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盼儿闻言却有些茫然，迟疑地看向萧翊宸：“陛下，这沈淮序占了沧都……可有何妨？”


    萧翊宸闻言轻叹一声，回眸看着她，语气凝重而温和地道：“盼儿有所不知，这沈淮序非同一般。他原本镇守北境，如今既然攻入沧都，下一步必定要称帝立国，稳住局势，再与我们正面对垒。”


    叶盼儿微微蹙眉：“可如今北沧初定，他若急于称帝，不怕百姓反感么？”


    萧翊宸摇头，耐心解释道：“恰恰相反。他早已在北境经营多年，民心向背早已明朗。他只要立起旗号，北沧各地必然望风而从，反倒是我们，目前内部尚未完全平息，若让他先行一步称帝成功，我们便被动了。”


    叶盼儿闻言心中微动，低声道：“那我们如今……？”


    萧翊宸握紧她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朕想抓住眼下这个难得的机会，趁北沧还未稳固之前，迅速出兵连下数城。如此一来，朕在南胤的威望便无人可撼动，国内的动乱也能真正平息下来。”


    叶盼儿眸光微亮：“陛下英明。如此，沈淮序纵使称帝，也要先应付自家麻烦，我们则可坐收渔利。”


    萧翊宸含笑点头：“正是如此。”


    虽然萧翊宸计划得很好，但架不住沈淮序根本没在这时候称帝，而且就算他一时脱不开身，却有着一个能代表他的人。


    次日，又一探子匆匆来报，神情慌乱道：“启禀陛下，前线急报！镇北军突然派遣精锐小队出击，数处要塞连连受袭，我军势头已被遏制！”


    萧翊宸脸色一变：“镇北军？这么快？”


    探子低头应道：“是，且据前方斥候禀报，此次带队突袭的，乃是镇北军中极具声望的女将叶瑾！”


    女将？叶瑾？


    萧翊宸眉头微皱，沉声道：“这女子倒是闻所未闻。”


    叶盼儿听到“叶”这个姓氏，心底却莫名一跳。她虽不识此名，却总觉得哪里怪异，又很快自嘲一笑，将那丝不安压下。


    她转头问萧翊宸：“陛下，此人究竟是谁？”


    萧翊宸淡然道：“朕也不知，只听闻这女子是镇北军近年新起的将领，武艺高强，善于奇袭，常能以少胜多。看来，沈淮序倒是早有准备。”


    叶盼儿心头一凛，面色渐渐凝重：“陛下，我们该如何应对？”


    萧翊宸轻拍她的手，神色却依旧镇定：“无妨，既是女子统帅，朕便亲自前去，倒要会一会这镇北军的女将。”


    一个女将而已，他可不觉得自己会输。


    叶盼儿勉强一笑，不知为何，心底却再难平静下来。


    ……


    萧翊宸匆匆离开了大帐，只留下叶盼儿独自坐在那里，帐内的灯火轻轻跳动，映照着她微微苍白的面容。


    她缓缓垂下眼帘，心中一阵隐隐作痛。


    她曾以为自己便是天之骄女，堂堂叶家的嫡女，南胤皇后的天选之人。直到成婚前夜，她敬爱的叔婶将她唤至身前，含泪诉说了那个被深埋十数年的秘密——


    “你不是我们叶家的女儿，你的亲生父母早已战死疆场。你真正的名字，本不该叫叶盼儿。”


    那一瞬间，叶盼儿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她曾视作父母般敬重的叔婶含泪拥着她，声声悲切，说什么终究舍不得她被蒙在鼓里。可她不是傻子，又怎会不明白他们的用意？


    埋藏这么多年的秘密，偏在这时候告诉她？


    不过是因为她嫁入皇家，尤其是成为皇后之后，他们能见到她的时候少之又少，他们怕情份也越来越少，怕自己与只是叔婶的他们渐行渐远。所以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她，觉得还是父女母女这样的关系才更加紧密。


    原本她还觉得对她这般好的叔婶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件好事，因为她有父母了，并不是孤女。但随着待在皇宫的时日渐长，叶盼儿也回过味儿来。


    表面上冠冕堂皇地说“舍不得”，实则是怕失去能带给他们荣华富贵的亲生女儿罢了！


    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说出去的，一旦被人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战神的女儿，只是鸠占鹊巢，肯定会受到反蚀。


    从那一日起，她便如同悬在半空之人，日日惊惧，夜夜难眠，唯恐哪一天会有人突然揭开这个秘密，彻底毁了她如今享有的一切。


    所以，这次她坚持要来前线，并非真的一心想助萧翊宸，而是要牢牢抓住“叶家嫡女”“战神之女”这层金光灿灿的身份，趁早在南胤的天下建立足够的功绩，获得更多的支持。


    哪怕有朝一日真相暴露，她也早已成为无人可以轻易撼动的皇后。


    然而方才，那探子带来的消息里竟然冒出了一个“叶瑾”，还是个女将军。虽只是同姓，却不知为何，让她莫名生出一丝惶惑。


    她不安地咬住唇，低低自语道：“不会的……不会有事的……这么多年都没人知道，这一次也不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捏紧了手心。


    不论付出何等代价，她都必须确保这个秘密永远被埋藏下去。


    绝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动摇她如今拥有的一切。


    帐外风声乍起，夜色渐沉，营地边界却已不再安宁。


    叶瑾的到来改变了局势，原本低迷的北沧军队，气势总算有所扭转。当然，叶瑾知道这是不够的，这些士兵根本没有太多的作战能力，但沈淮序的大军抵达还需要时间。于是，叶瑾便选择避免正面作战，一直安排玄锋和裂锋小队进行骚扰。


    原本锐意进攻的南胤军，气势仿佛被一记重锤砸断锋芒。几支先锋部队夜间突遭玄锋小队袭扰，粮道被断，军械被劫，敌踪未明，神出鬼没。


    “他们甚至未曾正面交战，只用一次伏击，就让我们连退三寨！”一名传令兵满脸惊惶，“那叶瑾……她到底是什么人？”


    将领们议论纷纷，兵营中弥漫着一股不安。


    ——太快了，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数日后，南胤前军移营调整完毕，萧翊宸亲率主力向北沧军侧翼压去。


    他想以稳扎稳打的方式削弱叶瑾的锋芒，哪怕无法立刻取胜，也必须稳住局势，为后续部署赢得时间。


    然而他很快发现，这根本不是一场简单的对抗。


    对面有一个速度奇快的小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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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次引诱他深入，却步步设伏，每一场交锋都像是被人预判了先机；到了晚上也不安全，时有小股人马夜袭营帐，连绵几夜不曾停歇，令南胤士兵疲惫不堪，战心涣散。


    甚至就连他亲自督战的一次伏击部署，也被对方识破反杀，战线被迫再度退后。


    ……


    大帐中，萧翊宸负手立于地图之前，剑眉微拧，眸色沉凝。


    “怎么会这样？”他低声喃喃。


    太突然了。他明明算准沈淮序刚攻下沧都，应是最虚弱之时，无论是称帝还是整军，都需时间缓冲，按理说，不该有余力来前线插手才对。


    可他没想到沈淮序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叶瑾。


    这个原本不在他算计之内的变量，确确实实给他带来了麻烦。


    身后几名将领低声道：“陛下，要不要暂缓进攻，先整肃军心？”


    “不可。”萧翊宸断然否决，回头看了一眼仍坐于帐中的叶盼儿，语气冷峻却不失果断：“此战若退，便再无士气可言。传令下去，调集左翼三营设防，右翼严加巡逻，明日我亲自巡视前线。”


    “是！”


    众将退去后，帐中重归寂静。


    叶盼儿望着他的背影，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朕失算了。”萧翊宸忽然低声道，声音压得极低，却如沉雷般在她心头响起，“朕以为沈淮序不会轻易将兵权交出，却没想到他竟早布此局，另辟战线。”


    他沉吟片刻，忽然看向叶盼儿，目光温和却透着几分慎重。


    “盼儿。”他说，语气不再如方才那般轻松，“前线形势变化极快，如今敌方派出的却是名声日盛的女将……镇北军竟还有这等人物，确实令人意外。”


    叶盼儿微微皱眉：“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萧翊宸眉头紧锁，沉声道：“看来……是我之前轻敌了。朕本以为北沧军不值一提，镇北军虽悍勇，却一时难抵战场，但却没想到被一女子突袭。如今看来，是朕低估了沈淮序的布置。”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放缓：“对方既有女将，如今还威望渐高，那我们若能以‘战神之女’为号召，在前阵亲身鼓军，则必能形成对等之势。”


    叶盼儿怔了一下：“陛下是……希望臣妾披甲……”


    这一刻叶盼儿有些后悔，小时候大约是想要让她更像战神女儿，她那对亲生父母确实给她请了师傅。但……她根本没有天赋，又嫌练武太苦，而且京中贵女根本没人习武，她便也觉得甚是粗俗，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学。


    萧翊宸点头又摇头，语气沉稳：“盼儿，你是我的皇后，我怎会让你披甲上阵。你是战神之后，只需你擂鼓激励士气，便足以！”


    叶盼儿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又掩去，轻声道：“臣妾明白了。若能为陛下分忧，振我军心，臣妾愿意。”不愿意……这时候也只能愿意。


    萧翊宸抬手握住她的手，目光中多了些郑重的暖意。


    “你能如此，朕心甚慰。”他说。


    帐外风声猎猎，战火将起，两个身影在烛火下投出交叠的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