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说这是为什么？搞得跟地震演习似的。”


    何亦寻挤在那动作不太方便，目视前方，“地震演习应该是疏散群众吧？”


    “但紧急情况跑不走不就要躲在坚硬物体下面或是靠承重墙墙角吗？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有关自然灾害的副本。我觉得这个时候......”肖子涵一开口就没个停，在一边叽叽喳喳的。


    警报、闪光、时空错位、焦灰......


    何亦寻觉得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能把这些东西联系上了，情报还是不够。


    她需要不同地点的规则，她有预感，从规则上能得到她想知道的。


    听到后面他思维发散扯到星球大战上，何亦寻翻了个白眼，干脆左耳进右耳出，因为她此刻在观察。


    观察什么才叫做封闭环境。


    既然学生守则和教室守则都提到了，并且没有相悖就说明，这两个规则是互相嵌套或者是平行的。那么从秃头教授的应对做法是不是可以反推什么样的条件叫做封闭环境呢？


    毕竟图书馆只有一个，总有时候无法在5分钟内抵达，比如当下。


    此时大部分人都已经在桌下找到位置，其余在外的目标一致——找到落脚点。


    而犹犹豫豫，半曲腿站着的莉娜站在人群里跟她身边的菲奥娜低声议论，很久都没拿定主意。


    莉娜此刻在怀疑教授的意图，可菲奥娜坚信规则是正确的。


    讲着讲着莉娜语气变得激动，声音也拔高不少，“可是......规则说离图书馆远就找一个封闭环境，这个教授真的可以信吗......”


    另外两个男生看着何亦寻和肖子涵钻下去也没发生什么意外，也准备有模学样，一听莉娜的话也顿住脚步，一下子踌躇不前。


    只不过汉克比伊沃多了一分自己的判断，顶开挡路的伊沃，麻利地钻进桌下。


    实话说，他们也不信这“教授”能这么好心。


    “诶，你看。”


    肖子涵用手臂杵了杵在那神游的何亦寻，抬抬下巴让她去看那边争执不下的场面。


    何亦寻顺着视线望去，但没有任何搀和的想法。


    所有的选择都要自己做决定，自己负责。


    不过莉娜忽然发现，在她提出反驳的刹那，所有视线从桌底探出来黏在她身上，冰冷的不像话，宛若眼前的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不值得他们多付出一丝感情来。


    又似乎是一种无声的、好自为之的忠告。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那一瞬间，脑中原本紧绷的弦陡然崩断，理智什么的瞬间被抛在脑后。她陷入怀疑教授的用意无法自拔，怀疑规则是不是根本就是这些“人”制定的，而目的就是引导她们坚信不疑的踩入陷阱中。


    明明今天是她的生日，上完课后男友会来学校接她一起去订好的餐厅吃烛光晚餐。


    怎么会变成这样？


    恐惧、无助、绝望的情绪将要把她淹没，快要透不过气来。


    这世界这么多人。


    为什么选中了她？


    凭什么是她？


    菲奥娜对上她几近崩溃的样子，一下也面露难色，看得出来莉娜已经坚持了很久，内心远没有表面的那么从容和淡定，可是她帮不了她。


    在这里，越慌越容易犯错，犯错就是死路一条。


    秃头老师可没耐心等她思考，继续他应当完成的工作——


    窗帘被拉上，灯被骤然关掉。


    何亦寻看见本就底气不足的莉娜，随着灯关按钮被拨动发出的“哒”一声，身形狠狠震了下。


    室内暗淡无光，窗外的光扫射进来，挤入墨绿色窗帘的空隙，将整个室内裹挟在一个静谧又紧张的氛围之下。


    秃头教授摸黑三步并两步走到教室门前，手一拧，门上锁。


    他转过头，在半明半暗之间，露出那张诡异笑容，再次强调。


    “我再说一遍——抱头！蹲下！”


    “不然后果自负！”


    莉娜被他尖锐的话语吓得一哆嗦，迫使自己脑子运作起来。


    菲奥娜拉了拉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去反驳，只吐出“规则”两字。


    眼见着桌下位置越来越少，莉娜咬了咬牙选择赌这一次，这下没犹豫，两人眼神一对，一起钻入就近的课桌下。


    人都是从众的，伊沃眼疾手快看见空子也跟着钻进去，找了个位置苟着，只能盼望着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不然只有团灭的下场。


    可是桌下的空间有限，这就导致了有人无法得到桌子的“庇佑”，而要去找角落蹲下。被单独剩下的是一个特别瘦弱带着眼镜的男生，就犹豫了那么几秒钟，桌下就没位置了。


    眼镜男抬头望着秃头教授颤声问道：“没位置了怎么办？”


    “那就靠墙角蹲下自求多福吧。”


    空荡教室响起秃头教授阴恻恻声音。


    地上是桌椅和人的凌乱剪影，稠密的光束像是一道道冰冷的利刃，生硬地透过窗帘缝隙刺入室内，将影子剪碎。


    眼睛男只能听从，抖着身子默默靠墙角蹲下，只有他一个人脑袋顶上没有任何遮挡物......不安感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


    光束照过来，照过去。


    教室内也是一会儿黑，一会儿亮。


    他抱着头，抬眼便撞上秃头老师的视线。


    那是一种近乎默哀的悲伤。


    似乎提前预知了他的结局般的悲悯——


    轰！


    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眼前先是一白，再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身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疼，那是一种皮肉翻飞的痛不欲生。


    何亦寻觉得靠窗太危险，特地选了靠门的桌子下，就是不想碰上什么贴脸杀。


    但她自从进入怪谈之后格外倒霉。


    比如现在，她辛辛苦苦挑选的“好地段”，导致了自己是离这位突然自爆老哥最近的那个人。


    就像一个多汁番茄被挤压，鲜红汁液喷洒而出，混着黄色胶质。


    她没听到任何声音，就是特别突然的——脸上被泼了一盆腥臭的液体，湿哒哒，黏糊糊，温度极高。


    “！！”何亦寻瞳孔地震。


    何亦寻甚至感觉这温度要是再高一点，她脸估计得烫伤。


    还有什么块状物体撞在了她膝盖上，弹开，“啪唧”一声又落在地上。


    特别疼，跟装在弹弓上弹射过来似的，正好砸在麻筋上，腿麻了一瞬。何亦寻忍着钻入骨的麻和疼，下意识骂了句脏话。


    早知道拿锅出来挡一挡了，暴露就暴露了。


    何亦寻悔恨不已。


    忽明忽暗之间，何亦寻看清了面前那个角落，血迹在两面雪白的墙上绽开，惊人又艳丽，有一种暴力的美感。


    糜烂的人体组织落了一地，丝丝冒烟。


    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是真的发不出声。


    尖叫就堵在喉咙，压迫着她的声道。肾上腺素狂飙，身体里的血液沸腾，从脚下一路冲到脑门，让她整个人憋得快要原地炸开。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奇异的肉香味。


    待她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人体组织，以及这味道来源自于哪时。


    何亦寻顿时僵在那，一想到自己全身可能都是，胃里就翻涌得厉害，想当场吐出来。只能疯狂深呼吸并且吞咽，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肖子涵这货的情况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他蹲在她身侧抖成筛子，嘴里变着花样在冒脏话，控制着动作幅度在那拍掉身上黏哒哒的块状物体，越拍动作越乱，那小手掌在余光里扇出了残影。


    何亦寻：......


    时间仿佛凝固，但其实也就半分钟过去。


    警报声暂停，闪光消失，瞬间趋于平静。


    眼前一黑，何亦寻只感觉耳边只能听见自己和肖子涵的呼吸声，背后一点动静也没，死寂一片。这种环境下，恐惧滋生，她都开始怀疑身后的“人”会不会突然变异。


    何亦寻又掏出她的砍骨刀，举在胸前。


    没什么用，但能壮胆。


    没等她继续脑补下去，秃头教授打开灯，室内骤然明亮，照得地面干净反光。


    在黑暗中待久了，何亦寻一下子适应不了这么亮的环境，眯着眼缓了缓。等适应完全后，第一时间视线寻找秃头教授。


    何亦寻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名为劫后余生的表情。


    很显然，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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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去他们六人，在场都是诡异。那么秃头教授的级别绝对是高于其他同学的，他手捧规则主观判定生死。


    从一进入这个教室不难看出来秃头教授的目的是要治他们于死地，但为什么这时候他是可信的呢？在看见他们都安全之后又为什么露出了像是庆幸的神色呢？


    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何亦寻耿耿于怀，但她仍然没有头绪，她对这个世界知道的消息太少了，对她手里这个垃圾系统也是。


    一切又回归正常，周身的人不再死气沉沉，面色灰败而是变成有血有肉的模样，渐渐有了活人的气息，闹哄哄的互相打趣、攀谈、聊天，一如往常。


    严峻又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此刻还在上课时间。


    这样看来课堂守则的第一条是灵活可变通的，在秃头老师没有明确说明情况下，默认他上一个指令是在开展小组作业前准许课堂讨论和聊天。


    正当何亦寻想得入神，一道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肖子涵用手在她面前晃了下，提醒她：“发什么呆呢，不出来吗？”


    猝不及防眼前被一道冷厉的光闪了下，肖子涵条件反射悚然一震，还以为又要来一次。


    直到寻着那道飘忽不定的光源看到何亦寻手里的那把寒光四溢的菜刀，肖子涵短暂陷入沉默，指了指她手里的东西磕磕绊绊地问。


    “呃......这是啥？”


    正常人是不会带菜刀上学的对吧？


    何亦寻一愣，垂眼看着手里的刀，自然地将菜刀挪到背后，立即放进面板储物格里。


    她若无其事当着他面扯谎：“啊？你看看你，吓得都糊涂了，什么也没有啊。”


    表情淡定，一点也看不出错来。


    然后两手一撑，准备从底下出来。结果腿还麻着，差点一屁.股又摔回去。还好肖子涵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两人站定在桌前。


    “是吗......”肖子涵不动声色看了眼她两手空空，又看了眼她煞有介事的模样。


    他狠狠搓了把脸，扯开话题，“都说了你那蹲姿像在上厕所，绝对要腿麻你还不信我。你看看我......”


    何亦寻脑袋还是嗡嗡的，额角隐隐作痛，根本听不进他扯东扯西的讲了些啥。


    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热得，又或是刚刚那位老哥抛洒的热血顺着皮肤淌进衣领中。


    何亦寻感觉身上湿漉漉，衣物全都黏在皮肤上，特别不舒服。


    同样目睹变故的还有莉娜，她一声不吭的出来，像是被人从水里拎出来，汗浸湿了她。


    莉娜脑子里重播着血腥画面，心中不由一阵后怕，就差一点，自己可能就跟这个男生一样自爆了。


    其余没见到这么有冲击力画面的三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跟着做了一次普通演习，虚惊一场。


    过高的温度开始下降，一下子变成了刚进教室那种阴寒，这让浑身湿透的何亦寻和莉娜同时打了个冷颤。


    除了他们六个人，何亦寻算是看出来了其余人根本对那个眼镜男生的死亡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情。


    可不是谁都能在目睹了一个人在眼前自爆后能马上平复下来的。


    正常人该是跟何亦寻一样，久久回不过神来。


    顶着他们同学样貌的“人”在何亦寻从桌下钻出来后，看见她一额头的汗珠，拍了把她的背，打趣道：“就这？给你们吓成这样？”


    何亦寻不受控往前走了两步，听了这话又恼火，什么叫就这？


    哪怕是在怪谈世界里，何亦寻知道他不是人类，但是......


    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害怕。


    何亦寻猛地转头，刚想反驳就看见肖子涵在那神经质得身上一顿乱摸，就好像疯掉的可云。


    肖子涵怔愣片刻，随即转身看她，满脸疑惑问：“嗯？我是不是身上是干净的？”


    她霎时脾气被掐住，上下一扫。


    他身上简直干净到不能再干净了！


    何亦寻迟疑点头，也低头拎起自己的卫衣看，抬手摸了把脸上，最后死死盯着自己那双白净的手。


    干燥的皮肤，一尘不染的衣服。


    呃......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