的阿哥也就是保清和保成,其他格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三阿哥保清自小养在宫外,回宫后惠嫔对他看得跟眼珠子似得,每日里嘘寒问暖的,堪称无微不至。四阿哥保成生母乃是僖嫔,这位娘娘一直都是弱不禁风的,但是对唯一的孩子却从不疏忽,与保成母子感情极好。
以至于他一度觉得天下间的母子应该就是如此了,母慈子孝乃人伦之本。可是慢慢地,随着搬到阿哥所后,与弟弟们交往日深,他就发现不对劲了,这两对母子间的互动太过千篇一律了,惠嫔、僖嫔天天差人前来阿哥所,不是问候衣食冷暖,就是送来亲手缝制的当季衣袍,再不然就是节日生辰送贺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而保清、保成也每日前往母嫔宫中问安,风雨无阻,然后才回阿哥所安置。但是在偶尔的谈话中,他能听得出两个弟弟的不耐烦,说母嫔天天都是叮嘱好好读书,在皇阿玛跟前争脸,好像除此之外,他们做什么都不务正业一般。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半大孩子最是不爱被唠叨管教,只是随着保清与保成日渐长大,两人间却开始有了争锋相对的苗头,这让承瑞有些奇怪,叫手底下的小太监去打听,才发现了根源。
保清和保成都是极出色的孩子,但是一武一文正好南辕北辙,保清天生力大,身子骨健壮,在骑射方面表现极佳。保成却与之相反,他称得上是文武兼备,但是在文事上更加出类拔萃,称赞一句“闻一知十、举一反三”并不为过。
偏偏惠嫔和僖嫔两人不知怎么互相看不对眼,总是拿着保清和保成作比较,惠嫔总是拿保成来刺激保清,说他虚长那么多岁,学习连小了四岁的弟弟都比不过之类的。偏偏保清在这方面真的只是中人之姿,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超过天资过人的保成,惹得保清脾气越发暴躁,一门心思在骑射方面碾压保成。
而保成年纪比保清小几岁,又不像保清那般天赋异禀,小小年纪能开两石强弓,自然只能被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偏偏他又是个要强的性子,日日苦练骑射,以至于手腕发颤无法握笔,进而影响了功课。
这些事情他和赛音察浑都看着眼里,只是并没有去插手,毕竟他们生母尚在,还是一宫主位,有权利教养亲生儿子,想来知道了两人的情况后,总该是懂得分寸的。毕竟小小年纪就争强好斗,兄弟相争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偏偏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甚至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而去。
第196章 凤还巢(七)
两兄弟的争斗并未被各自的母嫔制止,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从正常的口角争锋、学业争胜慢慢恶化,发展到恶意中伤、心生歹意的程度,几乎失去了控制。事情当时发生在演武场,众阿哥在练习射移动靶的时候,保成一箭脱手直奔保清而去,若非承瑞见势不妙一箭射断箭杆,略微改变了箭头方向,那一箭恐怕就不是划伤保清脸颊,而是当场射瞎他一只眼睛了。
保清既然见血了,这件事便闹大了,惠嫔闻讯赶来,一见保清满脸是血的模样,差点没吓晕过去,后来得知保清只是皮外伤,但听伺候的哈哈珠子描述了当时的惊险,却是不肯善罢甘休,对着保成便是一顿拉扯喝骂,说他小小年纪心肠歹毒,居然意图谋害兄长等等,难听的话那是一茬接一茬。
保成似乎被刚刚的事吓到了,始终呆呆地站在原地,任打任骂毫无反应。承瑞和赛音察浑在一旁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制止,僖嫔这时也赶到阿哥所,她所在的永寿宫离阿哥所较远,也就晚来一步,见惠嫔对着保成又打又骂,顿时就红了眼,冲上去就是一把扯住惠嫔旗头,另一只手直接挠在了惠嫔脸上,顿时就是五条血痕。
惠嫔顿时痛得尖叫起来,两手拼命乱抓想要挣脱僖嫔的魔爪,偏偏僖嫔是从她身后抓住旗头发髻,将她扯的直往后仰,她何挣脱得了?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实在挣脱不了就干脆拼尽全力撞向身后,将毫无防备的僖嫔撞到在地,整个人压在瘦弱的僖嫔身上,将她压得差点背过气去。
承瑞和赛音察浑看得是目瞪口呆,眼见惠嫔翻过身来,骑在僖嫔身上就要左右开弓,两人连忙大声呼喝人去制止,自己却是丝毫不敢往上凑的。周围伺候的奴才回过神来,脸都吓白了,连忙上前扶的扶,抱的抱,拼命拉开还在撕扯中的两女。
这时两个女人早已没了平日里雍容华贵,而是宛若披头散发的泼妇,张牙舞爪地想要继续拼命扑向对方,口中各种恶毒叫骂此起彼伏,这场女人间的战争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就连身为当事人的保清和保成都看傻了,哪里还记得刚刚那点子惊吓和疼痛,跟眼前这场面一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了。
终究是惊动了康熙,与宜敏联袂而来。两人也是被现场的混乱惊了一跳,但是他们见惯了大场面,自然很快就冷静地处理了此事,将所有人一起带到了乾清宫。先命太医给两位宫嫔处理伤势,然后叫来几个阿哥询问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此事说实话并不复杂,保清和保成平日里虽然多有争强好胜的举动,但是还不至于彼此厌恶到要对方性命的程度。保成的弓箭之所以会脱手,在于他这些时日练习得太狠,导致腕部和上臂肌肉有所损伤,自然难以控制弓箭的准头,那一箭直奔保清真的只是巧合。
但是由于两兄弟平日里就感情不和睦,任谁看了都觉得保成是故意的,保清自然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在保成抽抽噎噎的叙述中,大家也都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他在那一箭飞向保清的时候差点心跳骤停,幸好承瑞和赛音察浑在场,一个射歪了箭矢,一个拉了保清一把,才没有让悲剧发生。
在康熙强大的气场压制下,保清和保成哪里顶得住,你一言我一语把平日里的摩擦都吐了个干净,说到底不过是母嫔之间爱攀比,惹得孩子们争强好胜,最终差点酿成兄弟阅墙的惨剧。这还是这两孩子上面有兄长压着,时不时调和两人间的关系,否则在发展下去,两人不说兄弟之情荡然无存,恐怕将来都要将彼此视为仇寇了。
康熙对此自然是勃然大怒的,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直骂两人就是蠢货,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最基本的兄友弟恭的道理都不懂,还谈什么出息?总之以康熙的毒舌和口才,两个孩子被骂得怀疑人生了,最后还是宜敏看不下去,加上承瑞和赛音察浑求情,才让康熙嘴下留情。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康熙将他们两兄弟禁足三月以示惩戒,任何人不得探视求情,禁足期间不但要写《悔过书》,还要抄写《弟子规》等圣人之言,命承瑞和赛音察浑监督完成。
康熙对儿子还是疼爱的,加上他们年纪尚小,又是被母嫔给带进沟里,只是略施惩戒罢了。但是对两个始作俑者就没那么客气了,惠嫔和僖嫔连康熙的面都没见到,直接被押回储秀宫和永寿宫禁足,并且没有说明期限,也就是说如果皇上不消气,她们有可能永远都出不来。
这个惩罚看似轻飘飘的,既没有降位,也没有罚俸,却让两嫔心胆俱裂,因为禁足就意味着无法与儿子相见,算是变相的剥夺了她们对儿子的教养权,这比挖了她们的心还要难受百倍。
两嫔就此沉寂下去,毕竟她们这次不但害了自己儿子,还把彼此抓破了相,至少在容貌回复如初之前,后宫里是见不到她们的身影了。
这件事对承瑞的震撼是巨大的,他不明白,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惠嫔和僖嫔为何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她们到底图个什么呀?于是他私下里与宜敏有了一番谈话。
宜敏听了承瑞的疑问,笑着回答:“惠嫔和僖嫔自然是爱孩子的,保清和保成对她们来说比命更重要!”
“可是她们为何要调拨他们兄弟不和?”
“因为她们爱儿子,所以才要让他们争!”
“争什么?”
“争地位!争圣宠!争权势!争未来!”
“可他们本就是皇子,又非嫡非长,有何可争?”
“未雨绸缪,先人一步!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万一那一箭没有被拦下来,怎么办?”
“也许她们并未料到会有此意外?若当真如此,只能怪保清、保成运气不好,天意如此,两败俱伤!”
“她们会如何?”
“伤心过后,该舍则舍!重整旗鼓,以期复宠。”
“……”
“不敢相信,对吗?可这就是后宫的女人呐!除非死亡,谁也没法彻底打倒她们,到死都要争!利用身边所有的一切去争,包括家族、子嗣、人情、恩义,无所不用其极!”
“为什么?”
“因为不争就会泯然众人,不出头就会被踩在脚下,任人蹂躏。”
“即使为此牺牲自己的亲生孩子?”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不行还可以抱养,只要命还在,一切都能挣回来。”
“……额娘也会这样吗?”
“真是傻孩子,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们更重要。你们想要的,额娘都会给!你们不要的,谁不能强迫!”
自从那次谈话之后,承瑞似乎更懂得自家额娘的心意了,对于后宫女人一辈子争斗的荣华富贵,她却并不看重,她拥有的本就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多得多,但是无论是各种神奇的丹药,还是闻所未闻的武学典籍,在他额娘眼里都是可以随意给的,面对孩子她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他连之前的疑问都不该有的,拿额娘跟那些女人相比较,那无疑是对自家额娘最大的侮辱。
最令他羞愧难当的则是另一件事,一年前他和赛音察浑意外发现额娘竟然真气全失,当时他们是何等的惊慌和恐惧,无数疑问充斥脑海,谁能在紫禁城中伤害额娘?额娘修炼的典籍虽然攻击力不高,但是真气浑厚远胜常人,加上身边还有高手保护,为何会如此?
当时额娘只是淡淡的笑着,在他们不死心的追问之下,额娘才无奈地为他们解惑。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和赛音察浑这身修为是从何而来了,也知道了幼时自家额娘是如何做的了?耗费真气为初生儿洗经伐髓,日日不辍,直至真气散尽为止。三个孩子,重修三次!
阿鲁玳如今四岁了,额娘那一身浑厚无比的真气修为在这几年间,为阿鲁玳持续不断的温养经脉中彻底耗尽,一切都要重新来过。
他扪心自问,若是换成自己,他舍得将苦练多年的修为散去,只为让孩子能更健康些,资质更好些吗?他的犹豫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他做不到!赛音察浑同样做不到!
但是额娘却对此甘之如饴,她真正做到了为自己的孩子倾其所有,她是全天下最好的额娘!没有之一!
承瑞站在阁楼的扶栏边,极目远眺,将附近的景色都尽收眼底,更远一点的是紫禁城的城墙,那里是他从小到大成长的地方,里面是有皇阿玛、赛音察浑和阿鲁玳,还有一堆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但是那里却没有这里更令他安心,只因他身后那个正在熟睡的人,有她在的地方才是家。
很快,他的额娘就将是那座紫禁城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她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相信皇阿玛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他不会费这样多的心思为额娘修建这座园子,更不会力排众议行天子迎亲的大礼,皇阿玛准备多年,就是为了给她一场空前绝后的盛世大典,从今往后,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比她更尊贵。
第197章 凤还巢(八)
火红的夕阳挂在西边的天空,漫天的火烧云红的热烈,东边天空上一弯月牙已经偷偷上升,当宜敏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瑰丽绝伦的景象,她静静地躺着欣赏这幅大自然的美丽画卷,精致的凤眼中朦胧逐渐褪去,清澈得透亮的瞳眸恢复了理智,渐渐深邃至无底。
“额娘,睡得可好?”承瑞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手里捧着本厚实的书,迈着轻松悠闲的步子走了进来,显然他刚刚是在外面的小天台上看书。
宜敏微微侧身,看着自己儿子那挺拔修长的身姿,露出一个愉悦放松的微笑:“很好,再好不过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的沉睡了,尤其是康熙在身边的时候,她不敢放任自己熟睡,生怕在梦中泄露一些不该有的秘密。
承瑞将书本放在一旁的桌上,伸手来扶宜敏起身,却被微微侧身躲开了,不由得一愣,却见宜敏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趴在宽大的贵妃椅上,慵懒地摆了摆手:“急什么?天都还没黑呢,等掌灯了再起不迟!”
承瑞闻言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自家额娘的懒散模样,反而有些习以为常了,他伸手端过一旁的瓜果盘,坐下开始剥果子投喂自家额娘。在钟粹宫的时候,额娘偶尔也会这样突然耍赖,有时候甚至能懒洋洋地窝上一整天,这时候的额娘就跟阿鲁玳似得,完全没有道理可讲,只能哄着顺着,非得让她高兴乐意了才罢休。
宜敏张嘴接住儿子投喂的果子,惬意地听着儿子用那温润的嗓音不疾不徐地说话,眯着眼睛享受着儿子的贴心伺候,这样的日子才叫生活嘛!难得出了紫禁城那个牢笼,还不兴她放松放松嘛?马佳氏如今上上下下肯定都忙着呢,她何必出现添乱呢?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徜徉,多么惬意啊!
她看了一会夕阳,又忍不住转头仔细端详起自己的长子,这孩子长得是真好,凤目修眉,面容俊秀,身材颀长,气质温润如玉,真是好一个翩翩少年郎,又孝顺又体贴,真不知道将来要便宜了哪家闺女?
宜敏心中微酸,当初那皱巴巴的团子仿佛还近在眼前呢,结果一眨眼孩子都这么大了,过两年都可以开始相看福晋了呢!等成了家就是大人了,就再难有这般母子亲密相处的机会了。
心念一转,罢了罢了,想那些作甚?今生能看到这些孩子们平平安安地长大,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人贵知足方得始终,不可得陇望蜀方能长久呢!
直到夕阳彻底隐没,月亮爬上了柳梢头,宜敏才唤人前来更衣梳妆,虽然是参加宴会,但毕竟只是家宴,宜敏便没有如出宫时那般盛装打扮,而是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点缀几朵鲜花样式的宝石簪,搭配一身宝蓝色常服,没有穿花盆底,而是换了一双平底绣鞋,方便在园子中走动。
刚准备完不到一刻钟,就有宫女过来禀告,府中几位格格过来了。宜敏闻言露出一抹笑意:“带她们进来吧。”她对家里的几个小姑娘印象不坏,让她想起当年还在家当姑奶奶的时候,当年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嬷嬷好严厉,或者当季的胭脂水粉不好之类的,便是各家姑奶奶之间的勾心斗角如今想来都是那么亲切有趣。
佛拉娜跟着宫女走过蜿蜒曲折的水上回廊,带着无限惊叹地看着不远处的那栋阁楼,这里可是连老祖宗都没进去过呢!以后恐怕也不会随便让人进入,毕竟是皇后娘娘的闺阁,有谁敢擅入?
夜晚的阁楼已经与白日里完全不同,高大的楼身矗立在月光下,灯光从每一层的窗户透出,显得整座楼阁上下灯火通明,倒映在湖水中宛若有了两座灯塔一般。
楼前湖面上正飘着各色莲花灯,星罗棋布,将整片小湖点缀得宛如夜空中得繁星,明灭闪烁,美不盛收,行走在其中就像踏入了天上银河,让人宛若置身仙境,不似在人间。
伊尔哈亦步亦趋地跟在长姐身后,本来老祖宗只交待了长姐一个人,但长姐还是硬拉着她们几个过来了。
对佛拉娜这个隔房的堂姐,伊尔哈是极为敬重和感激的,她生母虽然是良家子,但终究只是妾室,还是因为长得美貌才被阿玛纳入房中,幸而嫡母还算心善,并未为难过她们母女俩。
但她的阿玛毕竟是庶子,还是个能力平庸的庶子,所以她是庶出的庶出,若非生在马佳氏这样特别善待女儿的家族,恐怕她的日子比起底下的奴仆都不如。
值得庆幸的是,长姐佛拉娜是个心地磊落的,她是真正的嫡出嫡女,也是现今整个马佳氏出身最贵重的姑娘,从小就时常照应她,但凡她有的从不吝啬,即使后来又有了一对双胞胎妹妹,佛拉娜依然一视同仁,从未看不起她的出身。
乌希哈和乌林珠姐妹的情况倒是比她好上许多,虽然她们的阿玛也是庶出,但是因为排行十二,比娘娘年纪要小些,又是马佳氏之中难得的读书料子,自幼得到嫡姐不少照顾和教导,如今未到而立之年,就已经是从四品苏州知府。此次听闻要给娘娘造园子,还亲自前往太湖挑选上好的太湖石,千里迢迢运回京中,虽然娘娘没有说什么,但是能有这份心意,未来仕途自然无量。
十二叔的嫡妻安佳氏虽然家世不显,但是祖上也曾经风光过,至今还有一定的底蕴在,自小接受的也是完整的世家贵女的教养,听说这门亲事还是当初娘娘为贵妃时,在选秀时看中了安佳氏的品貌,事后便让郭罗妈妈亲自去相看了一回,很快便为十二叔定下这门亲事。
如今十二婶跟着叔叔远在苏州,将双胞胎姐妹留在府中,与姐妹们一起上课。
因为府中的教养嬷嬷是宫中出来的,曾经伺候过姑爸爸多年,十二婶就算再不舍得,也只能狠心将孩子留了下来,毕竟远在苏州是不可能请到这等资历的教养嬷嬷的,尤其还是自家娘娘身边出来的,更是可遇而不可求,这明显是娘娘特地给自家姑娘的恩典,若是错过了,耽误的可是自己女儿的前程。
四女谨慎地跟着宫女的引导进了阁楼,抬眼看去却有些惊讶地发现,里面并不如她们想象中的那般富丽堂皇,反而极是清新雅致,各种摆设并不奢华,却带着令人极为舒适的优雅矜贵,隐约间丝丝屡屡的瓜果清香浮动在鼻翼之间,让人忍不住深深吸入再缓缓吐出,仿佛身心都被洗涤了一般通透。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一行人从楼梯上款款而下,先行而下的几名宫女手上捧着各色物件,接着便是一位俊秀的少年,正小心扶着她们的姑爸爸下楼。几个小姑娘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连忙福身行礼:“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宜敏微微抬手:“起来吧,不必多礼。”她下了楼梯,坐到主位上,对着几个姑娘招了招手,指向身边少年说道,“这是你们大表哥承瑞,都过来认个人吧!”
佛拉娜等人惊讶地看向那位俊秀的少年,原来他便是久闻大名的大阿哥承瑞,果然风神玉秀,出众非凡,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会发光一般,紧紧地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只是这般人物为何她们之前会直接忽略了他,如今回想起来,他明明一直站在姑爸爸身边啊,何以她们白日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忽视了他?就连姑爸爸也不曾为众人介绍过这位大阿哥?
佛拉娜是个心思灵慧的姑娘,虽然心中有疑惑,却并未去追根究底,她只需要知道这位是她的表哥,姑爸爸的长子就行了。
她屈身福了一礼,大方地道:“佛拉娜见过大表哥。”
伊尔哈和双胞胎连忙跟着行礼:“见过大表哥!”她们刚刚都看呆了,除了姑爸爸以外,她们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简直就像是天上的谪仙下凡了。
承瑞微笑着点了点头,拱手回礼:“见过几位表妹。”接着微微一笑道,“这些时日额娘回府小住,还望几位表妹多来陪伴,承瑞在此谢过了。”
佛拉娜面上飘红,连忙摆手道:“表哥客气了,能陪伴姑爸爸是我等的福气,自当尽心竭力,如何当得起一个谢字?”
伊尔哈和双胞胎也是小脸红透,点头如捣蒜,纷纷保证定会多来陪伴姑爸爸,决不让表哥失望之类的。
承瑞对她们的态度很是满意,于是极为亲切与几个小姑娘聊了起来,他对于哄小丫头是极有经验的,前有宫里头排名靠前的几位格格,后有天魔星一般的小阿鲁玳,收服几个涉世不深的小丫头自然是手到擒来。
宜敏在一旁静静旁观,并不插手孩子们的互动,她这个长子仿佛天生就能洞悉人心,随着年纪的增长,阅历的增加,玩弄人心方面堪称无师自通,在这方面就连赛音察浑也是拍马不及的,偏偏他还有一副如玉君子的外貌,更是让人防不甚防。
第198章 凤还巢(九)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以佛拉娜为首的几个姑娘已经是一脸崇拜地围在承瑞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完全释放了天性,再没有之前隐约的拘谨。宜敏眼中露出赞许的笑意,幸好承瑞这孩子天性纯粹正直,就算有洞悉人心的本事也不曾走上歪路,否则真要养出第二个康熙那样凉薄的人物,她可当真要吐血了。
康熙最大的本事就是天生擅长玩弄权术,对人心的把握有种敏锐的直觉,偏偏承瑞完全传承了这一点特质,随着这个孩子日渐成长,宜敏终于发现了这件事,当时的她心中百感交集,她此生最痛恨的便是康熙那份肆意玩弄人心的凉薄,难道自己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儿子也要走上这条老路吗?
这些年来她看着康熙一路的蜕变,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面对那双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她还能够隐藏多久?她很清楚自己心中仍然埋藏一股最深沉的险恶与憎恨,而对象正是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这个男人占据了她前世几乎全部的人生,也是她全部痛苦的最终根源。
偶然她也会尝试着说服自己,今生的康熙并没有做那些事,就这样将前世全部的恨都发泄在他身上,或许并不公平?但是现实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心凉,康熙永远都是康熙,即使重来无数次他依然不会改变,他雄才大略,博学多才,意志坚定,未达目的誓不罢休,是个天生做皇帝的料子!但是这都改变不了他就是个自私、凉薄、野心勃勃的男人的现实!
只要侵犯了他的利益,那么不管是发妻原配、托孤重臣,还是敬爱祖母,统统都是可以踢开的绊脚石,现在康熙对她有多信任,日子有多甜蜜,未来感觉到她背叛的时候,他就有多暴怒疯狂,她赌不起失败的后果,也不想接受那样的结局。
承瑞是她这辈子寄予最大希望的孩子,其他孩子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道路和生活,唯独承瑞没有选择。他是康熙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子,如果他不能登上那个位置,那么不但自己没有活路,连同所有的同母弟妹都会一起遭殃。
她从未对承瑞提起过这些,但是他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必然已经感受到了压力,所以他的很多言行举止已经渐渐向少年时期的康熙靠拢了,这一度让宜敏十分焦虑,她有种看到第二个康熙的既视感,让她时不时会一阵惊悸,甚至有段时间不敢见这孩子。
所以,她同意了康熙的提议,让两个儿子在十岁生辰后陆续搬去了阿哥所。加上康熙给儿子安排的繁重课业,她每日里只有请安的时辰里才能看到儿子,加上阿鲁玳的存在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让她逐渐忽略了心中的异样。
直到那次承瑞独自一人跑来与她谈心,那时她蓦然发现自己真的做错了,对康熙的恐惧让她迷了心窍,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要怀疑,而她这一点微小的变化还被承瑞敏锐地感受到了,所以这孩子的天赋告诉他额娘不想见他,可是内心的感情反驳着不可能,两个想法的拉锯让这孩子变得没有安全感,保清和保成的事情成为了导火索,让他借机说出这份感觉。
当他小心翼翼地问出“额娘也会这样吗”的时候,宜敏的心是颤抖的,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刺痛,她到底做了什么?竟然给了孩子自己会抛弃他的想法?
孩子的话戳破了她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她淡忘了自己的初衷,最初的最初,她不过是奢求一份失而复得,祈求上苍能够重新拥有自己那几个可怜的孩子罢了。但是进了这个皇宫,她的心却终日被仇恨的火焰所灼烧,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自己的想法,直至扭曲变质,心中复仇的念头慢慢地占据了上风,甚至为此让自己的孩子置身于危险与不安之中。
那天她久违地把承瑞拥进怀里,坚定地告诉他,额娘心中最重要的永远都是他们。她当时心中既愧疚又庆幸,幸而承瑞对人心的敏感,及时把她从入魔的边缘拉了回来,她不该忘记初心,她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得回自己的孩子,好好把他们养大成人,看着他们成家立业,而非本末倒置地追求着虚无缥缈的所谓复仇!过度的压抑让她把康熙妖魔化了,十数年来无时无刻的警惕和戒备让她的精神几近崩溃,以至于差点走火入魔。
康熙的性子已经定型了,很难改变,只因他从小生活在险恶的环境里,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怀疑和警惕,任何一点不对劲都会被无限放大,极重的猜疑心让他与任何人都无法交心,性格决定命运,最终康熙依然会走回孤家寡人的结局。
承瑞是个好孩子,他与康熙不同,他从小在幸福中成长,孝顺父母,友爱弟妹,待人温和诚挚,最重要的是他拥有足够的时间去积累,他有宜敏,有赛音察浑,有阿鲁玳,未来还会有几个亲兄弟帮衬,所以不论承瑞的天赋如何与康熙相似,他都不可能长成第二个康熙的。
宜敏已经想通了,她以后不需要再刻意做些什么了,她应该顺时应势,厚积薄发,做好所有的准备,把未来交给孩子们来发挥,如何书写康熙未来的结局不需要她过多参与了!史书由胜利者书写,她相信自己的孩子们不会输,她如今该做的事情唯有一件,那就是登上那原本令她无比忌惮的后位,名正言顺地统领后宫,堂堂正正地母仪天下,做一个名留青史的皇后,乃至皇太后。
说来好笑,宜敏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想通了一切,她立刻着手改变自己的许多计划布置,面对康熙的时候自然了许多,当然也没心大到放松的程度。这次康熙给了她出宫的机会,她回到了马佳氏,很多事情就更方便了。
她十年前留下的计划大多数都实现了,尤其平定三藩的大获全胜,让阿玛和兄长对她的情报深信不疑,一直兢兢业业地执行着那份计划,并将之奉为金科玉律,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连蒙古草原的局势都发生了剧变,更不要说朝廷上的变化了。
前世权倾朝野的赫舍里氏已经彻底完了,皇后被废,太子更是不存在了;钮祜禄氏没了“一后一贵妃”,家族内斗严重,朝堂上秉持着凡事不冒头,不温不火;明珠没有了“大阿哥”可以支持,“惠嫔”也被无限期禁足,目前老实本份地当着忠臣能臣。
一切都已经与记忆中完全不同了,马佳氏也该变一变了,前一个十年靠着记忆的优势,两路大军统帅让马佳氏赚得盆满钵满,暗中收拢了许多军中好苗子,还借机清除了自身隐患,这也让宗族中人眼红心热,都想着分一杯羹,便是阿玛和兄长们也热切地期待下一个十年的计划。
幸好她如今想通了,不然按照她原本的计划,恐怕会把马佳氏给带进沟里,即使成功了恐怕也很难长久,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弑君自古以来就是一件后患无穷的事情。
是的,宜敏原本的打算是要借着准噶尔之乱,康熙御驾亲征的时候致其于死地,上辈子康熙得了时疫,获救得很是惊险,只要有任何一处出了意外,康熙恐怕都熬不过来,这也给了宜敏极大的操作空间。
大军征战出现时疫,难免缺医少药,她身在紫禁城,只要稍微拖延一二,甚至做点手脚,康熙大概就永远回不来了。到时候承瑞身为嫡长子,再有马佳氏和瓜尔佳氏的军力支持,从任何方面讲都是继位的最佳人选。
但宜敏如今心思通明之后才发现原来的计划还是有些想当然了,虽然成功的几率很高,但是隐患也极大。不说当时就在战场上,若是一国之君阵前薨逝,必然军心大乱,噶尔丹若是趁势反攻,恐怕胜负难料!
而前线若是战败,朝中必然不稳,到时候各种变数极大,难保万全。更遑论乱军之中,不管是天潢贵胄还是底层小兵,都有可能丢掉小命,她的兄长、子侄到时候肯定都在战场上,无论任何一个出事对她而言都是无法承受之重。
万一……万一被承瑞他们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自己曾经在康熙之死上动过手脚,那么母子之间离心离德恐怕难以避免。毕竟这一世康熙确实对她和孩子们极好,没有任何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她无法用未来他肯定会变来解释自己的行径,更不可能将前世之事诉诸于口,那在常人看来太过荒诞无稽了,也因此她无法给孩子们一个解释。
她马佳宜敏可以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不惧怕任何人的攻歼,唯独害怕在自己孩子眼中看到疏离与仇恨,那将全盘否定了她今生所做的一切。若真的出现那种最坏的情况,她情何以堪?她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午夜梦回,只要想到那种可能性,她都会不寒而栗,这也是她最终彻底放弃了原本计划的根本原因。
第199章 凤还巢(完)
不提宜敏这里气氛和乐融融,前院如今也是气氛热烈,郭尔罗斯氏午后歇晌片刻,便精神抖擞地唤来瓜尔佳氏,亲自过问起晚上的大宴,听着瓜尔佳氏井井有条的安排和布置,满意地点头赞许道:“你是个好的,盖山能娶了你那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种大事还是交给你更让人放心。老大家的可千万别让她沾手,免得大好日子坏了大家的兴致。”
一提到阿布凯那媳妇,连郭尔罗斯氏也不由得摇头叹息,倒不是说这孩子有多坏,而是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天生就对管家这种事少根筋,不管多么简单的事情,她就是能用各种奇葩的操作给你搞砸。
若马佳氏还是当年那个小门小户的样子,这样的媳妇倒也没什么关系,偏偏如今马佳氏家大业大,阿布凯还会是下一任族长,有这样一个媳妇那就是大大的有问题了,总不能当额娘的还得帮儿子管家吧?
瓜尔佳氏这回倒是没皱眉头了,她露出轻松的笑意道:“郭罗妈妈不用担心,老大家的不争气,但是她有个好儿媳,到时候直接由那孩子管家理事就行了。”还是敏儿贴心,这不就给她出了个好主意,再也不用担心何齐拉氏给老大拖后腿了。
郭尔罗斯氏闻言沉思片刻,不由得点了点头:“阿宝那媳妇不错,我记得当初还是敏儿选秀后亲自定下的,当初老大家的还闹了一场,嫌弃其父赵宏灿不过是一无品无级的萌生,觉得敏儿故意打压阿宝来着。”
瓜尔佳氏忍不住撇下了嘴角,没好气地道:“老大家的小家子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当敏儿跟她一样没眼光吗?那赵宏灿当年虽然不起眼,但他可是赵良栋的嫡子,前些年弃笔从戎之后,迅速累军功晋升,现如今已官至宁夏总兵,权重一方!”她的女儿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随便给侄儿指婚?要不是阿布凯抢先狠狠训了她一顿,她一定要叫她好看!
郭尔罗斯氏眯了眯眼,这赵良栋乃是不世出的将帅之才,若非马佳氏早有布局,这场三藩之乱恐怕这位才是真正的大赢家,就算有马佳氏和瓜尔佳氏珠玉在前,依然没能掩盖这位的风采,如今已就任云贵总督,乃是真正的封疆大吏,跺跺脚云贵都要地震的大人物。
“敏儿的眼光总是好的。赵氏那孩子我也知道,平日里知书达理,从不掐尖冒头,与阿宝也是琴瑟和谐,是个极好的孩子。”郭尔罗斯氏可不是真的不问世事,阿宝这媳妇虽然是汉人出身,但若论家世在所有媳妇中都是拔尖的,父、祖都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员。
瓜尔佳氏笑呵呵地应和着,那赵氏这些年一直不显山露水,若非敏儿突然提出可以让赵氏帮着何齐拉氏管家,她还真没怎么注意到这个孙媳妇,这一关注就吓了一跳,原来自家还有这么一条大鱼藏在小池塘里,单凭她这些年能在何齐拉氏眼皮子底下,把阿宝收拾得服服帖帖,至今不曾纳妾就能看得出她的本事。
“咱们敏儿是个有大福气、大智慧的人,如今不但得封皇后,还能回到家中待嫁,皇上还要以元后之尊重新迎娶入宫,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恩典。”郭尔罗斯氏笑容满面,脸上的皱纹舒展成一朵菊花。
她不放心地再次交待:“如今娘娘住在府中,虽然有宫女内监服侍着,但府邸的人员往来还是要多家注意,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娘娘身边凑。”她就怕有人浑水摸鱼,想要趁着娘娘在宫外借机使坏,那可就不妙了。
这段时日马佳氏堪称宾客盈门,不光是马佳氏宗族的人,便是其他隔着十七八辈儿的亲戚都想着来蹭蹭喜气,尤其家里有闺女的更是挤破头想要来拜见娘娘,不求进宫得富贵,只要娘娘玉指轻点,给指门婚事便是天幸了。这么多年下来,大多数都看明白了一件事,娘娘从不随便给人凑姻缘,但凡是娘娘亲自栓的婚事,那就没有出错过的,如今都是双双对对、和和美美,真真是羡煞旁人。
“郭罗妈妈放心吧,这府邸内外都有巴克什和巴图鲁带着宫中禁卫把守巡逻,就连大厨房也被宫中御膳房接管了,包括府中采买也被内务府包办了,我便是个甩手掌柜,便是有人想要使坏恐怕也找不到空子!”瓜尔佳氏有些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如今这个府邸根本不需要她操心,看宫里那位的架势,简直就像把钟粹宫给搬过来了一样。
不多一会就有下人前来通报,说是宴会已经齐备,瓜尔佳氏扶着郭尔罗斯氏起身,两人慢慢地往前院走去,娘娘那里已经有几个小丫头陪着了,佛拉娜自然会按时提醒娘娘赴宴,她们就不用多跑一趟了,直接到宴会厅等候即可。
此刻的前院已经人满为患,大宴分为内外两部分,本家众人在厅内落座,宗内较为亲近的旁系在院子里吃席,至于三服以外的便没资格参加了,就这样也熙熙攘攘摆了将百来桌,可想而知马佳氏宗族的庞大。
大厅内主桌上盖山正和图海高谈阔论,说到兴起同时哈哈大笑起来,红光满面中气十足,一点都看不出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他们是如今马佳氏最大的牌面人物,图海是现任族长,无论威望还是官位都是最高的,但盖山生了个好女儿,本身也是战功彪炳,加上阿布凯比起图海的儿子要强得多,所以下一任族长才会落到盖山这一脉。
阿布凯几兄弟并没有坐在一起,而是分散到各桌防备招呼客人,厅内摆了二十桌,都是三代以内的近支同宗。盖山生了十四个儿子,如今已成年的孙子也有二十来个,加上图海家相熟的堂兄弟也来了二三十个,足够照顾到所有的席面了。
至于女眷则由瓜尔佳氏带着一群儿媳、孙媳妇招待,因为都是近亲同宗,并没有特地男女分别不同地点开席,只是在大厅中间排上一列屏风,隐约有些遮掩而已,这也是为了方便宜敏参加这场家宴,总不能还要自家娘娘跑两个地方出席吧?
等瓜尔佳氏扶着郭尔罗斯氏进门的时候,所有人都起身迎接,恭敬地行礼,年纪大辈分高的喊“老夫人”,小辈们都喊着“老祖宗”,马佳氏年纪最大的族老也和这位差着两个辈分呢!郭尔罗斯氏也是大清现今唯一的超品诰命,康熙在其百岁寿宴时下旨封其为“圣安夫人”,赐超品诰命,位比亲王。
郭尔罗斯氏到了没多久,宜敏就带着承瑞过来了,身后跟着佛拉娜三女,一行宫女内侍提着灯引领而来。呼啦啦一群人纷纷离座,来到门前恭迎,口呼“娘娘万福,阿哥金安!”
宜敏尚未过册封礼,所以并不让人称皇后娘娘,可已经下了明旨昭告天下,继续称皇贵妃也不合适,最后所有人只能含糊其词地喊着娘娘,反正也就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何必落人口实呢?
宜敏并没有让承瑞扶着,而是领头一步步走在前面,看着面前这群低头行礼的人,宜敏目光扫过却没几个有印象的,马佳氏宗族说实话她并不熟,前世家世低微够不着人家,今生深居简出少有来往,除了与图海这位伯父家交往甚密之外,同宗族人在她眼里与陌生人并无不同。
前世她历经坎坷,宗族爱答不理,看不上她,也看不上胤祉,尤记得胤祉出宫建府的时候,除了自家阿玛兄长倾其所有给了两万两之外,没得到过马佳氏宗族的任何帮衬。手中无钱、朝中无人的胤祉只能选择成为一个埋首书堆,结交文人雅士的“才子”。
今生她强势崛起,马佳氏整个宗族低头得特别“爽快”,任她予取予求,早些年还有些小心思想拿捏她,后来她成了皇贵妃,也都老老实实地龟缩起来,跟在后面混点好处。
宜敏当先扶起了郭尔罗斯氏,然后来到正堂的主位上站定,对着面前满堂低头俯首的亲人族人,朱唇轻启:“诸位免礼,都是自家族人亲朋,无需拘束。”众人这才谢恩起身。
宜敏带着承瑞坐在上首居中的主位,这里单独开了一桌。毕竟家宴都是用圆桌,以宜敏如今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里并不适合与他人同桌,即使那是她的父母亲人也一样。
待宜敏落座完毕,所有人才迅速回到各自的座位上,等待开席。只听得外面一阵爆竹噼啪爆响,大片烟花蹿上高空,将漆黑的夜空点缀得五光十色,所有人都透过打开的大门和窗户往外看去,坐在院子里的人更是连声惊叹。
梆子响起,一连串的侍女行云流水般走了进来,穿梭在各桌之间奉上热气腾腾的佳肴,不一会就将菜品上齐了。
宜敏举箸象征性地点了一下菜品,算是正式开席了。
第200章 家宴(一)
“奴才敬娘娘一杯,恭贺娘娘万千之喜,凤临天下!”图海身为马佳氏族长,当仁不让地第一个站出来,举杯向宜敏道喜。
“恭贺娘娘万千之喜,凤临天下!”有了图海带头,所有人都沸腾了起来,几百人齐声高贺,气势震天。
宜敏露出开心的笑容:“本宫是马佳氏的女儿,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看着一张张兴奋热切的面容,铿锵有力地道,“大家都说本宫母仪天下,光耀马佳氏门楣,本宫不会虚伪地说谬赞,而是当仁不让地收下了!因为本宫行得端、坐得正,对得起马佳氏‘堂皇正气’四字家训!”
说完举起酒杯隔空对图海示意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顿时引来一阵高声喝彩,气氛顿时热烈起来,那些青年族人更是起哄:“娘娘豪气干云!不愧是马佳氏的女儿!再来一杯!”。
宜敏从善如流,再次高高举起酒杯,高声道:“族人们,本宫现在回敬一杯,愿在场所有人,愿我马佳氏儿郎皆能传承祖上忠勇,秉持正气,一往无前!”说着右手握拳叩击心门,庄重地行了一个盟誓的族礼。
这个动作顿时激动了现场所有人的情绪,所有人豁然起身,纷纷握拳回礼,一班大老爷们将胸口锤得梆梆作响,吨吨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高声呼喝起来:“堂皇正气,一往无前!”
马佳氏以军功立族,无论男女都是自幼练习骑射,以示不忘家风,长大后儿郎也基本都是从军报国,简单点说就是军人做派,而且是死硬派的那种,跟武勋世家的钮祜禄氏不一样,极少通过送女儿入宫的方式博取富贵。
前世马佳氏宗族一直对盖山一家看不上眼,说到底就是盖山没有军功傍身,在宗族眼里,不去战场上搏杀,反倒送女儿入宫博富贵,那就是歪门邪道,不屑与之为伍。偏偏前世胤祉是宜敏唯一存活的儿子,她打死都不可能让他上战场的,这跟马佳氏的家风更是南辕北辙,自然两者间毫无半分香火情可言。
今生的情况却是反过来,盖山先在战场上搏杀出了前程,女儿才被看中选入后宫,而且初封就是正经的一宫主位,那证明皇帝看重马佳氏,是对家族实力的认可,自然对待盖山一家的态度就完全不同。
加上宜敏自幼有意亲近,图海对她是疼爱有加,加上图海与妻子感情甚笃,一直不曾纳妾,家里只有三个嫡子,连一个女儿都没有,对宜敏更是视若己出。有了这份便利,宜敏便能潜移默化地改变图海的一些观念,进而影响马佳氏的决策。
宜敏见众人情绪高涨,看向一旁的承瑞,这孩子心思通透,立刻明白了自家额娘的意思,起身走了过来。
宜敏揽过承瑞的肩膀,对着众人笑着道:“诸位,这是本宫的长子承瑞,想必在场有许多人不曾见过,今儿大家伙都来认认脸,可别以后出门在外见了都不认识自家孩子,来个不打不相识啊!”
诙谐的话语惹来场中哄堂大笑,图海家的小孙子笑得大喘气,嘴里还不忘反驳道:“娘娘说哪里话,就大阿哥这份品貌,一看就不是凡人啊!要是我路上见了,定然是要上去死缠烂打交个朋友的,哪里舍得动手啊?”这小子从小就跟宜敏亲,进盖山家就跟自己家差不多,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忌讳,最是适合活跃气氛。
宜敏伸手虚点了他一下,笑骂道:“阿林你这小子,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就是个以貌取人的,想要死缠烂打?那可是要凭实力的?可别被当成登徒子给揍了!”
这阿林是图海嫡长子的嫡幼子,从小就喜欢好看的人或事,自从五岁那年随图海来拜访,一见宜敏那是完全走不动道,死活不肯回家去,恨不得留在盖山家当孙子,为此不知道被他老子揍过多少次。但他就是改不了,经常在盖山府邸留宿,几乎当半个家在住。
宜敏选秀入宫的圣旨下来后,这小子也是哭得最凄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宜敏是去受刑呢?如今都快二十岁了,还是改不了这毛病,因为承瑞的身份,好歹已经收敛不少了,但语气还是免不了口花花。
阿林仰头灌了一杯酒,神气活现地道:“娘娘放心,我这身手可是在阿玛棍棒底下练出来的,等闲人那是揍不着奴才的。”此言一出顿时让在场众人都笑翻了,他阿玛更是以手掩面,恨不得不认识这个丢人的臭小子。
承瑞轻声笑了一下,也一仰头喝干了杯中酒,对着阿林勾了勾手:“既然你这么自信,那咱们就来练练,看看你够不够格对我死缠烂打?”他刚刚被隐晦地调戏了一番,不由得也有了点火气,加上马佳氏家风如此,并不介意子弟之间切磋打闹。
阿林闻言愣了一下,他看看自己五大三粗的胳膊腿,再看看承瑞那白皙精致的模样,不由得把头摇成拨浪鼓:“可别了,我年长你那么多岁,便是赢了也胜之不武。”他听说过大阿哥文武兼备,但如今不过十三岁,自己练的又都是战场上的杀人技,哪里敢真动手啊!
承瑞已经挽起袖子,撩起下摆扎在腰间,笑着道:“那咱们就来场布库,就当给大家伙助助兴,如何?”他听说过阿林的名头,是马佳氏小字辈的第一人,勇武非常,也是图海最为宠爱的孙子。
阿林闻言不由转头去看自家阿玛,却见阿玛放下了掩面的手,对着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顿时放心了,高声应道:“来就来!到时候可别输了找姑爸爸哭鼻子!”他跟盖山家混熟了,也跟着阿宝他们喊宜敏姑爸爸,不过堂姑爸爸也是姑爸爸,没毛病!
承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当他三岁孩童呢?还找额娘哭鼻子?要不是额娘让他找机会露一手,他才不会计较这种小事呢!
随着两人的话音落下,在场的人纷纷高声欢呼,一个二个的手脚麻利,纷纷把桌子抬起来往四周挤一挤,顿时正堂中间就空出一大快地方,显然这种事在马佳氏并不少见,一个个挪地方都熟练得很。
图海和盖山都是捋着胡子微笑,显然都对自家孩子很有信心,阿布凯看着承瑞的笑脸,眼神却有些飘忽,他也很想掩面,为了不去看阿林那小子惨败的模样。自从两年前木兰秋狝之行,他对自家两个外甥的武力值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那就是惊艳!
承瑞和阿林两人在场中对面而立,彼此行了一礼,微微压低身体,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凝神戒备之下慢慢挪动脚步,宛若两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在努力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围观众人窃窃私语:“阿林这小子平时就有些不着调,可别下手不知轻重,把大阿哥给弄伤了。”马佳氏小字辈很多,但是真正出类拔萃的也就那么个,阿林就是其中最强的,只要敢向阿林挑战,基本上都是全身挂彩,不养个十天半个月都不敢出门见人。
“不会吧?听说大阿哥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跟着皇上出入战场,好歹不会输得太难看吧?”
“这可难说!皇上的阿哥金贵得很,怎么可能真的上战场,肯定是跟着在后方看个热闹罢了。”
随着两人脚步渐渐加快,场上的气氛紧绷起来,豁地阿林先声夺人,直扑承瑞露出的一个微小空隙,大手直抓承瑞肩头,不想承瑞只是腰部微微一沉一扭,迅如闪电一般捏住阿林手腕,一个侧身贴靠,撞入阿林胸前,脚上一绊,手上一拧,肩部用力顶出,一连串的动作直接让阿林失去了平衡,接着就被承瑞借势抡起,往地上狠狠一压,砰地一声尘土飞扬,阿林已经背部着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阿林……输了?
这场布库在电光石火之间就结束了,原本还在轻松围观看戏的众人顿时愣住了,这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啊?不说阿林本就名声在外,是小字辈里最能打的一个,加上跟大阿哥的年纪相差甚多,怎么也不该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啊?
在场的马佳氏都是从小摸爬滚打长大的,眼力见还是有的,刚刚比试的时间虽然很短暂,但是承瑞那一连串快若闪电的动作他们都看在眼里,不是阿林不强,而是大阿哥太变态。
阿林这小子人高马大,体重超过二百斤,满身都是肌肉块,平日里那体格往场上一站,就如铜墙铁壁一般,任由几个人一起围攻也是不动如山。可是面对大阿哥的时候,这二百斤就跟玩儿一样,轻而易举地被抡起来砸地上了?这是什么见鬼的力量啊?
满室皆寂,图海眼神凝重地注视着大阿哥承瑞,只见他轻松写意地站在原地,一点都看不出他刚刚爆发出了巨兽一般的可怕力量,他此刻正伸出一只手,想拉呆呆地躺着的阿林起来。
不过阿林好像被摔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居高临下的承瑞,眼中瞬间迸射出狂热:“大阿哥,你太强了!咱们再来一次!”他好久没遇到这么强的对手了,顿时热血沸腾起来,还有刚刚动作太快,他输得有点不服气。
承瑞愣了一下,不由得笑了起来:“好啊,那就再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