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
作品:《所有人都以为我处心积虑》 为期半个月的航行结束时,整船人都已经疲惫不堪。
长期水上颠簸的生活并不适合已经习惯了在陆地上行走的人类,广袤而孤寂的河面时常让他们觉得孤立无援。
阿舍在梵西和娜丝塔夏下去喂毛驴的时候掀开木板下去拜访过两次奥莉加。
每次回来的时候,他都比之前更沉默一些。
娜丝塔夏也下去过一次,症状比阿舍轻一些。
这是正常的。
狭小的机动室闷热而潮湿,人们连伸手抓抓身上的虱子都可能摸到别人的肩膀或者屁股,然后惹来几声极脏的谩骂。
唯有抽烟的时候才能感觉安静些,在烟雾缭绕中飘飘欲仙是他们仅剩的娱乐。但是抽多了又会被来送饭的□□船员殴打谩骂。
他们的皮鞭每天都要带走几条生命,有时候是小孩,有时候是还健硕的老人,有时候是年轻人。伤口发炎更是司空见惯,如果发炎处被老鼠啃过则更糟糕。
刚开始他们还会为生命的流逝而静静默哀,但很快这种默哀就转变为了外露的喜悦。死去的尸体扔进大海,他们的活动空间就能宽敞些,尽管抓虱子的时候仍会摸到别人的肩膀或者屁股,但那种概率已大大降低。
如果有属于甲板上的人误入其间,他们就会发现这种货物一样的运输方式会怎样摧残人类的躯体与精神。
他们的脸颊消瘦,面色青灰,眼神中只有空洞无物的迷茫,任何对生活和未来抱有期望的人待在中间都会像一个异类。如果你走下去,他们空洞的眼睛就会转向你,昏暗的灯光下,活人的脑袋也会像骷髅头。
这就是“永不停歇的奴隶战船”这个鬼故事的由来。
一队名副其实的骷髅大军。
永不停歇,永不枯竭。
“别回头看了,朋友们。”梵西拍了拍阿舍和娜丝塔夏的肩膀,“该下船了。”
阿舍很少露出这样不快乐的表情:“我们,我们……”
“我们该送艾玛和她的孩子回家了。”梵西接道,“不然她迟早也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梵西先一步跨下了铁质台阶,由于和岸边的链条搭得不稳,台阶有些摇晃。
她向阿舍和娜丝塔夏伸出手,示意他们下来。
阿舍上前两步,身形消散在阳光里。
梵西愣了一下,拉着娜丝塔夏头也不回地下了船。
方才艳阳高照的天气,也骤然下起了濛濛细雨。
“他……”
“时空碎片到这里就结束了。”梵西掏出行李里的雨伞。
她撑起雨伞,仿佛一张黑色巨幕笼罩在她们头顶:“只是可惜,还没来得及带他去看他心心念念的大海。”
她扭头看了看废弃的港口和停靠在岸边已经长满锈斑的巨轮:“也没来得及送艾玛和她的孩子回家。”
“走吧。也许沿途我们能经过她祖父的部落。也不知道在原本时空的她是否真正迈出了这一步。”
城内人烟寂寥,也许是由于下雨的原因,也许这里本就人烟稀少。
废弃的港口失去了昔日的热闹繁华,曾经小贩排成长龙沿街叫卖的地方已经堆满了废弃的轮船维修零件和杂物,地面泥泞不堪,想来是很久都没有人打扫过了。
没有哪次在时空碎片间的穿梭给她们带来这样的视觉冲击,仿佛几十年的光阴被凝结成了弹指一瞬间。幕布揭起放下,时间就转过了整整一个轮回。
脚下的触感有些滑腻,梵西低头看去,是半张被雨水溶解了大半的海报。
上面勾画的人像极其富态,即使被雨水模糊了边界,也依稀可见其将军肚的宏伟壮观。
“热烈庆祝萨卡斯大总统、大元帅、大将军、沃陆尔特的无上救主、上天之子、落难天神连任第四届新提亚特总统!”
娜丝塔夏一字一顿地读着手上的宣传海报。
“我怎么觉得这个字那么难辨认呢?”
“因为这是现行沃陆尔特语的前身。现行沃陆尔特语综合了沃陆尔特部落联盟中许多国家的语言统合而成。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型——新提亚特语。”
梵西接过娜丝塔夏手中的海报,说道:“之前你的沃陆尔特语使用畅通无阻是因为那时我们位于海拉和新提亚特的交界处,那里的混杂语言与现行的沃陆尔特语更为相似。”
天上随着雨滴落下的是纷纷扬扬的宣传海报,其上无一不在赞颂着萨卡斯连任四届总统的丰功伟绩。
“天上下传单还是第一次见。”娜丝塔夏嘟囔着,“传送魔法阵技术用来投放宣传海报真是好浪费啊。它们应该有更紧迫的用途吧。”
“为了公主殿下的封地,大公不也会大张旗鼓地在芙蕾利亚举办为期多个月的宴会?”梵西挑眉,“顶层人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撬动巨大的资源。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这一点。”
“在这个时间点,阿舍应该已经偷到圣物了。如果能在这个时间碎片找到他,我们就可以收工回去了。”梵西将手里的海报扔到一边,“不过也有可能我们依旧没找到他,而下个时间点又是更为久远的过去。”
街边一切商户店门紧闭,梵西绕了一圈没看见任何餐馆开门。
“在这种地方如果连人类最基础的吃饭睡觉都做不到,还真有可能疯掉。”娜丝塔夏掰断了一条在船上买的麦麸面包,“正好蘸着雨水吃了,分你一半。”
机械咀嚼的动作让两人内心的焦虑略微平息。
“至少找个地方睡觉吧。让大脑放空一下。”
梵西莫名的烦躁,她有些熟悉的预感。
她敲遍了整条街上所有看起来像是旅馆的房子的大门,最后是一个走路颤颤巍巍的地精老太太不胜其烦,给她开了门。
“外乡人?”她的拐杖重重敲了敲地板,“你们该立刻离开这儿!”
“外面天色这么暗。您行行好,让我们借住一晚吧。”梵西卡在了她门廊的玄关处,老太太的力气显然不如她,只能在玄关处僵持着,“我们是要去赛达港看医生,只能走这条路,我这位朋友的病拖不了太久了。明天一早我们就会离开的。”
老太太黑豆大的眼睛在梵西和娜丝塔夏的脸上左右梭巡,最后长叹一口气,妥协了。
她向后退开一步:“算了。看在你们是女孩子的份上。”
“请您原谅我的冒犯。”梵西从不错过从别人口中套话的机会,“我们从圣嘉兰跨过群山过来,实在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门窗紧闭?明明夜幕还没有降临,却已经早早挂上了歇业的牌子,甚至用木条封上了店门?”
老太太点燃半截蜡烛头,领着她们走上旋梯:“叛军马上就打过来了。那群土匪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吧?眼里只有吃的、喝的、女的,别的什么也不放在眼里。这里的年轻姑娘都跑光了,留下来的不是和我一样腿脚不好跑不动,就是愚蠢得想要留下来散一散他们的傻气。哼,这些年轻人……”
“愿伟大的地精女神,锻造之母穆沙保佑你们。至少让那群小混蛋不要在今晚之前打进来。”地精老太太正要转身离开,却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身用拐杖指了指她们,“钱就不用付了,把你们手上的那个面包给我当房费就可以了。”
反正梵西还没来得及啃那半个麦麸面包,就直接将它放到了老太太手里。
“感谢您。”她向老太太点头致意,送她离开。
老太太给她们提供的房间还算整洁,屋内的陈设都不算太老旧,且有着简约独特的设计美学。看得出来房间的主人在很用心地布置这些陈设,想必之前这里应该也是个相当受欢迎的私人旅舍。
戒严氛围下的小镇食物紧缺,热水倒是足够,想来是因为这个小镇地精居民偏多的原因。这些擅长锻造的种族十分擅长寻找和利用燃料。
梵西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阔别已久的饥饿感在她体内灼烧。
这体验实在很新奇。自从她体内的血肉因为阿芙洛斯的注视而重塑之后,她丢失了很多属于正常人类的感官。
但是在幻境中这些却能恢复。
这究竟是由于她本人其实从未忘记作为普通人的感受,还是因为那些所谓的“血肉重塑”其实并未真正影响到她的身体?
这个问题牵涉到这个幻境的本质。如果进入幻境的是她们的意识,答案自然就是前者;如果这完全是一个独立与外界的破碎空间,她们的□□和意识一起进入了这里,那么答案就耐人寻味了。
前面那个猜想看起来更可靠,可是纯粹意识的空间为什么不能使用魔法?
传统魔导师理念认为,魔法的使用源于身心灵的结合,元素在身体的魔导回路中流淌,灵性在心灵的意识间驱动,二者合一才使得魔法成功施放。
当然,熟练的魔导师可以直接用灵性催发魔法,略过念咒这种结合身心灵的步骤,达到瞬发。
因此也有魔导师认为有能力的魔导师完全可以仅凭借灵性使用魔法。
但这一猜想的有力反驳是:至今都没有亡灵魔导师出现。
亡灵魔导师没有躯体,因此仅能凭借灵魂施法。
他们不存在,自然也就证明了没有人能做到仅凭灵性施法。
梵西曾经也是身心灵结合一派的拥护者,认为所以魔法都需要介质才能施展。但当她以阿芙洛斯为样本研究神明和神术的时候,这一立场又显得没那么坚定了。
神术和魔法本来也没有区分得那么开。很多神术从魔法中获得启发,很多魔法又以神术为样本。
那么问题来了,当神明施展神术时,祂的“身”,所谓的介质在哪里?
如果神明有躯体、有灵魂,施展魔法不能脱离所谓的身心灵限制,那么神明还是神明吗?神明不就是能力更强大的魔导师吗?
吞噬了阿芙洛斯的神躯后,梵西的疑惑非但没有得到解答,反而变得更加深重。
回到最初的问题,如果这里是一个完全的意识空间,那么属于“物质”的阿芙洛斯神躯为什么能够跟着梵西进来?而且历史上的奥莉加也可以突破枷锁在这里使用魔法,这与她本人传授给梵西的魔导理论相悖。
如果这里是一个独立于外界的破碎空间,那么一切现象都能以梵西一贯的理论储备说通,除了娜丝塔夏下午递给她那个经历几十年时空穿梭都没腐烂的麦麸面包和她们的老伙伴驴车。
但这又会导向一个更宏大的问题,即神明非神。
至少阿芙洛斯不是。
梵西在吞噬祂的神躯后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已经脱离了祂的控制,甚至能施展祂的部分神术。
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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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术归根结底也没有超越那些魔导理论的范畴。
梵西相信给自己充足的时间和研究经费她未必不能在几十、几百年之后自行研发出这些魔法。
那么那些拥有大教堂和无数信徒的神明呢?祂们是否也有一具躯体隐藏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灵魂则在自己遍布大陆的信徒中发号施令?
常人的□□和灵魂一旦分离就会死亡,“神明”们究竟有什么特异之处才能让自己的躯体和灵魂分离之后仍能存活?
是信仰吗?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这会是奥莉加留给她的“谜底”吗?
她的思考被娜丝塔夏从被子传来的梦呓声打断:“希望今晚能完整地睡一觉,不要再被吵醒了……”
梵西把被子盖在头上,静息凝神,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是夜,城内火光冲天。
在地精老太太上楼将她们叫醒之前,她们就已经翻身从床上下来,双双对视叹气。
从楼上拉开窗帘看下去,只能看到楼下有无数举着火把的人走过,他们的行军相对规整,脸上没有散兵游勇的那种浑气。
他们至少经过基础的队列训练,而且指挥者有一定的作战经验。
这是梵西对这支队伍的第一印象。
“跑!”
地精老太太推开门,对着她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快跑!他们来了!”
梵西也没和老太太客气,拉着娜丝塔夏直接出了门。
“不问问她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梵西摇了摇头:“在放我们进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是很想活了。”
“看见玄关处的麻绳了吗?那应该就是她为自己预备的结局。”
梵西将驴车的缰绳解下:“要独自经营一家旅馆是很艰难的,她一定付出了非常非常多的心血,经历了非常非常多的困难才能让它变成今天的模样。她宁愿死也要和自己的毕生心血死在一起。像这样的人你是很难劝动她的。”
“走吧。驴车灵活,我们从小路走。”
娜丝塔夏坐在驴车上向后看去,旅馆待客的玄关处烛火通明,人影晃动。
“那你呢?”娜丝塔夏转向梵西,“你经历过什么,才能把这种事都看得这么清楚。”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梵西的声音压得很轻,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朦胧:“见多了而已。”
她有什么付出过很多心血的东西吗?
没有吧。梵西想,它们都被大火付之一炬了。
“他们的辎重不少。”梵西根据在窗口观察到的阵型判断,“人员配置看起来像是运输队。这么急匆匆走过这里应该是要去增援。这说明战线离这里不远了。”
梵西想,怪不得总是有种熟悉的感觉,原来是战争的直觉。
“还是尽快赶去下一个碎片吧,不然我们十有八九就要在这里退出幻境了。”
在她们快走出小镇边缘的小巷时,一队运输粮草的叛军发现了她们。
“站住!”
一个有着黑黄条纹尾巴的兽人拦住了她们:“这么晚出去做什么?”
梵西愣了一下,这个兽人的脸上挂着一道长疤,但更吸引梵西的是他的模样。作为能够变幻容貌的魔导师,她对于人的外表总是格外敏感。
这张脸她曾经见过。在平原老人家中的餐桌前,那张画像下写的名字是……
“巴尼。”
那兽人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和你长得很像,我不自觉地就对着你叫出了他的名字。不过他是人类,你是兽人,仔细一看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梵西没说错,平原老人是人类,他的儿子当然也是人类。难道在这片幻境中,名字一样的人长相也会相似吗?
兽人骄傲地拍了拍胸脯:“那他肯定也和我一样英勇!我们巴尼都是勇敢的熊!”
“你明明有着豹子品种的,怎么就是勇敢的熊了!”他旁边一个身材魁梧雄壮的兽人声音浑厚地嘟囔道。
经过这么一打岔,运输队里的氛围活跃了起来,连夜行军的疲惫被驱散了一点。
他们再询问梵西来路去处的时候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梵西叹了口气,把对地精老太太的说辞拿出来又说了一遍:“我朋友突然病重。小镇上的医生治不好,我打算带她去附近的城镇碰碰运气。好的诊所都排队,现在走的话明天早上就能提早到。”
“这样啊。”兽人挠了挠头,“那让我们的军医给你朋友看看吧。”
这个反应反倒让梵西措手不及,虽然娜丝塔夏的装病技术与日俱进,但是经不住真正的医生检查。
“不了。你们行军要紧。”梵西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加了一句,“军医能看伤口,看不了姑娘家的病吧。”
这话给兽人闹了个大红脸,他挠挠头,让开了前路:“那你们快点去吧。”
“谢谢您。”
梵西甩开鞭子就正打算走,远处一条长鞭突然甩来将她的驴鞭锁住,随后一柄锃亮的钢刀横在了她颈间。
她心下一惊,扭头望去。
来人金发绿眼,是个长相俊俏的精灵。
这张脸梵西无比熟悉,因为上午她才和这张脸的主人挥手作别。
是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