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

作品:《翡翠尖

    少女对气味的敏感,远比他想象的要厉害。


    更何况,本就心生怀疑的她,在此刻没有闻到熟悉的雪松香,反而从他身上闻到一股甜腻的香,自然就联想到了情敌。


    情敌。


    这个词甫一出现在脑海,舒漾就起了应激反应。


    她的醋意像滔天的大浪,毫不掩饰地展现在男人面前。


    绯红的面颊,急促的呼吸,紧张又尖锐的眼神,像是在审判一个罪人。


    她甚至眼尖地看见了他衣襟上的红印。


    鲜红的,带一点馨香,擦肩而过。


    太刺眼了。


    她不想看。


    费理钟却不自觉皱眉,闻了闻空气。


    “有吗?”


    这个动作在舒漾看来却仿佛是在心虚掩盖证据。


    她酸溜溜地问:“小叔,今天玩得快活吗?”


    少女的眼尾扬起尖锐的弧度。


    如针扎般刺人。


    费理钟低头往她视线凝聚处看去,却看见衣襟上那抹浅色红痕。


    他用手指捻了捻衣襟上的红色污渍,没有掉色,只是浅淡晕开,低声笑:“这是酒渍。”


    也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在笑她多心。


    舒漾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可也仅仅是一半。


    另一半还吊在半空中。


    她知道费理钟的外貌出色,被女人主动搭讪的事常有,她应该习惯。


    也知道像他这样身经百战的商人,免不了要和各种人打交道,更有数不清的宴会酒会要参加。


    可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甚至只是和对方握手,她都会吃醋的地步。


    她知道她病入膏肓。


    却无药可解。


    怀着这种畸形扭曲的心思,她的脑子更乱了。


    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这样她也不用想来想去。


    男人正想解释,车已经在餐厅门前停下。


    舒漾看了眼车窗外熟悉的餐厅,知道是费理钟以前常带她来的地方,轻车熟路就下车走进去,也没管身后的男人。


    费理钟看着空荡荡的座位,摸着还有些余温。


    又望了眼前方的后视镜。


    瞥见罗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脸色恢复冷淡:“说。”


    罗维这才点头汇报:“先生,小姐今天下午三点在游泳馆,三点十五去了更衣室,三点半在观众台坐着,有男生主动跟他搭讪,聊了会儿天……”


    费理钟命令他把关于舒漾的所有事情,都必须事无巨细汇报。


    且必须精确到每个时间点。


    这种习惯从很久前就有了。


    罗维自然而然将这种方式继续沿用。


    费理钟默默听着。


    明明无聊的像流水账的东西,他却听得极有耐心。


    在听见有人主动跟舒漾打招呼时,他微顿:“谁?”


    罗维想了想,在脑海中回忆,如实回答:“一个穿着泳队队服的男生,看起来像是小姐的同学,想加小姐微信。不过小姐没有和他聊天的意思,他就走了。”


    费理钟这才点头:“继续。”


    “四点十七分,去了舞蹈室更衣,四点五十七开始排练……”


    罗维有时候也会想,费理钟的控制欲太强了。


    特别是对待舒漾的事上,简直强得过分,强得变态。


    当然,费理钟的执念,他都能理解。


    毕竟失去过的东西,体会到可怕后,谁也不愿意再失去一次。


    -


    餐桌中央旋转着白金色旋转木马。


    骑着独角兽的公主身披红袍,戴着头纱,簪着一顶鎏金王冠,笑容纯真又幸福。身后的王子将公主搂在怀中,满眼皆是宠溺。


    舒漾望着旋转不停的木马。


    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


    小时候她会信。


    现在她发现费理钟根本不会哄她。


    费理钟走进去时,看见舒漾已经坐在老位置翻起了菜单。


    她捻着手指,不停地翻来翻去,对着服务生这个那个的,胡乱点了许多菜。


    他拉开座椅在舒漾对面坐下。


    舒漾见他来了,抿着唇不说话。


    靠窗的位置放着盆两盆凤尾竹,夕阳光照进来,将藤椅和白色漆桌照得雪白发亮。


    镶嵌着乌洛波洛斯环的门楹挂着几串风铃,背景音放着悠扬沉缓的小提琴曲,仿佛时间都在此停滞。


    以前他们就很喜欢来这里。


    不过通常都是舒漾过生日的时候,费理钟会在这家店订好蛋糕,陪她吃顿烛光晚餐。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舒漾都把这个地方当作是和费理钟的秘密约会基地。


    因为只有在这里,费理钟不会欺负她,不会捉弄她,而是隆重地给她戴上属于寿星的生日王冠,献上礼物,再亲昵地亲吻她的额头,祝福她:“生日快乐。”


    即便每次只有费理钟会给她过生日。


    即便只有他记得她的生日。


    可是,今天不是她生日。


    而且他已经错失她三次生日。


    想到他不闻不问的三年,舒漾总是没来由的生气。


    原本压下去的恨意,在看见费理钟面无表情地翻看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时,又蹭的冒起,突突刺激着心脏。


    费理钟见她还冷着脸,跟自己冷战。


    于是主动拉开身旁的座位,招呼她:“过来,坐这里。”


    “不去。”舒漾抿着唇固执不肯走。


    泛着晶莹水渍的唇,因涂抹唇膏变得微红,更诱人。


    “我抱你过来?”他的眼里透着股威胁。


    舒漾一听,原本还倔强坐着的,不情不愿地挪到他身旁坐下。


    她可不敢被他抱。


    大庭广众之下被打屁股,想想就要命。


    可是费理钟做得出来。


    他没有什么不敢的。


    可是他明明胆大的肆意妄为,为什么偏偏对她如此冷淡。


    是她不够好吗,还是外边的女人比她漂亮,宁可选她们也不选她。


    费理钟看完菜单,又添了两道舒漾喜欢的菜,这才递回给服务生。


    扭头见舒漾别扭地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的样子,这才牵起她的手,揉着手腕问:“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没有。”


    “那有没有什么想玩的?”


    “没有。”


    见她无比固执地和自己闹别扭,男人这才放软声音:


    “舒漾,别这样,你知道我不想跟你冷战。”


    “原因你不是知道吗?”少女的声线陡然拔高,带着忿恚的醋意。


    男人一顿,似乎在思索什么,最后还是松开了牵着她的手。


    腕上的触感消失,舒漾心底更失落了。


    这顿饭吃的很没滋味。


    都是舒漾喜欢的菜,可是她完全没食欲。


    她知道费理钟带她来,只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来这里。


    过不久她就要跟着他出国了,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他想让她享受最后的快乐。


    费理钟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他全程坐在旁边看着舒漾吃,再有条不紊地用筷子夹着菜,给她添碗里。


    他知道她肠胃不好,吃不得太辛辣刺激的食物,所以特意将菜里的辣椒蒜瓣都挑了。


    他给她剥好虾,又挑了鱼刺,耐心的像供奉她的仆人。


    他把她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舒漾没法消气。


    他对她再好,也不过是因为她是他侄女,所以他可以无条件地宠溺她。


    她想要的才不是这个。


    两人沉默又缓慢地吃着这顿饭。


    罗维倒是随意解决了他的晚餐,在快餐店买了份套餐塞肚子里,舒漾看他站在门外守着,手里还拿着汉堡往嘴里塞。


    这种尴尬的沉默持续到半小时后。


    在舒漾快要吃成哑巴时,一道声音在头顶响起,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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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先生。”


    舒漾和费理钟同时抬头。


    看见面前有个身着旗袍的女人站在他们面前,手里拎着把蕾丝太阳伞,面容姣好,看上去像是位大家小姐。


    “蒋小姐。”


    费理钟客气地跟她打招呼,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她笑着问:“费先生什么时候回国的?”


    “前段时间。”


    这个年代还喜欢穿旗袍的人不多了。


    能穿出风韵的更少。


    她扭着窈窕身姿走来,毫不客气地在费理钟对面坐下。


    看见他身旁坐着的舒漾,眼神更为惊讶。


    “这位是……”


    她带着探究的眼神望向舒漾。


    舒漾面色不悦地看了女人一眼。


    在对方望来时,又瞬间换上乖巧的表情,好声好气地笑着说:“姐姐好,我叫舒漾。”


    “舒漾?”对方愣了几秒,随后反应过来,笑起来,“原来你就是费先生口中的那位宝贝侄女呀。”


    来自女人的直觉。


    舒漾发现在知道她名字后,她瞬间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不过舒漾还是被她这句“宝贝侄女”给恭维到。


    语气也稍显高调:“小叔曾对你提过我?”


    “他何止说过,提了好几次,说自己有位宝贝侄女还在国内念书,说打算过几年接过来照顾呢。”蒋梦寻笑着解释。


    “原来小叔是这么说我的吗?”她甜甜地笑着,带着几分好奇。


    明明是对着女人说话,眼睛却瞟向费理钟。


    费理钟面无波澜,看不出什么表情。


    在舒漾望过来时,他的眼眸微沉,又露出那种看不透的光,让她倍感烦躁。


    舒漾主动出击:“姐姐,你和小叔关系很熟吗?”


    “我们曾经是大学同学。”


    大学同学。


    那么,当初她费尽心思找那串电话的时,他其实正和这个女人纠缠?


    蒋梦寻却没再跟她聊天,而是扭头转向费理钟,娇笑着问:“费先生,这次打算在国内呆多久?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出来吃个饭吗?”


    费理钟说了什么,舒漾记不清了。


    她满脑子都是他们是大学同学,这和她心中所有猜想不谋而合。


    而且费理钟竟没有主动拒绝她,还在和她聊天,这根本不像他。


    于是她更加确信,这个人就是费理钟在国外的老相好。


    她盯着眼前的蒋梦寻,越看越不顺眼。


    比如她虽然长得漂亮,但缺少点气质,不如陈雪华那种由内而外的优雅,她的优雅是装的。


    她的脖子太短,带珍珠项链不好看,领结一扣更没脖子了。


    她的眼睛太狭长,丹凤眼,笑起来时眯成一条缝……


    两杯冰镇柠檬茶还泛着冷气。


    舒漾捏着吸管吸了口,酸冷的味道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在两人聊天之际,舒漾的手指被玻璃杯冻得发冷发麻。


    她只觉得心中烦躁,有火在燃烧,让她十分焦渴,想要不停地喝水缓解。


    一杯柠檬茶喝下去,火气还没灭。


    她又将费理钟的那杯顺过来,就着杯沿喝了口。


    火气旺盛之时,她猛地站起身,冷着脸:“我去趟洗手间。”


    说着转身离开。


    费理钟看她起身,面色微凝。


    不过在舒漾离开后,他将那杯柠檬水拿回来喝了口,对蒋梦寻点了点头,似乎在回应对方刚刚说的话:“嗯。”


    “费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呢。”


    她笑着瞧了眼。


    发现他手中的玻璃杯上还沾着少女的唇印,微红的唇膏留下浅淡的痕迹,泛着莹光。


    而男人就着那处唇印,抿嘴喝了口。


    蒋梦寻眼神微顿。


    她怎么记得,费理钟有严重的洁癖。


    别说喝别人喝过的水。


    就是被人碰一下都要用纸巾擦三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