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亦寻就这样跟其他三人走散，这时候小巧的身形就发挥了极大的用处，在人群空隙中灵活穿梭，没多久就挤到了图书馆门口。


    排队的人不少，她跟在队伍末尾，低头掏出学生卡，等待着前方的闸机放行。轮到她时，卡贴近感应器，“滴”地一声，三辊闸解锁，她顺利进入馆内。


    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另外三人的身影，倒是见到了先行离开的伊沃。


    对方也刚好看向她，露出了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何亦寻从这个微笑里看出了三分苦涩七分无奈，想来是想走但没走成。


    何亦寻单手抬了抬，算是简短打了个招呼。


    远处忽地传来嘈杂打闹声，夹杂着低低的惊呼和窃窃私语。她视线一转透过玻璃幕墙，穿过人群。


    两个人正在那里扭打成一团，其中一个人死死攥着手里的学生卡，而另一个则一把夺了过去，还顺势朝对方的小腹狠狠补了一脚。


    随后，四周响起一片唏嘘。


    被抢者踉跄着后退几步，而胜利者则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消失在窗户外一隅。


    不到一分钟，这人再次出现，神色自若地排进队伍，拿着刚刚抢来的学生证，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图书馆。


    何亦寻敛下眼底情绪，默不作声将挂在脖子上的学生证妥善塞进卫衣里层，紧贴着里面的内搭。


    警报声忽大忽小，无数的学生和教师挤入图书馆，也有不少学生因为没有学生证被闸机拦在门外。


    图书馆安保高大壮实，身穿专门制服，腰间别着伸缩警棍，站在闸机内侧。那双眼睛死气沉沉，却又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进门的学生，极具压迫感。


    面对那些没有带学生证的学生，安保一律话术：“抱歉，我们需要您出示可以证明您身份的证件才能保障您的安全。”


    学生证不是保证“通行”，而是保障“安全”。


    这就是学校保障学生权益这条规则的具体体现了吧。


    偏有人不信邪。


    “我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你记得我吧，我每天没开馆前就站在门外等着。你开门的时候我们见过的。你应该记得我的啊！”那个学生又急又郁闷，重复强调着。


    他动作粗鲁地挤开其他人，整个人压在三辊闸上挡住后面人的进入通道，仰着脸试图让安保认出他来。


    安保往后移了一步，丝毫不讲情面警告道：“你挡住其他同学的路了，请你退开，否则将强制执行措施。”


    那个学生还在不依不饶，对安保的警告充耳不闻。他身后挡住的学生好不容易都排到了，被他这么堵着一时进不去，而五分钟时间线即将到达，众人纷纷一脸晦气，骂骂咧咧地换了个队伍排队进闸。


    “再次警告，再次警告......”


    安保的声音变得雌雄莫辨，更趋近于一种冰冷的机械声。他不断重复的声音像是程序卡了bug。


    何亦寻抬眸，她恰好站在安保后方五米远处，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安保背部。


    嘶啦——


    惊悚得是，他后背猛然出现一条深不见底的孔洞，肉色触手从里面破开，蠕动伸出。


    无数的触手疯长，缠上那个不听话的学生脖子。


    咔——


    脖子被扭断，鲜血喷涌而出，一道优美的负二次方抛物线出现在空中。失去生命力的肉.体被串在尖细的触手上，像是亟待烤炙的肉串。


    安保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入，发出咕叽咕叽的咀嚼声。


    空气里瞬间弥漫起刺鼻的血腥气。


    何亦寻看着安保的触手收回背部黑漆漆大洞中，皮肤飞速愈合，只余下破损衣物边缘粘黏的不明液体在告诉她刚刚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


    不过，何亦寻在想。


    原来诡异也是可以吃诡异的。


    那么人类是不是比起诡异来说更加美味呢？


    -


    “可算找到你了。”


    熟悉的男声从背后响起，何亦寻右肩一沉，侧目就看见肖子涵一张脸占据了整个视野。


    突然以这个形式窜出来，说实话有点惊悚。


    “给你。”


    一只手闯入视线，指尖拈着白纸一端。这双手的指甲灰扑扑，指缝间嵌着污黑的垢，皮肤皱缩得不正常。


    何亦寻眼皮一跳，视线顺着那只手缓缓上移，心里闪过一丝迟疑——


    肖子涵是这么不讲卫生的人吗？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只手已不容置喙地将一张崭新的纸塞进她掌心，纸张带着微微的温热，就像是刚刚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的，油墨未干，乌亮发光。


    何亦寻垂头去看，一目十行扫完。


    【图书馆守则】


    1.图书馆开放时间为8:00-20:00。


    2.三楼历史文献区仅在白天开放，图书馆地下室从不对学生开放。


    3.如果您在室内听到轰鸣声或是看见窗户有闪光，请尽快前往一楼大厅。


    4.如果您看见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物品，请不要凝视[高亮]，并迅速放回原处。


    5.当楼梯间出现第13级台阶时，请数清楚视野中戴眼镜的人，大于等于3方可通行，否则请尽快从最近应急出口撤离。


    成功拿到规则纸。


    不过现在来说，解读规则不是首要，而是面前这个人。


    何亦寻多年看恐怖片总结的经验。其一，好奇心害死猫；其二，跟同伴分开再相遇，极易混进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本持谨慎态度，更何况她已经产生怀疑。何亦寻对着肖子涵那张清秀的脸，不动声色打开虚拟面板调整视角，试了下查看满意度。


    果然。


    从何亦寻的视角看过去，他此刻脑袋顶上空空。


    啧，还真让她碰上这种情况了。


    何亦寻压下心头不安，打算见机行事，抖抖手里规则纸，先问了句。


    “这个你在哪找到的？”


    “肖子涵”正逐字逐句看着规则，闻言抬头，朝着图书馆前台怒了怒嘴，“哝，在那。”


    何亦寻看去，圆形前台干净整洁，台面后站着一位带着金丝眼镜的白发老太太，堆叠的皱纹像是融化了的蜡油重新凝固，灰败面孔上带着古怪的笑意。


    谁看向她，她脑袋就跟个球一样咕噜噜转，咧着笑回应。


    而她手边就是打印机，不间断在吐着规则纸。


    白发老太太敏锐察觉到何亦寻的视线，头一转望来。何亦寻即可挂上假笑，毕竟这是个需要表达友善的世界，而后若无其事转回头。


    好，现在知道在哪领取规则纸了。


    何亦寻招招手，露出和善笑容，“来，你过来。”


    “肖子涵”一愣，指指自己。


    何亦寻点头，“对，过来。”


    “肖子涵”闻声迟疑片刻，不明白她用意何在，为了保持人设还是挪动步伐朝何亦寻走去。


    只见“肖子涵”快要走到跟前，何亦寻霎时面露凶光，从背后掏出一口中式大炒锅，足足有他三个头那么大。


    她手臂青筋凸起，抡圆了手臂就对准了往“肖子涵”后脑勺砸去。


    哐。


    “肖子涵”白眼一翻，失去力气软趴趴倒下。


    罪过罪过，只是打晕了没有谋财害命。这可算不上不礼貌不友善吧......


    何亦寻心中默念给自己洗脑。


    “我们子涵啊！”


    何亦寻把锅一收，忙把人揽过来贴着承重墙放倒，颤声演了起来。


    又看了眼怀里的“人”，挤了挤不存在的眼泪，顿了顿继续，“你说你这么能这么不小心啊......”


    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假模假样。


    安保被吵得掏了掏耳朵，拧着眉，朝着何亦寻露出警告眼神。


    何亦寻装作没看见，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一把泪一把鼻涕地哭丧，手却灵活的翻动着“肖子涵”的各个口袋。


    一摸，倒是掏出了张其他东西——


    [图书管理员证]


    ID编号：SD12344


    何亦寻余光一扫，确认无人注意到自己小动作，立即将那张卡转移到口袋，动作干脆利落，悲伤情绪被她一并收起。


    她站起身来，目光落在“肖子涵”身上，嘴角一勾，一把捏住“肖子涵”后颈——就是那种拎鸡崽子的手法。


    拖着人往安保脚下一丢，何亦寻毫无波澜道：“您好我举报，这个人没有身份证明。我怀疑他是危险分子。”


    安保脸色咻一下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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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闪过一丝惊恐，在搜身后确认没有身份证明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一模一样粗暴简单的处理方式——串成串，啊呜一口吃掉，再嚼嚼嚼。


    “感谢你的举报，现在你安全了。”安保擦掉嘴角混着涎液晶莹剔透的红色，嘴一咧开来还能看到牙缝里的肉条。


    “不客气。”何亦寻也感谢他。


    转过头就跟站在不远之外的伊沃对上视线，对方眼底闪过慌乱，垂头掩下自己的不自然。


    何亦寻没多在意，对方大概没看出来这个不是真正的肖子涵。也不用特地去解释，只要他再次遇见肖子涵，这件事的原委也就不攻自破了。


    前提是他得活着。


    不过何亦寻能明显感到自己对生命的敬畏心越来越淡了，这可不是个好事。


    她抬头看了看穹顶般的图书馆天花板，有些惆怅。


    可这样的事情有一就会有二。


    她不去害“人”，就会有“人”想方设法来害她。


    解决完这个小插曲，何亦寻去了趟前台又领了一份规则纸，两份拿在手里一对比，是一样的。


    看来这个“肖子涵”还没打算在规则纸上做手脚，引她犯错。又或者是，这些诡异也无法捏造规则纸来欺骗人类。


    -


    在五分钟结束前一刻，何亦寻总算在人流中看到自己另外三个小伙伴从门口挤进来，顺利刷卡进入图书馆。


    在等待过程中，何亦寻一直在想如果没能在五分钟内抵达图书馆的后果又是什么呢？


    很快，时间归零的那一刹那，给出解答。


    图书馆门口，玻璃落地门干净透亮。荒芜阴暗的天空底下的人神情悲悯。


    他们为什么不进来？


    是无法证明学生身份，亦或是已然放弃？


    下一秒，轰鸣声升高，划破天际。


    何亦寻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觉耳边响起一阵低沉又古怪的震动。


    随即，一道白光在视野边缘炸开，强烈的闪光透过缝隙渗入瞳孔，视觉神经短暂失控，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混乱。


    紧接着——


    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吞噬了门口的一切，人影在高温冲击下脆裂成碎片，失控的四散飞溅。


    红色浓稠如浆在冲击波中被无情爆开，狠狠糊满门框，沿着破碎的玻璃向下流淌，浓烈的腥甜气息翻滚着涌入鼻腔。


    图书馆大厅里。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门外，那片被火焰和浓烟吞噬的焦土，没有人尖叫，没有人惊慌，甚至没有人移动一步，肃穆的氛围如有实质。


    大厅内所有人的眼底，皆是对生命的冷漠，对死亡的麻木。


    何亦寻听到自己心脏有力的跳动声，身体里血液倒退，手里紧紧扣着那张非常手段得来的那张“图书管理员证”。


    莫约几分钟，声音再次消失，连同光。


    偃旗息鼓后，图书馆里被按了暂停键的压抑沉默，活跃再次怪异爆发。


    玻璃门外的阴霾驱散，露出阳光。


    红色的痕迹慢慢变得透明，在阳光照射下蒸发，消失。


    一切变得不能再平常，方才的一切似乎就像剧场里演绎的一个片段，如今是谢幕收场时刻。


    何亦寻闭了闭眼睛，不愿再面对这么血腥的场面。


    刚进门的三人堪堪吐出一口浊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都想着，还好，这趟赶上了，不然不敢想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肖子涵才想起来要找同伴，在人群里戳出一个脑袋，四下扫视终于在前台边看到熟悉身影——


    黑发黑瞳，发梢到锁骨，脑袋后扎了个小揪，个子小巧，长相秀气到在一众浓眉大眼的外国人里有些不起眼。


    “我看到何亦寻了。”他回头跟后面两个女生丢了句话，随后穿过人群朝那个方向走去。


    对方正好转过身，手里摊开一张纸，跟前台的白发老太太低头说着什么，没察觉他过来。


    正在跟白发老太太打听地下室消息的何亦寻只感觉肩上一沉，下一瞬响起独属于肖子涵清亮悦耳的声音。


    “可算找到你了。”


    ......?


    又来？


    何亦寻缓缓回头，眼底闪过一丝杀意。