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作品:《所有人都以为我处心积虑》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烤肉的油脂被火焰激发出来,滋啦滋啦地叫着,细碎的盐花均匀地铺撒在片得透薄的鲜嫩肉片上,撒发出肉类特有的咸香。
“捕猎手段不错,烹饪手艺更是绝佳。”“米娅”话不多,吃得倒是不少,“再来点。”
看来是这段时间风餐露宿饿坏了。
阿舍捧着蔬菜汤在火堆旁嗅着味道:“为什么森精灵只能吃素?为什么!”
“天然食谱如此。”梵西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自己烤个苹果吧,熟没熟都能吃。”
阿舍想了想也是,用木棍叉着苹果架到火堆上。
娜丝塔夏不语,只一味低头烤肉,她对面坐着“米娅”。
她一点也不想抬头看。
米娅就是奥莉加?
娜丝塔夏觉得荒谬。
但她其实是有预感的,在她捡到米娅的第一眼,她的心跳就漏了一拍,随后越跳越快。
她本以为那是出于终于找到阿舍的兴奋,却想不到那是一种出于血脉的牵绊。
如果她作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长大,那么现在遇到奥莉加她的心情一定五味陈杂,夹杂着难以消解的怨恨。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阿德丽娜是一个非常非常合格的母亲,她的童年过得比绝大多数孩子都更加幸福、自由。她的成长并未因为奥莉加的缺失而比别的孩子缺少什么,因此那种得不到满足的怨恨就无从谈起。
她心目中也并不将奥莉加视作母亲,或者,非要说的话,奥莉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更倾向于传统意义上的父亲——很少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出现,但在大家提到孩子的成就时却会突然现身包揽孩子的一切荣耀。
仅以这一点标准来衡量的话,从未在她记忆中现身过的奥莉加甚至比绝大多数人的父亲更合格。每当她在情感上受到挫折的时候,就会去找阿德丽娜获取支持,而当她遇见难以解决的难题时,总会钻到奥莉加留下的日记中寻找答案。
奥莉加总是有办法的。
陪伴着娜丝塔夏长大的是阿德丽娜,更是六岁的奥莉加、十岁的奥莉加、十二岁的奥莉加、十六岁的奥莉加……
她发现他们在相同年龄段遇到的问题总是如此相似,而奥莉加总是有办法,因此娜丝塔夏总能无所顾忌地往前走。她也许能想出比奥莉加更好的办法,也许更烂,但那也没什么所谓。
在非常年幼的时候她也曾经产生过一点悲伤,她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是个理想中的孩子,所以亲生母亲才会抛弃她。
但当她再长大一点,能够看懂奥莉加的日记时,连这点悲伤也消散了。
“写下这些话时,体内母性的天职在与我的自由意志搏斗。
如果留下来,抚养这个孩子,我是否会得到新生?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我未竞的事业、未达成的意志,都会在我体内折磨我,而我会不会克制不住自己,拿这份执念去折磨我的孩子,就像这千年轮回中的一场又一场悲剧一样?
大概率会的。
我的未行之路应当由我自己去走,而这孩子也应当有自己想走的路。
她不是应父母的期待而出生的孩子,也就不应当背负迎合父母期望的枷锁。
将她交给阿德丽娜是最好的安排,她比我更像一个真正的母亲。
但你若要我说的话,我爱她,就像这世界上每一个母亲爱着她的孩子一样,就像我爱着这世界上每一个人一样。
唯独这点不需要怀疑。”
她当时刚识字,通篇大道理一点也看不懂,但她能捕捉到的字眼是确定的。
“我爱她。”
小小的娜丝塔夏想,奥莉加是个怪人,所以她爱人的方式也是奇怪的。
好吧,原谅她了。
长大之后,她想起奥莉加的时间更少。她已经很少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了,即使偶尔遇见,她也不会再去寻求奥莉加笔记的帮助,因为她有自己的解决方式。
她有自己的母亲、朋友、要做的事,奥莉加对她而言就像是漫长人生中偶尔遇见的一个笔友,已经淡化在漫长的岁月中。
直到某天在沼泽城,她遇见了一个丑得离谱的诡异玩偶。
她问对方是否是维尔微特总部派来的人,对方顺势应下。
她就知道对面是假的。
因为降灵魔法是奥莉加和阿德丽娜开发的。最初的研发目的只是为了晚上溜出去玩。
这种魔法涉及灵魂操控,因此未能广泛流传。
确切来说,知道这种魔法的只有阿德丽娜、不知道死没死的奥莉加,还有她。
很难说她和梵西到底是谁先看破对方身份的。
但娜丝塔夏觉得是自己,因为梵西似乎以为降灵魔法是黑暗女神教会的秘术。
“在发呆吗?”梵西拍了拍娜丝塔夏的肩膀,“还是做了个美梦?我看见你的嘴角上扬了哦?”
“没有。”娜丝塔夏摇摇头,接入了他们的话题,“你们在聊什么?”
“苔藓还是树叶!”阿舍兴奋地凑过来,“想不想玩?是精灵部落特有的游戏哦。罐子旋转停下的时候瓶口对准的人要接受对面人的提问或者做出对面人指定的动作,不能说假话,拒绝回答问题的人要吃下一片苔藓,拒绝做动作的人要吃下一片树叶。是小精灵成年礼上经常玩的游戏,玩了会让大家的情感增进很多哦。”
梵西本来想拒绝,但她看了一眼“米娅”,决定不浪费这个好机会,她点了点头。
娜丝塔夏倒是无所谓,想着要是能多了解阿舍的话也能增加之后找到圣物的概率。
见大家都同意,“米娅”也没拒绝。
于是阿舍兴冲冲地开始转罐头。
第一次旋转罐头的瓶口停在了梵西的位置。
“苔藓还是树叶?”阿舍坐在梵西对面摩拳擦掌。
“苔藓。”反正她撒谎也没人知道。
“小时候做过最愚蠢的事情是什么?”
“在水里捞月亮。”其实是因为轻信他人弄丢了和哥哥一个月的伙食费。但这种话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说。
“这算什么,大家应该都会做这种蠢事吧。”阿舍有些泄气。
梵西弯了弯眼睛:“你也没说要独一无二的蠢事呀。”
“好吧,第二轮。”阿舍再次转起了罐头,“米娅米娅!苔藓还是树叶?”
“苔藓吧。”
提问的人是娜丝塔夏:“遇见过最难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这个问题她翻完奥莉加日记就一直想问了。在日记里这位女士一直将自己描述得所向披靡。
“很多。”“米娅”想了想,“目前的话,就是想搞清楚这片空间的运作原理吧。”
梵西扶额叹气,这回答确实符合她对老师的印象。
“好无聊啊,你们。”阿舍不服气再转了一次,“又到你了,梵西。”
“苔藓。”
阿舍眼珠转了转,狡黠一笑:“那就问我们在成人礼上都会问小精灵的问题。你有喜欢的精灵吗?哦不对,你是人类。那就应该是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对于梵西而言是一个更好回答的问题:“没有。”
她看着阿舍脸上明显不相信的神色,补充道:“要知道,我这个年纪在人类当中都快当上孩子的祖母了,还能有什么青春时期的少女心事呢?”
阿舍看着梵西倍显年轻的脸庞,一脸不可置信,但他也没觉得梵西在说假话,因为她身上确实有一种经年阅历沉淀下来的平静,就像他们的族长一样。这是无法伪装的。
“下一个。”梵西转动了罐头,罐口停在了阿舍的方向,“那就做个小测试吧。如果你身上有一个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你会把它藏在哪里?”
“既然是重要的东西,”阿舍想了想,“那我肯定会把它带在身上,实在不行的话也会把它托付给值得信任的人。”
梵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相信人的力量吗?我明白了。”
罐头再次转动,这次轮到娜丝塔夏回答问题了。
“米娅”似乎不屑于照抄他人的提问,但似乎也不想提些搞怪的问题捉弄刚认识的朋友。她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人生非常重要的转折点是在哪里发生的呢?”
这是一个可以随便回答的问题,答哪里都不要紧,反正也没要求解释原因。
体内一半属于阿德丽娜的血液在躁动。娜丝塔夏捂住胸口,心道:“可是妈妈,你总要学会让我独自去走我要走的路。”
她选择了说真话。她的人生从今往后也许会有许多波澜,但不会再有任何一道如那件事一样,如此剧烈地冲刷着她的心房,以至于完全调转了她人生的方向。
“在沼泽城,城郊的一座山崖上。”
她发现她说出“沼泽城”这几个字的时候,“米娅”的眼睛很明显地亮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她并没有对娜丝塔夏这位同乡表现出任何热切,就好像她自己不是从这个地方来的一样。
根据阿德丽娜的描述和娜丝塔夏在日记中对奥莉加构建的了解,她本性并不冷淡,能有这样的表现只能说明一件事——她还在被人追查。
因此只能变更姓名,也不会轻易透露自己的情况。
后来的游戏又在梵西和娜丝塔夏对阿舍的试探中过去。
一番游戏下来,她们几乎已经把这两位新认识的伙伴底细摸得七七八八。
“米娅”似乎有所察觉,但并不打算提醒阿舍。
阿舍一无所觉,只当很开心地游戏了一场。
“那就明天再见啦。”阿舍晃着金色的脑袋对她们挥手,“明天就是一起旅行的伙伴啦!”
他是真的一幅单纯活泼、不谙世事的小精灵的样子。
梵西叹气。
很难想象这样的缺心眼精灵有本事从奥罗拉族长手里偷走圣物。
“至少可以确认,圣物肯定在某个时间段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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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吧?说不好也可能被他交给了信任的人。那就更完蛋,更难找了。”
娜丝塔夏也跟着叹气。
“至少也算了解了阿舍的性格,以后无论是和他谈判要圣物还是打起来,都不算无处着力。”梵西拍了拍娜丝塔夏的肩膀,“先睡觉吧。”
“每天晚上都要睡觉的身体……还真是不适应啊。”
可惜这注定不是一场酣畅而完整的安眠。
夜半时分,帐篷外传来一声异响,随后就是一阵疼到极致声音扭曲,持续不断的呻吟。
梵西觉浅,娜丝塔夏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们钻出帐篷,才发现“米娅”早已站在了林间的空地上。
她搀扶着一个腿上鲜血淋漓的男人,让他在篝火旁坐下。
他双手黝黑,布满老茧,十个指甲盖里有九个被磨去一半,剩下的一个指缝里塞满因为掺杂矿物而显得干硬的沙土,腿上的伤口里嵌着不少的小石子,鲜血止不住地流,裤腿的泥土混着鲜血干结在他脚踝处,留下大片暗褐色。
他的面容饱经风霜,眼神却很年轻,此刻倒在篝火边不住地呻吟着。
“米娅”简单地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口:“必须马上给他止血。”
她话音刚落,梵西就从她手中接过了男人的腿。
“爆炸逃难引发的伤口迸裂,他的腿上应该本来就有贯穿伤,逃难加上爆炸的余波让伤口加重了。”梵西反握住阿舍之前吃饭的银勺,将把柄放在火上炙烤一会,随后快速地将男人伤口处的石子逐一挑出,又将阿舍之前啃了两口的苹果塞到男人嘴里,按住了他的伤腿,将清水淋在他的腿上。
男人发出一阵惨叫,但声音被苹果挡住,乱蹬的动作也被梵西一把按住。
她撒上止血药粉,撕下布条扎住他腿根部分,包住他的伤口,扔掉他口中的苹果,给他喂了口水。
整套动作迅速而利落,阿舍不过是被动静吵醒从帐篷走到篝火旁的一段时间,她就已经将男人的伤口包扎好了。
“怎么能做到这么快的。”阿舍瞪大了眼睛。
“熟能生巧。”如果不是梵西以前手里的兵总是躲不过爆炸袭击,她也不会练就这手处理爆炸伤的好手艺。
阿舍将手覆盖在男人的腿上,手中闪烁起绿色的光芒:“真是可恶的地方。居然会让人伤得这么重。”
梵西和娜丝塔夏、“米娅”面面相觑,显然她们都无法在这里使用魔法,偏偏森精灵一族可以,甚至远离森林清泉的阿舍也可以。
这真的只是因为圣物“森林清泉”的存在吗?
“谢,谢谢,谢谢你们。”男人原本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在这里,却不想还能遇见人救他。
他看了眼东边渐渐发白的天色:“我得上工去了。等我发了工资,就请你们吃饭!”
“不。”梵西摆了摆手,“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
阿舍则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受伤了,需要休息。”
“这不是被你们治好了吗?”他蹬了蹬腿,“别担心。既然你们要走,那给我留个地址,我给你们邮寄东西。我妹妹做的奶酪很好吃,我之后可以带过来邮寄给你们。”
“你家离这里很远吗?”梵西心头一动,问道。
“不远不远,穿过那些山,有一大片草场的地方就是我家。”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回家休息休息呢?”阿舍拽着他的手,“即使治好了,你的腿也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
“来不及啦。马上就要开工了。”男人指着矿厂,“我家房子还要扩建呢,我弟弟还要上学,我妹妹还要结婚。她已经快十八岁啦,再不结婚就要老死在家里啦,正好我有个工友的弟弟在城邦里当学徒,很抢手,我得帮妹妹把他定下来。全家都需要我这份工钱呢。我答应你,答应你医生,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就请假回去好好休息,正好也看看家人。”
阿舍逐渐松了手,男人喜笑颜开地往矿厂走:“谢谢,谢谢你们,尊敬的医生!”
梵西思考着他的描述,总觉得有些耳熟:“你叫什么?”
“我叫巴伦,尊敬的医生小姐。谢谢您!苹果很好吃。”他向他们深深鞠躬,捂着腿,一瘸一拐地向着矿厂蹦去。
娜丝塔夏此时也想起了草原老人家里的画像:“这应该就是他的大儿子吧?”
梵西站在原地耸了耸肩:“也许是,也许不是。这地方的姓名谱很薄,很多人都有着同样的名字。甚至很多同名的人都有着相似的命运。所以这里也有个俗语,叫做‘一个人的名字,就是他的命运。’。”
“好了。太阳出来了。我们该出发了。”
娜丝塔夏和梵西一起收拾好东西坐上驴车。
车轮滚滚向前,她转头向后看去,也许在许多年前,这片森林里曾经躺着一个因为重伤不治被矿厂赶出来的年轻矿工,没有幸运地遇见阿舍的他在这里溘然长眠。
而在那片遥远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太阳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