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作品:《昭雪刃

    永宁县县衙内。


    裴翊到达县衙内时,没见到沈承德却看到一男子站在屋内,手执折扇,背影俊廷如松,背光倚在窗边逗着雀儿。


    那男子听见脚步声后蓦然回首,看到来人后更是笑容灿烂,“珩昱,你居然躲在这小小的永宁县内。你可知京城的那群硕鼠得知你失踪的消息后各府全都弄盏传杯,笙歌鼎沸。”


    说话的这人正是裴翊的至交好友——崔淮序,因家族世交二人从小便已十分相熟。裴翊鸿俦鹤侣,克己奉公,而崔淮序风姿潇洒,颇善礼乐,二人在京中珠联璧合,并行不悖,并称“竹菊二杰”。


    “既然子安知我在朝堂举步维艰,为何还要主动请离去那邕州做一长史。”


    “你早就知我意不在朝堂,只在乎山水之间也。珩昱又何必讽刺挖苦我啊。”


    “少贫。我冒险前来是有正事相商。”


    崔淮序收起折扇,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


    “收到你的来信之后,我便立刻带着刑部的仵作前来。现如今也已然将那四具尸体的死因全部摸清。”


    “那仵作验尸可有什么结论,案情进展如何。”


    “验尸结果已让他们誊抄在册,从这四起被害人的身份来看,共同点无非是长相端秀且尚未娶妻的青年读书人。只要继续从这几人的共同点深挖,找到幕后真凶应当是指日可待。”崔淮序一边说着一边在裴翊周围踱步。“如何,我这推断不比你这大理寺少卿逊色半分吧。”


    裴翊没有理会,只白了他一眼。“今早窝在城西村庄外田内,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崔淮序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人可是......”


    “且长相并不端秀,行为粗鄙,没读过什么书,还已经有了家室。”


    崔淮序拿着扇柄敲击自己的掌心,“为何会如此,难道我的判断失误了?”


    裴翊拉住到处踱步的崔淮序,“倒也未必,我没见过那四具尸体状况,故不知凶手的杀人手法如何,也无法直接判断这几起案子是否为同一人所为。”


    崔淮序思索片刻,代替沈承德下令让县衙内的捕快速速前往城西田内将尸体带回。


    崔淮序和裴翊双双出了县衙大门,临行时裴翊却看到墙角处躲着一位带着帷帽的姑娘。


    那姑娘的身姿让裴翊有些许熟悉之感,几番思索后方想起似是之前在路边相拦想招自己入府为婿的陈氏姑娘——陈越香。


    裴翊俯身下了马,走到陈姑娘面前,“陈姑娘,你为何在此?”


    陈越香似是被惊住身躯一震,手里紧紧扣住墙边凸起,嗫嗫嚅嚅地回答道:“公子,我......我只是.......想问问城中那起连环凶案有没有抓住幕后真凶......”


    裴翊看不清陈越香帷帽后的表情,但从她此时的微动作来看,她似乎对这起案件有着不似一般民众的上心与担忧,“陈姑娘对这起案件很是关心?”


    没等到陈越香的回复,就先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小姐在那!”


    裴翊看向来者,应是陈府的婢子和侍卫前来寻人。但那婢子不顾陈越香的反抗,执意要将她带走,裴翊本想阻拦却被他们以“陈府家事,外人切勿插手”怼了回去。接着陈越香就被女婢们架着塞进了马车。


    裴翊看向渐渐离去的陈府马车,心中思绪万千。


    在一旁看戏已久的崔淮序缓缓走到裴翊身前,“没想到一贯远离男女情爱孤清疏离的裴少卿,也有沉陷之日啊。”


    裴翊没理会他的揶揄,转身走开接着翻身上马,冷冷瞥了原地的崔淮序一眼,“别耽误公务。”接着便纵马离去。


    崔淮序轻笑一声,鹦鹉学舌般重复着刚刚裴翊的话,“哼,别耽误公务,哼哼。”


    *


    当崔淮序同裴翊骑马赶到田地时,姜四娘正倚靠着沟渠边的一棵大树休整。看到原处一众人浩浩荡荡前来,四娘站起身来迎接。却看到那在前头骑着马的男子好生熟悉,有点像阿蠢。


    但那群人将马儿拴在田野路边,步行着往这边来。离得太远,四娘不知刚刚是否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这边一行人步行着向沟渠处走去,崔淮序不停捶打自己酸麻的腿部,“还明明还有一些距离,为何一定要步行着过去?”


    裴翊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只是加快了步伐,“骑马难免踩坏村民良田。”


    崔淮序看着脚下足有一丈宽的路。


    崔淮序:“?”


    四娘看着率先步行前来的裴翊,裴翊脸上带着些许紧张和慌张的情绪。


    “无人碰过尸体,我怕引起附近村民恐慌,就用带着的那块麻布将尸体先行盖住了。”


    崔淮序气喘吁吁地也跟到了树下,姜四娘看着面前这位脸生的公子,向裴翊询问,“阿蠢,这位是?”


    “什么?阿......蠢?”崔淮序没来得及喘匀气,便被这个称呼给惊住。


    裴翊背对着四娘给了崔淮序一个警告的眼神,“这位是邕州的长史崔大人,前来协助永宁县调查近日的命案。”


    “原是如此。”怪不得如此脸生。


    崔淮序的目光在四娘和裴翊中间打量,想明白些后忍不住暗自轻笑两声。


    由于是裴翊报的官,所以二人一起跟着崔淮序回了县衙录些供词。三人将张老三的尸身带回县衙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张老三的夫人便着急赶了过来。


    张老三的夫人踉跄走进县衙时,不慎腿软跌坐在地上。鬓边白绒花恰到好处地松落,几缕青丝从发髻上松落,显得她更加惹人怜惜。她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地砖缝隙,哭腔里带着江南小调的颤音:“夫君啊——你怎忍心抛下我一人——”


    “夫人节哀。”县令示意衙役搀扶,却被她猛地甩开。素白孝服随着剧烈动作滑落肩头,露出内里胭脂红的艳色肚兜系带。


    四娘拧眉看着她身穿的孝服,她怎会知道失踪的张老三一定会身亡呢?


    张夫人噙泪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剪刀,刀尖抵住喉头哭喊:“让我随爷去吧!”话音未落,执刀的左手却微微偏了几厘,“使不得啊夫人!”一旁的师爷见此立马扑上去,混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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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她手中夺下了剪刀。


    在混乱中张夫人的孝服微微被掀起,裴翊无意中看到她内里衣裳的布料竟不是寻常棉麻——而是官宦女眷惯用的素锦。


    四娘眯起眼在一旁看戏,自己清早验尸时发现的蹊跷此刻愈发分明,死者胸前那道致命刀伤由下而上斜刺入肺腑,恰是惯用左手之人才能造成的创口。而这位哭得梨花带雨的未亡人,方才因惯性握剪刀的正是左手,在这其中会有不可告人的联系吗。


    师爷夺下张夫人手中的剪刀后,不断安抚着她的情绪,“夫人莫要寻死!杀死你夫婿的幕后真凶尚未被绳之以法,你万不可先一步随他而去啊!”


    似是被师爷这番话说动,张夫人停止了啜泣,突然直起身子抬眸看向四娘和裴翊,接着用食指指向裴翊和姜四娘二人。


    “肯定是你们俩联手害我夫郎!”


    姜四娘愣在原地,之前心中的恐慌和猜想如今已成为现实,虽早有预料但骤然指证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慌乱。四娘看向身旁的裴翊,“阿蠢......”


    裴翊给了四娘一个“放宽心”的眼神,“没事,莫怕。”


    张夫人爬到县令案牍下不断地磕头,用袖口抹着眼泪语气凄苦,“求县令大人为我做主啊!就因为我夫婿之前在她家肉铺闹过一次,那姜氏当时就差点拿起杀猪刀要砍我夫婿,那天在场之人皆可以作证!没想到那次当众下黑手不成,竟就此被他们记恨上!没过几日这姜氏伙同她的夫婿二人对我夫婿再次下手......请青天老爷明察,还我个公道啊!”


    县令默不作声先行看向裴翊的脸色,一旁的崔淮序却忍不住上前一步,“你可有证据?”


    没想到张夫人看着崔淮序的穿着判断出他应当是一个大官,忍不住出言讥讽,“怎么?官大就可以罔顾法律强行压下冤情欺压百姓吗!”


    “你!”


    这时仵作的初步验尸卷宗呈了上来,张县令阅览过后头上不停冒着虚汗,好一会才宣布结果,“初步鉴查,导致死者身上伤口的刀具应当是是——屠户所用的......杀猪刀。”


    张夫人突然爆发出尖锐的哭声和嚎叫声,“苍天啊!劳烦大人速速将杀害我夫婿的二人抓捕归案!”


    由于张老三的尸体确实是在姜四娘家田边的沟渠里被找到,且裴翊和四娘的作案动机似乎也很鲜明,作案的刀具也能对上,县衙内一时陷入焦灼。


    这边张夫人却不依不饶,“我丈夫如今尸骨未寒,若不能让害死他的凶手被绳之以法,那我苟活于世还有何意义!”话罢眼见着她起身要撞向一旁的柱子,却被立于大堂一侧的皂班先行拦下。


    县令着急站起,“张夫人!张夫人你莫要着急!如今证据尚不充分,不得草草给他们二人定罪了案啊。”


    “那为何还不讲二人羁押,待堂审后让二人认罪!”


    张县令暗暗地看向一旁的裴翊和崔淮序的脸色,一时之间像是被这几人架在火上烤不知如何决断,“这......”


    崔淮序却想上前再替裴翊辩解些什么,却被裴翊抓住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