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菲奥娜神情片刻松动。


    倒计时即将结束。


    菲奥娜没有立即行动起来，紧紧抿着双唇。她看着眼前的清洁工有条不紊的完成他的“清理”工作，夹在耳边的金色发丝落下，一张脸死白没有血色，但嘴巴涂得鲜红。


    这么对比一看，她才像是个异世界女鬼。


    她可以相信黄色马甲员工吗？


    这条规则可信吗......


    等等，她为什么在怀疑规则？


    难道说...汉克违反的规则......可能不是这条？


    想到这，菲奥娜灵光乍现，当机立断做出反应。只见她用尽全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嘴角控制不住的微微抽搐，显得十分不自然。


    “您好。”


    灰色马甲的清洁工好似没有看出来，眼神掠过她脸上不带停顿，听闻后只是朝她点了点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何亦寻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见她说完后，她紧扣的肩膀稍微放松了几分，但整个人依旧绷着一根弦，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一步似乎走对了。


    那接下来......


    未等何亦寻开口，菲奥娜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端起那盘沙拉，径直朝着黄色马甲员工走去。


    何亦寻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看样子，她比自己想象的抗压能力要好。


    不远处，菲奥娜将手中的盘子递给黄色马甲员工，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似乎在试图沟通。


    “她这是在做什么？”


    肖子涵猛地拍了拍何亦寻的肩，力道之大让她差点被拍吐血，想说句话也被生生打断。


    他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诶，虽然汉克的办法行不通，可规则里不是明摆着有坑吗？”


    话说到一半，他的语气渐渐弱了下来，眉头皱起，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她有时间限制......”


    结局显而易见。


    意识到这一点后，肖子涵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悲伤缓缓浮现。他起身，似是想要做点什么，但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坐了回去。


    何亦寻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会站在道德至高点去评价别人的选择。这里没有对错，只有活下去的可能。


    明哲保身，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


    身后传来锤子砸在骨头上梆梆的沉闷声响，菲奥娜对上黄色马甲员工那双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想躲避，却还是硬着头皮迎上她的目光。


    “您好，我的餐食中出现了猪肉。”


    黄色马甲员工闻言，脸上先是一怔，随后皱起眉头，忿忿不平道：“噢，真是抱歉，这大概是厨师不小心加进去的。这些该死的厨师拿着这么高的工资还不好好工作，整天不是偷懒就是——”


    话未说完，她便一把接过菲奥娜的盘子，转身朝对面的食物垃圾桶走去，动作麻利得像是做惯了这种处理工作。


    要不是菲奥娜反应即使按住她的手，恐怕这餐食就被她不明不白这样处理掉了。


    黄色马甲员工顿了一下，回头看她，语气平淡却隐隐带着一丝不耐：“怎么了，这位同学？”


    菲奥娜目光诚恳，声音不疾不徐：“您会帮我更换一盘新的沙拉，对吗？我可是付了钱的，如果您销毁后不给我更换，我今天就没午饭吃了。这盘沙拉可不便宜，我只是个还没工作的学生。”


    说完，她那张冷艳的御姐脸硬是挤出了一副无辜又可怜的表情。


    至于有没有惹人怜惜不好说，但这一波卖惨，确实深入人心。


    黄色马甲员工嘴角一抽，不情不愿道：“当然，更何况你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倒计时暂停。


    活下来了。


    菲奥娜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些血色，抖得不成样的手被她捏在背后。黄色马甲员工接过她的盘子进了后厨，食堂门暂时关闭。


    她转过身，灰色马甲清洁工连同汉克的尸骨早已消失无影无踪。


    四张脸齐刷刷地盯着她。


    片刻后，她终于扯出一个微笑，带着些许如释重负。


    -


    他们的桌子位于大厅中央，离食堂门远，因此也没听到菲奥娜具体跟黄色马甲员工说了什么，才得此逃过一劫。


    “所以规则中黄色马甲员工是可信的对吗？”肖子涵收回视线，转而向何亦寻求证。


    顺着逻辑推理困难，但此刻根据结果倒推还是能理清楚的。


    “理论上是。”何亦寻不假思索点头，紧跟着分析，“但别忘了，黄色马甲员工本质上仍是高阶诡异，她的目标依旧是引导人类违反规则。”


    “菲奥娜这个情况下，赌是唯一的出路，销毁处理肯定不包含帮她重新提供一份新的餐食。所以她一定是从其他角度入手，让黄色马甲员工不得不帮她更换餐食，从而规避掉规则2的惩罚。”


    当然，何亦寻早有打算，她手上还有个厨子系统。说不准可以卡个bug。


    【进入食堂后必须进食】


    规则并未说明必须食用食堂提供的餐食，即便那盘有问题的沙拉被销毁，只要不触犯其他规则，菲奥娜也未必真的走投无路。


    既然诡异判定方式这么抠字眼钻漏洞，那为什么他们不能反过来利用规则呢？


    “其实，与其说黄色马甲员工值得信赖，不如说她是在约束条件下才表现得像是可信的。”何亦寻顿了顿，补充道，“她的本意，绝不可能是站在人类这边的。”


    她轻声说：“但......她在不当值时，会下意识关上大门。这实际上是在保护进入的客人。”


    “如果她不这样做，那么进入食堂却没能成功与她‘亲切问候’的客人，就会直接违反学生守则第十条。”


    “那她人还怪好的。”肖子涵随口一评。


    何亦寻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就刚刚黄色马甲员工朝她露出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来说。


    这可不好说。


    话题又回到菲奥娜身上，肖子涵手指敲击桌面，陷入思索，“究竟是什么方法呢......”


    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莉娜突然开口，抽抽涕涕的，“规则5？顾客是上帝？”


    何亦寻眼神微动，也猜测是这个缘故，“应该是。”从口袋里抽出张干净的纸巾递过去。


    “谢谢。”莉娜愣了下，眼睛更红了。


    隔了一会儿。


    莉娜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上的泪，这才问出困扰已久的问题，“那汉克违反了哪条规则？”


    何亦寻沉吟片刻，言简意赅，“学生守则第二条。”


    【请保持礼貌和友善，尊重多元文化】


    不知想到什么，莉娜眼睛微微睁大。


    不是，那如果是这样也...太坑了吧？


    -


    几分钟后。


    菲奥娜端着没有培根的沙拉回来，伊沃吃完他那盘菜后早已率先离开。桌位里只剩吃完饭的三人。


    莉娜一改方才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抱着双臂凶狠地盯着肖子涵。


    而后者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一副心虚模样，眼神闪烁不定，没敢迎上莉娜的视线。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肖子涵此刻已经在莉娜的怒火中被千刀万剐了。


    “发生什么了？”菲奥娜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最后问的是何亦寻。


    何亦寻微微张嘴，表情有些为难。


    主要是......她真不知道该怎么用英语表达——刚才肖子涵嫌莉娜哭哭啼啼没个完，说听着太糟心了。直接给她转了一千镑，让她先别哭了。


    莉娜是不哭了，但是她银行卡被迫转入大额流水，锁了。


    肖子涵好心办坏事，平白给她多添了不少事。


    莉娜哼了声，转过头跟菲奥娜抱怨一番。菲奥娜边吃边那这事下饭，听着听着也笑了下。


    这样轻松的氛围，在怪谈里可算是独树一帜。


    “你何必呢？”何亦寻掏出包里的水杯喝了口水，慢慢悠悠说道。


    肖子涵抱头，一脸幽怨看她，“你忘了？我转钱前还问了你女生一般都会喜欢什么，你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回答说是‘钱’啊。”


    “还有你，那话说回来了，这银行卡号还是你自己给我的。”这句话是对着莉娜说的。


    莉娜：“......”


    何亦寻：“......”


    那你问得没头没脑的，还怪我了？


    -


    身旁来吃午饭的同学换了一波又一波。


    刚吃完不久的三人肚子发出咕咕叫声。


    何亦寻感觉饿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刚吃完不久，这也太快了。此刻的胃像是被掏空的皮球，极度渴望被食物填满。


    好饿......


    好饿......


    眼前迅速锁定在菲奥娜盘子里那零星的菜叶子上，菜叶子慢慢变成诱人的五花肉......


    五花肉？


    等等，五花肉是猪肉吧？


    幻想泡泡被戳破，何亦寻抬手就是给自己一巴掌。


    随后一看莉娜和肖子涵也一脸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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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浸其中，二话不说，反手也是一人一巴掌。


    速度快到菲奥娜没反应过来，叼着菜叶子的嘴一张，飘飘荡荡又回到餐盘里。


    莉娜和肖子涵揉着半边火辣辣的脸跟何亦寻道谢。


    何亦寻梗着脖子，板着一张脸，铿锵有力说：“果然怪谈里处处是坑，大家务必要小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宣誓。


    肖子涵望着何亦寻肿得两边都不对称的脸，默默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女人不狠，地位不稳。


    -


    菲奥娜清扫完盘里的菜。


    大家一顿收拾，端着干干净净的盘子去餐具回收处归还。


    从食堂出来后何亦寻看了眼时间，距离进去也才过去半个小时多，时间长的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般。


    对于这个副本没有什么有效信息补充，还损失了一名队友。


    不过万幸，对规则的解读更加透彻了，至少下次碰上这样的事，存活下来的几率能提高不少。


    在此之前，何亦寻跟菲奥娜和莉娜的关系仅限于普通同学，有时会分在一个小组里完成作业，但平常上下课见面都不会打招呼。


    女生的友谊来的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一起经历过生死后，菲恩娜她们对待何亦寻的态度直线上升。外国人叫人只叫名，一口一个亦寻，发音还不标准，尾音带点儿奇怪转折。


    叫得何亦寻险些歌神附体，当场给他们来一首《孤勇者》。


    别说，还挺鼓舞人心。


    肖子涵在一旁憋笑，忍不住那副欠嗖嗖嘴脸道：“我就说吧，你这名字英文名就该叫Eason。”


    何亦寻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笑得格外明晃晃：“是啊，我们子涵一定能在今天下午四点前交上论文的。”


    一提到这，肖子涵就不嘻嘻了。


    “你说的对，图书馆我就不去了。这里到处是坑，我先回咱公寓去探探路，顺带把作业写了，拜拜我走了。”肖子涵背了背书包，打开手机去查最近一班巴士。


    肖子涵如善从流在实时线路中找到最新一班，正好8分钟之后到达站点，而他现在只需要5分钟走到巴士站台。


    很好。


    肖子涵收起手机，准备跟小伙伴们道别。


    偏这时，一双手冷不丁拍在他肩膀上，吓得肖子涵差点应激叫出声来。


    “别走了，跟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吧。”


    身后响起何亦寻平直的声线，毫无感情可言。要不是能确定何亦寻是人类，不然肖子涵这时还以为是撞了鬼。


    但，此刻背后的人就一定是何亦寻吗？


    肖子涵被他丰富的想象力吓到，又觉得是自己吓自己。


    他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紧接着警报声再次响起，肖子涵吓得噤了声，手将背包带子攒得紧紧的。


    他似有所感，仰头一看。


    低垂的乌云宛若巨大的漩涡中心，缓慢的旋转，深渊巨口，要将他们全部吞噬。


    闪烁的白光像是藏在乌云里的道道闪电，不见裂缝，倒像是闪光弹在天空陡然炸开，照亮一片。


    “走，赶紧走。”


    何亦寻当机立断拉上反应慢半拍的肖子涵冲向之隔一条马路的图书馆。


    菲奥娜和莉娜沉着脸色紧跟在他们两人身后过马路。


    风雨欲来前人心浮躁，明明警报声响大家都该躲进图书馆。可他们却是在逆着人流穿过马路，好似故意想阻止他们进入图书馆。


    可先前教室的经历告诉她，这些人死不了，但他们就难说了。


    一个壮汉不由分说地从何亦寻和肖子涵之间挤了过去，把两人硬生生隔开。


    何亦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肖子涵的手腕，试图把人拽回来，省得他们在人潮中走散。


    但人流如洪水般汹涌，何亦寻原本握住对方的手腕，一点点滑成了手掌，到最后只堪堪拉住了对方的四根手指......


    她竭力想拉住人，可一抬眼，就看到肖子涵那双漂亮的眸子耷拉下来，眼底写满了无尽的失落与彷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命运的洪流冲走。


    在人头攒动中，两人的眼神交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琼瑶式悲情分离的氛围，仿佛下一秒就要响起催泪BGM。


    你搁这儿演啥呢？


    何亦寻沉默两秒，目无表情地松开了手。


    然后，目送肖子涵如同一片飘零的落叶，被汹涌的人潮吞没。


    肖子涵：？


    等等，你不是应该拼尽全力拉住我吗？怎么就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