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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重生之康熙荣妃

    第201章


    家宴(二)


    接下来阿林缠着承瑞连比十场,输得差点怀疑人生,这大阿哥真的是人吗?十几岁就强到这等地步,让他想起上一辈里面强的像怪物几个叔叔,他这身武艺就是从小被收拾摔打出来的,至今仍然毫无还手之力,没想到同辈里面也有人能这么强的,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在场的马佳氏众人也是哗然,他们没想到天赋异禀是这样的天赋异禀啊!这还是人吗?老一辈的倒是两眼放光,打量承瑞的眼光简直就像看到了宝藏,好苗子啊,当真是天生适合上战场啊!


    可惜这位是个阿哥,就算将来有机会领兵打仗也不可能身先士卒,可惜了这一身的武艺啊!几个族老扼腕叹息,就跟当初巴克什和巴图鲁跑去当御前侍卫一样,气得族里的老人吹胡子瞪眼,这种万人敌的勇士不去沙场定胜负,跑去当侍卫,就算是皇帝的侍卫,那也是暴殄天物。


    这种天赋要是能给自家儿孙该多好啊,他们做梦都会笑醒,族老们绿油油的目光落在盖山背上,怎么好事都被盖山这老小子得去了,生个女儿能当皇后,生的儿子勇冠三军,怕不是八辈子的福气都集中到这辈子吧?


    盖山笑呵呵地继续捋胡子,完全忽视了芒刺在背的感觉,对于这种背刺他早就习惯了,族里还是毛毛雨,每次上朝遇到的朝臣们,语气那叫一个酸呢,眼神锐利得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十七八个窟窿。


    承瑞已经下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但是族人们已经被挑起了兴致,纷纷下场比试起来,院子里的人都探着脑袋往里看,偏偏碍于礼数不敢跑进来围观,不由得连连跳脚,后来还是阿布凯让把布库场地挪到了院子里比试,这才让大家安心坐下来边吃边看。


    于是外头的家宴变得热闹非凡起来,院子里的青年族人玩兴起,三三两两地拉着“斗拐”起来,有些还摆上投壶玩花活,时不时就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原本还在大厅里的年轻人都坐不住了,在长辈们虎视眈眈的眼神盯视下,一个个贴着墙根偷偷溜了出去。


    慢慢的,正堂内的二十来桌人就变得稀稀拉拉起来,幸而大宴的菜品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宜敏对此毫不在意,很是干脆地指使阿林带着承瑞出去凑热闹,她自己则端着酒杯在各桌之间游走,时不时跟些熟识的长辈或同辈说说话。


    宜敏素来很有老人缘,加上能说会道,还时有诙谐之语,逗得这些老人家哈哈大笑,不一会就消除了许久不见的隔阂,族中老人们都不自觉地凑了过来,围了一个大桌叙起了家常。


    这些族中的老人很是喜欢宜敏,毕竟这年头肯耐下性子听老人家絮叨的年轻人本就不多,更别说宜敏的身份不是一般的尊贵,那是皇后,国母之尊,平日里深居后宫,只有诰命福晋才有机会递牌子觐见,他们这些糟老头子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大人物。


    如今这即将母仪天下的女子却这样平平常常地与他们闲聊,声音轻暖,眼神明亮,看着他们的眼神里带着亲近孺慕。这些老人都是饱经沧桑,练就了一双利眼,真情还是假意他们分得清的!


    宜敏这孩子言行如一,她只当自己是马佳氏的女儿,所以在今时今日,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以皇后自居,而是如邻家闺女般平易近人,让所有族人忐忑不安的心落了地,让男女老幼都尽兴而归。


    原来这就是马佳氏的娘娘啊!


    这就是自家的金凤凰啊!


    真好啊!


    在场的族人突然就安心了,对于自家出了个皇后终于有了实感。


    这大清皇后不是别的什么人,也没有高居天上,她就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她是马佳氏的好女儿,她与家人永远是一条心!


    家宴结束了。


    一切都很圆满。


    郭尔罗斯氏被搀扶着走在回院子的路上,明亮的月光铺满了小路,连她昏花的老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她酒喝得不多,但是她心情很好,一晚上都很好。


    这都是因为她的曾孙女儿,她的敏儿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戾气深重的别扭孩子了,真好啊!


    她当年选中了盖山来继承这一脉的世袭佐领,不仅仅是因为盖山能征善战,儿孙里能打仗的多了去,她看中的是盖山家的女孩儿,那个一眼就让她心惊的孩子。


    活了一把大年纪了,她第一次在一个年幼孩子的眼里看到那样的沉重,明明已经不堪重负,偏偏还那样倔强地挺了下来。


    她从来不信神佛,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奇异的孩子,她不得不怀疑起各种奇异怪谈。


    她的日子太过无聊,从嫡子过世之后,她就没有了别的盼头了,活过一天算一天。既然这个孩子让她好奇了,那就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仔细观察着,于是她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选择了盖山。


    宜敏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郭尔罗斯氏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她活到八十多岁的年纪,看人还是有一套的,看得出宜敏这孩子对家人是真心的好,掏心掏肺的那种好,即使是何齐拉氏那种蠢妇也得了不少好处,真真叫老婆子看得一肚子火。


    她挺想不明白的,这孩子既然对家里人都是满满的好,那满心满眼的戾气哪来的?在外面受欺负了?不可能!这孩子就算没达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程度,但是交际的对象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都没那本事欺负她!


    罢了,只要对家里人没坏心就好,外人不管是谁,敢欺负自家孩子,她老婆子也不是吃素的。


    她发现一件事,那就是盖山家有秘密,还是个能让人长寿健康的大秘密!


    瞧瞧这水灵灵的大桃子,看着就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货色,一口咬下去,满口生津,连身上都松快不少,有种沉疴尽去的感觉。


    郭尔罗斯氏眼神诡异地看着手里个头巨大的桃子,这怕不是个仙桃吧?再瞟一眼自己跟前这个明明满眼期待却装作一脸不在意的小女娃,她沉默了,也许她误会了,面前这个不是什么孤魂野鬼,而是被贬下凡的小仙女?不过下凡还能带仙果么?


    又过了段时间,郭尔罗斯氏无语地看着面前这盅汤,这里头放了仙丹吧?不然怎么效果这么强?她这全身上下都发热冒汗了,平日里僵硬的关节都变得柔软起来,冰冷的手脚都暖了起来,日渐模糊的耳目都变得清明起来了。


    看着面前小心翼翼观察自己的孩子,郭尔罗斯氏心中暗叹,这孩子怕不是个傻的,不过是偶感风寒,随便两贴药下去发发汗就好了,用得着放仙丹吗?太浪费了,简直暴殄天物。


    这种实心眼的孩子,在天上怕不是要被欺负死,真不知道被坑了多少回,才弄得这满身的戾气!明明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但是心思太直,落在不怀好意的人手里必然没有好下场。


    幸好她投生在瓜尔佳氏肚子里,盖山夫妻两都是厚道人,也是疼女儿的,不然以这孩子的性子,怕不是要被家里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这些年盖山夫妻手头上多出不少好东西,偷偷摸摸地给家里的孩子们用,她老婆子也跟着沾光不少,看样子活个百来岁不成问题。就是这孩子叫人操心,聪慧倒是够了,福缘也不小,但是女儿家将来总是要嫁出去的,到了夫家若是被发现了异常可如何是好?


    以这孩子的品貌能轻易得到男人的欢心,但是人心难测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敏儿手里的好东西太多,不管落到谁手里都是只待宰的肥羊,就算运气好能得个一心人,可是他还有家族,未来还有子女,但凡有一个贪心不足的,都能将敏儿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很快郭尔罗斯氏就发现自己不用操心了,宜敏这孩子已经给自己选择了一条她从未考虑过的道路,选秀入宫。刚开始她是极其不赞同的,皇家是天底下人心最复杂、最肮脏的地方,尤其是敏儿这孩子身怀隐秘,进了皇宫那还不是羊入虎口?


    马佳氏再怎么说也是八大家族之一,家中也没有卖女求荣的传统,她这张老脸给曾孙女儿求一个恩典还是可以的。只是这孩子竟是一门心思非要入宫,说了各种理由来说服家里人,什么她容貌太显眼、马佳氏嫡女容易被皇家盯上等等,骗得了盖山他们夫妻俩,却瞒不过老婆子。


    罢了,也许敏儿这孩子真的是下凡渡劫呢?也许非得进皇宫走一趟才能功德圆满呢?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她这么个老婆子没什么本事,至少活得久点还是可以的,回头翻翻看还有什么压箱底的好东西,都给了这孩子吧!


    郭尔罗斯部如今是谁掌权来着?恩,是拉克申那小子吧?下回让他带着孩子们进京来走走看看,认认亲戚,将来敏儿有点什么事也能吩咐他们给办了!


    还有当年的那些老姐妹没剩几个了,也该写信联系下感情,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好孩子,有她老婆子在,嫁进来肯定吃不了亏……


    第202章  家宴(三)


    承瑞搀扶着宜敏慢慢走在承恩公府的花园里,晚宴结束了,如今夜也深了,承瑞该回宫了。母子俩脚步放的很慢,偶尔低语两句,气氛很是静谧温馨。


    今晚的承恩公府灯火通明,花园石子路两侧树上都挂着灯笼,天上的明月光华四溢,足以让人看清楚四周的景色,甚至连枝头的花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额娘,这里挺好的!”承瑞在这静谧的气氛中沉淀着思绪,他刚才也被阿林拉着冲进玩疯了的人群,被动地把所有的节目都玩了一把,最后连他都被热烈的人群感染了,玩得不知道今夕何夕!


    宜敏慈爱地侧头看了承瑞一眼,这孩子自小聪慧过人,早早就懂得了人情世故,难免少了许多儿童该有的放纵喜乐,马佳氏的男孩多,所以从小到大都是摸爬滚打在一起,一大群呼啸来去,再老实孩子都会被折腾成皮猴。


    “马佳氏是个很简单的家族,男子成年后大多数都上了战场,马革裹尸是大多数马佳氏男儿的结局,所以马佳氏的女人大多数时候才是一家的支柱,因为男人在家的时候真的不多,甚至有时候去了就回不来了。


    若是男人战死了,女人也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时间,她们还要操持一大家子,把年幼的儿子养大,娶进来另一个女人,然后婆媳两一起把这个男人继续送上战场!


    那些侥幸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男人都成了马佳氏一族的顶梁柱,他们不仅仅要撑住自己的小家,还要顾着成为孤儿寡母的族人。你刚刚在正堂里看到的族老们都是这样的人。


    他们都参加了大清入关之前的那一场场战役,马佳氏的男人死了一茬又一茬,那时候几乎日日都有人挂白幡,家家户户几乎只剩下女人和孩童,今日出席的这些族老就是当年那些马佳氏儿郎中的幸存者。


    他们有时候确实是老顽固,对马佳氏的荣耀看得比命还重,但是没有他们就没有今日的马佳氏!在他们心里没有胆量去战场上走一遭的男人不配被称为马佳氏,要被所有人看不起。


    唯有一代代儿郎不忘祖训,立下战功,才能延续家族的荣耀。当他们从战场上平安归来后,这世上就再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害怕了,因为他们从此要背负的。”


    宜敏淡淡地陈述着马佳氏的一生,看着承瑞有些惊骇的目光,她淡漠的一笑:“你以为马佳氏以军功立族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吗?背后是无数马佳氏的血泪!承瑞你要牢牢记住,马佳氏的荣耀是祖上一刀一枪拼杀得来的,没人能玷污这份荣耀。即使我是皇后,你是大阿哥,即使他们中有些人与我们立场相悖,但至少我们应该懂得尊重这些为大清浴血奋战的人。”


    承瑞闻言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确实有些自视甚高了,他居高临下地在心中品评着额娘的这些族人,觉得粗鲁豪爽就是他们的特点,除了族人之间感情特别融洽之外,看不出别的优点了,如今想来倒是他太过自大了,也太过狭隘了。


    “对不起,额娘,是我错了!我不该用那种眼光看待您的族人,是我目光太短浅了。”承瑞很是干脆的低头认错,他从小就知道错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不认错,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对于这些世家大族的认识有些肤浅了。


    宜敏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不,你对马佳氏的判断并没有错,那就是一群武夫、粗人,他们只适合征战沙场,除了打仗杀人他们什么都不会!”所谓先祖遗训根本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免得这些后辈子孙进了朝堂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比如图海这个马佳氏的族长,当年算是马佳氏里面少有的具有政治天赋的读书料子,得到了极多的资源培养,自身也在朝堂和军中摸爬滚打几十年,但还是几经被贬起复,生死关头都走了不知多少个来回,方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威望。


    至于盖山就更别提了,若没有修炼仙境的功法,加上宜敏的指点和帮衬,一旦上了战场,如今怕是坟头草都老高了,哪里能有如今一等承恩公的荣耀与风光?


    承瑞听到宜敏这样毫不客气的评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还以为自家额娘是想让自己以后对马佳氏好一些,结果却是这种完全让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宜敏看着自家儿子呆若木鸡的模样,忍不住笑着在他头上抚摸了一下,认真地交待着:“他们虽然是一群粗人,但是也是对大清最忠心的一批人,因为他们可以为大清毫不犹豫地赴死!他们是八旗稳固的基石,对皇权更是毫无威胁,所以,你以后要慎重的使用他们,不要把这种军队的底蕴消耗在无止境的朝堂争斗里,那太不值得了。”


    承瑞认真的倾听,牢牢地记住了这些话,原来不是马佳氏选择留在军中发展势力,而是因为马佳氏只适合在军中存活。难怪三藩之乱的时候,皇阿玛这么放心将大多数兵权交给了马佳氏,三路大军有两路直接由马佳氏任统帅,第三路也与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原来他早就明白了这些。


    功高震主什么的完全不存在的,马佳氏一族根本就没有政治头脑,玩权谋完全不是皇帝的对手,就算造反了也坐不稳江山,完全白搭!


    说得更直白点,那就是马佳氏在文斗上完全没天赋,但是武力值爆表,很适合额当统治者手里的刀,指哪打哪!难道会有人舍得抛弃或者毁掉一把认主的神兵利器吗?


    “额娘,这回我是真的明白了。”承瑞算是彻底听懂了宜敏的意思,马佳氏做为他的母族,以后就是他身后最坚强的护盾,而且还不需要许以高官厚禄,也不用担心破坏朝堂平衡,他完全可以放心的使用。


    宜敏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一般而言,马佳氏确实是八大家族里危险性最低的,论势力庞大不如瓜尔佳氏,论钻营能力不如钮祜禄氏。一群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是最容易利用的棋子,一旦失去了价值,就算被抛弃也不担心反噬,因为到时候他们早就死的差不多了。


    而这种情形恰好是上一世最真实的写照。三藩之乱的战场上满洲八旗损失惨重,其中总是冲在最前头的马佳氏自然是死伤最多的一个家族,当最顶层的统领都死得差不多之后,其他家族就果断对马加斯下手了。


    各种阴私手段接种而来,上下欺瞒,侵吞功劳,推卸责任,泼脏水,扣黑锅。最终的结果就是马佳氏不但没有功劳,连苦劳都没有,甚至最后还承担了战败的最大责任。若非最后图海力挽狂澜,孤注一掷,率领由家奴组成的联军北上平定乱局,解救了京师的危局,令其他家族投鼠忌器,缩回了手脚,恐怕马佳氏就要一战除名了。


    今生却是不同了,有了宜敏的提前布局,马佳氏收获了三藩之乱最甘美的果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通过战争排除异己,将其他家族伸进马佳氏的爪牙斩断,将全族上下彻底拧成一股绳。而这份力量将为宜敏所用。


    马佳氏只能掌握在宜敏手中,即使是承瑞,宜敏也不放心。毕竟承瑞终有一天会登上那个位置,若是把马佳氏得底牌交给承瑞,那么未来马佳氏可就彻底暴露在皇室的眼中,只能任其宰割了。


    即使承瑞不会这么做,但是他的后人呢,谁能保证?尤其承瑞和赛音察浑都是自己的儿子,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马佳氏是所有孩子的母族,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保证一碗水端平,而不会成为一个孩子伤害另外一个孩子的武器。


    当然最重要的是今生整个马佳氏的体量太大了。一旦单独掌握在承瑞手中,恐怕就连康熙都要睡不安稳了。若是马佳氏四分五裂,每一部分支持一位阿哥的话,那么就能把马佳氏最大的体量隐藏在混乱的局面下。也不至于引来其他八大家族的集体警惕和围攻,即使亲密如瓜尔佳氏也不可能容忍马佳氏一家独大。


    母子二人走的再慢,也已经到了府门口。御前侍卫们已经在门前前整装待发,由巴图鲁带队,等着接承瑞回宫。皇子阿哥未出阁开府之前,无故不得留宿宫外。如今宫门早已下钥,唯有巴图鲁这个禁卫军统领带着康熙的令牌,才有可能深夜打开皇宫的大门。


    宜敏不舍地为承瑞整理好衣襟,扶了扶被夜风吹得有些歪的帽子,柔声道:“回去吧,额娘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好你弟弟,那小子如今脾气越发火爆,看好他,莫要惹祸。至于钟粹宫就不用过去了,后宫也尽量少进,阿鲁玳已经被你皇阿玛接到乾清宫暂住了,你有空多去前清宫看看她便是了。”


    这段时间她不在后宫,总有不死心的牛鬼蛇神要跳出来搞事,动不了宜敏本人的情况下,其主要目标不外乎她的三个孩子。承瑞她是不担心的,赛音察浑外粗里细,也不是随便人都能够算计得到的,只要不进后宫,那些女人就鞭长莫及。至于最小的阿鲁玳被放在康熙眼皮子底下,也没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去动她,就看那些人还有什么花招能用了?


    第203章  家宴(完)


    宜敏目送承瑞带着大队人马疾驰而去,夜晚的清晨,早已经实行宵禁,即使快马飞奔也不会出现任何事故。她慢慢踱步回到了自己的小阁楼,在宫女们的服侍下洗漱更衣。待准备完毕,宜敏挥退了所有的宫女,只留下莺儿和雀儿贴身服侍。


    “不是已经让你们回家去看看老子娘了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宜敏伸出双手让雀儿为她敷上特意调制的雪肤膏,力度适中地进行着按摩保养,还是雀儿的手艺最令她满意,换了人总让她感觉不适应。


    莺儿为宜敏拆下头上繁复的发髻,拿起木梳一下又一下理顺那头美丽的秀发,笑着道:“主子仁慈,此次出宫特地只带上我们两个,是为了让我们有机会见见家人,但我们老子娘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半天时间也尽够了。”


    雀儿拿捏着力道压按着宜敏手上的穴位,接着道:主子便放心吧,我们二人今儿都回去过了,只是家里人都忙着准备今日的宴席,嫌我们回去碍手碍脚的,打发我们赶紧回来服侍主子,毕竟来日方长呢。”


    宜敏闭着眼睛露出了一丝微笑:“这话倒是实在,本宫此次回来也不是只住个一日两日。按照钦天监给的黄道吉日,算算大概要住上旬日呢,反正都在府中,不比在宫中规矩大如天,如今日日相见也不妨事。


    过几日可以叫你们老子娘过来见见本宫。这些年多亏了你们的忠心和陪伴,不至于叫本宫在那后宫里举目无亲,你们的功劳本宫记着了,但有所求,本宫自会尽力满足。”


    莺儿和雀儿是她的陪嫁宫女,当年和尚嬷嬷一起陪她入的宫,如今算来已整整十四载,她们又不愿意自己为其指婚,宁愿自梳留在自己身边当嬷嬷。如今想来,确实有些对不住她们。此次难得有返家的机会,自然要带她们回来见见家里人,若是有了什么中意的人选,或者家里人有什么想头,宜敏并不介意成人之美。


    如今她身边梧桐檀楠四婢已经足以独当一面,莺儿和雀儿年纪也不算大,只要她们想,宜敏定能叫她们称心如意。试问皇后身边出来的心腹女官,有哪个家族娶了不将她们高高的捧起来供着?与其陪着她在后宫孤独终老,何不出来当个正头娘子,将来子孙满堂,享受老封君的生活?


    莺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口中却是淡定地道:“主子,奴婢早就说过此生并无嫁人的念头,只愿一辈子陪在主子身边。嫁出去有什么好?反而要服侍另外一个陌生男人,还要多理会一大家子人情世故。不如留在主子身边舒坦。”她若是想嫁人,早几年就嫁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雀儿听了这话更是全身一个激灵,手上的动作都停了,连忙道:“主子,您可千万别把奴婢许出去,就是我老子娘亲自来说也不成。这么多年在主子身边,奴婢早就被宠坏了,哪里能受得了回家被人呼喝管束?


    如今奴婢好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满宫里谁敢不给面子?说的话比那些贵人小主还管用些,若是出了宫嫁人那就是个小媳妇儿,还得从头熬起,可免了吧。主子您行行好,千万别起这个念头。”


    宜敏无奈的睁开眼睛,没好气地道:“你们哪,真是被我惯坏了。如今你们还年轻自然会这么觉得,将来若是年纪大了才来后悔,可就晚了。你们也见过不少宫里的老嬷嬷,一个个过得并不如意。”后宫是个折磨人的地方,也是个压抑人性的地方。若有的选择,谁乐意留在宫里一辈子呢?


    莺儿和雀儿并没有被宜敏说服,两人反而走到宜敏跟前双双跪下,抬起头面色严肃认真,莺儿郑重其事的道:“主子,这件事其实我们曾经认真商量过。我们从小就跟在主子身边,比跟自家老子娘相处的时间还要多,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即使我们回到家中也总是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雀儿连连点头:“倒不是说家里人对我们不好,反而正是因为太好了,有种对待客人的感觉。其实我今儿回到家中只呆了一顿饭的功夫,便已经无话可说,家中兄弟已经取了几位嫂嫂弟妹,家中甚至不曾留有我的一席之地,继续待下去,不过是徒增尴尬,还不如回到主子身边更自在些。”


    宜敏闻言不由得怔愣住了,她忘记了,并不是所有的人家都如马佳氏这样疼爱女儿的,莺儿和雀儿五、六岁上下就被选到自己身边服侍,成了大丫头后更是朝夕相处,后来又随自己进了宫。在所有人看来,一入后宫便再无相见之日。


    自然不可能再在家中留下女儿的住处,甚至可能连生活过的痕迹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虽然是人之常情,但看在莺儿和雀儿眼里又该是何等的物是人非呀?终究是自己耽误了她们。


    “罢了,你们快起来吧。既然你们已经下定了决心,本宫自然遵从你们的意愿,此后再不会提及此事。”宜敏叹了口气,抬手扶起跪在面前的两女,“你们既不负本宫,本宫自然也不会负尔等,往后有本宫在一日,自然无人敢欺你们。”


    莺儿和雀儿脸上顿时喜笑颜开,一轱辘爬起来,重新做回手上的活计,开始与说说笑笑地聊一些宜敏出阁前的往事,如今也就她们俩和尚嬷嬷能够跟宜敏聊这些了。


    突然窗外的天空传来一阵轰然炸响,接着就是炫目的光华透过窗户照进了屋子,将满屋子映衬的五光十色起来。


    莺儿和雀儿一阵惊疑,连忙跑出房间向天张望,很快便发出一声声惊叹:“主子快来看呐,天空上有人放烟火,可真美!”虽然他们有些奇怪为什么大晚上的都已经宵禁了,还有人敢于放烟火。但是这些不重要,紫禁城里位高权重之人多了去总有人做这些博人眼球的事情。


    宜敏快速地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膏药,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脸上露出了一丝恍然的笑意,原来如此,难怪刚刚承瑞临走的时候,神神秘秘的让她别太早休息,洗漱后记得到天台上走走,看看夜晚的风景,没准会有惊喜之类的,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看着天空那五光十色的绚丽光芒,宜敏也忍不住走出屋外,仰头望向天空。漆黑的天幕上,灿烂的烟火绽放出各种各样绚丽的色彩,迸发出形态各异的动物,造型逼真的花朵,甚至还有一些特殊的寓意吉祥的字迹。


    随着一阵阵响震云霄的爆鸣声,整个京城的人都轰动了,甚至有些早已入睡的人都被惊醒过来,纷纷跑出屋外仰头望天,欣赏这场持续时间极长的烟火盛宴。


    一个个忍不住交头接耳的讨论起这场烟花的主角是谁?为什么要靡费巨大的弄这么一出?要知道这年头放烟火可不是平头百姓能够负担得起的。


    首先燃放烟花爆竹是需要在特定的节日,甚至特定的地点,尤其在紫禁城这样的京畿重地,更是需要提前报备的。毕竟祝融之灾可不是开玩笑的,每年因此发生的火灾数不胜数,造成的损失更是不可估量。


    大量燃放烟火必须提前向相关衙门报备,以备做好各种防火的准确事宜,具体燃放烟花地点也是有讲究的,尤其在深夜时分燃放烟花这种扰人清梦的行为更不是普通人能够干的。


    其次,烟火制作的工艺极为繁杂,各种原材料都是朝廷管制之物,价格也是极其昂贵。可以说每一枚特殊的烟花,造价都极其高昂,每一枚烟火窜上天,烧的可都是银子!


    就以一刻钟来说,燃放的烟花数量怕不是就要花费上千两白银,因此非豪富之家,位高权重之辈,不敢在紫禁城中作此惊人之举。


    上一次进行这等壮举的正是马佳氏,只不过当时的主角是马佳氏的老封君郭尔罗斯氏,当时是为了庆贺郭尔罗斯氏的百岁大寿。当时全京城都轰动了,马佳氏集中全族之力,在马佳氏祖宅整整燃放了一个时辰的烟花,更是摆了无数的流水席,让整个京城的老少爷们,平民百姓都尽情狂欢了一把。


    当时连康熙都特地下旨贺寿,还命内务府特地制作了一批造型奇特,制作工艺复杂的烟花为老封君贺寿,百岁人瑞在这种平均年龄不过四、五十岁的年代已经属于奇迹了,任何律法基本都不会对这种老人家适用的,毕竟人家只要往地上一趟,皇帝也得麻了好吗?


    宜敏回忆起当年的盛况,心中不是不羡慕,甚至还感叹过有朝一日是否能有这般光景该多好啊!不曾想,事隔多年承瑞却将这话牢牢记在心里,令自己也能够有提前享受这份待遇。


    不过承瑞能干出这种事,康熙那关是必须过的,毕竟这不年不节的,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让康熙同意这种出格之举的?恐怕这件事大概赛音察浑也跑不了,谁让两兄弟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呢?


    也不知道那两小子的银子够不够,为了不惹闲话,恐怕这场烟花的费用得由这两孩子自行承担。只要不动用国库的银子,也不能是康熙内库的花费,而单纯只是儿子对母亲的孝心,朝廷中人也无话可说。


    宜敏仰头观看着自己儿子们精心准备的礼物,眼中露出了由衷的笑意。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甚至比接到封后的圣旨还要令惊喜万倍。毕竟有哪个母亲不喜欢得到自己孩子的用心了呢?礼物不在于贵重,而在于心意啊!


    第204章  宛平(一)


    宛平县街头,一位俊秀无双的公子正摇着折扇四处闲逛,旁边陪着两位文士打扮的男子和一位劲装打扮的持剑青年,身后还有一群侍从尾随,个个孔武有力,眼中精光四射,一看就不好惹,自然也没谁不长眼地敢上去招惹。


    “那个……主子,咱们跑这么远真的没问题吗?要是京城里发现您不在……那可真要翻天了呀!”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一张脸苦得都要滴出水来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位主子居然在这等关键时刻出了京城,还跑到他的辖区来溜达,这简直要命啊!


    劲装打扮的青年气势凌厉,闻言没忍住撇撇嘴:“有我们几个随侍在侧,这天下主子哪里都去得,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不济,京城里不是还有三位高个子顶着吗?难道你觉得他们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那中年人一听这话脸都白了,左右张望了一下,连忙摆手辩解:“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我……我只是担心坏了主子的大事,毕竟主子如今正是封后的关键时刻,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总之,我绝不是对那几位的能力有所怀疑!”真是夭寿哦,他哪里敢对那几位传闻中恐怖无比的统领大人有意见?他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宛平县令而已,为什么要经历这种统领之间的口角纠纷啊?


    这时候另外一位做文士打扮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住轻出了声:“父亲大人,您太紧张了。三少不过是跟你说笑罢了,几位统领之间感情深厚,又岂会计较几句言语打趣呢?主子既然来到了宛平必然有其考量,我们只需听命行事即可。”


    中年人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独子,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他当然知道这位三少是四大统领之一,不管刚刚的话是打趣还是认真的,对他而言都无所谓,但是自己只是个小卒子,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一家承担不起任何一位统领的怒火好吗?


    这时那位俊秀公子微微侧头笑了笑:“不错,谢霄这孩子为人通透聪慧,将来必定青出于蓝!恭喜恭喜县尊了!”十年不见这孩子真的长大了,文武兼修,智谋出众,若非无心仕途,如今早已高中金榜,步入朝堂了。


    中年人听了这话,即使他性格再谨小慎微,也忍不住心中得意地露出一丝笑容:“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肯去考科举,以他的学识中个进士根本不成问题,真是让人头疼啊!”


    口中虽然说着责备的话,眼中却是满满的慈爱:“不过孩子长大了,既然不愿意也只能随他去了,当年我曾对天发誓,只要孩子能够找回来,余此生别无所求,只要他平安喜乐就好!”


    年轻人眼中感激与愧疚交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当然知道自家书香门第,父亲自然希望他能够考中进士,好延续家族荣光。可是他幼年遭逢大难,几经辗转险死还生,对于那些朝堂的污秽深恶痛绝,曾发誓此生绝不入朝。


    持剑青年最是听不得这话,他向天翻了个大白眼:“去当官有什么好,以谢霄的资质和身手,在江湖上至少能排到前二十,何必去朝廷里头受那份闲气?动不动就要卑躬屈膝,勾心斗角的,想想都累得慌!”


    他性子桀骜不驯,宁可在江湖上称宗做祖,也不愿意去朝廷给人当奴才使唤。若非幼年曾受主子山高海深之恩,如今早已经闲云野鹤,逍遥世外去了。幸而主子知他生性不喜受到拘束,从来都任他在江湖上到处浪荡,只要不暴露身份,基本不怎么管他。


    谢霄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赞同:“师尊所言极是,若是当年我能有如今这份身手,又岂会被那些拍花子给拐走?若非幸运的遇到主子搭救,恐怕这世上早无谢霄此人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摄人的杀机,“从那时起,我便决心即便倾尽一生之力,也定要将那些拐卖妇女孩童之辈斩尽杀绝,既然大清律不能阻止这些恶人为恶,那便以我手中的剑给予他们应有的报应吧!”


    持剑青年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谢霄的肩膀,欣慰道:“不错不错,正该如此!这天下本就不存在什么公理道义,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连那朝廷律法亦要为权贵让道,弱小者只能一辈子忍气吞声,既如此,何不以我辈手中剑去杀出一片朗朗乾坤!”


    这时前头的俊秀公子忍不住转过身,瞪了青年一眼,笑骂道:“你呀,莫要教坏了孩子。你看看这些年你手底下教出来的孩子,个个都想着惩奸除恶,人人都想着凭手中剑闯出一片天地,世事哪有如此简单?”


    侠以武犯禁也是有限度的,若是过了底线恐怕朝廷也是容不下的,普通官兵或许奈何不了所谓的武林高手,但是无论怎样的高手都是有家人的,所谓祸不及家人的江湖规矩或许对江湖人有用,但是约束不了朝廷,真要闹的过分了,祸及家族可就近在眼前了。


    青年被瞪了一眼,反而讨好地笑了笑,耐心解释道:“您放心,那些小子们虽然秉性正直却很聪明,混迹江湖只是为了历练自身,锄强扶弱也都事先经过查访,并非仅凭一腔热血,而且行走江湖之时都掩饰了身份,连容貌都有所改变,绝不会连累家人的。”


    他二十四岁修为有成,选择成为玄冥,到江湖上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从一开始的举步维艰到如今名震天下,早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了,自然不会意气用事。


    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年轻人大多都是有背景有来历的,将来对主子有大用的。放他们出去江湖历练只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他可不会舍本逐末的蠢事。


    例如谢霄出身世家,祖父谢腾原是朝中一品大员,为人清廉正直,眼里不容沙子,得罪了不少人,政敌为对付他,竟安排了拍花子在元宵灯会上将其嫡长孙拐走,只为了打击报复谢腾。


    要知道谢家向来子嗣艰难,数代都是一脉单传,谢腾唯有一子名谢盛,康熙五年进士及第,一甲探花。谢霄是谢盛嫡长子,也是独生子,自小就聪明伶俐、天资过人,是家中的开心果,他的失踪让整个谢家都乱了,谢腾父子急疯了,发动关系四处托人寻找孩子下落。


    只是当时拍花子早已被安排出了京城,就算将京城搜个底朝天也不可能将孩子找回来了。谢霄被拐走后,整整一年下落全无,其母思子心切卧床不起,祖母旧疾复发不治而亡,谢腾心如死灰无心朝事,谢盛更是上表请辞了翰林院编修一职,带人大海捞针一般四处寻找儿子下落。


    直到一年后,宜敏与康熙游元宵灯会时撞破了拍花子拐人的现场,一通严查之下,京城的拐卖窝点被一网打尽,后来又顺藤摸瓜在大清18行省进行大搜检,拐卖谢霄的那伙人也没逃过一劫,全部落了网。


    当时已经被拐走一年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谢霄也终于获救。闻讯而来的谢盛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失声痛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虽然谢霄找回来了,但是给谢家造成的伤害难以弥补,谢腾年纪大了,先是因孙儿失踪气怒攻心,后因老妻离去伤心欲绝,待见到谢霄回归的狂喜,心神激荡之下却是再也遭不住了,不过两年便与世长辞。


    一场阴谋算计差点让谢家家破人亡,谢霄本就遭受令长时间的折磨虐待,好不容易获救又先后失去了最疼爱他的祖父母,自此心性大变,再不复孩童的天真童稚,变得愤世嫉俗、偏激执拗,再不看那些圣贤书,反而四处寻访高人想要习武。


    谢盛夫妇对此自然不会反对,儿子习武既能强身,还能自保,何乐而不为呢?他们对这失而复得的儿子爱逾性命,丝毫不肯弗逆孩子的心愿,但是又不放心孩子自己出门,于是放下家中一切,陪着儿子走遍天下,四处寻访名山隐士,却发现大多是沽名钓誉之辈,连他们重金聘请的侍卫都打不过。


    几经辗转听说江湖上有一座剑神山庄,其主人修为惊天,在江湖上有“剑神”之称,于是慕名前往拜见。当时谢三正巧未曾出门,对敢顶着他的凶名上门拜师求艺的这一家子有些好奇,便破例见了他们。


    谢三亲自检测了谢霄的根骨资质后惊为天人,对谢霄那份嫉恶如仇的心性也极为欣赏,在调查过谢霄的身世背景后,他决定收谢霄为徒,谢盛夫妻在见识过谢三那非人的武力后,自然没有二话。


    谢霄则是欣喜若狂地认出了谢三正是当初的救命恩人,虽然名义上是官府抓捕贼人,实际上都是谢三手下的江湖势力暗中帮忙查探,才能将那遍布全国的地下势力连根拔起。


    当时拐走谢宵的贼人窝点离神剑山庄的势力范围不远,正是谢三亲自带人攻破此处,将所有贼人斩尽杀绝,解救了里面的孩童。当时的谢宵伤势极为严重,但是对那个剑光如雪、纵横无敌的身影印象极为深刻,也是他后来死活要弃文习武的重要原因。


    此后十年间,谢霄就在剑神山庄学文习武,谢盛夫妻则是放心地回到了京城。谢盛当年请辞翰林院编修之后,因为连续守孝一直不曾向吏部申请授职,如今守孝期满,谢盛该回朝廷销假述职了。


    康熙在得知谢盛的遭遇后,对他十分同情且欣赏,加上当年谢盛乃是一甲探花,属于翰林院出身,于是破格直接任命他为宛平县令,正六品。


    宛平县隶属顺天府,乃是二京县之一,刚好位于京城西侧的通衢大道上,是进入京城的咽喉要道,辖下还有管着先农坛,这是皇帝的自留田,康熙每年都要前往进行亲耕礼,并且还要为此田地纳税。


    由此可见,宛平县令的重要性,因此宛平县的知县与其他知县不同。其他知县的官级为正七品,而宛平知县的官级为正六品,足足高了一品。也因此这个位置没几个官员能够真正坐稳,基本上都是一年一换,直到谢盛方才出现连任六年的特例。


    第205章  宛平(二)


    俊秀公子对于谢三完全没有办法,只能用折扇隔空点了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对谢宵道:“你师父的话听听就好,莫要当真。以他的身手真要想走,这天下基本上没人能留下他,但是你不同,你是谢家独苗,习得高强武艺首要是强身自保,而非与人逞强斗狠,刀剑无眼,若是你有任何损伤,叫家中父母情何以堪?”


    谢宵面对这公子极为恭敬,他郑重地施礼道:“主子放心,属下这条性命来之不易,必不会轻身犯险的。师尊当年曾言,空有武力不过是莽夫,只配给人当枪使,唯有读书明理开智,方能完美驾驭自身武学境界。”


    这俊秀公子闻言满意点了点头,一旁的谢盛也露出由衷的笑意,对于谢三他只有满满的感激,但是对于儿子整天想着打打杀杀也很是担忧,生怕儿子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收到伤害。如今主子发话了,儿子也表态了,他总算是安心了,回去对夫人也能有所交代了。


    谢盛心情轻松了,表情也不再愁苦了,他认真地拱手道:“主子出行不易,何不告知属下欲往何处,属下好安排打理。”在宛平这一亩三分田上,他还是有点势力的,他可不觉得在封后大典即将举行的关键时刻,这位主子会特地跑出来游玩,必然是有所目的。


    俊秀公子也就是宜敏,她此行女扮男装离开承恩公府,面容上只是略做些许修饰,便宛若被尘土掩盖住的明珠,立时光华内敛,虽然外表依然出众,却没有了那种惊为天人的震撼感,看起来就是一个极为俊秀雅致的公子哥而已。


    宜敏只是淡淡地看了谢盛一眼,并未回答,反身走向一旁,那里侍从们已经准备好了一些马匹,她走近其中一匹全身雪白的骏马,将手中折扇插入腰带,撩起衣袍下摆,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


    “跟着走便是了,无需多问。”说完她马鞭一甩,缰绳一催,马匹立即顺着官道疾驰而去,急得身后的侍从一顿慌乱,连忙快速牵马翻身而上,急急追了过去,生怕把自家主子跟丢了。


    谢**应最快,直接轻功一展腾身而起,如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般落在马背上,体内真气催动之下,底下的马匹瞬间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完全没有去管身后的人是否跟得上。


    “哎!哎!等等我啊!”谢盛完全没想到自己就问了那么一句话,直接把自家主子给问跑了,而且还跑得那么快,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文人,可没有那么高的骑术啊!


    谢宵无奈地叹了口气,扶着自家完全不通武艺的父亲上马,这才慢悠悠地策马跟在身侧,以免自家老父亲在颠簸中掉下马,他也想不管不顾地跟着跑啊,可是主子既然要带上父亲同行,必然是有用得着父亲的地方,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护送吧,不然误了主子要办的事,师傅饶不了自己!


    一行人马在管道上疾驰,卷起漫天烟尘,飞快地向着宛平西边而去。这些马匹都是现买的,宜敏从承恩公府出来自然不可能骑马,而是坐着承恩公府的马车,由瓜尔佳氏掩护到自己名下的一家胭脂铺中,通过密道偷偷出京。


    幸而宛平本就在顺天府,离京城不远,一旦有事也可以及时回去,否则她还真不敢冒着个险。此次前来宛平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计划已久。


    这些年她虽然贵为皇贵妃,但终究不是皇后,有些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是一旦封后,她就必须有一国之母的担当,需要站出来做一些事,树立自己的威望。


    马蹄声急骤如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来到一处宽阔的树林、空地前,宜敏勒马止步,抬手示意众人停下,所有人顿时令行禁止,谢三脚跟轻磕马腹,靠近宜敏低声道:“主子,是这里吗?”


    宜敏抚摸着马鬃,感受到亲切气息的马儿乖乖静立不动,她目光四处逡巡,微微蹙眉道:“据我所知确实是在此地,不过那是前朝的事物了,你们分散开四处查看一番,找找庙宇祭坛之类的。”


    “遵命!”那十几个随行侍卫纷纷躬身应诺,然后拍马朝面前的树林中而去,中途四散开来,相隔数十米一骑,准备对眼前的树林进行地毯式搜索。


    谢三好奇心极强,一直不解自家主子跑来在这荒凉的地方作甚,如今终于恍然:“此地乃是宛平辖下,谢腾知宛平县数年之久,以谢家人事事较真的性格,定然会深入了解此地的风土人情,以便于施政。稍后待谢腾到来,一问便知。”


    “我如今身份敏感,此次出行不宜被外人知晓,谢宵是你亲传弟子,谢腾亦是知恩图报之人,我才会将真实身份据实以告,接下来几年宛平会成为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能有自己人坐镇是极好的。”


    宜敏嘴唇微动,一旁的谢三就听到了微如蚊蚋的低语:“调派些高手到此地,一方面监视此地往来人员的动向,尤其是西山大营的调动情况,另一方面要注意保护谢腾的安全,两京县的位置太过重要,朝中眼红的人不少,要避免有人剑走偏锋,害了他性命。”


    谢三闻言眉锋高高扬起,体内剑意勃发,沉声道:“主子放心,属下会亲自坐镇此地,不说他是我徒弟的父亲,单冲着他将宛平治理得政通人和、路不拾遗,就是个难得的好官,我必全力保他性命!”


    这时马蹄声远远传来,谢家父子终于赶了上来,谢腾毕竟年纪不小了,又常年案牍劳形,如今在马背上颠得是全身酸痛,脸色发白,宜敏见了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拱手施礼道:“县尊见谅,本宫急着赶路,倒是让您受累了。”


    谢腾连连摆手,连声道:“不妨事,是下官这些年太疏于锻炼了,不知主子娘娘想要找些什么?不妨说说,不是下官夸口,这方圆百里地面上就没有下官不熟的。”自从来到宛平任知县,他是兢兢业业,每一分土地都亲自勘察过,甚至家家户户的情况他都了解一二。


    “本宫自是知晓县尊本事,这不一到贵地便立刻去叨扰您,正是想请您帮忙呢!”宜敏笑着捧了一把,有求于人的时候她从来都懂得该如何做,无论对方是何身份,


    谢腾笑眯了眼,乐呵呵地捋了捋胡子:“主子娘娘客气了,您尽管吩咐,下官必定竭尽全力。”能得这位主子称赞一声,他足以自豪了,毕竟这位的口碑在民间是极好的,当年他儿子能找回来,也是吞了这位主子的福。


    从康熙十年起,大清上下开始大肆搜捕各种掳掠拐卖妇女孩童的团伙,固然是皇上英明神武为民做主,但是这位主子娘娘也是功不可没,因为这位主子对这种事深恶痛绝,皇上自然重视此事,甚至将其列入朝廷考绩之中,所以这些年朝廷并未停止打击,甚至更加严厉,令原本气焰嚣张无人能治的拐子、拍花子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由于许多获救的孩童年岁太小,根本不记得自己家乡,还有些女子被拐卖后无颜回家,就算被强行送回恐怕也唯有一死。为此,当年还是贵妃的她组织宫中贵人、皇族命妇和京中的诰命夫人筹款集资,在京城建立了第一所善亲堂,收容这些无家可归的妇女孩童,那些女子感激涕零,自愿在善亲堂干活,帮忙抚养照顾那些孩童。


    以后的十年,这位娘娘用自己的嫁妆银子和各地陪嫁田庄所得,持续不断地投入,陆续在大清十八州建立起善亲堂的分堂,还鼓励各地官员命妇自筹建立各种育婴堂、敬老院,凡是积极响应并坚持下来的,可由各地上表朝廷,她亦毫不吝啬奖赏。


    由于这些善堂是由宫中贵妃发起,地方上也是由诰命夫人牵头建立,各地富商豪绅纷纷鼓励自家夫人加入,各种捐款捐物踊跃响应,还真有一些商人得了朝廷赏赐,于是更加乐此不疲了。


    这些年各地善堂不断涌现,不知道养活了多少弃婴孤儿,收容了多少鳏寡孤独的老人,称得上活人无数。他陪着儿子四处求学的时候,发现各地乞儿已经很少见了,甚至在规模较大的县城中都出现善学堂,善织堂等,都是各地官员为迎合上意组织成立的。


    所谓上行下效,对于这位主子娘娘十数年如一日的善举,谢腾是极为佩服的,尤其在得知谢三当年是奉命这位的命令暗中协助各地打击恶人,救助被拐妇女孩童之后,他就毫不犹豫地让儿子奉其为主,至于他自己就更不用犹豫了,本就是朝廷官员,主子娘娘是大清国母,不也是他的主子吗?


    宜敏指着面前这片空地和树林,疑惑地道:“本宫阅览宫中典籍,记得前朝曾在此处修建先蚕坛,虽说后来不了了之,但总该有个废址在吧?”


    谢腾闻言一愣,惊讶道:“主子要找先蚕坛?”微一愣神他就反应了过来,“您说的是元武宗时期的先农、先蚕二坛吗?”毕竟前朝嘉靖年间先蚕坛先定址于安定门外,后改建于西苑仁寿宫附近,都与此地相差极远,那就只能是上溯至大元年间了。


    宜敏点头道:“不错,据记载,元武宗年间,大司农请建农、蚕二坛时,曾言‘今先农、先蚕坛位在田内,若立外,恐妨千亩,其外勿筑。是岁命祀先农如社稷……先蚕之祀未闻。’可见先农、先蚕二坛应是建于皇家田之内。


    本宫查阅前朝零星记载,得知元朝皇家祭田应该位于此地,恰好本朝皇田亦在附近,康熙十一年皇上还曾经来此进行先农礼。本宫这才起了心思,带人前来寻访。”


    修建祭坛可不是件随随便便的事情,无论是选址还是启用都是极为重要的大事,毕竟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前朝典籍不可能在这方面胡乱记载才对。


    第206章  宛平(三)


    谢腾皱着眉头努力思索,半晌才摇了摇头:“下官在宛平多年,并未听老百姓提及此事,毕竟元朝离此年代太过久远了,即便是祖辈知道一些,但是并未将之流传下来,或者在战火之中早已失传了也说不定。”元明两朝数百年间,此地历经多次战乱,民间除了一些传说之外,基本上不存在多少史实记载了,在这方面大概皇室的记载更全面些。


    “父亲,也许咱们可以找到附近村落的老人询问一下,也许只是时日久远或者平日里不曾注意过,一旦提及没准会有人想起来呢?”谢霄沉吟着提出建议,京畿地区老百姓基本生活都是较为安定的,很少出现诸如饥荒洪水之类的大灾,就算出现战乱,战后也会是第一批得到安抚的。


    所以这里的百姓就算不得已逃难了,事后大多数还是会再回来,毕竟祖坟宗祠都在此处,祖祖辈辈的根在这里,故土难离正是如此。他们才是对这片土地最了解的人,尤其村长地保之流都是地方宗族代代相传,对传说野史的了解要比官府更全面细致。


    谢腾想了想,对着宜敏道:“主子此行不为外人所知,一切还是以低调为主,不如将手下这批人一分为二,一部分继续在此地搜索,没准会有所发现,剩下的人跟随下官前往附近村落走访一二,想来下官这点脸面在宛平地界还是管用的。


    宜敏忍不住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笑意:“县尊实在过谦了,谁不知道宛平百姓个个都私下里称呼你一声青天大老爷呢?年年考绩皆是上等,就连皇上都是赞叹的,只要您老肯出马相助,百姓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谢腾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小心谨慎,缺乏一股冲劲狠辣,这点上就比不过他儿子。


    “哈哈,主子谬赞了!下官这便去了,还请主子稍待片刻。”谢腾被宜敏一番恭维说得心头大畅,只觉得腰也不酸了,身上也有力气了,甩着马鞭就策马往附近的村落去了,瞧那模样竟是比刚刚要精神许多。


    谢宵对父亲风风火火的行事风格十分了解,急忙对着宜敏行了一礼,随手点了队伍后面的五六人随行,就赶紧策马追着谢腾而去了。这些人倒不是为了保护谢腾的安全,而是为了来回传递消息,一旦问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可以随时指派人先行传讯,有利于更快找到目标。


    宜敏扫了一眼谢宵指定的几人,不由得暗自点头,这谢宵倒是个可造之材,他选的这些人不是最能打的,却是长得最平凡普通的,打听消息的时候有时候还是低调点好,还有两个就是京畿本地人士,更有利于与老百姓打成一片。


    “主子,您为何要找这先蚕坛?若是您想要举办亲蚕礼,只需露出些许意向,自然有无数人为您前驱,建一座新的祭坛完全不是什么难事啊?”谢三一边举目四望,一边疑惑地问道,“何必大老远跑来这荒郊野外寻找?找的还是三百多年前的祭坛?这地方就算还存在,恐怕也只剩一堆乱石岗了吧?”


    宜敏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也想简单点啊!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外表看上去还是那般白皙无暇,只是在她的感应中,却有股不可知的温暖星星点点地汇集过来,透过肌肤融入体内,让她通体舒畅,神清气爽。


    而这一切的开始在于康熙的封后之举,圣旨送往钟粹宫颁布的那一刻,她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一股暖流从百会穴贯入,瞬间游走全身后,隐没于筋脉骨血之中。只可惜她如今正处于散功重修的时候,无法内视,完全弄不清楚情况。


    而后每时每刻她都能察觉到自身的变化,首先她重新修炼回来的养生真气再次消失了,但是她却没有如之前几次散功后那般全身无力疲倦,仿佛那些真气只是隐匿了一般。在那以后,她无论如何修炼,都无法再感知到任何一丝养生真气的出现,反倒是外界陆续有些温暖的气息融入体内,但是数量非常之少,与第一次相比完全是萤火与皓月的区别。


    对此她是焦虑且茫然无措的,今生她早已习惯了力量的存在,养生功法不但是驻颜养身,还与手下人修炼的护卫功法是配套的,若是失去它的话,对于宜敏而言简直是损失惨重。


    为了找到原因,她一头扎进仙境的藏书楼,没日没夜地翻阅起相关书籍,在浩如烟海的玉简书册之中,零零散散地收集到了一些之前从未留意过的信息,那就是所谓“人间帝后,天命加身”竟是真实存在的。


    这让宜敏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这种神话传说一样的事情竟然会是真的,本以为不过是民间话本所杜撰的。这让她心中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尤其玉简中提到天命加身最大的一点好处就是诸邪不侵,万事顺遂。


    可是赫舍里氏前车之鉴犹在,哪里来的万事顺遂?宜敏的设计下根本就是霉运当头,诸事不顺吧?古往今来多少皇后都是不得好死,天命加身的好处一点没看到啊?


    宜敏满腹狐疑地耐着性子继续翻找,原来龙凤呈祥不仅仅是指帝后大婚,而是帝后必须一心同体,方能达到诛邪退避的效果。看到这里宜敏不由冷笑,古今帝后就没有几对是真正心意相通的,同床异梦倒是比比皆是,喜新厌旧、反目成仇更是日常操作,万事顺遂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存在!


    宜敏放心了,她可不想当个皇后的代价是康熙从此心想事成,那她还是继续当她的皇贵妃吧,天命加身什么的她不稀罕!尤其令她难以接受的是天命加身的种种好处之后,还有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人间帝王不得长生,皇后亦然。


    任何修炼之法对天命在身的人而言都是事倍功半,而且功法越是高级,修炼起来就越是艰难,甚至可以说毫无效果。宜敏所修炼的养生真气虽然算不上最顶尖的,但也是仙境里颇为高级的功法了,而且生机勃勃,有利于为孩子们温养身体,打下牢固的根基,若是她以后都没法修炼了,还未回来的几个孩子可怎么办?


    只是如今封后之事势在必行,除非宜敏犯下大错,或者出现什么重大意外,否则不可能中止,一旦册封祭天仪式完成,完整的天命降临,宜敏从此不可能再修炼出任何一丝养生真气。


    这种事让宜敏如何能够接受?她不死心地继续查找,幸好仙境藏书楼的玉简记载皆非凡品,在阅读了无数关于气运天命的书籍后,她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办法,那是偷天换日、瞒天过海,以未路天命作为掩饰,也许能获得一线机会。


    每个皇朝都有其天命存在,当皇朝强盛繁华之时,天命就无比强大,枷锁自然难以挣脱,反而则天命衰竭之时,帝后与普通人无异,自然再无枷锁束缚。以当今为例,大清入关不过两代皇帝,康熙刚刚平定三藩不久,天下归于一统,皇朝显然正处于上升期,天命强盛,宜敏完全没有一丝挣脱的机会。


    至于前明已然被大清推翻,处于天命衰竭期,但是民间仍有不少人心想前朝,反清复明之势依然如火如荼,甚至三藩之乱也是打着复明的旗号,毕竟明朝统治天下二百七十余年,即使大明天命已经走到末期,但仍有不小力量,加上是大清终结了大明天命,宜敏很难不去考虑一旦引动大明未路天命,会不会受到大清天命的抵触,反而受到更强的压制。


    于是她想到了元朝,元朝立国远在大明之前,但是存续时间不足百年,天命本就先天不足,加上其后明朝二百余年的统治,恐怕早就消磨得不剩多少了,若非草原上蒙古势力依然存在,恐怕说句天命已终并不为过。


    元朝是黄金家族孛儿只斤氏建立的,蒙古草原上仍然存在无数后裔,如今大清两宫太后出身的博尔济吉特氏是成吉思汗之弟合撒儿的后代,也就是蒙古黄金家族的后裔,随着满蒙不断通婚,大清的皇族体内同样留着黄金家族的血液,两者间早已纠缠不清了。


    在宜敏看来,元朝的天命虽然衰微,但是托庇于大清的天命之下却不会灭亡。这样无害弱小的天命正是宜敏所能选择的最佳护身符,她如今最大的优势在于能够养生真气多次重修,对自身的气机变化了如指掌,所以能够微弱地感知到天命的存在,这也给了她操作的余地,否则面对看不进摸不着的气运,她想到再好的办法也只能干瞪眼。


    但是现在她还缺最重要的一样东西,那就是承载元朝凤命之物,毕竟她又不是元朝的皇后,不可能真正引来天命入体,只能寻找元朝皇后象征之物作为载体,汇聚元朝血脉凤命之人的气运,而后只要将其佩戴在身上,想必能够一定程度上隔绝大清凤命的压制,得到一丝转圜的余地。


    宜敏有些庆幸当初没有急着送走孝庄,否则现在去哪里找凤命之人啊!孝惠和孝庄比起来,任何人都能知道谁的身上承载的凤命较多,而且以前世两者间的寿命和经历来看,孝庄身上元清两朝天命俱在,孝惠身上恐怕是大清天命更强些,孰优孰劣已经一目了然了。


    对于孝惠太后她心中的感情是复杂,这位前世并未真正伤害过她,今生亦是形势骤变之后,两者间立场相左产生的矛盾,所以非到万不得已宜敏不会要孝惠的性命。至于孝庄,在宜敏心中从一开始就是个死人,日常也都是以谥号称呼对方,如今能够废物利用一下,让她发挥点死前余热,宜敏自然毫无心理负担。


    第207章  宛平(四)


    宜敏顺着感觉缓缓策马而行,她之所以要找先蚕坛,是因为宫廷秘录记载元朝最后一任帝后的玉玺就藏在此处,当年朱元璋率军北伐元朝大都,帝后忧惧,提前将贵重物品连同玉玺凤印通过地道送出城外,预备脱险后再来取回。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的大军攻陷北京以后,忽都皇后跟着元顺帝,战败逃亡漠北,从此下落不明,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京城。


    这份密录并未记载具体藏匿的地点,但是紫禁城内有着不少逃生密道通往城外,考虑到这些物件的珍贵和重要性,既要保证足够隐秘,又要方便取回,那就不可能临时挖坑埋掉,而必然要有一个常人不会去的地方,遍数京城内外,唯有先农、先蚕两大祭坛了。


    皇家私田本就不许百姓私自进出,加上里面又不是行宫之类的豪华所在,仅仅是祭祀之地罢了,就算是乱兵也不会去这种地方翻查的,于是这里成为最有可能的藏匿地点。


    宜敏亲自过来自然是有着极大的把握,只是没想到这里竟然成了一片荒地,别说什么祭坛神庙了,连根石柱子都没有。幸好这片皇庄占地也不过百亩,快马来回探查无需花费太长时间。


    随着一次次的快马回报都是查无踪迹,宜敏的脸色不由得越来越阴沉,若是找不到前朝凤印,那么她所有的计划都将开始胎死腹中,最重要的是根据她前几胎的经验,若无养生真气支撑,剩下的几个孩子恐怕就回不来了,就算怀上了也很难平安降生,这让她如何承受?


    谢三自然察觉到宜敏的不悦,心中也是慢慢焦急起来,恨不能自己亲自去查,但是他又必须贴身保护主子的安全,只能陪着着急干瞪眼。总算在夕阳落下之前,谢盛一行人带着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来了。


    谢宵与那老人同乘一骑,策马而来的速度极为缓慢,也就与比常人奔跑的速度差不多,不过以宜敏和谢三的眼力,远远地就能看见他身后那人花白的须发和佝偻的身躯,细瘦的胳膊紧紧搂着谢宵的腰身,显得极为紧张,应是不通马术的当地村民。


    宜敏嘴角微翘,谢宵等人显然是顾忌这位老人的承受力,这才耽搁了如此多的时间,这也侧面证明了这位老人的重要性,也许她所寻之物就要着落在他身上了吧?


    果不其然,谢盛催马来到宜敏跟前,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喜色,指着坐在谢宵背后的老人道:“主子,下官在附近村落打探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这位老人家,其祖上曾参与修建先农、先蚕二坛。”


    宜敏闻言一喜,时隔两三百年,真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人知道此地,她立即甩蹬下马亲自迎了过去。这时谢宵扶着那位老叟下马,老人家颤颤巍巍地落了地,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他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服,对大踏步走过来的宜敏躬身行礼:“小民见过贵人。”


    “老人家免礼,不知该如何称呼?今年贵庚啊?”宜敏伸手虚扶了一把,客气地道。


    “小民王贵,宛平王家村人,今年七十有九了。”老人家笑呵呵地回答,看这位俊秀又有礼的后生十分顺眼。


    “王老高寿!这是儿孙的福气呐!如今该四世同堂了吧?”宜敏笑着与老人家寒暄,这年头能活到七老八十的都被认为是福寿之人,就连官府都对这种老人礼遇有加,一般逢年过节地都会派衙役问候送礼。


    “王老,小子有一亲朋祖上曾是元都近郊皇庄的管事,后因战乱流离,族人四散,因当年曾交代后人,其将有族谱埋藏于皇庄之中,留待清平年间再来起出,谁曾想这一耽搁便是二百余年。


    那亲朋日前见先祖托梦,说是各支香火日渐断绝,让其前往皇庄旧地起出族谱,重振家声。然其如今已经是风烛残年之躯,沉疴难起,却对此事耿耿于怀,托小子前来寻上一寻,若能寻到,也能告慰先祖在天之灵。


    然小子人生地不熟,只能前往县衙求见县尊,不曾想县尊如此古道热肠,竟亲自前往帮忙询问,想必王老已经知道了事情始末告知,此番要劳烦您了。如能寻得旧地,小子必酬重谢。”


    “贵人言重了,小民不过是虚长年岁罢了,不敢言谢。小民祖祖辈辈都帮人寻龙点穴,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据先祖手札记载,此处原本乃是上上吉地,寻龙点睛之所在,所以前朝皇帝指定此处为皇田,不许百姓耕种,后又征发民夫修建祭坛,据记载是为了祭祀农皇,却不曾有先蚕坛之说。”


    老人背部佝偻,眼神却极为明亮,他从背上的包裹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匣子,颤颤巍巍地想要递给宜敏,却被谢三接了过去,不着痕迹地探查了一番,才将这个匣子打开。只见匣中躺着几本薄薄的书册。


    谢三看了半天没敢伸手拿,看起来极为古旧,封面几乎都腐化了,他真怕自己一动手,这几本书就直接化成飞灰了。这显然是传家典籍之类的东西,真要毁损了,对方怕不是要拼命了。


    “那匣子里装的小民家中祖传的秘籍,只是年代久远不敢过多翻看,小民这里还带了历代先辈手录的抄本,请贵人过目。”老人再次伸手入怀掏出一本较厚的书册,恭敬地递到谢三手中,人老成精,自然懂得刚刚谢三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谢三结果这本看起来半新不旧的书册,随意翻动了几页,并没有交给宜敏,而是看向老人:“你说的内容在第几页,指出来看看。”


    老人家连忙上前,眯着眼睛凑到书本上,一页页地翻到中间位置,指着其中画着山川河流、还有祭坛样式的页面,连声道:“就是这里!就是这里!贵人请看,这祭坛就是先农坛,这建造的方位是先祖勘定的,花纹样式先祖也曾参与绘制,当时还曾得到当时朝廷的嘉奖呢!


    宜敏眸光落在那副手绘的祭坛上,不由得心中一喜,对着谢三微微点头,与她在宫中密录看到的差不离,确实是先农坛。伸手接过这本书册,宜敏细细观摩上面绘制的地图,将其与记忆中宛平的地形图一一对应,很快便确定了具体方位。


    看来她找的地方并没有错,只是为何偏偏找不到所谓的祭坛?据记载先农坛与先蚕坛高5尺、阔11步,四面有棂星门,以这等规模而言,不该连块石柱都找不到啊?


    她眉头微微一蹙,接着露出温和的笑意,对着王贵道:“王老,这祭坛与皇庄皆是年代久远,以您的经验和见识,这数百年间这附近是否可能曾因地动等大灾导致地貌变化?”


    王贵见这贵人这般温柔和善,忍不住呆了一瞬,回过神来忙道:“贵人英明,族中记载这京畿地区确实曾有过几次大地动,曾经这西边是有座小山丘的,如今却成了一潭深湖,名唤大雁湖,不过那都是百多年前的事啦!如今许多人都以为这大雁湖自古就有呢!”


    众人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有名的大雁湖竟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地动塌陷导致的,所谓沧海桑田不外如是。


    宜敏眼神重重一沉,深吸口气道:“您老的意思是这大雁湖便是昔日的祭坛所在?”若是如此可就糟了,在地上尚且可以挖地三尺,若是沉到了深湖之中,可叫人如何去寻觅?她又不可能调动大队人马进行搜索。


    王贵连忙摇了摇头:“大雁湖距离那祭坛所在还有段距离,想来并未沉入湖中,具体还需去现场勘察一番才能确定。”他早在县令大人找上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机缘到了,若是能够抓住这次机会,甚至整个王家村都会受益无穷。


    众人眼前一亮,都是热切地看向王贵,谢腾更是连忙追问道:“王老,此言当真?你知道这祭坛的具体位置所在。”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本来只是碰碰运气而已,没想到竟然真能找到知情之人,还是建造者的后代。


    “哈哈,老头子别的不行,看山形地脉的走势还是内行的,更别说还有一幅古地图在,判断出地点还是没问题的。”说着从背篼里掏出一个罗盘,对着太阳所在的方向进行校准,这副风水师的架势看呆了众人。


    谢宵看得有些好奇,终究是少年心性,忍不住凑上去问道:“王老,您这是在做什么?这罗盘是用来辨别方位的吗?”他从小的时间都用来学文习武了,对于这种玄学类的东西那是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王贵哈哈大笑:“小公子,此乃是风水罗盘,可是咱们这一行吃饭的家伙,主要作用是勘定风水、探测气场、确定方位,分别由天池、内盘和外盘构成。而普通罗盘仅仅是用来辨别方向和方位,大多仅有一根装在轴上的磁针。”


    “凭这东西就能帮公子找到那什么祭坛吗?”谢宵终究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疑虑,这东西有这么神?看起来就像那些神棍骗子用来忽悠人的玩意儿。


    王贵一听有人质疑自己的看家本领,顿时吹胡子瞪眼,却又不敢真的对这些贵人生气,只能轻哼一声:“老头子给人看了一辈子风水,还没出过半点差错,这等祭坛所在必然是风水节点所在,只需寻得地底气脉流向,再借助地图辅助,找到并不难。”


    “那便有劳王老了,不过今日天色已晚,不妨待明日再来。”宜敏心中大定,既然有了线索,那便无需急于一时了,何况夜晚的荒郊野外暗沉一片,老人家又是老眼昏花的,怕是连罗盘都看不清吧?


    “贵人所言极是!想要照准山川地脉须得紫气东来之时。”王贵顿时笑眯了眼,觉得还是这位贵人见识广,不像那小公子一看就是没出过门的书呆子,连风水堪舆的常识都不懂,他王家村可是这十里八乡最有名气。


    第208章  宛平(五)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宜敏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一处小山丘上,这里是附近地势最高的地方了。王贵今天带的工具更加齐全,一个人在山丘上顶上捣鼓了半天,很快就判断出了一个方向,正是昨日那片树林。


    众人策马疾驰而去,途中依着王贵的指点,一行人变换了几次方向。明明看起来不大的林子,居然骑马走了一个多时辰都未能走出去,让人不由得心生疑窦,这片林子占地有这么大吗?


    谢腾也捻着胡须疑惑道:“以我等的马速来计算,一个多时辰怕是都能走出宛平县地界了,这片林子不可能有如此广阔。”宛平县占地多大他这个县令自然心知肚明,所以才更加疑惑不解。明明加上那片荒地也不过百亩大的地方,偏偏在王贵指点下,左右转折,来回往返之后,已经完全晕了头,如今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前后左右都是树林,甚至看上去都是如此相似,感觉就像在原地打转一般。


    就在众人心中发毛的时候,王贵却满眼放光,口中絮絮叨叨地不停惊叹此地不凡,感叹自己居住在此多年竟然没有察觉到此地的异常,众人对此都有些无奈,最后还是谢宵忍不住开口问道:“王老,这片树林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我们走了这么久都出不去?”


    王贵双目紧紧盯着手中罗盘,口中回答道:“这片林子本身并无异常,不过是天生地养的野树林罢了,只是这地脉似乎因为地动的缘故发生了偏移,如今气场变得极为怪异,进而产生类似于迷障之类的东西。”


    “迷障?那是何物?“不知”是谓“迷”,障,障碍也,因不知而造成的障碍,难不成迷烟幻雾这类的东西吗?”谢腾身为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平日里很是不屑,对于这王贵所言也是半信不信,便有意出言试探,他可不希望自己找来的人惹下大麻烦,主子娘娘万金之躯,稍有不慎这王贵恐怕小命难保。


    王贵抬头见是谢腾所问,连忙回答道:“不不,这迷障并非那些下三滥的东西,此处的迷障应该是天然形成,若非老头子巡着地脉之气的流向而走,恐怕也不会被陷入这迷障中。”


    “你的意思是故意陷入这迷障之中?”谢三眼神锐利,感知敏锐,他早早就发此地景色前后变化的不协调,没想到竟然是被王贵给引进坑里了,而且还不曾提前说明白,想到这里,谢三眼中迸射出杀气,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猫腻?


    王贵被谢三的杀气吓了一跳,猛地一个哆嗦,连忙躲在谢宵身后,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道:“贵人息怒,此处迷障并无大碍,只需走出地脉之气笼罩的范围,就能很快离开这片树林,只是这样一来就无法找到祭坛所在了。”


    谢三冷声道:“是吗?我早就觉得这里不对劲,一路经过的树木每隔一段距离都有我留下的暗劲,但是刚刚走了这么久,我居然没有感应到任何留存一棵树有我的气息存在,这你又要怎么解释?”他的手已经慢慢搭在了剑柄上,但凡王贵的回答有一丝问题,他都会直接出手将其拿下。


    谢宵也绷紧了背后的肌肉,却不敢轻举妄动。他没想到这样一个普通的老人,竟然在无声无息间把所有人带进沟里,若是他想对自己下手,这么近的距离,恐怕如今自己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王贵顾不得手中的罗盘,举起手拼命摇了起来:“贵人息怒!老头子绝对不敢说谎啊,但凡祭坛、陵寝之类的重大工程,都必要勘定风水,只要选址之处属于风水交汇之处便是宝穴,年深日久自有神异。只要不被人为改变利用,便仅仅具有隐匿踪迹的效果,普通人甚至连陷入的机会都没有,极少出现危险的。”


    谢三闻言杀气略收,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他沉声道:“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带着我们离开地脉所在,若是真的能够出去,我便信你。”换言之,若是不行的话,那便证明这王贵一直在谎言相欺,那就不需要客气了。


    “是是是!老头子这便带诸位贵人离开。只是……”王贵犹豫了一会,在谢三的逼视下颤颤地继续道,“若是离开了地脉之气笼罩,那今日便无法再次进入了,只能待明日紫气东来之时才能再次进入了。”


    谢三心中一顿,转头看向宜敏,他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离开紫禁城的时日越长,风险就越大。这一耽搁就是一整天,若是后续还有这种情况发生,到时候恐怕花费的时间久太多了。若仅仅他一人,便是刀山火海也不惧一闯,但是多了自家主子,他就不得不小心谨慎了。


    宜敏一时也是陷入了沉思,说来她也是第一次听说所谓的迷障,就算这辈子侥幸得到了不少奇遇,从仙境中得知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但她终究两生两世只是一名困在深宫的女子,世上各种奇闻轶事多不胜数,单纯论见识她根本比不上常年行走江湖的谢三。如今遇到这种诡异的情况,她哪里能有什么别的办法?最终不过是取舍问题罢了。


    她看着那躲在谢宵背后的王贵,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平凡无奇的老人罢了,所谓的风水玄学在她印象中,其实跟钦天监差不多,从没发现竟然还会引发这等神奇的变化,说实话她倒是没多少畏惧,一来她素来灵敏的直觉并未警示,二来她身边还有谢三,他的实力经过多年的江湖厮杀,怕是已经超过了老大天玄,足以在任何情况保护她的安全了。


    “王老,按照您的估计我们还需要多久才能找到祭坛所在呢?”宜敏语气一如既往,并未因刚刚的变故有所冷淡。


    王贵心中感激,连忙低头去看罗盘,心中大约计算了下才道:“如果保持如今的速度,看距离大概还需要半个时辰左右。”他很谨慎地选择措辞,并未如之前那样大包大揽,因为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贵人并不是真的都那么好说话的。


    宜敏微微点头,对谢宵道:“衡哥儿辛苦一下,继续带着王老寻路,务必保护好老人家,不可有所懈怠。”说完示意几名侍卫在前面开道,正好将谢宵的马夹在中间位置。


    谢宵心领神会:“公子放心,我一定寸步不离保护好王老。”这王贵如今是他们离开此地的关键,若是他真有歹意,发觉不好下手的情况下,没准会将他们引入险地后逃跑,到时候可就真的前途未卜了。


    谢腾这时心里也有些打鼓,开始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全了,只是这王贵在十里八乡都是极有名气的人物,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坏心思吧?他微微侧头看向一边的谢三,不由多了几分安心,对这位的实力他有着绝对的信心,至少他活了一把年纪也没见过这等人物。


    接下来一路上都是风平浪静,并未出现任何埋伏和危险,让一直暗暗戒备的众人微微松了口气,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众人终于走出了那片仿佛永无止境的树林,迎面见到了一片水潭。朦胧的水汽扑面而来,让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大家停下,这里!就是这里了!”随着王贵欣喜的声音传来,宜敏等人立刻停马驻足,却忍不住回头去望那片树林。这一看就忍不住吃一惊,明明刚刚走出那片树林,此刻竟然已经离得颇远,甚至中间还隔了一片荒地,分明跟他们昨日驻足的地方一般无二。若非眼前的这方水潭,他们恐怕要以为自己只是去树林里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地罢了。


    宜敏忍不住深吸了口气,这等玄奇当真匪夷所思,若非亲眼所见,她恐怕难以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这等咫尺天涯的情况存在。她重新回过头,用全新的目光打量起那位王老,只见他已经爬下了马背,正在水潭边上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着什么,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罗盘,似乎在校对方位。


    这时候众人不敢再用原来的态度对待这位老人家了,毕竟人家可是有真本事的,不是那种随意唬弄人的江湖郎中,刚刚那种玄奇的经历就连谢三都有些懵了,更别提其他人了,眼中不由得都透露出一丝敬畏来。


    “找到了。”这是王贵又是一声惊喜的大叫,引得众人纷纷围了过去,眼见王贵正努力扒拉着一片藤蔓,连忙上去帮忙。侍卫们都是孔武有力的大汉,七手八脚之下很快就把藤蔓清理一空,露出一块石碑,上面用蒙古文字镌刻了两个大字。


    宜敏立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自然也看到了,不由得露出喜色,果然找对地方了。她缓步上前,她满蒙汉皆通,元朝使用的乃是蒙文,自然难不倒她。她细细观看这用元蒙文字书写的“皇庄”二字,辨认着右下角的印章刻痕,片刻后暗自点头,确实是元朝皇家所立的碑文。


    她对着静立一旁的王贵深施一礼:“多谢王老,此番能寻得此地,多亏您老出手相助,事后必有厚报。”她是真心感激这位老人家,若非机缘巧合找到这位风水大师,恐怕她就算在原地掘地三尺也是找不到此处的。


    她不知道此地那神奇的“迷障”是天然还是人为,但是她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术业有专攻,没有王贵带路,她此行必然无功而返,此后她或许只能带着遗憾困守后宫一辈子了。


    第209章  宛平(六)


    王贵连忙闪在一旁,不敢接宜敏的大礼,连连拱手:“莫要如此,莫要如此,小民担当不起啊!”他虽然是个平头百姓,但最基本的眼色还是有的,能让县尊大人毕恭毕敬的人物,那肯定是云端上的贵人,他哪里敢受这种礼,那可是要折寿的啊!


    宜敏见状也不强求,只是客气地请老人家与谢腾一起到旁边歇息,毕竟策马急奔数个时辰,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来说,着实辛苦了些。她与谢三自是去分派人手进行搜索,只要找到了位置,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谢腾一边拉着王贵走到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一边伸腿捶腰,感叹道:“年纪大了不比当年啊,这骑一会儿马就跟全身散了架似的,哪哪都难受!王老,您这身子骨看起来倒是比我健朗多了。”


    王贵握拳轻捶了下自己的胸膛,乐呵呵地道:“您是大官人,公务繁忙,不像咱们庄稼人,日日下地干活,身子板硬实!别看老头子我年纪不小,这点子颠簸却不算什么,比起坐牛车那是差远了。”


    “您老家中几头牛啊?还自己下地呢?”谢腾有些惊讶地问道。王家村在宛平也是个大村,田地不少,家家户户都种庄稼,老头老太便是挥不动锄头了,出行能有牛车已经是极好的家境了,说明家里有牛帮忙犁地。


    “嗨!能有一头牛已经是不得了的福气啦,家里头儿孙都能干活,老头子也就打打下手罢了。”王贵摆了摆手,他家能有头牛,那还是因为有门手艺,偶尔帮人相看风水多份收入,不然家里哪来的余钱买牛啊?


    “今年雨水充足,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想来又是个丰收年啦!”谢腾平日里时常到各村走访民情,王家村也没少去,如今聊起地里的收成那是熟稔得很。


    “那必须好啊,这几年的光景都不错咧,家里头那几亩地收成……”庄稼人聊起田里的事儿那是收不住嘴的,不一会两人就说得热火朝天起来,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动向了。


    这时宜敏这边已经安排好人手进行探查,这次带来的都是这方面的好手,很快就把这水潭四周都检查了一遍,结果并无收获,四周都是坚硬的岩石,并非松软的土地,不可能埋在地下。最终,众人只能把目光投向那碧绿清澈的水潭,也许百年间数次地动导致整个祭坛下陷了?


    “还是我亲自下水探查吧?”谢三看着那平静无波的潭水,微微皱眉,此地有些邪门,他可不觉得这突兀的一潭水里会平常,这次带来的侍卫各有所长,或擅于寻踪探迹,或长于机关陷阱,他可不想将之白白牺牲掉。


    宜敏走到水潭边,微微探头往里看,只见潭水清澈见底,时不时有游鱼隐现,看起来就是一副世外桃源的平和景象,稍一思考便同意了:“一切小心,虽然你水性极佳,但也不可大意!”


    “主子放心,这等深山野潭我闯过不少,心中有数。”谢三并未如一般人下水那样事先脱下外衣,而是深深地吸口气,直到衣袂发丝微微浮动,才一步步缓缓走入潭水,整个人很快没入潭中。


    宜敏站在岸边探头往里看,只见清澈的水中,谢三已经落到了水潭底部,随着双足落地,潭底立刻漂浮起一层厚厚的泥沙,几乎将他整个淹没。他并未轻举妄动,而是等这些泥沙重新沉底,视线清晰之后才缓缓走动起来。


    宜敏微微松了口气,她发现那些泥沙竟没有落到谢三身上,显然他凭着高深的修为,在体表外放一层薄薄的真气,将潭水排斥开去,若不细看甚至无法察觉他的衣裳根本没有被水沾湿。


    谢三似有所觉地抬头望向水面,对着宜敏做了个安心的手势,便加快速度往前游去,很快边消失在潭水深处,便茂盛的水草掩住了身形。宜敏想了想,走到岸边一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调整着自身气息,闭目感应起水下那熟悉的气息,察觉到谢三气息平和雄厚,心中略安。


    虽然她如今体内无法再修炼出养生真气,但是与四大暗卫的默契并未消失,他们修炼护卫功法二十余年,与宜敏之间的默契早已深入到骨子里,在一定范围内就能感应到彼此的存在。这些年宜敏很少在接见四人的时候运使真气,因为那会对四人造成极大的压制和威慑,她早已不需要利用这等手段控制他们了,彼此之间更像是伙伴和亲人一般。


    谢三自从下水之后便一直未曾露面,随着日头慢慢移到正中,水潭周围的热度渐渐上升,谢宵来到宜敏身后,低声道:“主子,已经是正午时分了,您要不先移步用膳吧?”他们此行带了不少干粮和饮水,足以支持一行人数日所需,可以心无旁骛地留在此地探查。


    宜敏并没有回头,而是微微睁开眼看向水面,淡淡道:“你们自行安排用膳,送一份干粮过来给我即可。”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进食,但是她不会说让他们先用膳,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即使说了也没人敢在她之前吃。


    “是。”谢宵领命而去,匆匆到马囊里掏出干粮送了过来,见主子接过后放在一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也很担心师傅的安危,但是师傅不在,主子的安危如今都落在他肩上,他必须安排好一行人,尤其要保证队伍的状态和战斗力。


    谢宵默默地行了一礼,退下去安排侍卫们轮流值守和休息进食,至于王贵已经靠在大树下打起了瞌睡,他摇了摇头并未理会,找到了此地,王贵的任务便已经完成了,若非回程还需要王贵帮忙带路,此刻就可以让人将其送走了。


    他走向静静地站在石碑前的谢腾,低声道:“父亲,吃点东西吧!”说着递过去一张馕饼,这是今早刚从集市上买来的,不容易放坏还顶饱,很是适合长途跋涉的时候当干粮。


    谢腾笑着接过儿子手中的馕饼,见他转身要走,连忙拉住他道:“衡儿,为父有话问你。”他好不容易窥见这点空隙,有许多话要跟儿子问清楚,之前人多有些话题不方便提及。


    谢宵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父亲有何事?您问便是了。”说来他也有大半年没见到父亲了,这一趟回来也没能好好叙话,反倒要劳烦父亲跟着东奔西跑。


    “来,坐下说。”谢腾拉着他坐了下来,掰下一半馕饼给谢宵,“你也一起吃吧,刚刚我看了你根本没拿自己的,无论事情再急,也不能饿着自己呀!你要记住,事缓则圆,任何时候都要沉着冷静,现在着急也没用,终究要等你师傅出来再做决定。”


    谢宵沉默了,随着师傅下水时间越长,他越无法冷静,所以只能拼命找事情做,借此缓和自己的情绪,没想到却被父亲一眼看透。他深吸口气,强子压下心中的焦虑,这才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馕饼,低声道:“我知道了。”


    “你可知主子娘娘此行究竟为何?”谢腾终于有机会问出这个憋了许久的问题。昨天那位主子娘娘带了一票人马,还附带自己的宝贝儿子,一大早就来到县衙找他,二话不说就拉着他走人,他至今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


    “不瞒父亲,我只知主子要找先蚕坛,具体找到要做什么用确实不知。恐怕就连师傅也未必知晓。”谢宵不假思索地便说了实话,毕竟这事师傅并未说过要保密,主子也不曾避讳让父亲知晓,他自然无需隐瞒。


    谢腾听着儿子的回答,心中无奈,看来此行关系重大啊,能让主子亲自出马,还是在这封后大典即将举行的关键时刻,可见这件事的重要性,就是不知道这数百年前的祭坛能有什么东西值得富有四海的主子心动?


    这时,水潭处突然传来一阵嘭然巨响,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道人影快速破开水面,带着无数水花冲天而起,在阳光照耀下泛起无数细碎闪光。那身影在空中转折几次,在水面上轻轻一点,便落在了岸边。一身宝蓝色劲装,金箍束发,不是谢三又是何人?


    谢宵欢呼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冲着谢三的方向直冲过去,人还没到就兴奋道:“师傅,您可算出来了,这都过了大半个时辰啦!”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自家父亲伸出的手正缓缓收回。


    谢腾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这些年在师傅身边倒是活泼不少,但还是完全不懂得看人脸色,刚刚主子的担心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会他师傅好不容易出来了,肯定要先跟主子说说话、聊聊下面的情况,他这么大呼小叫的过去不是添乱吗?


    事情确实与谢腾所料不差多少,谢宵刚扑到近前,不等嘘寒问暖两句,就被谢三嫌弃地赶走了,看着儿子那瞬间萎靡下来的神情,谢腾差点忍不住笑出来,男儿都是崇拜英雄的,这孩子却把他师傅当神一样崇拜敬重,不仅仅是因为他师傅当年曾救他于危难,更因为谢三无与伦比的强大。


    看着谢三出水后,全身干爽的样子,谢腾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在水下这样长的时间,无需换气也就罢了,居然衣不沾水。他无法想象要怎样的实力才能做到这种程度,简直神乎其技。


    此时宜敏并没有心思去注意其他人的想法,她只是拉着谢三上下打量,见他神采奕奕,身上干爽如新,终于放下心来。她虽然知道他们实力已经到了书上所述的天人之境,但是却一直没有直观的认识,如今算是窥见了这份实力的冰山一角吧?


    第210章  宛平(七)


    谢三笑着任由宜敏打量,等她看够了才安抚道:“放心吧,这水底下倒没什么危险,只是年代久远,淤泥极为深厚,加上水草密集,导致视线受阻不容易找到东西,我刚刚四处排查了一番,倒是发现了几处有可能是祭坛的地方。稍后带那些小子们下去清理一番,应该就能基本确定位置了。”


    宜敏顿时眼前一亮,嘴角瞬间勾起,转而又蹙眉担心道:“只是这祭坛深埋在水下,可就有些麻烦了,谢宵他们可没有你这般闭气的本事。”要知道谢三之所以能够长时间待在水下,那是因为他已经逆反先天,修炼出一口先天真气,内气循环不绝,不再需要依靠鼻子呼吸。


    可这一行人中也就谢三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其他人中就算是修为最高的谢宵也是不行的,这清理水草可是力气活,需要频繁浮出水面换气,万一不慎被水草缠住也是极危险的,何况人的精力有限,到时候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更是成倍增加,而宜敏此时最缺少的恰恰就是时间。


    谢三眼神温柔地看着宜敏,微笑道:“你呀,这些小事就别操心了,一切交给我就行了。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也不是白混的,我曾在南海之地见过当地的采珠人,以羊皮囊为气肺,潜入深海之中采珠,这样往往能比普通人多潜数倍时间,不会有窒息的危险。


    有了这种换气方法,以这些小子的修为足以在水下待较长一段时间了,加之此地水质清澈,阳光充足,仅仅是清理一些水草等杂物并不难。一切顺利的话,两天的时间就足以将湖底那几片区域清理出来了。”


    “太好了,幸亏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感觉任何事到了你手上都能迎刃而解呢!”宜敏拉着谢三的衣摆晃了晃,笑得眉眼弯弯,面对谢三他们几人时,她总是特别容易放纵自己的天性,无需伪装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好。


    四大统领的年纪都比宜敏要大,即使是最小的碧水也比宜敏大上两岁,他们当初被选中的时候,大的已经十三岁,小的不过七、八岁,却已经饱尝人间冷暖,直到被马佳氏收养后才算是有了容身之处。后来幸运地被宜敏选中成为随侍,一起修炼仙境的功法,一起学文习武,而当时宜敏也不过六岁的年纪。


    此后的十年里,他们四人与宜敏可以说形影不离,陪伴了她从六岁到十六岁的无数个日夜,而宜敏也看着他们一步步成长起来,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慢慢修炼成身手矫健、实力莫测的高手。


    他们之间的羁绊早已不仅仅是主仆,所谓主从功法的羁绊不过是最初,如今的他们早已成为同伴、心腹,乃至亲人,宜敏给了他们曾经不敢想象的一切,让他们拥有了全新的人生,而他们也愿意为宜敏付出所有,包括生命。


    谢三忍不住伸手抚了下宜敏的发髻,一如两人幼时那般亲密,温声道:“过去那般歇歇吧,这些琐事无需你烦恼,那枚凤印的样式我已记下,过两日便能放到你手中,且安心便是。”


    宜敏眉眼完全柔和了下来,轻轻地点了点头,顺手拉住谢三的衣袖,一起往树荫下走去:“你忙活了半天,过来一起歇歇吧,顺便用些午膳。”她可没忘记他已经在湖底呆了许久,恐怕真气耗费极大,自然不肯再任由他继续下水了。


    “好好,都听你的。”谢三眼中盈满笑意,顺从地被拉着走,忽而扭头看向一旁的谢宵,“衡哥儿,去湖里抓些鱼儿来,我刚刚看过了,都是些平时难得一见的山鱼,肉质肥美鲜嫩,最是适合烤着吃。”


    “哦……哦!好的,师傅,我这就去!”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谢宵被叫回了魂,连忙答应两声,叫上那群侍卫一同去湖里抓鱼。他惊魂未定地偷偷拍了拍胸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师傅露出那样的表情,那可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冷面剑神啊,多少江湖侠女欲求一顾而不得,面对主子却偏偏化成了绕指柔。


    不过那可是主子,自然不同于旁的女子,他虽然此前从未见过主子,但是玄部核心成员都需要辨认主子的画像,当时他曾就怀疑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好看的女子,肯定是画者蓄意美化了吧?直到数日前被师傅带去拜见主子的时候,他才发现,那画像根本无法绘出主子万分之一的神韵,难怪师傅这些年来从不近女色,有这般神仙姝色在前,这世上还有什么女子能够入眼呢?


    宜敏坐在树荫下,抿嘴笑看谢宵带着一群侍卫冲到岸边,飞快脱去上衣,一个个扑通扑通下饺子似的跳入潭中,各展身手抓起鱼来,也许是那些侍卫年纪都不大,也许是少年天性使然,一个个入了水里就不安分起来,互相折腾起来,弄得水花四溅,肥美的鱼儿也一条条跳到了岸上,场面一时间热闹非凡。


    谢腾和王贵都被热闹的动静吸引了,一起站到潭水边,两个老人家笑呵呵地看着一群棒小伙抓鱼,顺便在一旁指点江山,撺掇着他们四处抓捕漏网之鱼,这下更热闹了,到后面甚至打起了水战,浑然忘记了谢三的嘱咐,把烤鱼这回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群臭小子真是皮痒了……”谢三没好气地看着那群玩疯了的小子们,打定主意等会要好好收拾他们一顿,竟然在主子面前给他丢脸,回去一个个训练加倍,接不住他一剑不许出门!


    “噗呲——”宜敏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就嘴硬吧!看他们这样明显就是你纵的,一个个外表看着倒是似模似样,结果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显然是得了你的真传。”


    谢三骨子里就是放纵不羁的人物,从前在府中还收敛一二,自从放他去了江湖,那就是匹脱缰的野马,一年到头不着家的那种,调教出来的手下也像他,骨子里自然而然地带着他那份洒脱的天性。


    “是是是,都我的错!难道你不喜欢这样的?”谢三无奈地摊了摊手,眼带笑意地看着宜敏,口中调侃道。


    “呸!谁喜欢啊!没个正经!”宜敏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拿起身边的干粮啃了一口,微微皱眉后还是没有吐出来,只是举起水囊猛灌了几口水,想要把那口饼咽下去。


    谢三一手夺过她手里的馕饼,一手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你可算了吧,这种东西你哪能吃得惯?还是乖乖坐着,等我给你做烤鱼和鱼汤吧!”他这主子自小就是娇生惯养,平日里吃块饼都要十道八道工序的,哪里能咽得下这种民间的糙饼?


    宜敏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用力嚼了几下馕饼,终究还是吞了下去,这才吐了口气,回嘴道:“谁说我吃不下了,你吃得,我自然也能吃得!”她虽然一辈子养尊处优,但也不是完全不懂民间疾苦,只是平日里没必要,也没机会尝试罢了。


    “行!你当然吃得,不过试试味道就行了,吃多了肚子可要难受了。”谢三连连点头,却没把手中的馕饼还给他,而是往怀里一塞,起身走向水潭边,随意抓起几条鱼,就地开膛破肚地处理起来,然后将之一一用树枝串起来。


    等他处理好鱼肉,走回宜敏身边的时候,宜敏已经升起了火堆,正笑盈盈地等着他大显身手。从小他们就经常结伴出门狩猎,他们师兄弟三人负责处理猎物,碧水和宜敏则负责生火烧水,然后就是一顿丰盛的烧烤晚宴。


    今日这般情景倒是如时光倒流一般,让两人同时想起了少时无忧无虑的日子,两人相视一眼,嘴角不禁露出怀念的笑意。


    谢三将处理好的鱼串插在火堆周围,又架起一个锅烧上水,起身去马匹的兜囊里拎回来一包东西,掏出来不少瓶瓶罐罐,显然他外出是常备这些东西的。


    宜敏拿过来一瓶瓶嗅过去,乐此不疲地报出调料的名称,直到拿起其中一瓶时顿了下,神情讶异再次嗅闻了下:“这味道……莫不是咱们小时候找到的那种草药?”


    “是啊,当时咱们不小心把草药当成柴火丢进去烧,结果烤出来的肉竟然异香扑鼻,后来二哥就采了一些回去栽种,如今倒是都便宜了我。”谢三笑着拿过宜敏手中的瓶子,将里面的汁水倒出来涂抹在鱼肉上,然后举在火上烤了起来,不一会就散发出扑鼻的异香,勾得远处众人探头探脑,不停耸动鼻子。


    宜敏坐在火堆旁,双手抱膝,下巴撑在膝盖上,默默地看着谢三姿态悠闲将几条先烤好的鱼丢进滚开的锅里,接着开始往里头倒各种草药粉末,盖上锅任由汤水沸腾。接着处理起几条半熟的烤鱼,时不时刷上点油和调料,很快鱼皮便滋滋作响,爆发出浓烈的香气,往四面八方传了开去。


    那些玩水的年轻人被这股香气勾动了馋虫,终于想起来下水的初衷,连忙七手八脚地抓了一堆鱼,纷纷爬上岸开始生火,准备烤鱼。不过他们都很有眼色地没有往谢三这边凑,毕竟他们崇拜敬仰的剑神亲自烤鱼,还洗手做羹汤的画面实在冲击性太强,恕他们承受不起!


    宜敏心无旁骛地享受着久违的野餐,说来她和谢三已经许多年未见了,从她入宫至今,两人之间的往来都是由天枢或地狱转达,即使木兰秋狝那段时间她曾偷偷出宫,谢三却因为远在南海,两人终究缘悭一面。


    她侧头看着这个已过而立之年,却依然宛若青年的男人,心中有些复杂,其实她前世是知道谢三此人的,不同于其他几位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谢三在前世本就是极出色的人物,他的事迹传遍江湖,甚至连朝廷都有所耳闻,与他的辉煌成就相比,他那凄惨的童年反而成了陪衬。


    今生她在培养人手的时候,第一个便想到了他,于是在有心寻找之下,终于赶在他沦落地狱之前将之带了回来。她前世曾听说了他许多传奇故事,觉得不该让这样的人今生默默无闻,于是她让他学文习武,给了他最好的功法,赋予他最大的自由,而他也从未让她失望,依然成了那个令无数人崇拜敬仰的剑神。


    只是每当他唤她主子的时候,她总是有种莫名的愧疚,即使她从未命令他做过什么,但是这种身份就是莫名地辱没了他。若是没有她今生硬加上的这份羁绊,或许他会活的更加自在逍遥些,是她自私地将他拉下神坛,只因他是她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条退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